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谣——by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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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胸中还有涨痛的感觉,可气憋久了,渐渐地神智已不清楚,全身上下没有冷,也没有痛,只是一种种轻飘飘的感觉,象要飞起来。
忽地手被紧紧拽住,一个人抱着我,唇凑到我唇上,缓缓地渡给我一口气。脑子清醒了几分,身上又痛起来,勉力睁开眼睛,九爷漆黑的眼睛在水中清辉奕奕,望着我全是暖意,脸孔却已经被冻得死一般的惨白,胳膊上缠着鱼钩线,他正用力扯着鱼线,逆流向窟窿口移去,鱼线一寸寸勒进他的胳膊,鲜血流出,我们的身旁浮起一团团绯红烟雾。
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脸色苍白中透出青紫,而那个冰窟窿却依旧离我们遥远。我用眼神哀求他不要管我,自己凭借鱼线离开,可他注视着我的眼神坚定不变,传递着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我又悲又怒,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刚才所做的不全是白费了心中悲伤绝望,再难支撑,神智沉入黑暗,彻底昏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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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一地的雪,整个世界都是冷意飕飕,我却热得直流汗,口中也是干渴难禁,正急得无法可想,忽地清醒过来,才发觉身上笼着厚厚的被子,屋中炭火烧得极旺,人象置身蒸笼。
我想坐起,身子却十分僵硬,难以移动,费了全身力气,也不过只移动了下胳膊。正趴在榻侧打盹的霍去病立即惊醒,一脸狂喜,“你终于醒了。”
本以为已经见不到他,再看见他的笑容,我心里又是难受又是高兴,哑着嗓子说:“好热,好渴。”他忙起身倒水给我,揽我靠在他怀中,喂我喝水,“大夫说你冻得不轻,寒毒浸体,一定要好好捂几日。幸亏你体质好,一场高烧就缓过来了,若换成别的女子,不死也要掉半条命。”
他的声音也有些哑,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眼睛酸涩,“我病了几日你一直守在这里吗病总会好的,为什么自己不好好睡一觉”
他轻抚着我的脸颊道:“三日两夜,我哪里睡得着今天早晨你烧退下去后,我才心里松了口气。”
我心中惦记着九爷,想问却不敢问,喃喃道:“我我是如何被救上来的”
我的那点心思如何瞒得过霍去病他沉默了一瞬,若无其事地道:“孟九把鱼杆固定在树干上,靠着鱼线慢慢移到冰面有裂口的地方,石府的护卫也出现得及时,救了你们两人。孟九贴身穿了防寒的狐甲,入水也比你晚,就是胳膊上受了些伤,失血过多,这两日已经好多了。他就在隔壁,估计过一会肯定会来看你。”
我这才发觉这个房间竟是我以前在竹馆的房间,“我我们怎么在这里”
霍去病淡淡笑着,“孟九说你冻得不轻,不适合马车颠簸移动。我请了宫中最好的太医来,也是这个说辞,所以就只能在这里先养病。玉儿,你怎么会失足掉进冰洞里”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小心。”
他蓦地紧紧抱着我,“玉儿,答应我,以后不可以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以。”看到他憔悴的面容,沙哑的声音,我胸中涨痛,只知道拼命点头。
门轻轻地被推开,小风推着九爷进来,抬头瞪了霍去病一眼后,静悄悄地转身出去。九爷一只胳膊包裹的密密实实,斜斜吊在胸前。他面色苍白,直视着霍去病道:“我要把一下脉。”
霍去病挪了挪身子,让开了地方,却依旧让我的头靠在他怀中。九爷盯着霍去病还欲说话,我忙看着他,语带央求,“先替我看看几时能好,这样身子不能动,又这么热,实在难受。”
九爷面上一痛,轻点了下头,霍去病嘴边带了一丝笑意,把我的胳膊从被中拿出,九爷静静把了一会脉,又侧头细看我面色。
我忽觉得霍去病身子轻轻一颤,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眼睛直直盯着九爷的脖子,那上面一排细细的齿印依旧鲜明。他眼中带着质疑和不信看向我,我心突突直跳,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仓惶地移开视线。
