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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命——by张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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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束比姐姐高,而且不止高一点点。她含着勺子笑,低眉,挖了一勺,巧克力色的,送到姐姐唇边,抬抬下巴,示意她张嘴。

姐姐表情嫌弃,却还是吃了那勺冰淇淋。

饶束拿下自己口中的木勺,笑眯眯,“这个巧克力味的好吃吗?再给你尝尝牛奶味的。”

等姐姐尝完牛奶味的,她又挖了一勺粉红色的送过去。

“行了行了,我不能吃了,吃多了真的会生理痛。”饶璐说着,还总结了一句:“粉色的最好吃。”

“是吗?”饶束回到她旁边,低着头继续挖,“我倒觉得巧克力味的最好吃。”

“这冰淇淋多少钱来着?”

“五元人民币,”她低头专心致志地挖着,漫不经心地随着饶璐的脚步走,开启滔滔不绝的说话模式,“这么便宜,没想到还挺好吃的,嗯……要是有抹茶味的就好了,把这个牛奶味的剔除掉,换上抹茶味,那么这些三色冰淇淋就不至于滞销了吧,广大消费者肯定钟爱抹茶味超过牛奶味。至于这个粉红色,这是什么味?草莓吗?姐你觉得是不是草莓?”

没人回答她。饶束抬头,前边早已没有了饶璐的身影。

夜晚刚降临不久,商场里顾客鼎盛,人流密度大,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她站在这陌生人流当中,“姐”字没有喊出口,突然恐慌,不,更多的是恐惧。

好多人,太多了,前后左右,每一张脸都是她没见过的。

脑中,蓦地空白了。

大片大片的空白霸道地占领了她的脑海。

她被定格在这里,眼里光采流逝。

人来人往,世界一刻不停地运转着,只有她凝固于此。

纤白十指捧着的三色冰淇淋在融化,她维持着站姿,动弹不得。

她望着某个方向,空洞,无神,静止。

上帝悄悄伸出手,按下了她的暂停键。

“吧嗒”一声,心跳停止。

生命只剩下一条平线,心脏停跳的警报声无限蔓延。



后来,几个月过去了的那种后来。

饶璐跟饶束讲电话,谈起那次商场走散事件,饶璐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她说:“你知道吗?我压根没想过要去你当时所在的那个位置找你,因为我大概估摸着,我们就是在那附近走散的。束束,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停在原地。”

饶束对着电话一通狂笑,“是呀是呀,我也没想过我会停在原地。”

笑完,她半是自嘲半是自恋地说:“可能是怕乱跑的话会被别人拐走吧,毕竟我这么帅的人。”

“算了吧,我看还是因为你路痴不认路吧。”

“痴线啦,都怪商场太大了好吧,”她补充道,“我在学校里就从来不会迷路……”

“要是在大学校园里你都能迷路,那你这书也别念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饶璐在电话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事实上,2月15日那天晚上在商场,饶束不记得后边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美味的三色冰淇淋,记得姐夫做了清蒸鱼,记得当晚入睡的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三分。

姐姐在入睡前问她,当时傻站在商场里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

饶束呵呵笑,嘴上敷衍,可能是想着该不该倒回去再买一盒冰淇淋。嗯。



深夜,寒风凛冽。

深圳宝安国际机场。

于尽开着车窗,坐在驾驶座上,边缓缓开着车,边留意着机场外的人。

直到少年的高挑身影进入他的视线范围,他才停下车子。

“大爷啊,你不冷么?”于尽把胳膊搁在车窗边框上,朝着那个连大衣都没穿的人啧啧称奇,“快上车吧。”

后座的车门被打开,只套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的人坐上去了,车门又被关上了。

于尽又问:“你的行李呢?一点行李都没有?”

“没。”

“不是……”于尽从车内后视镜瞄了他一眼,“你好歹也围条围巾吧,手套也不戴的?上次听吴文说你那手不能冻着的。”

“你废话真多,快开车,送我回酒店。”

“我这不是怕某人被冷死吗?”

