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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势寡妇和她的娇软书生—— by循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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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难眠
干燥的触感蔓延开来,让盛良妍指尖微颤,她甚至感觉这双手好像是捂在她的心上,她几乎条件反射般将手抽了出来,然后不自在地把手指绞在一起。
陈嗣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
有些尴尬……
不过为了缓解尴尬,她打算开口说点什么……
“那个,马车的钱,我赔。”盛良妍说完,只觉得更尴尬了。
“嗯……不用,我还有些积蓄,你正急着用钱……”陈嗣安说话也不似往日从容。
盛良妍只敢用余光看他,竟然发现他脖子都有些泛红,并且还在一点一点晕开。脖颈上的青筋更突显了,一跳一跳的。看的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她忙换了个话题:“还没问陈先生怎么会来?”
陈嗣安清了清嗓子,低声说:“盛阿姐让我款待那几个外邦人,可昨天夜里我发现有人在与他们私下接触。”
盛良妍瞬间目光变得警惕起来,问道:“那你怎么来找我?你不把人看好,来找我干什么?”她急的很,语气也带着责备。
“我是怕他们会为难你,所以想着……”陈嗣安仍旧低声说。
“你怕他们为难我?就不怕这场饥荒解决不了?就不怕无数流民饿死?”盛良妍可能家长当多了,也忘了陈嗣安并不是她家里的什么人,只是她眼看要功亏一篑,陈嗣安还是她在这里少有的信任之人!
“盛阿姐,我———”
可盛良妍却没有时间等他把话说完,她转身就往回走。陈嗣安再次叫住她:“有危险,别回去。”
“你自己好好活着吧。”盛良妍感觉异常烦躁,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一个笑话,她还真的输的一败涂地。
可她没走两步,竟然被人从后面扯住胳膊,盛良妍刚要说话,就听见陈嗣安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的东西我已经买到了。”
“啊?”盛良妍惊讶地回过头,问道:“你怎么会?”
陈嗣安扬唇淡然一笑,问道:“跑?”
盛良妍的手再次被牵起,可这次她不再拒绝,而是被陈嗣安牵着在这斑驳的树影下跑着。落叶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好像伴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她终于可以不用考虑自己的使命,不用担心自己做得好不好,只是跟着他就好。
她不知已经跑了多久,直到后来她已经觉得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喉咙也仿佛着了火。他们才终于停了下来。
盛良妍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陈嗣安也没好上多少,他也靠在一棵树上,喘了好一会儿气才把气喘匀。他又笑着摆了摆手,说:“我从来没这样失礼,见笑了。”
盛良妍左右看看,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咱们现在安全了吗?”
陈嗣安点了点头,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儒衫,说道:“应该不会跟上来了,来人并不是想谋财害命,可能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陈先生。”盛良妍仰头看着他又恢复了一本正经地样子,忽然忍不住打断他问:“陈先生为什么总是这样规规矩矩的样子?不累吗?”
陈嗣安嘴角微扬,笑了笑说道:“那盛阿姐总是无坚不摧的样子不累吗?”
听得她忽然怔愣了一下。
她轻咳了咳,不作答,又问道:“先生还没说是怎么买下我要的种子的?”
