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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谣——by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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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玩玩,终于到了朔方,霍去病安置妥当后,又带着我开始在四处游玩。

朔方城中多是卫大将军的旧部,卫伉到了此处,气焰很是嚣张,不过因为无兵戈之扰,一派轻闲下,他和霍去病也没什么可以起冲突的地方。

沙漠中昼夜温差大,白天虽然热得要把人烤焦,太阳一落山,却立即凉快起来。我和去病常常骑着快马在沙漠中游荡一整夜,有时候,我想我们就这样呆在朔方,远离了长安,也是很好,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卫氏势力随着太子年纪渐长,日渐更大,去病是唯一能牵制卫青在军中势力的人,皇上不会轻易放弃去病,而皇上的不放弃,却会让去病身陷险地,而且是太子的势力越大,他的危险越大。

霍去病带着我故地重游,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鸣沙山。恰是十五,天边一轮圆月,挂在山顶,清辉洒满大漠。我心中一下振奋起来,仰天大叫了一声,立即跳下了马,一面笑着,一面全速跑向泉边。在长安城,我永远不可能如此,这一刻,我真正感觉到,我离开长安了。

霍去病看我不同于路途上的高兴,而是从心里自然而然爆发出的喜悦,他也大声笑起来。

两人在泉边欣赏着圆月、银沙、碧水。

“玉儿,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什么事吗”

我脱去鞋子,将脚浸进泉水中,凝神想了会,“错过了正面和伊稚斜交锋,由卫青大将军打败了匈奴单于的主力。”

他也脱了鞋袜,把脚泡到泉中,“战争的胜利不是靠一个人的勇猛,而是众多人的勇猛和协同配合,舅父迎战单于,我迎战左贤王,谁打败单于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合得到了胜利。”

“李敢的死”

他摇摇头,“虽然我不出手,他也逃不过一死,但大丈夫为人,立身天下,庶几无愧做了就是做了,虽有遗憾,但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撩着水玩,笑道:“都不是,不猜了。”

他沉默了一瞬,眼睛望着水面道:“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你在月牙泉边离去时,我明知道你会来长安,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份。”

我正在低头玩水,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一僵,手仍旧拨弄着水,心却没有了起先的欢快。其实在这泉边,我真正第一个认识,第一个告别的人并不是他。

两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我手中的水声成了大漠中唯一的声音,夜色被凸现的令人尴尬的寂静。

霍去病用脚来挠我的脚心,我怕痒,忙着躲,他却脚法灵活,我怎么躲都没有躲开,几次交锋后,尴尬在不知不觉中被驱走。我笑道:“你再欺负我,我可要反击了。”话说着,已经掬起一捧水,泼到他脸上。

他用手点点我,嘴角一勾,笑得一脸邪气,脚上用力,猛地一打水,哗啦一声,我和他已经都全身湿透。

我嚷道:“全身都湿了,怎么回去会沾满沙子的。”

他笑着跳进了泉水中,“既然湿都湿了,索性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待明日太阳出来,把衣服晒干后再回去。”他一面脱下外袍,顺手扔到岸边,一面还对我挤了下眼睛。

我气结,指着他:“你早有预谋。”

他嘻笑着来拉我,“这么好的地方,不好好利用下,岂不可惜”

我板着脸,不肯顺他的意跳入水中,他却毫不在乎地满面笑意,一手拉着我,一手去挠我的脚板心,我躲了一会,躲不开,实在禁不住他闹,无可奈何地顺着他的力道跳下了水。

他拖着我向泉中央游去,我忽地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他纳闷地停下,侧耳细听。

的确是笛音,从很远处飘来,声音渐渐变大,似乎吹笛的人正在急速向月牙泉行来。不一会,霍去病也听到了声音,他气恼地嘀咕道:“西域也出疯子,还是深夜不好好在家中睡觉,却在大漠中瞎逛吹笛的疯子。”

我笑道:“大汉和匈奴犯了案的人,或者不愿意受律法束缚的狂傲之人,往往都云集到西域,此处国家多,势力彼此牵扯,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个疯子很正常。”

我游向岸边,霍去病心不甘、情不愿地随着我身后。

笛音一变,从欢喜变成了哀伤,仿若一个沉浸在往日喜悦记忆中的人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已过去,蓦然从喜到哀,一点过渡都无。

