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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难撩——by流光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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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驰,来了。”叶忠转头,先看了眼卫驰,后看了眼手持长剑却仍伫立厅外的镇北军精锐,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叶忠起身,一手执箸,另一手搭于膝上,显得十分闲散随意。话毕,又将目光收回,伸手对着面前空位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阿驰这个称呼,卫驰已有多年没听到过了。幼时叶忠一直这么叫他,但后来随着他入伍从军,随着他立下一件件军功,军阶不断上升之后,叶忠便随之改了称呼,和旁人一样,称呼他为将军。
  即便他不拘小节,说过不必如此,但叶忠总说,不成体统。还曾直言,军中便当军纪严明,若为其中一人破例,往后拿什么服众,拿什么征服人心。
  这句话,卫驰一直谨记心中,直至今日。
  卫驰走过去,在木椅上坐下,叶忠将面前酒杯往前推了推:“特意为你准备的千日春,阿驰可愿最后同叶叔小酌两杯?”
  又听到“千日春”这个名字,将军府的酒窖中尚珍藏着几坛,皆是由叶忠所赠,如今面前摆放的,还是千日春,卫驰牵一下嘴角,又想起十二年前兄长离京时对他许下的承诺,待他和父亲凯旋之际,便让他尝上一口。
  卫驰执杯,仰头一饮而尽,没有应声,行动算是回答。
  叶忠轻笑,亦举杯将酒饮尽:“多谢。”
  酒杯空了,叶忠抬手,又斟了两杯,而后如方才那般,将其中一杯往前推了推,另一杯留在自己面前。
  指腹触及杯延,卫驰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只沉眼看着叶忠,并未言语,但却足以令人看明白,这是不喝的意思。
  叶忠提唇苦笑,并不勉强,只执杯抬手,将自己面前的那杯仰头喝下。
  很快又倒了第三杯酒,没有多余的话语,依旧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三杯烈酒下肚,叶忠面上神情似满足又似解脱一般,只将空杯往桌上轻放下来,后吐了口浊气,缓缓道:“阿驰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顿一下,又补一句:“叶叔定知无不言。”
  卫驰的手从杯延上移开,他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
  “是不是你?”暖酒的小炉上还在腾腾冒着热气,却抵不过卫驰短短几字的寒。
  叶忠早有预料,故而答得很快,不带一丝犹豫:“是。”
  眼色沉了,卫驰眼底露出那股从未在叶忠面前展现过的锋锐逼人之势:“为什么!”
  不同于方才的毫不迟疑,即便这个问题也在他预料之中,但面对卫驰,面对厅外无数张熟悉面孔,叶忠张了张口,终是没答出来。
  “萧彦握有你什么把柄?”卫驰看住他,既答不出,换个问法也是一样。
  年过五十,叶忠鬓角的发早已花白,然身上却仍留有军人的傲骨,耳后一道刀疤是十二年前上阵杀敌时留下,曾经他也以为自己一身铮铮铁骨,然从十二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开始,已被一点一点腐蚀,一点一点掩埋、尘封。
  人活一个问心无愧,这是当年老将军对他说过的话,多年来他一直谨记在心,这句话也一直反复折磨了他十二年。十二年来,他将所有心底的亏欠和愧疚尽可能的弥补在卫驰身上,今日,卫驰的正面质问如一柄利剑直插-入心,一点点一寸寸地割开皮肉,直至心底,血肉模糊。
  “是不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卫驰眉峰下压,眼神锐利如锋。
  叶忠长叹了口气,而后点头。
  萧彦年龄和他相当,十二年前的事他哪里知道,必是其母淑妃告知。十二年前,时任户部尚书乃淑妃的兄长,萧彦的亲舅舅。当时他虽年幼,且身在上京,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当年战败之后,朝中文官弹劾,称是父亲领兵不慎,好大喜功以至判断失误,带兵误入敌方包围,以至全军覆没,生生折损了三万兵马,而父亲和兄长亦葬身其中。
  宣文帝为显仁义之心,表面对此事压下不提,并未查抄卫府,也未对卫家其他人动手,不问罪,不追封,只任由铺天盖地的流言将卫家包围侵蚀。
  北疆一役,镇北军折损启程,父亲亲信之人皆葬身在北地,了解当年实情之人少之又少,叶忠,可以说是唯一一个知道详情之人。当年他只道,父兄从未做出过错误判断,战败必另有原因,天时、地利、人和,镇北军三样不占,这些都是原因,取胜难度可谓极大。还言当时他因前往幽州交接粮草,故出兵之时不在营中,具体情况不大了解,只劝他节哀顺变。
  当年十二岁的他,只沉浸在失去父兄的悲痛之中,还要独自抵挡所有来自旁人的冷眼嘲弄蔑视,根本没心思也没能力去追寻事情的真相。如今回想旧事,叶忠、把柄、淑妃、粮草,军饷……桩桩件件联系在一起,便不难有所猜测。
  忽明忽灭的烛火下,卫驰眼色更沉,浸透着几分肃杀之气:“所以,十二年前,你究竟在暗中做了什么?”


