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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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卿在这稍微跑了神,场中有阵尴尬的沉默,连那些笃定珍卿是“易宣元”的,也不由地愕然惊疑几分。司仪笑着请大家稍安勿躁,示意杜小姐继续讲述,便听珍卿娓娓道来:
“在座诸位多半已知道,我是父母逃婚的结晶,一下生就羸弱多病。五岁丧母,父亲远走,自幼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请了位匡姓国学先生,教我习学经典书法,画画匡先生倒没教,因他自家也不会。
“乡下年月悠长,我常日在家无聊,从故纸堆中翻到一本石印的《点石斋丛画》,课业之余以毛边纸蒙着图案,描画线条以为自娱之事。祖父却觉此事玩物丧志。幸亏匡先生为我遮掩,还教我给妇女画花样子——画画有了实际用途,便不全算玩物丧志了……”
记者们留意大家的表情,便发现人们听得很入神,这样细细叙述少儿时光,很多人有类似经历,不觉间便与她共鸣。
姜耀祖老儿却有些不耐,向观众中某一处频频示意,便听见一个人霍然跳起来,声气昂然地打断珍卿:“我们要听你创作初衷,灵感契机,不想听你从呱呱坠地讲起,你如此讲到太阳下山也讲不完。”还真有一小撮人附和他,这种人散发的是恶臭戾气,很不友好。
但铁通的校长立刻呵斥:“你是哪个院系的?粗鲁打断别人讲话,这是谁给你的教养?!总不会铁通实业大学给你的,你若还是本校的学生,请你自持礼仪免开尊口。”
礼堂中各个方位的听众,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角色,多对这些失礼者怒目而礼,叫他们不想听自行离开,还免得占住想听者的位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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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手底下来见真章
小小的一阵骚乱过去, 珍卿若无其事地继续:
“我其实已经在讲获得灵感的契机。当你的身体被束缚住,出不了小小的四方天,心就可以无限自由了。我小时候没什么玩伴, 有时寂寞到跟家里的猪说话……”
堂中有一阵善意的哄笑,连台上业内人士也听得很有趣, 还听这杜小姐继续讲:
“……我还热衷于玩儿虫子, 喜欢在脑中编造各种离奇故事, 主角不限于人类。编好故事讲好故事, 不但需要读很多书, 还要有童蒙心和想象力——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整整十部的葫芦七子,一共要画六百四十幅画,创作者若不能先娱乐自己, 怎么能谈得上娱乐他人?
“一部长篇的小说或连环画,说有两三个情节线索,是平常的妙手偶得, 瞬间的灵感迸发, 这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创造整整十部的内容, 是我从小到大的灵感积累,不是现时翻一年半载的书, 就能轻易创作起来的。”
那姜耀祖微微面皮一紧, 嘴巴一翕一合地动着,似乎想出言反驳一二, 但坐在两侧的业内评委, 有的人难得微笑会意, 有的人在颔首捻须, 都似是感同身受之意。姜耀祖决定先不轻举妄动。
“……等到一位李先生教我, 他带我读神话述异书籍, 李先生给我通讲《史记》,前面神话部分讲得最细。神话跟历史掺和在一起,神仙跟凡人混迹在一道,我有时分不清虚实真假。但也知道了有巢、燧人、伏羲、女娲、神农、轩辕。
“有巢氏教民人筑巢而居,让人们减少风雨之苦;燧人氏把火种传遍人间,让人们取暖煮食、抵御野兽;伏羲氏教人们结绳记事、渔猎为生,还发明愉悦身心的瑟;神农氏亲自尝遍百草,用草药给百姓治病,教人们刀耕火种,制作农具、陶器和炊具……
“先生们,同学们,朋友们,在我短暂人生的认识中,上古神话看似在讲神仙的事,却像是一个个凡人的故事。这是什么样的一群凡人?他们是历史上最伟大的英雄、最智慧的领袖,我们一代代的普通百姓,还未在天灾人祸中灭亡,就是因为,我们被这些奋不顾身的一代代英雄,一直保护得这么好。所以,在百姓朴素善意的愿望中,这些凡间的英雄和领袖,变成神通广大、造福百性的神仙,供后世子孙世代瞻仰纪念……
