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by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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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兵法有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而况于无算乎民女所能做的只是备利器,谋算布局却全在公主。”
“你说话真是直白,颇有几分去病的风范。”
“公主慧心内具,民女不必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反让公主看轻。”
公主静静想了会,方道:“听闻你购买歌舞坊的钱有一半居然是从你园子里的姑娘处借来的,立下字据说一年内归还,给二成的利息,两年内归还,给五成的利息。”
“是,民女一时筹措不到那么多钱,可又不愿错过这个绝好的生意机会,无奈下只好如此。”
公主道:“你这步无奈之棋走得倒是绝妙,落玉坊的生意日进斗金,其余歌舞坊的姑娘看到后犹豫着把一些身家压到你身上,一个利字迅速把一团散沙凝在一起,休戚相关,从此后只能一心向你,人心聚,凡事已经成功一半。你回去吧看你行事,相信你不会让本宫失望,本宫等着看你这块美玉。”:
第八章 惊遇
屋外乌云密布,雷声轰轰,雨落如注,屋内巨烛高照,三人围案而坐。
我肃容看着李妍,“我前几日已经去见过公主,从今日起,你要用最短的时间做完我要求的事情。”李妍微颔一下首:“愿闻其详。”
我指着左边的书架:“这边是孙子兵法,全文共七千四百七十六字,分为始计、作战、谋攻、军形、兵势、虚实、军争、九变、行军、地形、九地、火攻、用间,共十三篇章,我要你烂记于心。今日我们所作的就是始计,你的战场在庭院重重的宫廷中,你要和皇帝斗,要和其他美人斗,这是一场没有烟尘的战争,但血光凶险不亚于国与国间的争斗。皇上十六岁登基,今年三十六岁,正是一个男子一切到达顶峰的年纪,文采武功都不弱,行事出人意料,时而冷酷无情,时而细腻多情。他的母亲,王太后在嫁给先帝前已经与金氏育有一女,连太后自己都不愿多提,皇上听说后却亲自找寻自己同母异父的半姐,不理会大臣的非议赏赐封号。”
李妍定定看着书架上的一册册竹简,半晌后,缓慢而坚定地点了下头:“皇帝既是我要征服的敌人,又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盟友,我们是男女间的心战。我从没有与男子亲昵相处的经验,而他已经阅过千帆,这场心战中,我若失了自己的心,我就已经输了,是吗”
我轻叹口气,指向右边的书架:“这是黄帝内经、素女真经、十问、合阴阳方、天下至道谈。”
李妍有些诧异:“黄帝内经好象是医家典籍,其余都没听过,我还要学医”
我道:“色衰日则是爱去时,我们没有办法抗拒衰老,但我们可以尽量延缓它的到来,黄帝内经中具体细致地描绘了女子的生理,你可以遵其调养自己。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清了清嗓子,目光盯着几案道:“更重要的是,其余几部书都是讲的讲的是”一直沉默坐于一旁的红姑,微含了丝笑,替我说道:“讲得是房中术、接阴之道。”
我和李妍都脸颊飞红,李妍盯着席面,低声问:“小玉,你看了吗”
我呐呐地说:“没有。”想着心又突突跳起来。书籍本就是稀罕物,这些书籍,更是无处购买。红姑虽有听闻,要我去寻这些书籍,却实际自己也没有见过,只和我说长安城的王侯贵胄家应有收藏。我想着藏书最全处莫过于宫廷,万般无奈下去找了霍去病。
“麻烦你帮我找些书籍。”我低头盯着身下的席子。
霍去病斜依在软垫上,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书不会是又要兵法书籍吧”
我头埋得更深,声音小如蚊蝇:“不是。”
霍去病纳闷地问:“你今日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痛快说哼哼唧唧的。”
我深吸了口气,声音细细:“是是和男女男女那个有关的。”
“什么”霍去病猛然坐直身子,楞楞看着我,我头深埋,眼睛盯着席面,一声不吭,只觉连脖子都滚烫,脸上肯定已是红霞密布。
