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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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饶束被他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目瞪口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瞪着他。
“怎么?”张修屈起左腿,左手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偏头看她,“这问题很难回答?”
她摇头,“不是……我只是那个,被你吓到了。”
“那现在缓过来了?”
“应该吧……”
“可以回答我了?”
“哈?”饶束腾出手摸了摸额头,“就……问题是什么来着?”
“不是说记性很好么?”张修看着她说,“自己回想。”
“哎你怎么这样呢?你这不是让我丢脸丢定了嘛。想不起来就没面子,想得起来就尴尬……”她伸出食指指着他,语气笃定:“你故意的吧!”
他缓缓点了点下巴,“我故意得如此明显,就无需你再高声强调了。”
“……”饶束彻底败给他了。
卧室又静了下来,这时她再趁机认真地去看他的眼睛。可他眼里一点异常的痕迹都没有,没有烦躁,没有孤独,没有不安,没有自弃,更没有恐惧。
饶束甚至怀疑刚才自己感受错了。
少年毫不躲避,或许他也知道她在努力找机会去看他的眼睛。
而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坦然。或者说,伪装。
可是,落地窗前那个被摔坏的游戏手柄,以及之前她听到的那声声响,都是真实存在的。
她亮起灯时看见的那个独自坐在地板上遮住眼睛的少年,也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颤抖的长指,抱膝的姿势,唇角悲伤的弧度。她全都看到了。
“事实上……”
“什么!”正想着事情的饶束又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口呼气,“祖宗,以后你突然说话之前能不能先提醒我一声啊?”
被打断了话的张修淡然回应:“是你太不经吓。”
“哪有!我正在想事情好吧?你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当然能吓着我了。”
张修抿着唇浅浅笑了一下,这一个浅笑十分之耐人寻味。
反正饶束看着他这样的笑,只感到坐立不安、手足无措,仿佛心事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你,”她想了想措辞,“原来你还会这样笑啊……”
“怎样?”他明知故问。
“啊……就,就这样呀。”
饶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抿唇,浅笑,眼里毫无波澜,却又确实是在笑。
她努力模仿,自觉学得很像,冷不防听到他“啧”了一声。
“原来我是这样笑的?”他扬着尾音反问,微蹙的眉头显得十分嫌弃,“那看来以后我还是别笑了。”
“……”她跨下肩膀,“你是在拐着弯表示我模仿得很丑嘛?”
张修挑挑眉,“抱歉,我以为我根本没有拐弯。”
“……”
饶束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真的不想!
这个兴致一上来就毒舌得令人无法回击的家伙。
半分钟还没过去……
“哎你刚刚说‘事实上’,然后什么来着?”
张修垂下眼眸笑。
只有那些很想跟你说话的人,才会细心地去回溯那些被你说了一半没说下去的话语。他懂。
但是饶束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耳根发烫,被他笑得。
这他妈不会是又被看穿了什么吧?这就太没面子了啊。
于是她虚咳两声,催促说:“你快告诉我呀,说话不能说一半的对不对?”
张修假装思索了几秒,然后先问:“想知道?”
“想啊。”
听着她这种没有一点点设防的语气,他想,真是蠢到家了。
张修再次换了个姿势,左手横搭在膝盖上,看着正前方的落地窗玻璃。
“我原本要说,”他从落地窗的倒影观察她,“事实上,我可以帮你回想起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
饶束真想回到十秒钟之前把自己的嘴用透明胶封住,死死封住!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模范版本。
“你怎么就这么执着呀?”她想起他上回说过的话,便直接照搬过来,“我以为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张修轻点下巴,漫不经心,“对于想知道的事情,我一贯如此不择手段。”
“真的?”饶束眨巴眼睛。
“那也就是说,你对……”她低下头清嗓子,声音小下去,“你对其他异性跟我之间的……那什么,什么什么的,很感兴趣啊?”
他被她这一通什么什么什么逗笑,好笑又无语。再加上那娇羞的神情?
是娇羞么?是吧。
手背抵唇,张修笑着别开视线。他简直不好意思开口打击她了。
但想了想,笑而不语似乎更容易让人误会。
于是他又开口问:“所以,‘什么什么’,到底是什么?”
“啊?”低着头在等他接话的饶束又懵逼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应该知道?”
“也不是……”她摇头,抓了抓短发,看起来很混乱的感觉,“就……”
张修往后仰,整个后背靠在床边,偏着头看她纠结。
饶束抓完头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往他那边挪了几十公分。
她试图与他对视,郑重其事地说:“就,你知道吧,你最开始问的那个问题很容易让人想歪哎。”
“嗯?”他像是走神了,从喉间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饶束换了种说法:“呐,假设,我这么问你,‘其他女生对你有怎样的要求呀’,你会不会朝着心花怒放的方向想?会觉得‘哇这人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悄悄咪咪地打探敌情是想怎样哎?这他妈让我怎么回答才会让她更喜欢我啊’……”
张修以手扶额,别开脸,转头看向另一个边,避开她的视线。
他内咬着唇角,忍住不出声。
但是,特么他真的快忍不住了,再多看一眼她那晶亮晶亮的大眼睛,他就要笑出声了。
“怎么啦?”饶束停下连绵不绝的设想,问他,“我说得不对吗?”
他没动,也没说话。
她又往他挪,一直挪到他眼前,弯着眼睛问:“你现在是不是就心花怒放啦?”
