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by张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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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第三次沉默了,良久,才幽幽地说:“张,这段话,你去年就跟我说过了。”
“嗯?”
“去年,你就跟我提过这个奇特的广告牌了。”
“有吗?”
“咳咳……”吴文虚咳两声,“你那时从学校上完晚课回去,在路上跟我讲电话,说过这个的。你不记得了?”
张修不以为然,垂眸一笑,离开了原地,边走边说:“吴文,你也挺能诌了啊。”
“……”吴文叹气,“行吧,我诌的。”
“无聊。”
“也……行吧,我无聊。”吴文硬生生给认下了,最后问他:“你跟那,那位心理医生,还有联系吗?”
“没。我为什么要跟她联系?”
“有空的时候,你可以……跟她聊聊天啊,像朋友那样也可以啊。”吴文今晚说话停顿得格外多。
张修没什么耐心,直接用他自己说过的话堵他:“你上次不是说那位心理医生很蠢么?”
“我……”吴文没法反驳,“那算了吧,总之你一定照顾好自己。”
“啧,吴文你真是越来越娘了,啰嗦。”他说完,立刻结束了通话。
想象着吴文在电话那头被气到黑脸的表情,张修莫名地感觉好笑。
他吹了两声轻快的口哨,脚步也轻快,顺着街道一直走回小区。
清晨醒来,熹光刺破视网膜的睡眠保护伞。
是的,仅仅是熹微的晨光都能把她刺激醒。
饶束翻身,揉揉眼皮,尔后下床,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拉上窗帘。
怎么昨晚又忘记拉窗帘了?
她边困惑着,边回到床上,抱着小闹钟睡回笼觉。
一直睡到九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洗漱,跳过了早餐,整理了一番,就出门去学校了。
累。
非常累。
莫名其妙的累。
那种,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让她感到迫不得已必须要生活下去的感觉,又笼罩了她。
走在初春上午的大街上,脚步机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突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活着。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饶束撑着遮阳伞,没拿课本,只带了手机耳机和钥匙。
即便如此轻装上阵,浑身还是充满倦怠。
手脚冰凉,一颗心也冰凉,不知道该怎么呼吸,这种感觉循环不断地出现,没有尽头。
她甚至想在大街上蹲下来,蜷缩成一团再也无法展平的纸。
太难过了。
不由分说却又放肆袭来的难过,几乎让她在阳光下丧失了呼吸。
2017年,本科第二学期在她抑郁时期拉开帷幕。
第69章 罗门生
高级财务会计课。
女教授在讲台上挥洒着人民教师的汗水,整个课室里的学习氛围也比其他课堂更为浓厚。
卡其色大衣, 浅灰淡纹围巾, 饶束依然坐在第一排, 最靠近讲台讲桌的那个位置。
她总是挑这种位置来坐, 以至于全班同学都对她深感佩服, 因为这种位置是无法光明正大睡觉或者玩手机的。
当然, 下课之后, 也总是有女生调侃她:“饶束, 我每次看投影仪时都能看见你的一头黑发,占了半个屏幕。”
每当这种时候,饶束就会笑笑,“大饱眼福吧?”
女同学们则会说:“不管了,反正高财期末考就靠你了,因为你挡住了我们渴望知识的目光。”
她略低了头,浅笑, 塞上耳机,双手收在大衣口袋里, 独自沿着校园小道走,与人群越离越远。
嘴角的笑凝固在春天的明媚里, 是一动也不肯动的静物死灰。
只等一阵冷风吹来,把这堆灰吹散在天地间。
如此, 她便也可毫不费劲地消失在人间。
这个校园里有很多老树, 即使是天气寒冷的初春, 依然有大片大片的树荫遮住了古老的校园道路。
饶束停下脚步, 切歌了。
a whisper in the noise的主唱在歌曲 all my 里梦呓般低声唱着:
「all could never set me free/ i am so tired i can not sleep」
「all my feelings gr□□ity is spinning in the world over me」
「falling into masses in the two/ there is the matter
第70章 罗门生
操。真痛。
夜色浓厚,城市繁华, 广州市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
张修把卡其色大衣铺在人行道旁边的公共长椅上, 他坐在上面, 拽下脖颈间的围巾, 用围巾擦手。
没有纸巾了, 手有点脏, 只能牺牲这条围巾。
况且, 这浅灰淡纹的围巾, 并不是他平日里喜欢的颜色和风格。今天怎么戴了这样一条围巾出门?
擦完了手,围巾被他扔在旁边,成了一个被遗弃的物件。
似乎从来不曾温暖过谁的脖颈那样,似乎从来不曾染上谁的体香那样。
也似乎,从来不曾被谁的眼泪沾湿那样。
长腿伸展,张修坐在长椅上略弯了腰,左手轻轻捂在胃部, 那正绞痛无比的位置。
还有口腔与嘴唇,气味令他难以忍受, 麻辣感令他蹙紧眉头。
但最痛的还是胃,痛到他脸色发白, 一呼一吸之间都牵扯着胃部的痛觉神经,他几乎无法站起来继续走路。
他已经记不起以前陪他去医院做胃切除手术的有谁了, 只记得躺在手术台上坦然地接受一个注定不完美的自己的悲凉感。
一种深入骨骼的悲凉, 奠定了他人生的基调之一, 贯穿了他生命的方方面面。
腕表显示时间为晚上九点五十分, 张修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条街道如此陌生。
行人不少,车辆却稀疏,很难打到车。
他方向感不好,即便在广州生活了将近两年,也还是只认得天河员村山顶那一块的路。
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皮夹、钥匙、手机和耳机,他站起身,塞上耳机,舍弃了大衣和围巾,往路口走去。
手机里的音乐播放列表正播放到 emilia de poret 的 pick me up.