“卖了老宅。”陈嗣安语气平淡,好像卖出的只是一个包子而已。
“什么?陈先生怎么会卖老宅?那我……”盛良妍心里满满地愧疚。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只想着能帮就帮一点,盛阿姐不必歉疚,买房子的宋姐早就和我谈过,她一时也不急着用宅子,我还可以住在那。至于房子的钱,你以后有了钱再给我就好,我再去置办别处,都不打紧的。”陈嗣安的声音总不大有起伏,所以说起这句话时,也是很平淡的感觉。“盛阿姐,我去寻点水,你歇一歇。”说着陈嗣安就起身向旁边寻去。
可盛良妍嘴上不说,心里却不能不想。是早有买主吗?难怪他能这么快就卖出了房子。其实盛良妍原本还在想自己在姚大人那得的一点银子,只够买种子,也不够人工,可有了陈嗣安的钱她就宽裕了很多。
不过这样一来,她欠的人情可就大了……
陈嗣安没多久就捧着一片荷叶回来,上面都是清澈的溪水。盛良妍却在心里有些排斥,毕竟她做为新时代的好青年,不喝矿泉水也就罢了,竟然会去喝河里的水,而且荷花生长的地方……
可是陈嗣安正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倒是怎么都要咽下这口水了。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捧水竟然真的很甘甜。
就像她一开始以为这里的日子索然无味,一眼看得见头一样,现在却找到了意外的甜美。
“那个,衣服……”陈嗣安说。
“啊?”盛良妍忽然有点害羞。
“我拿去河边洗洗,总不能这样回去吧。”陈嗣安说着自己也有些难为情。
“啊,好,那有劳陈先生了。”盛良妍大大方方的解下自己的外衫,只剩一身素白的里衣。
她确实需要谁来帮她洗净衣服,因为她还急着回去,让从中作梗的人付出代价。她看着陈嗣安向河边走去,自己则拾起一旁的树枝在地上比划起来,她要用自己还没忘干净的三角函数和方程组仔细计算难民的安置和自己的利润。
甚至陈嗣安回来也注意到。等她注意到的时候,他都已经架好了一堆火。火光莹莹的让昏暗的树林也升起暖意。
她抻了抻懒腰,又捏了捏脖子。就在这时,肚子也不争气地呱呱叫了起来。
陈嗣安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野果,又看了看她在地上画的符号,问道:“这是……”
盛良妍连忙用树枝随便划了几道,接过野果说:“随便画画的,怎么只有野果……”不是该有烤鱼或者烤鸽子吗?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陈嗣安攒了攒自己的袖口说:“……抱歉,我刚刚想抓条鱼,可是没抓到。”
盛良妍看他的样子真的好像很愧疚,就不由得笑出了声,不过转瞬便觉得不妥,又收了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和你说笑的,陈先生别介意。”
陈嗣安也恢复了一本正经地样子,正色问道:“如琢怎么样了?”
“让他在牢里呆着吧。”盛良妍咬了一口野果,有些涩口。
“可是姚大人只是眼下用了你的钱,一旦安顿了难民还是会报仇的。”
盛良妍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可是就算如琢出来,姚大人想要报仇也并不困难,还不如落个好名声,以后办起事也方便。再说他一时半刻也不敢动如琢。”
陈嗣安没说话。盛良妍却笑了笑:“陈先生是觉得我冷血?”
“没有,只是在想自己要是也有几分像盛阿姐的清醒就好了。”陈嗣安垂下了头。
“陈先生……有一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苦读诗书,却不考取功名,是志在山水吗?”盛良妍知道自己这问的确实冒昧,可她太想知道答案了。
陈嗣安抬起头来,眼里出现一点光又转瞬消散,他说:“不过是无用之人读的一点无用之书罢了。”
“可是你明明精通治世之能,却怎么甘心偏安一隅呢?”盛良妍死而复生,恨不得一天都当成两天过,她现在就看不得谁蹉跎岁月。
陈嗣安却只是笑了摇了摇头,说道:“偏安一隅也未尝不可啊。”
盛良妍不再劝说,她知道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选择,只是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了,野果也吃个差不多,她说:“天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山林里晚间多野兽,回去会有危险的,我刚刚看那边有一间洞穴,我们可以天明再启程。”陈嗣安指了指灯火背后的一片黑。
盛良妍想拒绝。
可她……怕这次拒绝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了,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有这样的奢望,她是个寡妇,年纪又大陈嗣安十岁,还有四个孩子,样貌也很普通。还有现在这个社会背景,她恐怕连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诟病。
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一夜就好吧。
落了日的树林里,冷风习习,盛良妍身上的外衫还没干透,让她觉得格外凉。她只看着陈嗣安拿着火把走在前面的背影,那点光是黑暗中唯一的指引,看的盛良妍只想跟着他走……
等他们来到洞穴,陈嗣安就开始忙前忙后地收了稻草来铺床。盛良妍则在一旁看着火。等到陈嗣安铺好了草床,她才和衣躺下,她这才觉得这稻草松松散散,没有一点杂刺和硬木。
而陈嗣安此时正坐在山洞洞口,仰着头看月亮。
她看着他在想,原本她以为陈嗣安是书呆子,没想到还这样心细,所以他到底是怎样长大的人,要强迫自己把自己照顾的这样好呢?