后座的人抬脚,踹了一下驾驶座,“我永远不会被冷死,只会被你吵死。”

“……”于尽真想把这人扔下车,他发动引擎,握着方向盘,安静地开了一会儿车。

但没过几分钟,他又忍不住了,“张,你学校好像开学了吧?”

后座的人轻声哼笑,“别说得好像你没逃过课一样。”

“明天开完会,要我陪你一起在那公司转转吗?”

“我竟然觉得你这个提议很不错。”

“那是。”于尽笑了笑,顺口问:“张,你这次要在深圳停留几天?”

“三天。”



三天后,饶璐送饶束去高铁站。

出于担心,饶璐第四遍对着她耳提面命道:“束束,你真的不能老在夜里跑出去玩了,一个人在学校更要注意点,你听进去没有?”

饶束也第四次无奈道:“我真的没有在晚上跑出去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总是不信?”

“你就狡辩吧你,梦游也不可能自个儿走到酒店之类的地方去吧。人前台会让你进去么?”

饶束抿唇,不想再说话,她很后悔把这几天发生在她身上的诡异事情告诉姐姐。
三天以来,她在不同的地方醒来过。

有时是睡觉醒来,在酒店套房的床上;有时是发呆醒来,正乘着车。

昨天晚上更奇怪,是在一个酒吧突然惊醒,还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正在摸她的手背,她当时只觉得诧异和愤怒,扬手给那男人泼了杯酒,立刻跑了出来。

出来一看,才发现那是个gay吧。

等她回去的时候,饶璐已经找她找疯了,因为她没有带手机走。

“这些事我不会跟爸妈说,但是束束,你真的觉得自己做对了吗?”到站后,饶璐严肃地问她。

饶束皱眉,别开脸,“随便你吧。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姐姐叹气,“你小时候最早慧,总说青春不等于堕落,我也希望你真的能践行。”

她心中阴郁,没说话。

饶璐拍了拍她的手臂,“你知道吧,我总觉得你是家族的同辈人中最优秀的一个。不肯复读没关系,都已经这样了,就继续在这个情况下努力,你这么聪明,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

姐姐还是这个姐姐,最喜欢语重心长地跟她促膝长谈的姐姐。

饶束眨眨眼,想再说点什么,高铁广播提示已经响起来了,她依然抿着唇。

饶璐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样,想起什么,又问她:“对了,我大前天让你给爸妈回个电话,你是不是没回?今天早上妈妈又打电话来问我了。”

“问你什么?”她攥紧羽绒服外套的下摆。

“呃……”饶璐停顿了一会儿才说,“她说你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箱子和书籍,要是没用的话,她就给你送到废品回收站了。妈妈说很占空间,不重要的就可以扔了,所以你那……”

饶束只感到手脚迅速冰凉,快要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她把头一低再低,紧盯着自己的鞋尖。

饶璐又再说了几句,让她快去检票进站。

她机械地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停住。

再抬眸时,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高铁站了。

他微眯了眼,环顾四周,然后折回,走向高铁站出口。

饶璐前脚打车离开,他后脚就走出了高铁站。

第68章 罗门生



飞机在广州白云机场降落。

乘车回员村山顶的小区时,张修从这个陌生的黑色背包里找出了很多神奇的物品, 连女性生理用品都有…

回到家后, 他随手把黑色背包放在储物间的角落, 只拿走了夹层里的几张银行·卡和钥匙。

春寒未退, 天气阴冷。

他站在洗手台前洗手,十指隐隐犯疼,是热水也缓和不了的一种疼。

这样的疼, 与待在监狱里相比,哪一种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用纯白色毛巾擦干了双手,侧首,对着半身镜戴上耳钉。边戴边思考。

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扬, 捏着耳钉的指尖也在微微颤抖,无法控制地抖。

他蹙眉,暂时放弃了戴耳钉, 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沿,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显而易见的, 在监狱里待五年, 远没有双手终生落下病根那么痛苦。对,就是这样, 无可辩驳。

这一瞬间, 张修忽而发现自己还是太良善太理智了。

对于那些施予他痛楚的人,仅让他们家破人亡怎么够?