他笑出声,依然是很轻很轻的笑声,稍纵即逝。但他的眼角的确盛满了笑意。
这一刻,饶束觉得自己老他妈厉害了。正想叉着腰炫耀一句‘我竟然让刚摔完东西的正太笑出来了耶’,可下一刻,她听见他语调平淡地说了一句话。
“没有心脏的人不会心花怒放。”
少年面无波澜,方才不经意的开怀烟消云散,竟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饶束皱着眉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
空间安静下来了。
“喂,怎么说我也是个读大学的人了,基本常识还是有的,”她跪直上半身,“没有心脏的话,你怎么活啊?”
他笑,很敷衍,“带着胸腔里的空缺,这样活。懂吗?”
又一阵沉默。
然后是她轻轻脆脆的声音。
“……会懂的,”饶束小心翼翼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看着他说,“以后我会懂的。”
她的眼眸里衍生了太多他承载不起的东西。
张修忽而觉得自己表露得太多了。
操。
他缩回手臂,不让她拉衣袖。身子也往旁边歪了歪,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你,你别躲啊,我是说真的!只要你愿意让我懂,我真的会懂!”饶束拉着他衣服不放手,结果他一歪,她也歪了,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靠,你做什么?强·奸吗?”张修背靠床沿,桃花眼微愠,略震惊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人。
饶束更震惊,“什么鬼!我、我、我是这种、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人吗!”
“你不是,难道我是?”也不看看现在这个姿势。
“我、我只是,只是腿麻!”
“这个借口你已经用过了。”
“我、我……”
他打断她的话,“别结巴了,还不起来?”
张修忍着没把她直接推开就已经非常超乎他自己的想象了。年岁至今,他从没被任何人以这种方式亲密接触过。
饶束慢吞吞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起到一半,手又拐了个弯,伸向他的手指。
“我刚打开灯的时候,看见你的手,好像……”她即将要触碰到他撑在地板上的手背了,他却在这时及时藏起双手。
“怎么?”张修把双手藏在背后,冲她挑挑眉,“扑完了还要摸摸手么?”
“哪有!”饶束又被他的话激到了,“你怎么老把我想得这么龌龊呢!”
“抱歉。这只是合理联想。”
“……”她放弃反驳了,她得先问重要的问题,“那还有上次呢,上次你抓我的手,那个温度就很不正常啊。所以你的手,是不是有什么……”
“没有。”
她还没把“病”字说出来,就被他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后文。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张修蹙眉,“现在可以起来了?”
“哦。”饶束这回不得不从他身上爬起来了。
“明天会有人送你先送你回一趟学校,但九点前要到白云机场。”他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往外走,还顺口说了一句“不早了,休息吧”。
饶束也站起来跟在他身后,“你不跟我一起去学校啊?”
张修轻声嗤笑,反问:“我为什么要与你一起去你的学校?”
“因为我只是回学校拿几样东西嘛,很快的,我们顺路去一下就好啦。”
“我也要回学校一趟。”他拐去洗手间。
她趁机追问:“你哪个学校的呀?”
“幼儿园。”他关上洗手间的门。
“……”饶束站在外面满头黑线。
她想了想,气不过,贴在门上吼了一句:“以后我就叫你‘三岁小朋友’了!你真的好幼稚!”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就响起了哗哗水声。
一阵干呕。
被水声掩盖过去。
反胃的感觉从用完晚餐开始就没停止过,但他就是吐不出什么来。
撑在洗手台边沿看镜子,张修抿抿唇,拉开镜柜,找漱口水。却在这时瞥见一袋放在最外边的中药。
容嬷嬷跟他一起生活后不久,她就开始研究所谓的中药调理,隔几天就把他押进洗手间,让他的手泡在药水里,进行传说中的药浴。
每次他都望天叹气,想跟洗手间里的天花板探讨一下: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笨的妇女?
若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中草药能让他的双手好起来,莎娜还要满世界给他找顶级骨科医生吗?直接聘请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马来西亚神秘专家不就好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好笑又无奈的事情,他用指尖戳了戳那袋药水。
大概是两三天前熬好的,深棕近黑的颜色,安静地躺在镜柜里。
今夜握着游戏手柄玩了太久,以一种发泄式的玩法跟自己赌气,这会儿他的手还是抖的,但没有摔东西那会儿明显了。
低眉敛目,张修把那袋中药倒进薄质玻璃盆里,放了热水在洗手池,然后把玻璃盆放在洗手池,慢慢加热,十指摊开,浸入药水。
这次他没有望天花板了,而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眨眼,不走神,一直看,将这张脸的所有细节铭刻于心。直到药水的温度变冷。
就偏要熟悉透彻自己身上的一切,才能在这漫长的黑夜里摸黑前行。
知己,永远是不败之本。
翌日清晨。
饶束起得比鸟儿还早,但没有张修早。
她怀疑这人昨晚压根就没睡。
“三岁,我们两点多才睡的吧?”她睁着睡意未消的眼睛,努力睁大,瞅着那个站在厨房外冰箱前的少年,好奇至极,“现在才六点,你几点醒的?”
“睡到自然醒。”他背对着她,在冰箱里找喝的。
饶束困倦地“哦”了一声,飘着脚步去洗手间洗漱了。
洗漱到一半,她猛然回味过来:刚才他的背影好像跟上几回不太一样啊。
她握着牙刷跟镜子里的自己大眼瞪大眼,瞪了半天,也没总结出他今天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张修连早餐都用完了。虽然饶束完全看不出来他吃了什么,餐桌上只有半杯剩下的蔬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