陈嗣安的半张脸被柴火映亮,点点火光洒在他的鼻尖上,像是今晚朗照的星辰。
只可惜,这样无风无雨的夜晚,两个怀着心事的人都辗转难眠。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人提出异议的话……这个美丽的月夜就过去了……有人的话,还可以……

第19章 捧场
江南和别处不同的就是冬天也有鸟鸣。盛良妍翻了个身,紧了紧身上的外衫,可还是睡意渐无,她坐起来一看,天已经蒙蒙亮了。
洞口没人,盛良妍提了提精神,坐了起来,才发现身上盖的是陈嗣安的儒衫。她拿下衣服,走到门口的火堆旁看了看,这火刚被熄灭不久,余烬还带着暖意。
陈嗣安是先走了吗?
许是怕人说闲话吧……也对。
可是她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却又不由地生出一种低落的情绪。
她故作无事的呼出一口气。她重新到河边梳妆一番,就算是好梦一场终散尽。
是该回去了……
今天的民冬县格外热闹,因为今天是德胜酒楼分馆的开业庆典,还是德胜美容会馆和德胜外卖社的开业庆典。
也许搁在前两日民冬县的百姓可能还有些好奇,不过这些别开生面的产业已经被盛良妍铺开了,所以百姓们也是屡见不鲜。只是德胜酒楼在民冬县久了,百姓们今天来看看这阵势,都不由得赞叹桂娘真是财力雄厚。
他们不仅赞叹,还闲话家常。
比如那些看着舞狮表演的百姓们,他们边嗑瓜子边议论道:“啧啧,还得是桂娘啊,你看那身段,真是风韵犹存……”
旁边的一位大叔应和道:“谁说不是,要说桂娘也是咱这响当当的人物,哪是什么程家那个恶婆子能比了的。”
“诶,你们还别说,我还以为那个盛良妍改了心性,真能干成什么大事呢?”说话的是不远处一个胖胖的婶子,她边说还边咧了咧嘴。
“人家不也捐了钱吗?还有不是说这饭馆也是要捐吗?”另外一个抄着袖子蹲在街边的人,边说边挪挪了地方。
“哼,听她说吧,你以为那老死婆子打扮打扮就能转了心性?她说捐钱,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要我说,她打扮这样,就是岁数大了,寂寞难耐,想勾个汉子养活她。要不就她———”胖婶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没别再说了!”
众人循声看过去,竟然是如烟红着眼眶现在街边大声说的。
几个人你推推我,我搡搡你,都不敢直视如烟。最后还是嗑瓜子的大叔扔了一把瓜子皮,说道:“哎……散了吧散了吧,谁摊上这样的娘也不好受。”
几个人没理如烟,就都悻悻的离开了。
如烟不知道自己伤心什么,就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抬头看了看曾经的饭馆,昨天自己还在里面忙前忙后,今天就成了别人家的,还比之前更气派了。
虽然她本就一无所有的,现在……哎。
忽然一个人走到身边一把拉起她的手,说道:“别哭了,娘带你吃席去。”
如烟转过头一看,竟然是盛良妍?
盛良妍看着如烟。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说不出的心疼,而如烟虽然骨子里倔强得很,可她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样子。
盛良妍就这样窝着火气,拉着她绕过热闹的人群,进了新开张的德胜分号。
饭馆里面和外面一样也是热闹的非凡,甚至比盛良妍开张的时候还要热闹几分,毕竟现在暴雨刚过,绝收的农户和流民上千,能有这样的热闹谁都乐意来看看能不能占到便宜。
盛良妍也不见外,像到了自家一样,坦坦荡荡地进了屋。可她可刚一进门,桂娘就像嗅着肉的狗一样,昂首阔步走了来。
桂娘今日穿的像一身翠绿,像一块包了浆的碧玺,头上戴满了金饰,远看就是珠光宝气。她走到盛良妍身边,满面春风道:“哟,这不是盛老板,您来做客我可是蓬荜生辉,您跟我上座。”
盛良妍冷笑一看,一看这桂娘今年就没安什么好心,她索性陪她玩玩。身后的如烟扯了扯盛良妍的衣袖,许是怕惹出事端。
可她怕是忘了她的老娘可是一个不好惹的,盛良妍反手拉住她的手,就和桂娘上了二楼。
不过刚一上楼梯,她就看见台阶上摆了一个翡翠白菜的摆件,看的她一愣,因为这里曾经放的是如玉的一副字画。
还记得开始程家没有钱,盛良妍更是几乎把全部的嫁妆给如烟兑了餐馆,一家人来帮忙的时候,说是没钱置办装饰,如玉就写了一副一副的字画来帮如烟。
“盛老板是在看我的白菜吗?”忽然桂娘的声音传来,打断了盛良妍的思绪。
她只能点了点头,说:“桂娘的眼光不错。”
桂娘眉开眼笑,拔高声调地说:“那就多谢盛老板夸奖,我就说盛老板不会觉得几幅扔了都没人要的字画可惜,毕竟我这才是真东西。”
盛良妍却不急不缓地问:“桂娘可还记得摆在此处的是哪句诗吗?”