无论是蹲监狱、破产, 还是婚姻破裂、妻离子散, 一定都比不上他一人所承受的那些超负荷的伤害。

对, 当然如此,不然还要怎样衡量?

对待敌人,除了阴冷的恨意,他的确不能再拥有其他伟大的宽容之意。

他偏头,重新戴耳钉,手指稍微一用力,多棱面的耳钉就稳稳地缀在他左耳耳垂上了。

他翘着唇角对自己笑了一下。

傍晚时分出门,去附近的餐厅用晚餐,他点了罗宋汤和鱼片,独自坐在独间里挑番茄。

他垂着眼眸,心境平和,一贯理智无双的大脑却似乎在某些瞬间感到失落。

是一种捉不到自身记忆的失落。

也是一种时间下落不明的失落。

这种细微的诡异感觉被他悄悄收藏在内心某个角落,留意着,观察着,凝视着,反复琢磨着。

他似乎总是如此,一出现不对劲,必须得自己提前弄明白一切,否则就不让自己好过,必定会时时刻刻思考着那细微的不对劲。

比如…

比如什么?

手上动作顿住,张修盯着面前的鱼片,桃花眼轻眨。

他刚刚想的是什么?

好像有某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远去了。

忽而,全盘忘却了。

他抿抿唇,很快收拾好这种感官和记忆双双断层的错乱感。但晚餐却是没胃口再吃了。

离开餐厅,散着步回家。

接到吴文的来电时,张修正经过一个有些昏暗的行人斜坡。

“喂?”吴文罕见的用了这种方式开场。

他挑挑眉,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收在裤兜里,没有立刻回话。

吴文又在那边说:“饶……咳……饶束,没什么,我只是问问,你,咳,回广州了吗?”

“???”张修忍笑,“是不是一定要我提醒你,你才能发现自己打错电话了?”

“什么?”吴文问出这句话,没一会儿,立刻把电话给挂了。

“……”张修真想踹他一脚,还敢先挂他电话?

一分钟没过,吴文的电话又拨过来了。

等他一接通,吴文就立即问:“张吗?”

“不,我是你大爷。”

“哦,是张。我刚刚没打错电话,只是……口误……”信号那端沉默片刻,吴文竟然难得地以严肃的口吻说话:“张,你听过‘饶束’这个名字吗?”

他笑,“我想,但凡会点中文的人都听过‘饶恕’这个动词。”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动词……我是说,一个人名,饶恕的饶,束缚的束。”

“没。”

“哦。”吴文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兀自解释道:“没什么,我就是,只是查字典时发现了一个好名字。我准备养一只宠物,所以在找名字。”

张修抿唇浅笑,过了十来秒后才说:“别等着我说话了,我不会对此发表意见。”

“哦,行吧。”吴文讪笑,“那你……现在是在广州吗?”

“嗯,今天刚回。”

“住家里吗?”

“不然,睡天桥吗?”

“也行啊,你又不是没睡过。”

“不如你闭嘴吧。”

吴文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那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结束了苦力生涯,就去广州找你。”

“找我做什么?”

“我操?我们不是哥们?”

张修耸肩,表情无谓,“你还真有自信。”

吴文炸毛,“我操?难道这全是我一个人的错觉?”

他轻声笑,缓缓开口,“吴文,我看见了一块相当奇特的广告牌。”

“什么?你看见了什么?”

“一块广告牌。”张修稍抬着下巴,望着斜坡上的那块灯光暗淡的大型广告牌,说:“广州夜晚七点,我站在街上的某一道斜坡之下,看见斜坡上挂着一块奇特的广告牌,上面的人像是男生,又像是女生,表情像是欢笑,又像是惊恐。而它的广告内容令人无法辨认。我被这种诡异的感觉触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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