他忽地侧头笑起来,边笑边道:“那个那个是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倒是再说的详细点。”
我立即站起欲走:“不找拉到”
他一把抓住我袖子,笑问:“你是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
我不敢回头看他,背着身子,低着头:“给别人看。”
他笑着说:“这样的东西就是宫里只怕有些也是孤本,要先找人抄录,过几日我给你送过去。你也看看,以后大有好处,不懂之处,我可以”他话未说完,我听到他已答应,一挥手用力拽出袖子,急急离开。
我和李妍都低头默默坐着,红姑笑嘲道:“难得看到你们二人的窘态。你们两个日常行事一个比一个精明沉稳,现在却连完整的话都说不下去。李妍,你这才是刚开始,需要做得事情还很多。”
李妍细声说:“我会看的,多谢红姑费心。”
红姑笑点点头,“我还去娼妓馆重金请了长安城最擅此术的几个女子来给你上课。上课时我会事先命人用屏风挡开,一是不想让她们知道给谁上课,二是你独自一人听时,不必那么羞怯,好用心琢磨。”李妍脸红得直欲滴出血来,轻轻点了下头。
红姑看看李妍,看看我,一脸贼笑,似乎极其满意看到我们的窘迫,“玉儿,不如你和李妍一块学吧反正迟早用得上。”我侧头瞪向红姑,红姑笑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以后心里会没有中意的男子你们不会”
红姑今日诚心戏弄我,再不敢由着她说下去,匆匆打断她的话,“红姑,我还有些话想和李妍私下说。”红姑忙收了嬉笑,起身离去。
我拿出铜镜摆在李妍面前,“你母亲教会你歌舞,教会你如何举止行动美丽优雅,但她漏教了你一些东西。你的眼神可以妩媚,可以幽怨,可以哀凄,可以悲伤,但不可以冰冷,更不可以有刀锋之寒,如果你连我都瞒不过,如何去瞒住皇上带着它去田间地头多走走,去看看那些乡野间十六七岁的女子是什么样子,仔细观察她们的眼睛,再看看自己的眼睛。我也不是个正常的十六七岁女子,这些都帮不了你,你要自己用心。”
李妍默默想了会:“我一定会做到。”
我道:“你母亲不许你哭,但从今日起,我要你哭,要你随时都可以珠泪纷纷落,不但要哭,还要哭得娇,哭得俏,哭出梨花带雨海棠凝露。传闻皇帝初把卫子夫带入宫廷时,因当时的陈皇后不依,碍于阿娇的母亲,馆陶长公主家族的势力,皇帝遂一年多没有召见卫子夫,后来再遇卫子夫,卫子夫哭着求皇帝放她出宫。我相信这个故事你应该早就听过,结果如何,我们现在都知道。眼泪和笑颜都是你的武器,你应该琢磨着如何使用。”
李妍深吸口气,点点头。
我默默想了会看有无遗漏:“大概就是这些,其余的都比较轻松,每日得空时,我们彼此讲述一下传闻中皇上从小到大的故事,虽然你早已熟悉,但借此你可以再在脑中过一遍,结合正在看的兵法,再仔细琢磨下皇上的脾性。”
李妍听完后,站直身子,仔细整好衣服,向我郑重地行跪拜大礼。我欲扶她,她握住我手:“请让我行完这个礼,因为将来你会向我行隆重的跪拜礼,唯如此方不辜负你今日的心思。”我缩回手,坦然受了她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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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成熟的金银花果已经送来,我依照种花师傅的交待,把种子种在我新开的小花圃中,明年春天就会出苗。我想等到花开日请你来一同看花,你会来吗我是不是该在石府也栽一些呢你待我是很好的,我的每一个问题你都会仔细回答,我的要求,只要和石舫无关,你也都会满足。可你究竟把我搁在心中哪里呢有时候我能感觉到你走得越来越近,我正要伸手,你却突然一个转身又离我远去,为什么”
我停住笔,沉思起来,是呀为什么难道我要这么永远去试探,猜测他的心思吗取出竹箱,将绢帕小心收好后起身出了卧房。
书房内,李妍正在灯下看书,我在门口站了半晌,她才惊觉,抬头看向我:“要让我背书吗”我摇摇头,进屋坐在了她对面。
我道:“我想请你陪我去问李师傅一件事情”李妍道:“什么事情我哥哥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问我一样的,还比哥哥爽快。”我手中玩弄着自己的衣袖,“男子的心思还要男子答,女子想出来的不见得投合男子的心,何况你哥哥正好”我收了话头,看向李妍,“陪是不陪”
李妍笑道:“可以偷懒,为什么不去”说完,扔了书站起,我一面锁门一面说:“等你走后,我把那些东西清理后,就不必如此麻烦了。”李妍脸又红起来。
