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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by赫连菲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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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林云暖吐出一字,靠在柱上轻轻喘息。

翠文绕过桌子,提起茶壶,“奶奶是要喝茶”

春熙冷哼一声,不知缘何这位适才还对她言语威胁的妇人要如此做戏。

沈世京眉头一紧,已经上前,从翠文手里接过茶壶。

斟出一杯,细细验看,接着,有些愕然地望向林云暖。

林云暖苦涩一笑,然后,轻轻道:“翠文,请大奶奶过来吧。”

春熙在屋中生闷气,地上打碎了无数的摆件杯碟,今天已经撕破脸,其实她也忐忑,生怕老太太不肯维护于她。适才撂下狠话,这时想来不免后怕。九爷待她虽好,可对方却是九奶奶啊。妻子和婢子,一字之差,便是天地之别。

她才躺进帐中,就听外头一阵喧哗。

当先一个婆子,不曾敲门就闯了进来,“咣”地一声,几乎将门板踢出洞来。

春熙弹跳起身:“干什么”

“干什么你还敢问”那婆子一挥手,“搜”

春熙面色一僵:“你们凭什么搜我的屋子,我做错了什么事”

“有话,等我们搜完了,你自己去大奶奶面前说”

春熙下意识觉得不妥,提步就想去床头把自己藏私件儿的锦盒收起。

已经来不及。床铺给人掀开,那盒子当地一声落了地。

里头细碎物件洒了一地。春熙慌忙扑去,想将东西护住。

身子给另外两个婆子拽住,当先那婆子从地上拾起一只布偶,上面扎满银针。

春熙瞪着眼:“不,是她害我,是她害我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婆子冷笑一声:“药包,加上这布偶,春熙姑娘,有话咱们去跟大奶奶说吧”

春熙给人硬拖硬拽,扯出院子。

她一路疾哭,大声呼喝林云暖这个“贱妇”害她,翠文立在廊下,阶前立着一溜儿小丫头,烟柳纷飞都在其中,眼睁睁瞧着春熙给人拖出去,再未归来。

沈世京面色沉重,垂头盯着那只茶盏。

“五石散,你放的吧你故意挑在我在的时候,利用我做你的证人”

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深沉的怒意。

“你怎么变成这样”双手重重捶在桌面上,将那茶盏震歪,茶水洒得到处都是。

林云暖着实有些累了。

她背对沈世京,撩帘走入内室,疏淡的声音传来:“沈大夫,您或许想多了。”

她没他以为的那般下作。

也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去对付一个下人。

不过顺水推舟,慢慢将那人的私心和恶意养得越来越重,却怎能怪得她呢

夜里,木奕珩归来有些晚,白天内宅发生的事仍是传入他耳朵。

他踏上石阶,翠文掀了帘子,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察觉院子里所有的奴婢都比平素更沉默、更小心。

林云暖在沐浴。

热气蒸腾的水中,她轻抚自己圆润的肚子,光洁的肩头披着厚的棉巾,歪头靠在浴桶边缘,神色宁静安详。

木奕珩伸手从后面搂住她。

身上沉重的铠甲带着寒凉之气。

“你还好么”他轻声问,捧起她的脸,凝眉端看她。

林云暖回身,伸臂将他脖子搂住。

将头贴在他肩上,将他的衣领肩头也弄得湿了。

“你不问我,春熙的事么”

木奕珩扯唇笑了下:“有什么好问的”

“她毕竟,是你的人啊。”

“呵。”他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将人从水里捞起,用大浴巾裹住,抱着送到后面暖阁帐子里。

林云暖扯着他的手臂:“闹这么大,不仅春熙,还连带扯出了好几个院子里的人木奕珩,你不怪我么”

木奕珩抬手揉了揉她头发,俯身轻轻吻在她额头上面。

“若我出手,未必肯这样算了。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林云暖隔着帘子,看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她突然鼻酸,心头狠狠颤了两颤。

这样的宠溺,不问一句,毫无底线的纵容信任,会永远持续下去么

这样的体贴,无微不至的呵护,会一直属于她自己么

不管林云暖如何不安,如何纠结,年关,就在忙碌而冗繁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来了。

第52章 第 52 章

年前就定了两个乳娘, 一个是木大夫人送过来的,一个是钱氏在外寻的,都是老实可靠底细清楚的,腊月二十六这天进府给林云暖磕头。

她自己在这方面没什么心得, 刚来这世界时, 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后来在唐家七年,也未曾生养过, 只觉自己其实也未必就喂养不好孩子,瞧自己的孩子被人家抱在怀里吃,说不准心里还膈应得慌。