第66章
  ◎顺势而为◎
  “顺势, 而为。”叶忠不轻不重地道出这么几个字来。
  话虽简短,卫驰却是听懂了。
  顺势,顺何人的势, 答案已不言而喻。
  当年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北军主帅,八万大军横亘北地抵御外敌, 试问这样的身份, 这样的兵权在握, 何人胆敢妄动。
  并非他先前没有想过, 只是当时年纪太小, 整个卫府几乎倾覆,他连有尊严的活着都困难,更没有心思, 也没有能力去深想这些事情。时隔十二年,今日听到短短“顺势而为”几字,将他思绪一下拉回到从前。
  当年北狄进犯, 父兄领八万精兵北上, 彼时宣文帝刚登基不久, 大周亦国库不盈,北狄正是看中这个新旧交替, 朝局不稳的时机, 突然出手,杀一个措手不及。
  当年朝中亦分两派, 一派主战, 一派主和。当年宣文帝登基不久, 皇位尚没有坐稳。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 像一柄双刃剑, 若胜, 则能助其立时坐稳皇位,且安抚住朝臣和民心。若败,无异于给自己本就没有坐稳的皇位重重一击。
  可以当年境况来看,北狄肆无忌惮地进犯,大周不得不出兵抵挡,没有人会拥护一个连边境子民都保不住的帝王上位的。所以,当年宣文帝选择派父兄出兵北上,表面上是保家卫国,护大周子民,实际上是别无他选。
  卫驰点了下头,冷声道:“所以叶叔你,当年‘顺势’做了什么?”
  当年之事发生在北地,了解情况的人几乎都已葬身沙场,即便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想,但彼时年幼的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唯有严格要求自己,日复一日地埋身在军中,告诉自己必要要尽全力,才算是为死去的父兄活着。
  叶忠没再倒酒,只清了清嗓子,脸上略显疲态。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深埋在心中,即便他预料到卫驰必会有此一问,也在心中编排过该如何作答,但此时此刻,真到开口要说出当年之事时,却还是难以启齿。
  “粮草?军饷?还是援军未到?”当年他年幼无知,如今却已是手握重兵的镇北军主帅,能令三万大军一朝覆灭的情况不多,粮草、军饷、援军未到,唯有这三件事,能够达到。
  叶忠再次长叹,阿驰长大了,当真长大了,也算是他这么些年来唯一值得欣慰之事。稍顿了一顿,方才哑声回道:“都有……”
  卫驰冷冷一笑,都有,竟然都有。
  “说吧叶叔,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叶忠执起酒壶,倒没有倒酒,而是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似是良药,方才开口,回想从前之事。
  “当年老将军领兵北上,对外宣称八万大军,实则只有五万。当时国库空虚,军饷和粮草都只拨了三成不到,开拔之时,说是一个月内必然补齐,可谁人都知,不过一句推脱之言,待大军到了北地,只会更加被动。”
  “老将军自也知道,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北疆沦陷,遂依旧领兵北上。老将军原以为,即便户部拖延推拉,但原本讲定的数额,即便没有十成,有个四五成也是好的。但没想到,大军抵达北疆之后,军饷一事便似沉石落海般,了无音讯,上书、传信、奏折皆是无用。”
  “当时的户部尚书是淑妃的兄长,也是皇帝手下最得力的人之一,但任凭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荒唐至此,连句音讯都无。至此,老将军也明白,这只能是皇帝的意思。”
  “五万将士在北疆孤立无援,老将军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手底下将士还没上战场便先饿死,于是发动北疆居民筹粮。北地本就干旱少雨,加之战乱,粮食不丰,但民众仍自发将家里存粮牲口捐出,已助镇北军度过难关。”
  “后来,事情传入皇帝耳中,为保住自己‘贤君’的名号,不得不派人从距北地最近的幽州送来一批粮草,还传信前来,说另有一批军饷和粮草从京中运送过去,且负责押送之人,正是皇帝亲信,当时的户部尚书,淑妃胞兄谢维。”
  叶忠说到此处,声音低下去:“当时,老将军还以为……以为……”