桂娘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一句酸诗,我怎会记得。”
“金龙擘子复复来,富贵难当烟火尘。”盛良妍一字一字的说,说完还嘴角上扬,露出一个轻蔑的笑。
“什么意思啊?”桂娘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这是迎财神的一首诗,你却把它丢掉了。”盛良妍笑着摇了摇头。
“迎财神又怎么样?我换了白菜!翡翠白菜,白菜,百财,你懂不懂?”桂娘脸色更冷。
“可是,你不考虑这里是饭馆吗?白菜最怕菜刀,你却在这个放了白菜,真的能招来财运吗。”盛良妍还是笑。
“嗯——”桂娘特意拉长语调,然后站在台阶上俯视着盛良妍说:“你和我说这么多,不就是我丢了你小儿子的画吗?我还以为盛老板冷血无情,毕竟您也是为了多要四十两,不顾大儿子死活的人,原来也会为了小儿子的字画被人丢掉而不甘啊。”
盛良妍听了这话,却只摆了摆手,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似的,扬着唇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单说这翡翠,桂娘今天这大好排场,竟然也不愿请难民们吃上点剩菜吗?”
“哼,吃饭有什么难的,一碗粥我还请不起?来人啊,传出去,今天开张,来的每位客人可领一碗粥。”桂娘勾了勾手,叫来身后的小厮嘱咐道。
小厮跑出几步,桂娘又把他叫了回来,低声嘱咐:“少放米,有几粒就行了。”
盛良妍假装没听见,继续和桂娘向二楼走,高坐在了窗前。她看着楼下的越聚越多的难民,说道:“桂娘是生在富贵人家吧。”
桂娘听着这话警惕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毕竟不会有富贵人家愿意让女儿出来抛头露面。
盛良妍回过头来,轻抬双眼直视她说:“因为你不知人在将死的时候,什么都做的出来。你以为趁着流民□□,占了我的生意,是你扩张的好机会。却没想过树大招风的道理吗?姚大人能保你一时,可若是姚大人自顾不暇,你猜他还会保你吗?”
“你什么意思?”桂娘快速说。
盛良妍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伸手勾了勾食指,示意桂娘俯身来听。
结果桂娘真的凑过来听。
盛良妍在她耳边冷冷说:“如果今天我安置不妥难民,你猜猜会怎么样?”
桂娘偏过头看了盛良妍一眼,可随即就慌张的瘫坐在椅子上。
盛良妍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时间,而且起身逼近幽然说道:“他们会像蚂蚁一样,吞食你的血肉。”说完,她又坐回椅子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然后抬起头慢条斯理地说:“不过嘛……我们都是朋友,朋友只要不拆我的台,我也得为朋友分担不是?”