可如今大户人家的奶奶太太,并无自己喂养的旧例,损害身材不说,还要时时将婴儿未吃完的挤出来,不分日夜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涨一回挤一回, 别说自己休息不好, 还带累丈夫跟着受罪。

林云暖瞧二人收拾得干干净净, 都是温柔安静的性子,心想木大夫人和钱氏的眼光必然不差, 一人赏了只银镯子并小银锁给她们的孩子。在屋里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人去了。

就见烟柳踌躇地进了来。

林云暖扶着悦欢的手坐到里头大炕上去, 腿上盖着狐裘毯子,斜歪在那听烟柳说话。

“何嬷嬷不住哭诉, 说奶奶故意冤了她闺女, 若非大奶奶时时叫人盯着, 就给她闯进院子里头来了。那何嬷嬷有个病歪相公,拿这唯一的女儿当成了命根,听说人给扣住审问,买了二斤砒霜进来闹嚷要要同归于尽。”

要和谁同归于尽,烟柳不敢说,林云暖也明白。

其实已没什么可审,春熙便是不招,林云暖已经摆出态度,木家这等人家,也绝不会纵由侍婢给女主子添堵。

悦欢愤愤然道:“奶奶从有孕至今,胎相一直不好,便是这春熙歹毒诅咒之过,奶奶本已饶她,是她自己作死,还妄用药想害奶奶,这样也算冤她,怎样才不冤又不曾打杀她,这一家人要死要活作甚”

春熙六年里安分守己,甚得木奕珩欢心,翠文木讷,烟柳胆小,纷飞年幼,春熙聪明机灵,样貌又佳,在木奕珩身边,那是头一份的贴心人。自木奕珩和她成婚,那样妥帖的一个贴心人突然性情大变,诅咒、陷害,阴毒小把戏层出不穷,若说中间无人推波助澜,林云暖是不信的。

一个丫头,再如何心比天高也不会忘了自己根在哪里。

厌胜之术对林云暖来说,实是胡扯,她胎相不佳,是先前失胎、宫寒,加之用了猛药避子,伤了底子,实在怪不得旁人。林云暖容不得春熙,也不是担心木奕珩给她勾搭去,只是这丫头越发胆大、恶毒,叫她如芒刺在背,镇日防范辛苦。毕竟是自己将来要过活一辈子的地方,只想轻松舒服

思及此,却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当初成婚,多半抱着不想自己这孩子做了给人指摘的野种,怂怂的顺应了命运安排,对木奕珩是有多少感情,她自己都说不清。却不想才过半年,自己已经给木奕珩宠得幻想要一辈子

“老祖宗那边怎么说”动静闹得大了,别人如何想不怕,只怕木老夫人觉得她这个九孙媳不省心,加上之前春熙没少往那头传瞎话,老太太对她印象大抵是极差的。

“松鹤园静悄悄的,何嬷嬷不知缘何,也没敢往老夫人那头闹。许是大奶奶早防着她,不许她去烦扰老夫人了。”烟柳心想的是,毕竟林云暖现在不是一个人,她再怎么不好,肚子里总怀着九爷的骨肉,老夫人如何能饶却想害她曾孙的人。故而这回冷脸闭门,干脆将何嬷嬷也给打出来。可谓牵一发动全身,惹得各院都警醒起来了。

惹出这一切的人,却懒洋洋地往大引枕上一靠,“罢了,既无人来吵我,这些事今后不必打听来与我说了。”

还没歇一会儿,说是筠泽来送年礼的婆子、管事们到了。

林云暖只得梳妆到前院,大夫人院里一派热闹,远远听见一阵带着筠泽口音的说笑声,三年未回筠泽,听到乡音,几乎有恍如隔世之感。

大夫人屋外堆了好些红纸福字包裹的土产。这是专门给林云暖婆母带的,自然另有几车东西都卸在外院慢慢盘点。

林云暖一进屋,所有目光就纷纷朝她射来。

李嬷嬷不敢肆意上来哭抱,腾地从小板凳上弹起身来,只望着她红了眼圈,规规矩矩磕头喊她:“九奶奶安康。”

木家三个夫人并大奶奶、四奶奶、五奶奶、七奶奶都在,筠泽送年礼上门,带管事们上门的小辈是林熠哲,人给留在外院陪木清渝喝茶,这头来拜见的不过是几个体面些的嬷嬷。再体面,也是奴才,木家却是全员过来招呼作陪,是给足了林家脸面。

