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惩罚》——by天子

第七章

蔓延的鲜血就像一条导火线，带着克莱儿最后的诅咒迅速吞噬着叛军们的营地——

　　“哈哈哈——你以为这样你就赢了吗？亚历山大已经带着军队把你们包围了，这次你跑不了了！你一

辈子也别想得到杰拉尔德！准备和我一起下地狱去吧！”

　　“噢，该死！别再说了，别说了，克莱儿，你在流血——”

　　杰拉尔德接住克莱儿摇摇欲坠的身子，可是除了扶着她慢慢坐倒，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之外，他已经

束手无策；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大量的血正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不断地涌出胸口，浸湿了他的手——

　　“记住，杰拉尔德……即使死去……我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比他……比那个男人更爱你

……爱……我爱你……”

　　勉强说完这些之后，克莱儿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空气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

流失；她努力张大嘴，拼命地喘息着，紧紧地盯着杰拉尔德，瞳孔逐渐扩大——直到停止了呼吸，她仍然

没有合拢自己的双眼——

　　“她死了……你杀了她……杀了我妹妹……”杰拉尔德放下克莱儿的尸体，抬起头来，　　“你没有

权力这么做！没有权力就这样夺走她的生命！我说了会送走她，她会听我的，什么也不会说——”

　　“听你的？真正出卖我的人不就是你吗？杰拉尔德·雷托滋。她的确会听你的，然后去告密，把我和

这里所有的人都送下地狱！我承认我没有办法下手杀你，到了现在仍然无法对你开枪，但是只有你，并不

包括其他人——”

　　伊格莱恩的双手颤抖着，根本无法继续握紧枪柄，火枪从他的手里滑落，掉在脚边；直到视线变得一

片模糊，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在听到了真相的那一刻，泪水已经润湿了他的眼眶……

　　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原来杰拉尔德从没爱过他——

　　原来杰拉尔德最初接近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他，并杀死他——

杰拉尔德对他没有一点感情，也许对杰拉尔德来说，他还不如他家里的一条狗——

　　而他，不仅愚蠢地落入了他编织的圈套，还把心给了他——甚至到了此时此刻，他仍然无法憎恨这个

阴险冷酷的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应该立刻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保护军营，还是

连自己也一起杀死，作为对自己的惩罚——

　　这个时候，一名叛军将领跑了过来，他看出这里也出了事，但已经来不及顾虑太多，因为—　—

　　“伊格莱恩王，不好了！政府的士兵包围了我们的营地！”

　　“政府——包围——”

　　伊格莱恩捡起地上的枪，不停地重复着这些字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是叛军们的首领，他已经

因为自己的错误连累了所有的人，他不能让这种错误继续下去——

　　“士兵——士兵——多少人？他们大概有多少人？”

　　“大约五百个，或者更多——他们的兵力比不上我们，但是他们包围了整个山谷，并在山上架设了大

炮——你还好吗？伊格莱恩王？”那名将领回答过后，有些担心地问。

　　“不，没事，我没事——马上准备战斗！告诉所有的人，他们并不是在和英格兰人打仗，不要和政府

的人硬拼——”

　　伊格莱恩一刻不停地下达着命令，生怕一旦中断就再也无法重新将心绪集中起来，“尽量向外冲，冲

出他们的包围圈，不论用什么样的方式，设法保住自己的生命、逃走，不要在乎暂时的分散！”说完，他

迅速跨上了一名士兵牵过来的战马，没有回头——

　　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围剿叛军的过程比贵族们所想像的要艰难得多。枪声炮声在山谷中此起彼伏，战斗一直　　持续到第

二天凌晨。

　　这些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和强大的英格兰入侵者们交火的人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并且异常勇猛。他

们顽强地抵抗着猛烈的炮火，并利用对山中地形的熟悉，分成几个小队，进行小股突围，在政府军队的包

围圈中冲破了无数个缺口，大部分人在天亮以前顺利地突围了出去。

　　不过贵族们也并不算没有收获，事实上他们对这次围剿的结果相当满意，尤其是亚历山大·哈德雷，

因为他成功地抓到了苏格兰头号通缉犯——

　　叛军首领伊格莱恩·蓝道斯。

　　或者该说，他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抓到这个英俊的男人，然后再利用他和自己的杰拉尔德表哥好好做

笔交易。在克莱儿答应带他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当在战斗中　和伊格莱恩狭路相逢的时