我心里惊叹此人吹笛技艺之高,也被他笛音中的伤心触动,不禁极目向笛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一匹雪白的骆驼正奔跑在漠漠银沙上,蹄落不生尘,迅疾可比千里马,竟象和汗血宝马齐名的天山雪驼。

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人骑在骆驼上,横笛而奏,乌黑的头发张扬在风中,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而舞。如此张扬的姿态,在此人身上却依旧透着文雅温和。

皎洁的月色流转在他的身周,却驱不走萦绕在他身上的孤寂伤心。他的笛音把整个大漠都带入了哀伤中。

霍去病笑赞,“玉儿,他根本没有驱策骆驼,而是任由骆驼乱跑,和老子那家伙骑青驴的态度倒很象,走到哪里是哪里,不过老子只是在关内转悠,他却好气魄,把沙漠当自己家院子一样随意而行。”

随着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本就疑心渐起,此时心中一震,再不敢多看,匆匆扭头,急欲上岸。

不一会,霍去病也认出来人,原本唇边的笑意消失,沉默地随在我身后游向岸边。

骆驼停在月牙泉边,九爷握着笛子默默看着泉水和沙山,一脸寂寥,一身清冷。圆月映照下,只有他和泉水中的倒影彼此相伴。

他抬头看向沙山,似乎想起什么,忽地一笑,可笑过之后,却是更深地失落。

我隐在沙山的阴影中,身子一半犹浸在水中,再走两步就是岸边,却一动不敢动。霍去病也静静地立在我身侧,寂静中只听砰砰地急乱心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我的。

骆驼喷了喷鼻子,从地上叼起一件衣袍,冲着我们藏匿的方向叫起来,九爷的手中迅速出现一个小弩弓,对着我们,含笑道:“不知是何方君子高人”

我仍然不想面对,霍去病却再难忍耐,笑着走了出去,“孟兄,我们夫妇二人本就是寻你而来,不想却夜半相逢。”

我也只能随在去病身后,默默走出。

九爷看到霍去病半裸的上身,脸色苍白,一时怔怔,忘记移开弩弓。在我身上匆匆一瞥,立即转开视线,低头从挂在骆驼上的袋子里抽了件袍子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刚说了声“不用”,又立即反应过来,袍子不是给他的。他扭头看向躲在他背后的我。我身上的衣服因为泡过水,此时全贴在身上。

霍去病几分无奈地接过衣袍,“多谢。”转身给我披在身上。

九爷缓缓收起弩弓,唇边带出一丝苦笑,“上一次,我也是用这把弓,在这个地方指着你。”

霍去病侧头看向我,我拢着身上的衣袍,低头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三人之间怪异地安静,我急欲打破我们之间的沉默,匆匆道:“九爷,我们是来看孩子的。”孩子已经一岁多,我们却连名字都没有起。

九爷眼中带了暖意,笑道:“未经你们许可,我就给他起了个小名,单字逸,我们都叫他逸儿。”

霍去病道:“逸,既可解为隐伏遁迹,也可解为卓越超拔,这个名字很好,大名也做的,以后他就叫霍逸了。”

大恩难言谢,霍去病虽一直没有说过谢,可他特意用九爷起的名字给儿子做名,对九爷的感谢之心却尽表。

九爷看向我,好似对霍去病的意见根本没有听到,只是问我的意思,我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淡淡一笑,未再对名字多言,“我已命人把逸儿从天山接来,你们要去见他吗”

霍去病和我相视一眼,都心神激动,他沉吟了一瞬,“来回一趟,要明日太阳落山前才能赶回,时间耽搁太久。玉儿,你再忍耐一下,如果别的事情耽搁就耽搁了,可此事我不想出一点差错。”

近在只尺,却不得相见,我强笑着点了下头,“我明白,一年都忍了,这几日难道还不能忍”

霍去病和九爷交换了一个眼神,定声道:“玉儿,我向你保证,你马上就可以和逸儿团圆。”

九爷淡淡笑着,眼中的落寞却越重,视线从我脸上一瞟而过,驱策骆驼转身离去,“那我等你的消息。”

霍去病扬声问:“我们到哈密后如何寻你”

天山雪驼迅即如风,转瞬间九爷的身影已去远,声音遥遥传来,“玉儿一进城自会找到我。”