桂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惊魂未定一般叫来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两句,就不再说话。
两人既然无话可说,盛良妍就偏头看向窗外,很多难民都已经领了稀粥,她这才举起酒杯,朝楼下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我姓盛,我们先一起举杯感谢桂娘的款待。”
楼下的流民们也不太理她,毕竟他们饿了很久,终于得到一点米汤也是好的。不过不影响盛良妍礼数有加的敬了桂娘。
桂娘也不情不愿地一饮而尽,斜睨着眼睛只等着看她要弄什么幺蛾子。
盛良妍一杯饮罢,又对着楼下的难民们说:“我愿意拿出出兑饭馆的九十两,来帮助大家共度难关。之前曾经许诺在城中增设五处粥棚,现在将添为十处,也将在鲁宁村盖上十间茅屋,供大家短暂住宿,还可以为大家提供田地种子,大家只要自愿画押,便可以无息贷款领取农具和生活所需———”
楼下和楼上一片沉默,不管是难民还是桂娘,都不能相信竟然会有这样的人,真的愿意倾力帮助百姓。
不过寂静片刻之后,楼下的难民竟然都纷纷跪下来,眼含热泪地感谢盛良妍。
桂娘一把搁了手里的筷子,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也不知你这么倾家荡产地帮他们还能蹦跶几天?”
盛良妍却大大方方地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柔声却坚定地:“这就不劳‘朋友’费心了。”
楼下人头攒动,越来越像一个真的闹市了……

第20章 郎踪
鲁宁村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热闹过,流民也不像几日前那样行动迟缓,虽然还都是面黄肌瘦的,可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盛良妍刚从田间回来,一个小女孩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她蹲下来看了看小女孩脏兮兮的小脸,还有她嘴唇上面被擦的一条红红的印子。
盛良妍柔声问:“小丫头,冷不冷啊?”
“不冷。”小女孩边说边又吸了一下鼻子,可还是笑盈盈的。
盛良妍一摸她的衣服,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层洗糟了的布,还宽大很大,一看就是大人旧了的衣服改的。她拉起小女孩的手捂了捂,上面都是粗糙的皲裂,和这双小手很不搭配。
她问小女孩:“乖乖,跟婶娘回家,婶娘跟你找件衣服好吗?”
小女孩却边吸鼻子,边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不用,盛大娘,是俺娘让俺来谢谢你的。”说着,她抽出自己的小手朝地头指去。
盛良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正在犁地。
盛良妍笑了笑对小女孩说:“不用谢。”
小女孩听完又笑着咯咯咯咯的跑开了,顺手捡了路上的野花,送给了正在犁地的娘亲。
盛良妍看着田间劳作的景象,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其实她压力很大,毕竟自己连犁耧锄耙都分不清的大学生,现在全凭看过的一点历史记载。
她最近整夜的失眠,生怕出了问题。她不怕自己丢脸,只怕无数像这个小女孩一样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点生活的希望又绝望。
她想回去给孩子拿一件衣服,因为家里还有小风的衣服也大不了多少。可是她看了看田间这么多流民,如果拿了一件,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还有租了地的农民,现在只收到的这点租金也远不够一家人一年的生活。
生活不易,谁都想过的舒坦些。
她边想着边往程家走,路过陈嗣安家,她习惯一般停了下来,自从那日他不告而别,他没再去教如玉读书,也没出现过。
几日过去了,陈嗣安家的大门都是紧闭着。盛良妍心中,
他是……
盛良妍愣了一下,无奈地笑了笑,继续往家走了。毕竟两个人本来就不可能在一起,多见一面还是少见一面,又能怎样呢。
可她刚刚迈出几步,陈家大门竟然被打开了!
“吱呀”一声,盛良妍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确实,即使她再怎么让自己看起来像原身,可控制心,她做不到。
不过,她不打算回头,她继续走了几步,不过她没想到,身后陈家竟然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尖声道:“哎,你们麻利着点。”
盛良妍回身一看,竟然是在搬花盆,桌子,案几,还有陈嗣安最宝贝的书。
她连忙上前问:“大姨,这是……”
“搬家,麻烦您让着点,碍事呢。”大姨边说一边推她。
只是几趟,陈嗣安原本的家具就被丢在门旁。这些家具本就没有格外的装饰,都是原木色,之前在桂影斑驳的庭院里,显得朴素清丽,可是眼下却被像一堆垃圾一样丢弃在路边,就多少显得落寞了。
“把院子里的竹子都给我砍了,把我那几株牡丹种上……”那位大姨朝帮忙的伙计吆喝道。
盛良妍透过堆满杂物的大门空隙,看见了曾经让她惊叹雅致的庭院,已经七零八落。
她再次走上前问:“大姨,我就住在隔壁,我能问一下原本这家的主人去哪了吗?”