我突然好奇起来,握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你究竟学得怎么样了”李妍推开我,只顾快走,我赶了几步摇了摇她的手,“说一说呗”
李妍低声道:“你这么想知道,自己也去听听课,不就知道了”我压着声音笑起来:“我才不费那功夫呢我要学就直接学最精华的,等你学好了告诉我。”
李妍甩开我的手:“你好没羞连婆家都没说到,就想这些。被人知道,肯定嫁不出去。”我哼了一声没有搭腔。
两人静静走了会,李妍挽起我的手:“你虽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但估摸着应该和我差不多,你别老盘算着做生意,自己的终生也该好生打算一下,你没有父母替你筹划,自己再不操心,难道坐等年华老去吗石舫舫主我没见过,但我看你对他很是小心,想来必有不凡之处,如果年龄适当,他又没有娶妻,你不妨”
我伸手轻拧了一下她的脸颊,“好丫头,自己要嫁就见不得她人逍遥。”李妍冷哼一声:“好心没好报。”
我们进门时,方茹恰好出门,看到我俩,低着头小声说:“我来请教李师傅一个曲子。”
我摇头而笑:“我什么都没问,你怎么就忙着解释呢好象有那么点”李妍暗中拧了下我胳膊,对方茹静静行礼后,拉着我让开道路,伸手请方茹先行。
方茹向我微欠下身子,急步离去。我向李妍皱了皱鼻子:“还不是你嫂子呢完了,有你撑腰,以后我园子中要有个太后了。”
李妍瞪了我一眼:“我哥哥和方茹都是温和雅致的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地痞无赖。”
李延年在屋内问:“是小妹回来了吗”
李妍应道:“是我大哥,还有玉娘。”李延年听闻,立即迎出来。
李延年为我倒了一杯清水,谦然道:“我不饮茶,只喝清水,所以也只能用清水待客。”
李妍嘻嘻笑着说:“大哥,她说有事要问你。”
李延年温和地看着我,静静等我说话。我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席面上划着圆圈:“宫里的人可好应对”
李延年道:“因是平阳公主荐去的,大家都对我很有礼。”
我道:“听说皇上听过你的琴声后,大为赞赏。”
李延年淡然一笑:“是赏赐了我一些东西,倒也说不上大为赞赏。”
我道:“你觉得住在这里来回宫廷可方便”
李延年还未回答,李妍不耐烦地截道,“金玉,你究竟想问什么难道还要问我大哥每日吃些什么”
李延年看了妹妹一眼,耐心地回道:“来回都有马车,很方便。”
我端起水,喝了两口,搁下杯子,抬头看着李延年:“是这样的,有个人情感很内敛,也喜欢音乐,有一个女子想告诉他自己的心事,可不知道男子心中究竟怎么想,不敢直接说,李师傅觉得什么法子才能又表明女子的心事,又比较容易让对方接受”
李延年面上呆了一下,低头沉思起来。李妍在一旁抓着哥哥的衣袖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揉肚子,我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李延年。
“金玉,你也太好笑了,你的孙子兵法呢你那一套洋洋洒洒的理论呢现在连这点事情都要问人。原来你只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我要仔细考虑一下你给我讲的那些话究竟能不能用。”
我看向李妍,平静地说:“我没有把这视为一场战争,因为我一开始就是敞开心的,我没有设防,我根本不怕他进来,我怕的是他不肯进来。没有冷静理智,只有一颗心。”
李妍收了笑声,坐直身子看了会我,低下头。李延年侧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妹妹,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沉默。
半日后,李延年惊醒,看向我抱歉地一笑道:“我是个乐师,我只会用音乐传递心声,先秦有一首曲子很好,我听方听人说玉娘学过笛子。”
李延年一边说着,一边取笛子出来,静静坐了一会,吹奏起来,我专注地听着。李延年吹完后道:“小妹也会吹笛子,虽然不是很好,不过勉强可以教人。你们经常在一起,可以让她教你。”
我笑着点头,李延年的“不是很好”在一般人耳中应该已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