霍去病全身僵硬地坐着,他身上传来丝丝寒意,原本觉得热的我又觉得冷起来,九爷诧异地伸手欲探一下我的额头,霍去病的手快速一挥,打开了他的手,冷冷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我恳求地看着九爷,九爷看我面色难看,眼中带了怜惜不忍,犹豫一瞬,淡淡道:“寒气已经去得差不多,找一辆马车,多铺几层被子,应该可以送玉儿回去了。”
霍去病刚把我抱上马车,就猛地一口咬在我脖子上,鲜血涔出。我紧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发地忍受着脖子上的痛楚和心上的痛楚。他蓦地抬头看向我,染了我的血的唇象火一般燃烧着,眼中也是熊熊怒火。
他定定地盯着我,似乎在向我索求着一个否定,一个表白,一个承诺,我眼中泪意上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眼中有痛,有怒,有伤,一低头粗暴地吻上我的唇,用舌头撬开我的嘴,鲜血在两人唇舌间弥漫开,血气中丝丝腥甜。:
第十一章 吵架
因为我在养病,霍去病为了多陪我,就很少回府,几乎日日都逗留在我这边。我们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一些东西,尽力多给彼此一点快乐,而把不快都藏了起来,似乎他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我如何养好病,而病的原因我们都忘记了,至少都装作忘记了。
在榻上静卧了半个多月,新年到时,终于可以自如活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整个脸圆了一圈,我用手从下巴往上掬着自己的脸,果然肥嘟嘟,“本来为新年做的裙子要穿不了了。”
心砚在一旁掩着嘴偷笑,“怎么可能不胖霍将军整天象喂”我瞪了她一眼,手在脖子上横着划了一下。你们和红姑低下偷偷说,我不管,可若当着我的面敢说出那个字,我就杀无赦。
“这可不是奴婢说的,是红姑说的,霍将军如今不象将军,倒象养猪的,整天就说,玉儿今天吃什么了吃了多少应该再炖些补品。”心砚吐吐舌头,一边拿腔拿调地说着,一边笑着跑出屋子,恰恰撞在正要进门的霍去病身上,她神色立变,骇地立即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我本站起身想收拾她,看见此,不禁鼓掌大笑,“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霍去病淡淡扫了心砚一眼,没有理会她,只朝我笑道:“你猜猜我带谁来看你了”
我侧头想了一瞬,心中狂喜,“日”
霍去病轻颔下首,回身挑起帘子,“贵客请进有人见了我一点反应没有,一听是你,两只眼睛简直要发光。”
我瞪了霍去病一眼,对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的心砚吩咐:“让厨房做些好吃的来,嗯问红姑还有没有西域那边的酒,也拿一些来。”
日披着一件白狐斗篷,缓步而进。我心潮彭湃,却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说,只是望着他傻傻地笑,儿时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滑过,热情冲动的於单,娇俏刁蛮的目达朵,还有少年老成的他。
日也是默默看了我半晌,方笑着点点头,“你还活着,我很高兴。”
我也笑着点点头,“能再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原来也只有很高兴三个字。
霍去病斜斜靠在榻上,“你们两个就打算这么站着说话吗”日笑着解下斗篷,随手搁在霍去病的黑貂斗篷旁,也坐到了榻上。
我帮着心砚摆置好酒菜后,霍去病拖我坐到他身侧,一手还半搭在我腰上,因为日在,我有些不好意思,摇了下身子把他的手晃掉,日摇头而笑,对霍去病道:“我第一次看见她脸红,看来霍将军可不止会打仗,竟然把这么刁蛮的丫头都降服了。”
霍去病竟然难得的有些赫然,低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随手拿了一个大茶杯放在日面前,倒满酒,“一见面就说我坏话,罚你喝这一大盅酒。”
日毫不推辞,端起酒,一口气灌下,盯着我说了句“对不起”。我怔了一下,摇摇头,“不用说这个,当年的事情,你根本出不上力。”
日笑着,笑容却有些惨淡,自己又给自己倒满了酒,“你知道吗目达朵已经嫁给了伊稚斜。”
我手中把玩着一个空酒杯,“我见过他们,我还不小心射了目达朵一箭。”
