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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by张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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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她就想原地消失。

这他妈是什么提示?二十几分钟之前她自己还挂在那上面呢!好像不太有资格给出这个提示吧……

趁张修还没说话,饶束又赶紧补了一句:“我刚体验过,真的,特别危险,所以我才放弃了我的鞋子。”

好的吧,饶束你快点一头扎进江水里去吧。这么干涩的话语,这该怎么进行下去?

张修却笑了一声,很轻,很低,融在夜色里。

“知道就好。”他说。

“是呀,哈哈……”饶束也笑。

她想着,算了算了吧,真是头皮发麻,进行不下去了,擦肩而过就擦肩而过吧。

但在饶束想背转身的时候,她又瞥见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那个,”她清嗓子,问,“你是在等什么车?”

张修没答话,这种问题超出了陌生人搭讪的范围。

这场对话进行得太艰难了,饶束又清了清嗓子,指着车道说:“就,这里好像不能停车。”

桃花眼轻眨,裤兜里的手机也恰在这时震动了一下,张修垂眸去看,是司机发来的短信:「先生,需要我违章停车吗?」

靠。还真是不能停车?

为什么他这颗大脑里没有储存交通方面的常识?



他转身离开了大桥护栏,又一次从饶束身边经过。

他摘下耳机,随意绕在长指之间,有一部分垂下来,在他的海蓝色九分裤旁边轻轻晃。

两人同路,饶束光着脚走在他身后,嘴角一直往上扬,控制不住。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傻乐什么。

“你,”饶束挣扎良久,还是问了出来,“你在哪里上学呢?”

“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学生?”走在前面的人反问了一句。

“啊……你不是学生?”

怎么可能!他的模样分明是个学生,往小了猜,可能是初中生;往大了猜,可能是大学生。最可能是个高中生。

饶束内心油然生出一种小姐姐正在勾搭小正太的错觉。但又很快被他的气场纠正过来。

“气场”这个词好似为某些人量身打造一样。饶束静静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但也许,也许他不会回答。

果然,前面的人一直没说话。

他走路的姿势很不一样,饶束从来没见过这样走路的人,有点怪,有点飘,还有点痞。

饶束舔了舔干燥的唇,努力找寻话题。

“你是来这儿散步的吗?”

“嗯。”

天呐,说完了这个还有别的可以说的?饶束就差没拿出手机去网上搜索那种,类似于什么【与陌生男孩快速熟络的一百种方案】之类的经验贴子了。

“你吃过晚饭了吗?”饶束硬着头皮继续。

“没。”

“我也还没。”她笑了笑,用手摸额头。

太艰难了,真是太他妈艰难了。

张姓少年明显就不愿意跟她深入交谈,甚至连闲聊也不愿意。

平日里,饶束自认为是个脸皮厚的人,但她身边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脸皮很薄。每每丢脸,全靠咬牙才撑得下去。

张修也感受到了。不,是看见了。

路灯位置的关系,他略一低眸就能看见身后女孩的倒影,就在他脚边。五句话的功夫,她抬手挠了八次头发,或者摸了八次额头。

“你散步的时候会听什么音乐啊?”饶束真是拼了。

她又在挠她的短发,张修看在眼里,唇线轻启:“什么都听。”

“你好厉害,塞着耳机的时候也能听到别人说话,”饶束的声音在夜风中浮动,“我刚还害怕你听不到来着。”

“听力好。”

“这样啊。”她又又又找不到话题了……

距离华南大桥的北端还有一小段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灯火跳动,影子拉锯,沉默蔓延。

“你待会儿是回……家吗?”饶束差点咬到舌,这个问题好像不太合适,显得她想尾随他一样。

“去用晚餐。”他的回答依然简洁,而且完全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

“这个点,是该吃……用晚餐了。”饶束顺着他的说法改了口,又笑着说:“我等会儿回学校,也是这条路。”

这一次他连个“嗯”都没给她了。

饶束默默捏了捏耳垂。

耳边是女孩的声音,张修听得见,但没空去理。

他把棒球帽往下压,眼角余光从茫茫车流中缓缓掠过。

凭着感觉,他的手指在裤兜里的手机屏幕上移动。

“听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呀。”饶束垂死挣扎,她真的找不到话题了。

但他还是没接话,就那么沉默地走着,步调从容,从容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随性和慵懒。

饶束的勇气快消耗光了。

“你……”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打断。

一辆黑色车子毫无预警就停在他们旁边,后面的车辆纷纷绕开它而行。

后排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驾驶座车窗探出一个年轻男人,对着张修说:“先生,上车。”

饶束一头雾水,看向前面那个少年。

他蹙了眉,触碰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松开了。

他走上前,坐进了后座,车门随之关上。

动作流畅,一秒未停。

车子立刻就驶进了车如流水的车道,少年与车一起消失在夜色下。

饶束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

什、什么情况?违章停车就算了,最令人不解的是他们之间的那种紧迫氛围,是有什么急事吗?