一首…他目前无法带代入自己的感情却又莫名被牵动了内心的歌曲。
「you know it cuts deap like a knife」
「and god knows how much i tried」
「and now my hearts gones cold」
「and the one who brings it back, is you/ and i just wanna be with you tonight」
「so pick me up/ take me out/ turn it on, yeah」
「pick me up/ take me out/ turn it on, yeah」
「and now my hearts gone cold」
「and the one who brings it back, is you」
「so pick me up」
「are you ever gonna do that」
「are you ever gonna do that」…
这不是他平日里偏爱的音乐曲风,如此充满期盼和强烈渴求的歌词,如此生机蓬勃却又勉力支撑的曲调,多像一个悬在万丈高崖边上的求救者。
换做是他,被悬在悬崖边上,绝不会发出任何的求救声。
他会靠着自己的力量爬上去,他必将缄默到底,一言不发,奋力往上爬,直到立于山巅,俯视万丈悬崖。
但即便这是一首渴望得到救赎的歌曲,也不可否认pick me up 里还包含着某种倔强,不肯放弃也不肯向困境低头的倔强。
或许要到彻底筋疲力尽的那一刻,求救者才会在死亡之时放弃挣扎。
坠落刹那才会对这世界死心,死亡刹那才有资格放弃自己。如此一种难以被摧毁的倔强。
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这是属于谁的倔强。
张修没有立即切歌,听完了整首,才摘下耳机。
胃痛的时候,每走一步都无比艰难,但他不能停在原地等待什么。
等不到的。
人们总是等不到当下最需要的帮助。
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是毫无帮助的。
他走进路口的一间小超市,出来时拎着一瓶漱口水。
他站在街边用完了一整瓶漱口水,依然觉得口腔里的各种葱蒜气味宛如毒·气,唇也还是麻得很。
他问了店员,附近最近的药店该怎么走。店员指了方向给他,隔壁街就有一间大型连锁药店。
“谢谢。”他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掌心在黑色高领毛衣的衣袖上轻轻摩擦。
还是觉得冷,渗入指骨的阴冷。
张修重新塞上耳机,两手收进了黑色休闲裤里,朝着店员说的地方走去。
他得去买胃药,这种疼痛程度是很难撑到回家的。他很清楚。
乐队组合 hollywood undead 在耳机里喊着 fuck the world,这的确能让他感到自己此时此刻正在跟全世界对着干。
「i was an outcast/ i am hea·vens mistake」
「so now i am standing at the foot of the fiery gates」
「and i turned the invitation/ so i am already te」
「but i wanna watch it burn/ so the devil can wait」
「i wanna fuck the world」
「i am gonna make it hurt」
「i will stand here all alone」
「i am gonna watch it burn」…
“嘿,你在天桥上坐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来给你买药的。”
“是么?为什么?”
“因为你自始至终没有开口求助过。人们听不见你的疼痛。”
“所以我宁愿在天桥上坐到天亮。”
“万一你痛得受不了呢?”
“不会有那样的时刻,我向来能承受一切。”
“可假如就是有那样的一个瞬间呢?假如在那个瞬间里,你真的撑不下去了…… ”
“那我会跳下天桥。”
“你太极端了……”
“是你太笨了。任何求助都意味着一场交换,本质都是一次冒险,且掌控结果的一定是被求助者而不是求助者。与其把伤害我的机会交予别人,我倒更愿意留给我自己。”
“不,我不笨,我只是对什么东西还保有希望……”
伸手,浅灰色的休闲上衣衣袖从被子里露出来,在黑暗中移向床外,轻轻一声“啪”,橘黄色的壁灯床头灯忽然亮起来了。
喘气略急,张修半坐起身,指尖探入碎发下,摸到了自己的额头,有细细的汗渗出来。
回来路上和入睡前都吃了药,但还是在半夜被疼醒。
他掀开被子下床,去吧台倒了水,又在壁橱里找出药,干吞了几颗,才端起五角透明玻璃杯喝了两口温白开水。
正是午夜两点,本就静悄悄的房子,显得更加没有烟火气。
只有他一个人伫立在晕黄的灯光下,等待着胃部的疼痛缓和下来。
这样的安静,这样的孤独。
梦里那个清脆的声音消散在黑暗里,再也寻不回来。
在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着小丑利用精神病医师哈莉的画面。
《x特遣队》里,变态且聪明的小丑不需要爱也不会爱,却把哈莉变成了一个为爱疯狂的女人。
他问她:“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我愿意。 ”
“不,不,不。那太简单了。你愿意为我而活吗?”
旋上自来水开关,张修抬眸看镜子。
他总是能把自己的容貌记得清清楚楚,也能把别人的外貌特征记得清清楚楚。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梦里那个人的容貌。
为谁而死吗?太简单了。
能为谁努力活下去,才是最难的。
对于某一类人而言,确实如此。
可那个心心念念着想死的人,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也存在着一个这样的人?
一个深爱着小丑的小丑女。
一个愿意为了他而活下去的人。
但那是谁?
到底是谁?
周六,广州番禺区,下午。
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张修又机缘巧合地碰到了范初影,他的眼眸不动声色地冷了下来。
范初影还是那个范初影,一看到张就目不转睛的范初影。
有那么一刻,张修还鬼使神差地暗自怀疑:操,属于他的小丑女哈莉不会是范初影这玩意儿吧?
操,他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