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民国好好学习生活——by老实头儿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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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老能看到这种故事:
在偏僻落后的大山里,十里八乡只有一个学校。学校有个快退休的老校长,老校长也是全校唯一的老师。学校坐落在山腰上,山下有条静静流淌的河,河上有座木板搭的简易桥。每天孩子们就走平衡木,天天从桥上下学上学。
有一年夏天雨水特别多,连续数日暴雨后的早上,天气阴沉得厉害。老校长感觉不好,一到山下果然小河涨水,把木板桥完全淹没住。学生们歪歪扭扭地涉水过河,年纪小的学生随时有被激流吞没的危险。
老校长大喊叫学生别动,他忙褪下鞋袜卷起裤腿,一趟趟地蹚着浑浊的急流,把学生一个个背过河。正当大功告成时,忽然上游一个洪锋袭来,一眨眼的功夫,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就叫可怕的洪水吞没。幸存的学生在清明时节,拿着黄色、白色的菊花,深情地悼念他们的老校长。
两辈子的老师也不少,让珍卿真心崇敬的不少,但能叫她清明节哭着送菊花的还没有。
启明学校的师长其实不错,怪只怪睢县没那么多河,又属于相对干旱的省份,先生们就是想背她过河,也得有涨水的小河不是?
海宁城夏天也会有内涝,但不至于把学生冲走,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才没有能背学生蹚水的伟大老师吧。
头天晚上胡思乱想一通,晚上睡觉就梦见这个故事。故事里的老校长变成杜教授,杜教授也背她过河来着。清明节献菊花的时候,梦里那墓碑上的照片,俨然是老一号的杜教授。
这一会儿,三哥去请杜教授上来,珍卿还在分析这个梦境。这梦隐寓着她的什么心理呢?梦里的杜教授伟大无私,是她潜意识想谅解杜教授吗?而且他是为救学生身亡,是希望他做个有觉悟的好人吗?
珍卿百无聊赖地坐着,然后三哥上来告诉她,杜教授为免碍她的眼,刚才悄悄到火车站去了。
三哥看手表拉珍卿起来说:“杜叔叔的火车是八点半,还有近一个钟头,他这一走,大约又是数月不归,小妹,你要不要给他宽宽心,让他轻轻松松地走?”
珍卿想一想点头。杜教授最近出差的工作,都是一些挖坟挖墓的事,危险系数可比教书高得多。万一他心里藏着事,脚一出溜栽进墓坑里,大家刨半天他再掉得更深,最后白白给大粽子作伴,那她这当闺女的有点亏心啊。
所以,珍卿答应吃了饭去车站。好歹给杜教授说些软和话,叫杜教授安安心心下墓坑。想到白脸爸爸喜欢嗑糖,给他拿了一罐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还有早上二姐拿来的吉百利巧克力。
七月末天气燠热,一早上也没有凉快点。珍卿和三哥坐在车里,就跟坐在有人加热的闷罐里。
他们坐车快到火车站的时候,前面却堵得半天不能动,徐师傅下去打听说是车祸,两辆撞烂的汽车都横在那,一时半会怕是动不了。
陆三哥也有点为难,是她建议小妹去见亲爹,可是前两天她生气不舒服,这两天才好起来。他不想她再中暑一回。倒是珍卿自己挺明白:“八十难都经过了,也不怕这一难。三哥,我们撑伞走过去,应该来得及吧。”
珍卿和三哥疾走到火车站,东边走找一遍,西边扒拉满,大太阳照得她眼睛发花,没一会儿就汗水淋漓,身上裙子跟水洗的一样。三哥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
来回找了有一刻多钟,珍卿像个溺水的鱼,喘半天都喘不过气。想一想自己也太傻,她跟三哥活像是演电视剧。
就跟韩剧里男女主角将要分离,飞机或火车将要起飞,男主角那是紧赶慢赶,一路上遇到无数的麻烦,终于及时赶到那啥地方。特写镜头拍他穿过人群,上天入地找寻女主角,却哪哪儿也找不到她。
不得不说,珍卿这天旋地转的感觉,就跟韩剧里的旋转镜头,给男主角拍出来的感觉一样。
她觉得她两辈子,都没干过这么傻的事:这么齁热的三伏天,她费劲cos韩剧男主角,杜教授也得是女主角啊。杜教授也得够得上啊。
珍卿低头看两个糖盒,好家伙,都是铁皮做的包装盒,拿在手里跟拿两块烙铁似,她正琢磨要不要给扔了。举伞的陆三哥向某方向一指,就见一身白西装的杜教授,站在月台的挡篷底下,跟孙叔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他们那个位置,离存行李的地方比较近,大约是存行李才出来吧。
陆三哥招手喊一声,珍卿也举着手招呼,忽然见白西装的杜教授,惊诧地跟孙叔叔说什么,一矮身一下就出溜跑了,那样子就老鼠见猫一样。杜教授且望且退地向里头跑,就像他是个贼,警察正准备逮她一样。眼见着杜教授进了火车厢。
珍卿无语地放下胳膊,她都给杜教授女主角的“待遇”了,他见她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作者有话说:
只允许休一天还不如没有。今天是有点疲沓了,迟迟懒得开始写……感谢在2022-01-23 21:50:02~2022-01-26 19:0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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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桀骜不驯慕先生
杜教授被鬼撵似的, 仓皇地跑进了火车厢。孙叔叔叫进车厢说话,三哥拉着珍卿向里走,一直跟进杜教授所在的车厢。
杜教授正以手支颐发呆, 珍卿气喘吁吁地找过去,把两盒糖磕在杜教授身前桌上。珍卿这时可是淑女样子, 一点不像那天打人时的凶狂样子。她擦着汗冷静地问他:“你跑什么?”