有不少人听到这里,抑制不住地开始流眼泪,藏在基因里的东西被讲演者的话语唤醒,人们不由自主地与祖先们神交,仿佛看到英雄的世代祖先,栉风沐雨地开创美好世界的情景……
“情节、人物、事物、典故,这一切,不过是用来讲故事的符号。我获得灵感的契机,就是对上古神人事迹的感动,《葫芦七子》是我少时因感动编织的故事,一天天编织故事时,嵌入强烈的民族自豪感,还对英雄人物的期盼、感激。所以我把小小的期盼和感激,放在千年文明滋养的少年身上。这样的少年富有朝气、锐意进取、不畏强权、敢于牺牲,他们是这个民族最伟大的希望。
“所以说获得灵感的契机,不得不从呱呱坠地讲起,我的灵感并非从前年才获得,从我幼时天马行空的想象,《葫芦七子》的创作契机就在酝酿。
“以上算是灵感的积累。若说起我创作的直接初衷,诸位听来也许俗不可耐,或许还觉应该予以批判。我祖父只我一个孙女,自幼含辛茹苦将我养大,我从乡梓来到海宁求学,只剩他一人在老家过活,想其形单影只孤雁之态,每每念及倍觉不忍,便立志早日买栋房子,并备足我祖孙日后开销,便可尽快将祖父接来团聚。
“因我自幼习学国画,自忖可于丹青上下功夫,便一直在报纸上找工作机会,可惜许久未见曙光。后有一日,在《新林报》上读到一则新闻,讲一位连环画家寓内失窃,失窃钱物竟有五六千之多。我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画连环画挺能挣钱……”
讲到这里大家哄然大笑,一改刚才激越悲抑之气,使听众之低郁情绪抛开,使室凝滞浊气亦一扫而空。
珍卿说的家中失窃的画家余绍清,此刻也坐于她东侧面的评委席中。余绍清一时间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坐不住,了解他经历的同行和朋友,也是笑得各自颠倒行状。
等到大家终于笑够,珍卿再继续讲下去。
生动的语言表现能力,像一张设计良好的名片,即使在很短暂的演讲中,也能使你的个性思想,迅速地被听众捕捉到,并因此产生共鸣和亲切感。
珍卿此时就轻松做到了。她死活不取面巾的行为,到此刻完全被大家谅解。姜耀祖有种糟糕预感,让他微感如坐针毡,不过想到他做了很多准备,提起的心又重新放回去。
弄半天答完一个问题,司仪又询问两位先生,他们的创作时间、创作过程和创作中遇到的难题。
姜耀祖这老头儿说,他从前年初夏开始创作,创造十部内容历时一年半。创作中遇到的困难,他说到眼病手疾颈椎病,说到想让年纪小的读者从中同时得到乐趣和思想,说完了长长的一溜趟,姜耀宜讲最痛苦的一桩事:就是他无论用上多少心力,这部耗尽心血之作都不会署他的名。
珍卿看这老儿摧心肝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直在“啧啧啧”,有这么出神入化的演技,何必还在连环画这地界混呢?
这姜耀祖说的创作起始时间,珍卿还在睢县老家养病——就是天花带来的后遗症,那时她还没到海宁来,更别提着手构思这部长篇作品,不过也没啥好造假的。
“我是前年十一月份,在报上看到惊华书局广告,整部作品策划了一个多礼拜,十部内容六百四十幅画,一直画到第二年的夏天,六月末七月初吧。”
其实,珍卿把画完的时间延后了,她很怕惊到在座的诸位。
姜耀祖在旁侧目而视,觉得她癞蛤蟆打哈欠口气大。那谢公馆的女佣岳嫂说过的,没见这杜小姐在家多勤谨画画,一天天挺会撒疯玩闹,要么是她开台画的时间早,不然就一定是有人替她捉刀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司仪该问的都问完了,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溜溜了。本身这次比试就是要手下见真章。
十点钟的时候,杜、姜两位稍事休息重回舞台,笔墨纸砚还有颜料都已经摆好。他们手下比试的内容是:凭记忆画《葫芦七子》第一部 《神葫降世》,从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五点,凭他们自己能画多少是多少,测验的是对自己作品的熟悉程度。
珍卿画《葫芦七子》时,已经用锡管装的水彩颜料。这一会儿自然也还用这个,姜耀祖也用的水彩颜料。
姜老头儿画画架势挺足,一上来就用毛笔勾画轮廓,动作大开大合显得特熟稔。而珍卿却慢悠悠地削铅笔。
只懂一点绘画的人都惊了,等于这姜老头儿胸有成竹,上来就䧇璍直接用毛笔勾轮廓,这杜小姐却要铅笔勾线,待会儿还要再用毛笔勾画,如此以来,速度必定赶不上姜老头,创作时间怎么会比他还短呢?
