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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by张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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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的两个保安面无表情,饶束习惯性对他们笑了笑,但保安们依然面无表情。

她正郁闷着,肩膀突然被人揽住了。

“干、干什么?”饶束瞪大双眼看着揽在她肩上的白皙长指。

“等会儿我让容嬷嬷带你出去买。”张修低眸看着她说,眼里无波无澜,只有一片冷静。

“……”饶束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或者说,她甚至不知道现在自己能不能说话。这氛围怎么这么怪异?

两人一步没停,穿过种着大片人工草皮的院子,一直走到房子的正门,他才很自然地放开她,抬手去摁门铃。

饶束是真的紧张了,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她用拇指指甲掐着自己的食指指腹,屏息等待。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一见到少年就笑逐颜开。

“先生,你回来得好晚。”她说话用的语言是英语。

饶束旁观着,后背又被身边的少年轻推了一下。

“进来。”他边说边进了门。

饶束挪动脚步,身后大门关上,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她呆站在玄关处,看着他挽起卫衣衣袖,听着他跟那位中年妇人说英语,观察着这栋房子的内部构造和摆设。

应该是欧式装潢,复式结构,整体冷色调,连墙上的时钟都是复古英式挂钟,靠墙的一个水族箱格外显眼,几条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她说不出它们的名字。

“除了微信、支付宝和中行卡,你还用其他理财工具吗?”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观察。

“嗯?”饶束回神,望他一眼,“理财?没、没其他了。”

“我看你那三个账号上的金额都告急了,你等等。”张修说着,转身拐去楼梯口,上二楼去了。

她忍不住咂舌:这人,怎么就知道她那些账上的钱还有多少啊?是不是把她手机翻了个遍……

等他下楼来的时候,饶束见他手里拎了个文件袋。

“你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再替我去一个地方取点东西,”张修把文件袋递到她面前,“地址信息和接头人的联系方式都写在你的手机备忘录第一条里,你去到时就联系他们。”

“哦,好,”饶束努力记着,幸好他语速适中,“但是这个,是什么呀?”她指了指面前的文件袋。

“现金,”他说,“拿着,要用到。我不能使用其他的付款方式,会被追踪,懂吗?”

张修忽而觉得这一切都铤而走险,如果是他自己,随便怎么险都行,但扯进别人就是让他感到烦躁。

多一句解释就多一分烦躁。

饶束点点头,接过文件袋,挺沉的。

“还有别的什么……需要我帮你……”她仰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把她送到机场,”张修朝着容嬷嬷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补充了一句,“她很笨的。”

饶束有点瞠目,因为她看不出来那位阿姨怎么笨了,瞧着挺正常的呀……

“……好的,她的行李呢?”

“没行李,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饶束看着他招手让阿姨过来,真的什么行李都没拿。

“你可以叫她‘容姨’,虽然这不是她的名字。”张修跟饶束说着话,手却忙着帮容嬷嬷整理头发。

“好。”饶束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年纪的男生也可以对大人如此温柔。

“容姨是不是不会讲普通话?”她问。

“不会,”他说,“你也不用跟她过多交流,送她登机就行。”

“好。”

“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就拨打你手机短信发件箱里的第一个号码。接电话的人不会是我,但你可以相信他。”

“好。”他仿佛提前安排好了一切,而饶束只一个劲点头并记下。

“取完东西后,打车回到这里,地址放在你备忘录里的第二条。”

“好。”

出门前,饶束的肩膀被少年拍了一下。

她回转身,以为他还有什么嘱咐,“怎么了?”

张修只是垂眸看她,一时没说话,桃花眼里波光流转,闪烁着平静与一些无法形容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不要害怕,我让你做的都不是坏事。”

“我知道啊,”饶束揣着文件袋,对他笑笑,露出很小的白色牙齿,“我相信你。”
他眨了眨眼,低下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那么谢谢你,饶束。”

少年身上某种好闻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饶束愣住了,几秒之后才“啊”了一声,“原来你记得我名字啊?”

张修抿唇笑了笑,没接她这句话。

他用指尖推了推站在边上安静旁听的容嬷嬷,对她说了句英文。

饶束听懂了,他说的是“玩得开心点”。

但她听不懂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因为跟眼下的境况太不符合了。难道他不是把容姨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阵子吗?

后来的后来,饶束才总结得出一个结论:有些人撒的谎,那不能叫谎言。

第12章



送走了家里唯一的笨蛋,张修靠在门后。

脑袋抵门,左手尾指在门板上轻轻敲,这种小动作总能让他保持头脑清醒。

他确信自己联系不到远在美国旧金山的叔父霍罗德,所以直接抛弃了求助于他的这条路。

霍罗德本身就处于成天被内部成员虎视眈眈的境况,倘若现在他再一心往霍罗德那边靠拢,只有两种结果,一是被丁恪的人截下,照样沦为丁恪的监控对象,或者说傀儡;另一种是刺激到其他蠢蠢欲动的异端分子,引起恐慌,促进他们的联合,最后会有一场造反性的动乱,甚至会连累到霍罗德。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残酷,对于弱小的角色而言,即使别人把椅子搬到你面前,并用双手把你抱上去,但你依然连椅子都坐不稳。