杜教授微惊一下, 神情里有忧郁感伤, 摸着珍卿带来的百吉利巧克力, 愁眉苦脸地说:“你上回在巡捕房, 就是拿这个盒子砸爸爸,爸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样的性格,也不知像着谁。既不像你妈妈, 你也不像我。我有时候真害怕你。””杜教授忧伤地看着珍卿,还有点发怵的意思。
三哥和孙叔叔坐旁边,不打扰这对父女的叙谈。珍卿冷静地沉淀着情绪, 想到从小到大的事, 想到她的生母, 对着感情不深的杜教授,也莫名红了眼圈。
她拉着杜教授的手, 非常恳切地对他说:
“爸爸, 那天我那样对您,是因为我误会了, 我以为母亲对您这么好, 您还对不起她。是我钻了牛角尖。还有过去的事, 我无论装得多不在乎, 其实从小到大, 一直期盼父亲的爱, 可是一直没有等到……不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从今天不再想它。”
其实她打杜教授那么狠,自然也有做戏脱身的意思,但车厢里人流这么密集,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说。
杜教授眼中闪烁泪光,脸上是非常复杂的动容,他紧紧地攥着珍卿的手。
珍卿也莫名有点激动,她勉力地咽一口唾沫,仿佛也把眼泪咽进去:
“小时候在乡下,你没为我尽过一分心。你是让人失望的爸爸,所以你可以理解我,我心里有不痛快。
“但我心里明镜儿似的,我有今天实际多亏了您。因为您跟母亲结婚,我才能来海宁求学,才有机会发表漫画和文章,才有机会进入精英的教会学校;因为你是高等学校的教授,你在高尚的文化学术圈子里,我听了很多有益的辩论,受了很多创见的启发……”
杜教授激动地落泪:“好孩子,原不指望你能明白,不想你竟是明白的。”
孙教授看着珍卿这个孩子,又看目不转睛看未婚妻的陆先生,想一想又摇头释然。像珍卿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她能想明白这些事,比她作画写文章还叫人惊讶。不过又觉得这孩子心思重,免不了又心疼她一番。
杜教授抽泣着泪流满面,他一直不停地认错:“小时候把你丢在乡下,爸爸钻牛角尖想岔了,爸爸是个逃跑主义者,因为怕见着你太伤心,干脆把你丢给祖父。可每每想起你妈妈,又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我的人生一塌糊涂,幸亏遇见浩云他妈妈……
珍卿和杜教授互相执手,从心里涌上来的眼泪,疯狂地落到脸上来。珍卿跟杜教授头一回交心,虽然还不够深入,但也足够父女俩抱头痛哭的程度。
但外面已经在吹哨子,火车马上要启动了,他们这些送行的,必须要马上下车了。
父女俩抱头痛哭一场,珍卿这一会满腔爱父之心,陆三哥一边拉她向外走,她一边絮絮地交代:“爸爸,你去荒山野岭的地界,带好防虫防蚊的药,穿草丛把裤管扎紧些,一定不要喝生水,下墓坑一定留神,别进土方不稳的地方,饭要好好吃、觉要好好睡——”
杜教授一直跟到门口,泪眼婆娑地跟珍卿摆手。珍卿叫他赶紧回座位去。
珍卿到火车下面,还想找对着杜教授的窗口,结果没瞅见杜教授的人。只好跟着大众向外面走。
陆三哥拉着珍卿到外面,问孙叔叔是不是回海大,告诉他外面的车祸车辆阻路,他们汽车停在半里外,走路过去没一会儿就到。
忽见孙叔叔惊讶地叫:“志希,你怎么下车了?”珍卿还在揉眼泪呢,一扭头见杜教授拎着包,像是跋山涉水的归客。大家还没有反应过来,杜教授上来抱着珍卿乱转,把珍卿鞋都转掉才停下。
珍卿发愁地教训杜教授:“爸爸,你跟郑先生说好的,临了又不去了。你不要太任性吧!这样以后大家怎么看你!”