候，他兴奋得几乎叫了出来！

　　他当机立断地放弃了自己的阵地，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伊格莱恩身上，疯狂地围攻

他，而最后将黄金之鹰捕获所花的时间比亚历山大所预料的还要少，因为伊格莱恩·蓝道斯有些反常，他

的表现甚至还不如他手下的小卒。

　　他几次判断错误，错过了突围的最佳时机，最后竟然被逼上了一处悬崖。那时他的马已经死了，他自

己也被火枪击中了一条腿，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在被士兵们压在地上捆绑起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就像个死

人，双眼空洞，如同木偶一般任人摆布，完全丧失了在英格兰见到他时的那股犀利和气势。

　　除了亚历山大之外，参加这次围剿的人中没有一个见过伊格莱恩的真面目，所以他并没有费多大力就

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府邸，并派人将一封信送到了杰拉尔德的城堡。他相信，他很快就会回到那里，并且和

自己联系。

　　信送出去之后，亚历山大几乎马上就得到了杰拉尔德的回应。他答应两天以后和他见面谈判，唯一的

条件是要他带着伊格莱恩到城堡中他的地盘上见面。仔细考虑过后，亚历山大接受了这个条件。

　　为了以防万一，他悄悄带了一些人，命令他们在他的马车出发之后远远地跟在后面，然后暗中埋伏在

城堡周围，如果有什么不对就立刻闯进去保护他。不过，基本上他不认为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因为那座城

堡事实上并不是雷托滋家的主宅，而是杰拉尔德为了掩饰自己做黑市交易时的地下商人身份而准备的，是

个清静的地方，除了管家、厨师和几名仆人，再没有其他多余的人。

　　当亚历山大带着伊格莱恩到达杰拉尔德的城堡时已经是晚上了，而且因为是阴天，根本看不到月亮和

星星。杰拉尔德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所以城堡里没有点灯，到处漆黑一片，加上四周山

谷里野兽的嚎叫，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亲爱的杰拉尔德表哥，是我，亚历山大——我来了——还有你的黄金之鹰——你在哪儿？”亚历山

大一手提着油灯，一手用火枪顶住伊格莱恩的后背，小心翼翼地走上螺旋形的石阶。

　　“杰拉尔德先生在他自己的房间里。”苍老干瘦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从阴暗的角落中走了出来，指了

指城堡的最顶层。

　　“谢谢，罗伯特，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亚历山大拍了拍胸口，憎恶地皱了皱眉，继续向上攀登。

　　“为什么带我来这个地方？我以为你会急于带我去邀功。”伊格莱恩艰难地移动着受伤的腿。在此之

前他一直被关在亚历山大府邸中的地牢里，为了避免他因失血过多而死，他们草草包扎过他的伤口，让那

里暂时凝固了起来；但是一旦站起来走路，鲜血又开始涌了出来，顺着他的大腿滑落。随着他们越攀越高

，他身后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清晰，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

　　“很简单，如果把你交给首都那些大臣，除了几句没用的赞美我什么也得不到，但是杰拉尔德表哥不

一样，你对他意义非凡——我想他会很乐意用雷托滋家的产业交换你的性命。克莱儿一定没有告诉过你，

他向摄政大臣提出的条件——”亚历山大回答。

　　“当初的计划是，如果可以成功抵御英格兰的入侵并将你的军队剿灭，他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以及至

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但是我的杰拉尔德表哥却在一切已经接近成功的时候，做出了一个既天真又愚蠢

的决定，他试图和大臣谈条件，要求在事后得到你的处置权——也就是说，他希望永远拥有你。”

　　“我不认为你可以得逞，他会在你面前杀了我，为他妹妹报仇。”伊格莱恩冷笑了两声。就像腿上的

伤口一样，在流光了血之后，他的心在这个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

　　“噢，你杀了克莱儿？老实说，我觉得就算你不杀她，那个疯女人总有一天也会杀了杰拉尔德表哥和

她自己。她是一个真正的疯子！她在和我做爱的时候喊的是她哥哥的名字，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对他抱

有怎样偏执的迷恋！如果当时不是为了得到雷托滋家的产业，我一个指头也不会碰她——”亚历山大一边

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提高油灯，照亮脚下的路和他挂着得意笑容的丑恶面孔。

　　这之后，伊格莱恩不再说话，直到他们终于登上了这座城堡的最顶端，杰拉尔德就等在那里——

　　“噢，我们终于到了，这可真够累人的！”亚历山大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对伊格莱恩说，

“帮帮忙吧，敲门，让他知道我们来了，我的手腾不出来。”说着，他用火枪捅了捅伊格莱恩的后背，满

意地看着他抬起手来，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面前紧闭的、雕刻了象征着财富的精致花纹的大门。