舞台上下的人大生狐疑,搞不清他们是什么名堂,好多人都为杜小姐捏一把汗。
珍卿削好铅笔之后,在画纸下面垫了张蓝色的纸,有看清楚的人给大家解释:“杜小姐下面垫的复写纸。”大家不免更加狐疑:底下垫个复写纸,难道是特意多画一张,叫评委们看的时候方便吗?
珍卿用铅笔打两份底稿,用复写纸备了两张铅笔勾的底稿,后面再勾新画稿就舍铅笔而直接用毛笔。大家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到午饭的时间,姜耀祖先生坐下歇会。司仪说大家可分拨吃午饭。礼堂内却陡然一阵喧哗,下一秒更人声沸腾起来,有个男学生惊讶地指着台上大喊:
“杜小姐用左手画起来了……”
座位靠前的伸长脖子看,想看清杜小姐左手画得如何。有那座位靠后的干脆站椅子上瞧,还有人骑到同伴的肩膀上,拿着望远镜向舞台上观望,这人兴高采烈地呼喝:“易先生画得真快,你那她那手像灵蛇,像是脑子里没琢磨,从手里就出来了……”
观众们挨挨挤挤朝前涌,警察几乎快挡不住他们,校内的保全也到前面接成人墙。
姜耀祖停止休息继续画,可是越画就越汗水淋漓,越画心里越虚乏慌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以为这丫头要么说慌——她开始画的时间不可能是她说的前年十一月;要不然就是她只画了一部分,其他一定是找人代笔的——不少连环画大师事多时,通常都会这样操作的。
他想只要当场比试起来,只一项速度就能叫她现形。没想到她竟然能两手并用,时间长了换手就行,并不需要像他一样歇手。
本来坐在两侧的评委们,也纷纷围到珍卿桌前来,看珍卿唰唰唰的左手神技。
台上这帮子评委围成圈,再加上那帮摄像也凑上去,把底下观众的视线全挡住,立时引起满堂众怒,底下观众大声请他们退开一下。
近距离围观杜小姐的评委,有两个乖觉地闪开去,拿着珍卿画好的稿子看论。结果摄像的又重新挡上去,弄得底下人嗨声怨气的。有个男学生突破警察防线,又把那堆评委扯开两个,台下的人终于能看见些。
第265章 我有备份你有吗
珍卿一旦进入工作作态, 周身的环境就淡化了,她自己就像进入了异度空间。她身边的这些人事,她几乎是没有知觉的, 更想不起来吃午饭。
等她打完五张底稿,还想不起要吃午饭, 又开始调她要用的水彩颜色。颜色是一遍遍上的, 上下的人们目不转睛地看, 见那杜小姐不厌其烦地车轮战, 一遍一遍反复上颜色, 在等待颜料干的时候,她就活动脖子和胳膊腿儿,好家伙, 她什么事儿也没有耽误。
反观老迈的姜老头那边,他本身心里就越来越慌,没吃饭老出汗人也难受, 越到后面精力就越不行了。
人们看杜小姐一半天, 并没有其他的事转移下注意力, 竟然也没有觉得多无聊,更没有人舍得现在出去, 但凡出去吃饭上厕所, 回来一准儿连站脚的地方也没了。
到五点钟比赛终于结束,珍卿比姜老头多画一张, 质量上的差距是有, 但也说不上很大。显见这姓姜的下过深功夫, 大概花了很久临摹珍卿的画稿。
比试结果看似差距不大, 但珍卿最先的两张画稿, 额外耗费时间用铅笔先勾轮廓, 台上专业评委和台下热心观众,几乎是一面倒地认为该判杜小姐赢。
但姜老头儿这也有理由,说他去年前年体力更好时,自然比现在画得快得多,他是因这二年生了病,速度确实大不如前了。这个糟老头子,事到临头竟然还要狡辩。
不少人还记得珍卿用了复写纸,便由司仪代问杜小姐用意为何。
珍卿扭过脸问姜老头:“我画《葫芦七子》的时候,都是先用铅笔勾底稿,老先生没有勾过吗?”
姜老头身子打着颤,脸上也现出灰败来,可他嘴壳子还是硬得很:“老夫行笔熟稔,成竹在胸,何必打什么铅笔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