霍去病瞟了我一眼,却没有多问。这两人一见面,就若高手过招,伤人于无形,我小心翼翼地左躲右闪,却还是一不小心就被剑气波及。

其实我压根不明白为什么九爷说我一进城就能找到他,所以也无从向霍去病解释,只得苦笑着思索,想尽快转开话题,却真地让我找到刚才没有留心到的话语,“咦你怎么知道九爷落脚哈密”

霍去病一怔,眼睛看着别处道:“附近最大的城池就是哈密,所以我就猜他在哈密了。”

“格尔木不也挺大的吗”

“玉儿,你见了逸儿,最想干什么”霍去病不答反问,用一个我幻想了无数次的话题把我的心神引开,我心中虽有疑惑,但觉得他不说自有他不说的理由,不愿再深问,顺着他的意思,回答着他的问题。:

第二十二章 逍遥

霍去病打起仗来义无返顾,反倒对见逸儿的事情左思右想,唯恐有任何疏漏。每次我一问,他就细细分析各种潜在的危险。我觉得他太过谨慎,以至于有些杞人忧天,但考虑到他想见儿子的急迫心情不见得会比我少,遂克制着自己不再去问,静静等着他觉得准备好的一天。

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卫伉出了意外。

根据探子汇报,阿克塞附近有匈奴残余势力出没,霍去病却不愿多管。一则,他认为这些匈奴残军已经不能算作匈奴军队,他们都是战争中临场逃脱、违反了军纪的人,因为怕受惩罚不敢回匈奴,只能沦为盗匪,以抢劫为生,而捉盗匪是当地官府的责任,是西域诸国自己的内政。二则,他不屑去捉几个强盗。

可卫伉却显然不同意他的想法,为此还和霍去病起了争执,军中的下属左右为难,一个是卫青大将军的儿子,和太子亲密,还是霍去病的表弟;一个是骠骑大将军,如今圣眷正如日中天,两人虽然在争吵,可毕竟是血缘之亲,指不准一转身又和好了,连赵破奴都不愿意介入表兄弟之争,所以个个唯唯诺诺,能避多远就多远。

霍去病对卫伉忍让多时,实在不耐烦,冷声道:“现在我是领兵的将军,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等有朝一日你有那个本事领兵时,我自然听从你的命令。”

一句话把卫伉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卫伉恨恨盯着霍去病,嘴里低低嘟囔:“毕竟不是姓卫,与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父亲养大了一条狼。”

霍去病冷冷地盯着卫伉,一言不发。我暗叹一声,如果不是霍去病的血管里留着卫氏的血,十个卫伉也早被他杀了。

卫伉与霍去病对视了一会,忽地一笑,优雅地向霍去病行了一礼,“骠骑大将军,末将先行告退。”转身掀帘而去。

他和霍去病争锋相对时,我没觉得什么,可他刚才的一笑却让我背脊一阵寒意,总觉得心里怪怪,可又说不出来哪里怪。

本以为事情就此算完结了,却没想到卫伉竟然胆大到私自带兵去夜袭阿克塞,待霍去病知道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霍去病气怒,“等他回来立即让他滚回长安。”

我和赵破奴相对苦笑,“还要他有命回来,阿克塞附近历经几千年的日晒风吹,形成特殊的地貌,沙柱崖壁交错迂回,自成迷宫,到了夜晚更是飞砂走石,如同厉鬼嚎哭,被当地人叫做乌尔苏魔鬼域,如果盗匪聪明地把他们诱进鬼域,躲在暗处射冷箭,不费吹灰之力,只怕就是全军覆没。”

霍去病骂归骂,人却还是要救。我想随去,可他执意不让我去,“我在几万匈奴人中都来去自如,你还担心几百个强盗能伤着我我和赵破奴同去,营地中没有信得过的人,你帮我守着军营。”

他态度坚决,说得也有道理,我只能答应,“不管有没有救到人,一定要赶在天黑前退出乌尔苏魔鬼域。”

他笑点点头,策马要走,忽地一回身,凝视了会我,俯下身子,在整队待发的几百军兵眼前,亲了下我的额头,“很快就要见到逸儿了。”

“什么”我顾不上害羞,满心疑惑地问。

他的马已如羽箭一样疾驰而出,滚滚烟尘中,几百兵士消失在天尽头。

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傍晚,我的心越来越不安。在屋子中走了几个圈后,猛地冲出了屋子,刚翻身上马,就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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