林云暖这人,在娘家给父亲训斥长大,在唐家七年,又处处遭人嫌弃厌恨,如今嫁给木奕珩,众人将木奕珩待她的态度瞧在眼里,知道他是必不准她在谁手底下受委屈的。这些人待她太周到,让她忐忑不已,不知该如何才好。

她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给众长辈请安,膝盖不及弯下就给木七奶奶拽住,扶到一旁贵妃榻上坐卧。

七奶奶笑道:“你娘家来人,想你必想过来看看,娘担心你坐椅子不舒服,早早命人在炕边备了软塌。”

林云暖坐立不安,想起身行礼致谢,唬得几人一惊一乍:“快坐,快坐,这么大的肚子,还穷讲究什么别叫你娘跟着你胆战心惊的”

林云暖只好厚颜坐那榻上,听三夫人饶有兴致地打听筠泽的风土人情,话里偶然透漏,年前一个月木家这边就已派人送了年礼到筠泽去,询问船期是否所有耽搁等等。

从上房出来,那李嬷嬷再也忍不住,哭着拥住林云暖:“奶奶在木家这样受器重,太太该放心了”

回到院子,又从腰里掏出一沓票子,“我贴身藏着,这一路几乎不敢合眼,太太叫我带给奶奶,这是两万两银票,叫奶奶不要简省,莫落个小家子气的名声,处处大大方方的”

林云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成婚两遭,陪嫁的银子怕是已经掏空了林家了吧

寻常百姓一年有个五十两银,便算过得不错的了。且木奕珩并不缺钱,他手上生意众多,什么赚钱行当都乐于插一脚,又有木清渝木清鸿这些人看顾着,几乎没有亏本过,至于她嫁妆有多少,银票有几万,木奕珩问都没问过。首饰衣裳府里又是不重样地供应着,哪里就缺她的钱用了林太太还当她是在唐家,不拿钱出来哄人,就要瞧人脸色

到底是母亲一番好意,林云暖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了。李嬷嬷说些关怀的话,知道她一切都好,甚是老怀安慰,不免唠叨:“从前那唐家眼皮子浅得,以为自己是甚了不得的高门处处作践奶奶,作践我们林家。如今奶奶嫁的这样好,可把那唐老太给怄死了,咱们三太太在刘大人府上遇着她,远远就躲着三太太走,她一个儿子贪墨给撸了官职,一个买卷给人告发终身不得参考,只剩一个唐逸还算不错,却也在画作上头污了名声,可谓现世报,活该她有此下场。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的路长,且走着瞧呢”

一番话说的林云暖暗暗解气,想到唐老太从前是怎么作践她的,觉得这人正活该给人杀一杀锐气。

不过想到自己当初和离的手段并不十分光彩,唐家向来是认定她是与人有私才生了离心的,便犹豫打听:“唐家可曾传出我的什么话来”

以她对唐逸的了解,这人千般不是,却是傲气十足的,自己被人给戴了绿帽,这种事打死也不会自己往外头传,可唐太太那人却不一定了。

李嬷嬷一想起这个就觉好笑,她一拍大腿,笑着道:“奶奶以为她敢当初奶奶离家,唐家莫名给人破了大门,一行凶神恶煞的壮汉,将那一家老小绑在一块儿,问他们唐逸妻房是谁。但凡谁提奶奶一个字儿,就立马挨两记大嘴巴,从主子到下人,个个儿打得猪头一般,到后来,只听说一个林字儿,就恨不得吓尿裤子。这还是大爷从云州打听来的,唐家好面儿,这事儿自然不会对外说。大爷回来说给老爷,老爷还不肯信。后来三太太见着那唐老太的哆嗦样,这才信了。家里只当是奶奶叫人做的,难道不是”

林云暖扶额长叹。

脸皮微微一红。

还真不是她做的。

谁这么嚣张,光天化日之下闯人宅院做出这种荒唐事。

还能有谁

晚上木奕珩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林云暖格外不一样。

她许久不曾好好捯饬过自己,今儿却画眉上妆,穿一件簇新的衣裳,吃饭时瞧他笑,说话时朝他笑,他在一旁抹剑时一回神,还见她朝他笑。

木奕珩心里发毛,丢了剑,贱兮兮地过来蹲在她身下,“我说娘子,我做错什么了,你只管说。你这样瞧我,我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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