　　“自己走进来，门没有锁。”过了片刻，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好的，杰拉尔德表哥，我们就来——”亚历山大高声应了一句，靠上去，用半边身体的力量顶开面

前沉重巨大的木门。

　　大门完全敞开之后，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同时本能地眯起了双眼，因为里面灯火通明，亮得刺眼，就像

另一个世界。杰拉尔德坐在偌大厅堂的正中，穿着华丽的湖蓝色天鹅绒外套，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那双冰

冷的灰蓝色眸子。他的神情倨傲，高深莫测，脸上出乎意料地挂着一丝微笑——

　　“亚历山大，我已经等你两个小时了。这里的山路不太好走，我还在担心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在半路上

出了什么事。”

　　“噢，还好，一切还算顺利。你不在的时候克莱儿经常邀请我过来，所以我对这里的山路已经相当熟

悉了。”亚历山大边说，边推着伊格莱恩走上前去。

　　“好吧，亚历，你是了解我的，我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出你的条件吧，你希望用多少钱把他卖

给我？”杰拉尔德问。他在和亚历山大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伊格莱恩一眼。

　　“我最喜欢你的爽快，亲爱的杰拉尔德表哥，我要的并不多，我知道除了贵族和间谍之外，你还有另

外一个身份——大名鼎鼎的黑市富商黑爵士。你从东方走私了很多丝绸、茶叶，甚至是军火。因为政府在

英格兰入侵的问题上态度暧昧不明，你也考虑过组织自己的地下军　队，不过那些叛军适时地为你解决了

所有的问题，让你既可以做个民族英雄，又不至于丢掉　　贵族的头衔……你运筹帷幄的大将风度和卓越

的智慧令我佩服，杰拉尔德表哥。恐怕你人生　　中最大的败笔就是你亲爱的妹妹，她太迷恋你了，可是

你却根本不理解她，所以她常常借酒　消愁，然后在床上把你的秘密全说了出来。现在你所拥有的财产是

表面上的数倍，而我想要的只有属于雷托滋家族原有的那部分产业，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用

它们来交换你的情人，我想应该相当值得。这些——就是我想说的。”亚历山大一口气把所有的话说完，

感觉稍稍松了口气。因为杰拉尔德给人的压迫感太强了，和他谈判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你是个聪明人，亚历。你并没有我想像的那么贪婪。”杰拉尔德如此评价，但并未说出自己的决定

。

　　“我只是很胆小，不敢觊觎那些透过危险途径赚来的钱。万一你做生意时的仇人找上门来，或者是被

政府知道了黑爵士的事情，对我恐怕没有任何好处。对我来说，命还是比钱略微重要上那么一些。”亚历

山大摊开双手，从怀里拿出一份东西，“如果你愿意接受这笔交易，就请在这份契约上签个字吧，亲爱的

杰拉尔德表哥。”

　　“这笔交易很公平，我同意。”杰拉尔德点了点头，接过那张契约看了一遍，在上面签了名。

　　“谢谢，杰拉尔德表哥。你的黄金之鹰还给你了，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亚历山大小心翼翼地将

那张契约折了起来，放回怀里，然后把伊格莱恩推了过去。

　　“记住你的话，亚历，你既然这样了解我的底细，也该清楚我的能力。如果你得到了这些仍想图谋不

轨，那么在你得逞之前，我会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杰拉尔德这么说的时候站起了身，不过他并没有

伸手去扶伊格莱恩，而是任他倒在了地上，然后无情地从他身上跨了过去，“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我马上就走，如果没有必要，我绝对不会随便来打扰你。再见了，亲爱的杰拉尔德表哥。”

亚历山大说完，笑着转过身，带着他得到的财产走了出去。

　　“现在，你想怎么样？一剑杀了我，还是把我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

　　伊格莱恩坐在地上，看着杰拉尔德重新关上大门，转过身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带有金柄的匕首。他

受伤的那条腿已经麻木了，无法在倒下之后重新撑起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只能坐在那里，等着那个男人

用任何可能的方式伤害他——

　　“那些都不算什么，鹰。你是个勇敢的男人，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死，而且，你恨我——”　杰拉尔德

走到伊格莱恩面前，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强迫他用受伤的腿支撑自己的身体，看着他痛得忍不住双唇打

颤……

　　“不，我仍然爱你。我恨的是我自己——因为我太愚蠢了，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跟随我的人……

”伊格莱恩勉强咬住牙关，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太厉害。杰拉尔德用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椎心的

疼痛从腿上那个血淋淋的黑洞中一波波地涌来，让他感觉自己的腿就快要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