大姨听见是邻居才不情不愿地回过头答话:“哦,原来是邻居啊,这的房主我不认识啊,是宋姐介绍的。”
宋姐?什么买宅子的宋姐,都是谎话。盛良妍瞬间手心沁出了一层汗,她只剩最后一个可能了,她指着那些案几和书本问:“那……这些你要送给谁?”
“送给谁?”大姨鄙视的看了看说:“我买了的,我送给谁啊?我就是卖了也不能送出去啊。”
“那……这些书……”盛良妍有气无力地问。她想带走这些书,因为陈嗣安是多么噬书如命的人,这些书都是他的心血,他怎么会弃之不顾?
“书啊?我没啥用,你要的话就少给我几个钱。”大姨眼看着有一笔买卖,态度也好了不少。
“好,那你卖给我。”盛良妍连忙翻口袋,打算拿钱。
可她早上匆忙,竟然没带银子,她郑重的嘱咐道:“大姨,你千万等我,我就去家里取钱。”
大姨没收到钱,瞬间冷了脸,说道:“那你可得快点,谁来买,我可就卖给谁———哎,干嘛呢?小心着点,碰坏你们赔的起吗?瞅你们那穷酸相。”她说话时,有人磕在了石桌上,她就一顿训斥。
盛良妍一刻都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的向家走,虽然只是一堆书,却是她唯一能留下的陈嗣安东西了。
但她刚一进家门,老二媳妇就坐在院中,好像在等人。
盛良妍没时间问她是想干什么,老三媳妇却忽然从房里出来叫住了她,:“娘。我们有点事。”
盛良妍想自己如果此时说没空,出门就捧回了陈嗣安的书,估计要留下话柄,就索性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娘,我和二嫂想分家。”老三媳妇今天说话格外温柔,声音不高不低。
“分家?”盛良妍语气忽然沉了一下。
“是啊,娘,我本来照顾如溪就够操劳了,眼下这家都又靠上我了,娘啊,我也操劳不动了。”说话的是老二媳妇。她今天说话也格外客气些。
盛良妍听她说完,又问老三媳妇:“那你呢?你为什么想分家?”
老三媳妇低着头说:“娘,你放心吧,如玉想读书,我一定不会阻拦的,我就是想回娘家了,回娘家还有个帮衬。”
“带如玉回娘家?”盛良妍又问了一遍。
“那个,娘,你要是觉得不好的话,我让我娘出点钱也行。”老三媳妇说。
“就因为一点困境,你们就闹着要分家,非要兄弟异爨,东犬西吠才算完吗?”盛良妍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有点文绉绉的,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那篇《项脊轩志》,当初读的时候只是觉得可悲,眼下情景,她好像更懂了一些。
这是一个几辈人付出辛苦,努力维系的家族,却在自己手中分崩离析。
不过……
现代不都是分开过吗?哪有叔叔伯伯一起生活的,所以……
盛良妍接着说:“既然如此,那就快走吧,东西都带全了啊,别来回跑,折腾。”
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面面相看,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们的婆婆就在她们的质疑下进了自己的房间。
“娘是气糊涂了吧?”老三媳妇弱弱问。
“你啊,说什么让三弟入赘的事,搁谁谁不谁生气?”老二媳妇一副洞若观火的神色。
“那咱们还走吗?”老三媳妇问。
“现在走不好吧……给娘气成这样———”老二媳妇话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盛良妍从屋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马上默不作声,时而低头时而抬头,装作忙碌样子。
可是盛良妍看都没多看她们一眼,就径直向院外走去。
“那个……娘……”老三媳妇弱弱的叫了一句。
盛良妍尽量耐着性子地回过头问:“啊?对了那个三儿媳,你说给老三的聘礼别忘了啊,这儿子我养这么大可不容易。”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只剩下老三媳妇和老二媳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加摸不着头脑……
盛良妍是真着急,不过好在她回来的算及时,就是堆了一地的书本已经被搬来抱去的桌椅板凳弄的全是灰尘,还有几本被风吹散的泛黄纸页,在哗哗作响。
她蹲下去一摞一摞地搬到旁边。大姨还在旁边催促:“哎,你先把钱给我啊,你给我搬走了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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