  “所以,当时负责前去接应之人,是你。”卫驰抬了眼,看住叶忠,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当时父亲以为京中当真送来了粮草,以为沙场将士终有了倚靠,所以派了最亲信之人前去接应,没想到。
  叶忠闭眼,不敢与之对视。
  “当时谢维不敢入北地,只道将粮草运送到距离最近的幽州城。老将军不是没有存疑,圣上的作为、谢家人的作为他早领教过,只是他别无选择,不得不信,故派我前去接应。”
  “我带人抵达幽州之后,见到谢维,确运来一些粮草,看似堆积如山,但其中许多都是空包,最多只能支撑军中三日开销。我当时自是震怒,拔剑直指其喉。谢维却不急不缓地掏出一封书信,是属下身在上京的发妻所书,信中除保平安之外,便是嘘寒问暖,但我清楚,家人都沦为谢维威胁的筹码。”
  “他亦从容淡定道,你若不从,我一样可以寻旁人来做此事。你以为,镇北军到了此刻,还有活路吗?”叶忠睁眼,眼底湿了,他半身驰骋沙场,向来流血不流泪,终在此刻红了眼睛,喉头哽了一下,余下的话终究无力再说完。
  卫驰脱了力,身子靠在椅背上,余下的话已不用多言,他自能猜到。顺势而为,这事归根到底皇帝的意思,叶忠若顺势而为,于他于叶家其他几人来说,自能谋求出一条生路,若逆势不从,怕是也如其余将士一般,早在十二年前就葬身北地。不过都只是沧海一粟罢了,沙场将士的命在那位陛下眼中,不过尘埃,他在意在自始至终,都只有他的皇位。
  战胜谈何容易,宣文帝早就生了议和的心,却怕主动议和会失了民心,故表面假意派兵北上,实则在背后暗中克扣粮草军饷,以至战败。且战败之后,还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已死的父兄身上。
  萧彦真是像极了他那位父皇,也难怪能得皇帝亲眼,十二年过去,如出一辙的招数,险些就要在他身上重演,不同的是,如今的大周境况稍好,他的处境亦比父兄当时要好,故得以凯旋,否则,怕也是得落个一模一样的下场罢。
  “我再问一事,”卫驰的手抵在腰间剑柄上,紧紧握住,几乎麻木,“当年北疆一役,三万将士一举覆灭,当时究竟是何情况。”
  叶忠深吸口气,而后摇头:“不知,此事属下当真不知。”
  “当时谢维虽如此言说,但我并未动心,老将军救过我的命,我不会负他。那是北地,镇北军的地方,即便是在幽州驿馆,谢维手底下的那点人,根本不是镇北军的对手。当时,我命人速速回营将事情禀报老将军,又手下人将驿馆重重围住,静候指令。只要老将军一声令下,别说谢维,上京城我们都是敢闯的。”
  “却不料……”说到此处,泪终留下,泪水滑过他苍老沟壑的面庞,再开口时,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却不料,得到的唯有老将军带兵出击的消息。具体的细节我也不知,只知最后的结果,但老将军用兵向来主张沉稳,从不贪功冒进,不论外头流言如何,这一点都是毋庸置疑的。”
  “后来,再后来,我便唯有,唯有……”
  “如此至少还能保住家人,保住你,阿驰,你是卫家唯一的血脉,我叶忠愧对老将军,唯有在见你越来越沉稳从容之时,方才能感到一点点欣慰,一点点活下去的希望。”
  话已至此,卫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唯有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
  十二年前的时,叶忠或有苦衷,但如今之事,他再次重蹈覆辙,便是绝不可原谅。
  萧彦得知此事,是因其母淑妃,而谢维这个名字,他却不大熟悉,印象中沈明志调任户部大约就是在十年前,当时的原因是谢维病故,户部无人。
  卫驰凛了凛神,问道:“谢维是怎么死的?”
  “被属下一剑穿喉,死于剑下,”叶忠淡淡回道,“在幽州驿馆时便是如此,只一直压着消息未发,最终传回上京说是病故。”
  卫驰了然,为那样一位皇帝效命,军中几万将士在他眼中都是尘埃,又哪里还会顾及谢维的死活,而淑妃即便心有不甘,也不敢不能如何。或许萧彦一心谋夺皇位,和此事多少也有些关联。
  谢家的事情,他不想再往下想,卫驰收起思绪,又问:“你所得的两万两白银在哪?”
  “藏酒的地窖,用千日春的酒坛装着,”叶忠回答得毫不迟疑,“两万两白银,分文未动,将军可随时派人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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