杜教授乐呵呵地揽着她:“不打紧不打紧,我也没说准哪天去,郑院长不会在意的。事情在哪儿干不一样。”
孙离叔叔也有点无语:“你那二等座的票贵着呢,你这样钱可要不回来。”杜教授傻呵呵地笑,拉着珍卿就往外走,颇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架势。
珍卿忽然想起一件事:“爸爸,你在行李车上有行李吗?”杜教授拍着脑袋恍然然悟,连忙回去要取行李。好家伙,大家这一痛的忙。杜教授真不愧是傻白甜的“女主角”,真愁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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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城内热得难住人,大家在谢公馆商议之后,决定到最近比较火的花山度假去。花山旅游别墅是三哥跟朋友合伙经营的,说白了也是自家的产业。
这天下午收拾好度假的东西,珍卿跟教他外文的萧老先生,沟通好明天去接他的时间。正巧慕江南先生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没开封的油画颜料。
珍卿当然有的是,三哥从国外带回来好多。什么法国的高级油画颜料,英国的Watman水彩纸,还有国产的优良油画布等,在谢公馆和楚州路都有专门的屋子堆放。慕先生叫她快点送两套去。
珍卿先惊讶慕先生从粤州回来了,继而纳罕他这种资深大画家,竟也有颜料短缺的时候。师命自然不可违,珍卿提了三盒油画颜料,还有半箱子水彩纸,径往慕先生的中古文艺书馆而去。
她到了中古文艺书馆,恭恭敬敬把颜料奉送给先生,慕先生不冷不热地叫她坐,打电话叫叶知秋小哥来一趟。
然后,慕先生当着珍卿的面儿,交代叶小哥把珍卿带的颜料、画纸,拿一部分送给艺大油画系某一位学生。
慕先生跟珍卿比较亲近,解释起来也不拐弯抹角:“跟你一块上过素描课的黄尧,你还记得吗?”
珍卿不假思索地点头,黄尧是年纪跟她一样大,挺腼腆的一个男孩子,她对他印象还不错。
慕先生淡淡地解释道:“他是公费学油画的贫生,油画颜料价格昂贵,非常人能够消受。黄尧为了省下买颜料的钱,一直穿旧衣旧鞋,从来不吃零食,更不会看电影、逛百化公司,连床单都剪了做画布。学校里的壁画、宣传栏,大半都是他画的,就是为了攒足买颜料画纸的钱。
“可是就在今天,他准备上暑期油画课,发现节衣缩食买的画料,一夜间被人盗得精光。寒门子弟的绝望生活。珍卿,你能想象得见吗?……你天资勤奋都不缺,就是家境太优越,我最怕你娇气脆弱,你——”
珍卿心不在焉地听他讲鸡汤,忽见慕先生神情一炸,瞳孔惊颤地看着珍卿——背后的花盆,还有珍卿无意识掐的花瓣。他指着珍卿那手抖啊抖,看起来心脏病都要犯了。
那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慕先生抄起一枝大个毛笔,射飞镖一样往珍卿脑袋上狂砸,珍卿赶紧一跃而起,敏捷地跳到门外头,扒着门看忽然狂化的慕先生。
慕先生气得头发都支棱,他找了个支窗户的杠子,饶世界地追着打珍卿,前蹿后跳追累了,咬牙切齿地骂珍卿:“你个小兔崽子,你,你,你……你是安心要气死我!你连你亲爹都敢打,还有你祸害不到的东西?!你那不安分的爪子,怎么没人想起来给你剁喽——”
珍卿伸出她的纤纤玉指,难以置信地想,这么好看地一对爪子,怎么有人舍得给她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