就这样走了。

虽然是只说了几句话的陌生人,也还是走得太干净利落了吧……



“先生,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吗?”开着车的男人问。

“不是。”他拿下棒球帽,扔在旁边座位。

“好。”男人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确定后座上的少年安然无恙。

“以后请尽量不要行走在无法停车的道路,好吗,先生?”年轻男人谨慎措辞,语气堪称温柔。

但这种的语气让张修感到不适,他极不喜欢被人当做小孩,尤其是这个人,这个他名义上的特助,丁恪。

两个月前,他刚接手叔父霍罗德在中国区的事务,不久后,霍罗德就把丁恪放在他身边,协助他,他没反对,但也从来没赞成过。

张修低着头给司机发短信,让司机直接回家,不用接他了。

“晚点我给你发一份道路规避图,”丁恪又说,“如果先生你不想这么麻烦,以后也可以把散步活动的范围缩小在院子里。”

敲着手机键盘的指尖停顿了一会,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给我图。”

丁恪微笑:“好。”



中国南方的六月是典型的闷热天气。

高温烘烤,据说中午时分在柏油路上停留半小时以上,人就会变成一滩柏油。

这是什么鬼说法?饶束第一个就不同意。

这几天,她天天跑到华南大桥这边晃悠,也不嫌路程远或者天气热,一下课就甩掉书本,从学校一路赶过来。

饶束觉得应该还会在这里碰见那个男生,因为上次他是来这里散步的,那他家大概就在附近吧,大概还会再来散步的吧。

她想看清他的脸;想认识他。也许还有其他想法,但目前还不太现实。

“想什么想什么!真是!”饶束烦躁地摇头,赶紧吓跑自己那些想入非非的想法。

傍晚时分的大桥人行道依然行人稀疏,因为华南大桥的人行道很快就要封锁了。

饶束记得他的手机号码,当晚临睡前还存进了通讯录,但素不相识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给人家打电话真的太不妥了。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联系方式。利用手机号搜索微信号什么的……同理。

四号,五号,六号,直到广东省拉开高考大幕。饶束一直没再碰见他。

茫茫都市,两个毫无关系的人想要再走到一块,实在太难了。

而这就是现实生活,远不是小说和影视剧刻画出来的那样,没有那么多巧合。

饶束不是一个心存梦幻的女孩。

她信奉“越努力越幸运”。

尽管生活已经欺骗了她太多次。



你被欺骗过么?

冰果醋在口腔里停留了两秒,张修不动声色地吐回去,顺着吸管,全部流回塑料材质的冷饮杯里。

这他妈是果醋?

他顺手把整杯饮料扔进了路旁的垃圾回收桶。

从此以后,校园里所有的饮品店都失去了他的信任。

今天是礼拜一。

每个礼拜一他都会来一趟学校,其余时间来不来,则看心情和需要。

白色遮阳帽的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阴影和阳光的分界线正好划过他的唇。

一半淡色,一半亮色。
他抬手压了压帽檐,直到阴影笼罩了他整张脸。

太习惯黑暗,反而接受不了光明。

人声多嘈杂,他旁观着整个世界。

指尖沾了饮料瓶瓶身上的水珠,他用纸巾擦了两遍。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上。

下午要去射击室练习。他抿唇,把手收进裤兜。

第5章



“冷静。”

“看目标。”

“别去设想结果。”

教练在他耳边说话,空旷的射击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只是手·枪射击练习而已,张修连衣服都没换。

还是上午那一身休闲的少年着装,白t裇搭黑色九分裤,碎发贴在耳侧,竟显得有些柔软。

标准的韦法式射击姿势,他熟稔得很,早已不是新手。

教练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要练的也不是那些,那些法则早就为他所熟知。

张修十一岁就开始玩枪,跟好友吴文一起,以探索新玩法为目的,把当时市面上所有的枪·支都玩了个遍。

吴文从小就野,在玩枪这一块,刚开始是他教张修的,后来却变成了张修教吴文。

于是吴文指着他郁闷:“你他妈连架都不会打,凭什么玩枪能比我厉害?”

那时候张修只是笑,没说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枪这种跟他格格不入的东西,他学起来一点也不觉得难?

也许是宿命。

也许是上帝埋下的伏笔。

也许命中注定他会走到这一步。

张修不知道,也不想去琢磨这种无聊的问题。

眼前的情况是,他已经走到这个境地了,就再无挣扎的必要了。

好的,冷静。

好的,看目标。

好的,别去设想结果。

可是,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该怎样稳住我这双颤抖的手?



天啊,阿姨你能不能不抖了?

广金食堂里,饶束站在食堂窗口,战战兢兢地看着食堂阿姨舀菜的手抖啊抖,抖到最后只剩下一半了,才顺利地装进她的饭盒。简直无语。

竹笋炒肉丝,是她最爱吃的菜色之一。每次食堂出现这个菜,不管窗口前的队伍有多长,饶束都会执着地抱着饭盒等下去。

她很恋旧,喜欢上的东西必定要长长久久地喜欢下去,如此才不辜负自己认定过的那份决心和美好。

比如竹笋炒肉丝,比如龟苓膏,比如lp的摇滚乐,比如加缪的文学作品,比如超短裤搭长袖卫衣的装束,比如……一个挽救过她的男孩。

是的,今天饶束又想起了那个名唤“张修”的少年,他在她心脏的缝隙中行色匆匆,间或出现在她短暂的午梦里,无一例外都是一抹高挑的背影和一张让人看不清的脸。

饶束总是控制不住去想他,好奇怪的感觉,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将近两周,被学期末紧迫的复习进度推着往前走,饶束的每一天都是:课室——寝室——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循环往复,没什么乐趣,胜在充实。

唯一的乐趣可能就是在图书馆里悄悄画一个张姓少年的素描了。

但是饶束的美术功底不好,确切来说,她根本就没学过美术。画出来的东西简直就像涂鸦,但还是很开心。

该怎样称呼张姓少年呢?这个问题困扰饶束好些天了。

日常生活里,她喜欢直接叫别人的全名。但在真正涉及到真情实意的关系中,现在的她,再也不想以全名去称呼别人。

多少的伤痛,潜藏在微小的细节之中;多大的委屈,旁人或许永远不会懂。对于某些往事,饶束尝试着去解释、去挽救、去挣扎,但毫无收效,这样做的后果只是把她推向更糟糕的境地,她成了一个骗子,不要脸的骗子。唯有自欺欺人才能帮助她重新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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