张修从来没去定义过自己的形象或者力量,但他很清楚他人对他的定义。

一千种人对他就有一千种定义。

而在黑色世界,现在,他的形象就是弱小的,就是没经验的,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

无可否认。有没有地位,这事不是他说了算,而是他所做出来的事说了算。

在一事无成的时候,随便你怎么说,没人会放在眼里。这道理再简单不过了。

客厅很空,整栋房子很静,容嬷嬷的气息消散得很快。

只有那袋被她放在水族箱旁边的鱼饲料才彰显着她存在过的痕迹。

他曾跟容嬷嬷强调过很多次,水族箱里的鱼不需要投喂饲料,但她就是不听,她总觉得那几条鱼会被饿死。

于是他只能常常在半夜起来,披着睡袍,挽起衣袖,手动清理掉水族箱里容易造成污染的鱼饲料。

每天清晨用早餐的时候,他还要装作随口感慨:啊那几条小鱼好像长胖了。

然后容嬷嬷就会很得意,说:可不就是嘛,人要吃饭才能长身体,鱼也要吃饲料才能长胖。

真傻。

想着这些琐碎小事,张修停下敲手指的动作。

重新感受另一种,属于夏夜里的荒凉和汹涌。

阴暗蔓延,杀机四伏。

掌控时间,算准人心。

我们都生活在一片荆棘中,一动就伤,不动就死。

单枪匹马的意义在于玩命。



计程车一路奔回天河区员村,已经到黄埔大道了。

自从在工业园里跟一帮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外国商务人员磕磕巴巴地扯了几句英语后,饶束至今还处于一脸懵逼无法回神的状态。

她记得,对方打开她递过去的文件袋时,里面装的全是美金。

那个,一美金等于多少人民币来着?她以光速思维在短短几秒内感受了一下,这他妈可能是她这辈子亲手沾过的最多的现金。四舍五入她也当过有钱人了。

还有,现在她怀里揣着的这个装备箱,就是用那袋美金换回来的。

饶束把它当命一样,紧紧捂着,恨不能塞进卫衣底下……

现在她看谁都他妈像抢劫犯……

比如这司机师傅,怎么老从车内后视镜瞅她呢?

“哎司机师傅,你平时用哪种螺丝刀啊?”饶束坐在车后座,笑着问。

“螺丝刀啊?哪种能用就用哪种呗。”

“是嘛?”饶束往前倾身,煞有介事道,“我这有一箱螺丝刀,每种规格的都有。你看看你有没有需要……”

“……”司机师傅反应过来了,这小姑娘是搞推销的。

司机师傅又瞥了眼后视镜,“你那箱子里全是螺丝刀啊?”

“是呀是呀,”饶束再往前倾身,“生活不易,这年头销售好难做,我刚在工业园那边的小区挨家挨户上门推销回来,累死了。”

司机师傅了然地“哦”了一声,“我看你抱那么紧,还以为你抱了什么宝贝呢。”

“就是宝贝啊,螺丝刀也是宝贝!”饶束继续跟司机扯,心里松了一口气。

都说了,她现在看谁都像抢劫犯,当然得打消别人的觊觎目光了。

风一直吹,腿一直抖。

快零点了,今夜即将翻篇。

但,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翻篇方式。

在有些人的世界里头,黑夜翻不翻篇,从来都与零点到不到来毫无关系。



于尽的电话进来时,张修正把最后一口漱口水吐出去。

“张,你刚是不是有事找我?”于尽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是经历了世界大战一样,疲惫又怠懒。

“‘刚’?”他单独挑出这个字,“我拨给你的时间,距离现在至少有四个小时了。”

“啊,这么久了吗?那说明我的@#¥%&*%¥战斗力又增强了。”于尽没句正经话。

张修没理他,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白色毛巾擦下巴。

于尽又在电话里问:“那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有事啊?”

“没。”

“好吧。那我明天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

“一块儿玩啊,”于尽说得理所当然,最后还奸笑两声,“想去你学校看看。”

“……”他蹙眉,“明天我不在广州。”

门铃声几乎跟于尽的下一句话同时响起,他边走出洗手间,边让于尽再说一遍。

于尽:“那明天你不在广州,要去哪?”

从猫眼里看了一眼,女生头顶略微凌乱的短发跳跃着生机。张修打开门,站在饶束面前,跟电话里的于尽说:“飞北京。”

饶束抱着装备箱,仰头望着他,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于尽:“去北京干什么?你这小孩子怎么总是待不住呢?”

张修:“收回‘小孩’两字,或许我们还有聊下去的可能。”

他边说边侧身,让站在门口的人进来。

于尽:“好吧,你这大孩子怎么总是待不住呢?啧,张,你真幼稚!”

张修控制着自己直接挂电话的冲动,反手关上门,站在玄关处,说:“带朋友去北京爬长城。”

信号那端静默了很久。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于尽的表情,大概,约莫跟被夺了魂那样。

“我去!”半晌,于尽才嚷了一句,“六月天,爬长城?!大爷你还是快去睡觉吧,我强烈怀疑你现在在说梦话。”

张修懒懒地“嗯”了一声,“正好,我也没有跟你聊下去的欲望。”

他说完这句,就切断了通话,末了还听到于尽喷了一连串的“去去去去去去去”。

这期间,饶束抱着怀里的装备箱,一直站在客厅中央,等着他讲完电话。

“过来。”张修放下手机,朝她招了下手,白色毛巾还挂在脖颈上。

饶束走过去,发现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连套的浅灰色家居服,头发半湿,应该是洗了个澡。

两人坐在沙发上,他没多问什么,动手拆着那个军绿色装备箱。

饶束坐得端正,憋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你院门口那两个保安好像不在了呀。就,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他们睡觉去了。”他口吻轻淡,打开装备箱。

“保安不值夜班的吗?你,你别糊弄我呀,”她靠近一点,小声说,“我们现在不是并肩作战吗?”

手上动作一顿,张修抬眼看她。

饶束趁机追问:“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事情啊?”

他忽然垂眸一笑,“你觉得我像是惹了事的人?”

“啊,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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