日一惊,继而又露了释然之色,“难怪原来如此传闻说追杀霍将军时受的伤,没有想到是你伤得她。伊稚斜因为你”日瞟了眼霍去病,“和於单,这些年对我和目达朵都很眷顾,尤其是对目达朵,极其呵护。目达朵以前不懂,只是一心一意地跟着伊稚斜,懂了之后,我看她心里很痛苦。不过这次受伤后,伊稚斜对她倒和以前有些不一样,原来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目达朵既然没死,我们之间彼此再不相欠,小时的情分也就此一笔勾销,从此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他们的事情我也不关心,我打断了日的话,“伊稚斜为什么要杀你父王和浑邪王”
日默默发了会呆,“你既然见过他,有没有感觉到他和以前的不一样”
“他他比以前少了几分容人之量,他以前其实行事也很狠辣,可现在却多了几分阴狠,疑心也很重,当时他身边的一个贴身护卫说了假话,我们都没有怀疑到,可他却见微察著,可见根本没有真正相信过身边的人,而且绝不原谅。”
日点了下头,“他拥兵自立为王后,性格中最重要的一个变化就是不再相信人,总是担心他的手下会有第二个象他那样的人出现。怀疑得久了,连我们自己都开始觉得似乎背叛他是迟早的事情。”日长叹口气,“对做臣子的人而言,最痛苦的莫过于是跟着一个猜忌心重的皇帝。伊稚斜雄才大略,其实我们都很服他,却因为他的疑心,个个王爷都活得胆战心惊,行事畏缩。”
霍去病笑道:“猜忌疑心是做皇帝的通病,只不过所谓的明君能把疑心控制在合理范围之内,用帝王术均衡牵制各方的势力,而有人却会有些失控。我倒觉得伊稚斜虽有些过了,但还好。汉人有句古话名不正,言不顺,伊稚斜吃亏就吃在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了。匈奴如今各个藩国的王爷和伊稚斜的尴尬关系,他们自己也要负担一部分责任,如果当初是於单继位,他们都必须服从,而伊稚斜如此继位,他们肯定从心里一直对伊稚斜存了观望的态度。伊稚斜做的好了,那是应该,谁叫你抢了位置来伊稚斜稍有纰漏,那免不了想想先王如何如何,如果太子继位又如何如何。这些心思,精明如伊稚斜肯定都能察觉,你让他如何没有气”
“没有想到为单于辩解的不是我们匈奴人,竟然是大将军,单于若听到这些话,肯定会为有大将军这样的对手而大饮一杯,知己朋友固然难求,可旗鼓相当、悻悻相惜的敌人更是难遇。”日大喝了一口酒,半是激昂半是悲伤,“文有东方朔、司马相如,司马迁等人,武有卫大将军和霍大将军,还有眼光长远、雄才伟略的皇上,必将会有一个臣服四海、威名远播的大汉王朝出现。”日对着霍去病遥遥敬了杯酒,“你就是这个大汉王朝的缔造者之一,而你我”日笑与我的茶杯碰了下,“有幸作为见证者,亲眼看这段一定会被浓墨重彩书写的历史发生。”
酒逢知己千杯少,霍去病和日虽然酒量很好,可也都有了几分醉意。日准备离去,我拿了他的白狐斗篷递给他。要出门时,虽然我说着不冷,可霍去病还是将他的黑貂斗篷强裹到了我身上。
日脚步有些不稳,摇晃着身子,拍了拍霍去病的肩,“玉谨就交给你了。她吃了不少苦,你你要好好待她。”霍去病也是脚步虚浮,笑得嘴裂到耳朵边,“没问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我哼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把我看在眼内竟然自说自话。”两个人却全然不理会我,勾肩搭背,自顾笑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刚到门口,几匹马急急从门前驰过,一眼扫到马臀上打着的一个苍狼烙印,只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何处见过。日咦了一声,“怎么在长安也能看到苍狼印”
我不禁好奇地问:“你也见过我也觉得眼熟。”
日舌头有些大,字语不清地说:“这是西域的一个神秘帮派,已经有七八十年的历史,有传闻说其实就是西域历史上最厉害的一帮沙盗的化身,也有说不是,因为有人亲眼见苍狼印的人杀过正在追杀汉朝商人的沙盗,还从沙盗手中救过西域匈奴的商人。众说纷纭,究竟何等来历没有几个人能说清楚,但苍狼印所过之处,西域不管富豪权贵还是平民百姓、江湖客都会避让,可见他们在西域的势力。”
我“啊”了一声,蓦地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个印记。当日我请李诚去陇西城中吃鸡时,曾见过这个印记,小二还说他们正在找一个年轻姑娘。可当时我就是因为觉得眼熟,所以多看了两眼,之前我应该也见过
冷风吹得酒气上涌,日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车,霍去病的身子也越发摇晃,我再顾不上胡思乱想,先扶住了霍去病。
目送日的马车离去,一侧身却看见李广利骑在马上遥遥看着这边,霍去病此时正揽着我腰,头搭在我的肩上犯酒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