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太慌张—— by枫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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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起,学校外面多了一些混混。
听说是因为附近开了一间酒吧。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起初,没有几个学生会往那里去。
直到开业酬宾,许多社会人士前去捧场。
部分学生受不了蛊惑,瞒着老师和家长偷溜去玩。
唐晨是高二(6)班有名的“坏学生”。
买分进校,进来后不学无术,是所有人对他的刻板印象。
但班长邱嘉却认为他不是这种人。
她想让他“迷途知返”。
这天,她跟着唐晨去了那家新开的酒吧。
唐晨一溜烟进了一间屋子,她找不到人只能打他的手机。
手机提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她不想就此放弃,徘徊了一会儿。
然后,误打误撞进了别人房间。
不似高中生的年纪,那间房聚集了五花八门的社会人员。那群人看到来了一个样貌不错的小姑娘,纷纷上前围堵。
邱嘉害怕极了,尖叫加反抗。
反抗无果,被他们强行灌了一杯饮料。
里面,掺杂了迷药。
初濛在隔壁房间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吓出一身冷汗。
同样的情况,她本来是被一帮人围堵。但那群人终究唬不住她,没能阻止她破门而出。
邱嘉衣衫褴褛地倒在地上。
她看到邱嘉的时候为时已晚。
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被人糟蹋侮辱,如同汪洋中一根飘零无助的枯木。
她永远忘不了邱嘉的眼神。
初濛不忍再回忆下去,每回忆一分,她的心就痛楚一分,表情变得狰狞。
她紧握的双手愈加不安。
“闻师兄,我始终相信一句话,人在做,天在看。某种意义上,我应该感谢江明月,否则,我不会看清这么多。”
玻璃橱窗外,城市楼宇林立,车水马龙。折射的光线将两人的面孔照得各不相同。初濛努力挺直身姿,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难堪。
“我过得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的路能不能走下去。很显然,我做出了选择。也希望闻师兄你,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要再纠结过往,纠结于我。”
“初濛,对不起。”
心中多年悒郁之事得到释怀,闻迁反而没那么放松,心情压抑乃至狂躁。他试图托住镜框,尽力克制住悲悯和歉疚,“我对你经历过的一切感到很抱歉。是我太狭隘了,误会了你。我不该以为你是那样的人,该反思的人是我。”
“你有什么可反思的呢。”
桌上的菜肴两人一口没动,初濛摸索着他的神情,如鲠在喉,“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假如我对你没有那么多好感,离你远一点,就不会落人口舌。江明月也好,其他人也好,更不会有攻击你的理由。”
她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好笑,“不过说实话,我那时候是昏了头了,怎么就以为你那样的好学生会去酒吧呢。你那么自律和骄傲,不可能去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是我没经过思考才不管不顾地去了。”
“初濛,如果我告诉你,我跟你想象得有出入,你会不会很失望?”
“嗯?”初濛以为出现了幻听。
餐厅里陆续有人撤席,闻迁纹丝不动,主动斟了一杯这些年不曾沾过的酒。
当年酒吧里馥郁的酒气他一刻也没能忘。
“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有段时间我父亲再婚,我堕落过一段时间。你们只知江明月有个混账哥哥,喜欢招惹是非,却不知道我跟他们是旧识。”
他向初濛描述起过往,初中时,如何打架如何斗殴,不甚寥寥。最后,红酒入口,在胸口灼烧成一个火簇。他才晓得,自己不胜酒力并不是对当年在酒吧闻到的酒气耿耿于怀。
“所以……”
初濛聚精会神地听着,不忍打断他。
“所以那件事不能怪你。自我下定决心考取成誉,跟江楚淮闹掰以后,他就存心报复我。我想江明月也不知道。她找她哥哥是为了吓唬你,哪能想到江楚淮率先将我教训了一顿。至于你,混在我们中间,无辜受牵连。”
五彩灯池,人流涌动。
是夜,初濛做了一个梦。
还是当年那间酒吧。
她攥着那张纸条去找闻迁。
江楚淮领着几个混混出现在眼前。
他有着一张俊朗的面孔,偏偏染着一头非主流的黄发。
“……你不就是成誉高中鼎鼎有名的学生会副主席——初濛嘛。呵呵,实话告诉你,我们找的就是你……”
原来是他模仿她的笔迹提前将闻迁骗去酒吧,而江明月,仅仅是想要警告她,让她离闻迁远一点。
他们兄妹二人各自制定一份计划,只不过江明月不知她哥哥的,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所以,从头到尾江明月没有说谎。
她的确不是主导闻迁受伤的始作俑者。
手术完有一段时间,孙竹音□□着从梦中醒来。初濛跟着醒来。
这一夜,没有安排护工,初濛悉心服侍在孙竹音旁边。
“几点了?”
孙竹音半睁开眼,询问女儿。初濛倒了一杯水给她。
“快三点了。”
她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孙竹音此时气息不匀,躺着难受,“辛苦你了。”
手术过后,她整个人平静许多,不似之前那样激动。
初濛心中压抑的情绪稍稍收敛,“不辛苦,应该的。”
孙竹音叹了一口气,音调转了几度,“还恨我吗?”
“……”初濛屏住呼吸。
孙竹音静默一瞬,说:“晚上季菀和赵竞在,都跟我说了,当年的事不完全怪你。是我对你太苛刻。”
“您休息吧,我出去待会儿。”
初濛一只脚刚踏出去,孙竹音叫住她:“濛濛,我一直以为能够为你铺好路是我们当父母的责任,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大错特错。你是一个人,不是物品,你有你的思想。”
“妈妈——”
孙竹音向她招手,“过来吧,让妈妈好好看你。”
初濛噙住眼泪。
孙竹音先是用手抚摸着她的脸庞,拉着她的手不放,“没有哪个父母不希望子女好,我望女成凤没错,可惜我用错了方式。当初他们说你早/恋,我一开始不相信,可是后来这个也说,那个也说,我动摇了。那个男孩子是叫闻迁吧。如果你们能互相鼓励一起努力学习,我并不反对。”
“妈……”
初濛喉咙里只溢出这个简单的音节,苦涩和酸胀填满胸口。
孙竹音拉着她的手摸了又摸。
“他们都说你欺负了那个男孩子,警察也过来问我,我一下子慌了神。还有你们班的邱嘉,发生那么大的事,你是目击证人,没有人不给我施加压力。”
她心防如决了堤的洪流,猝然间得到释放——
“濛濛,我和你爸爸离婚是因为我受不了这种流言。你爸爸正直了一辈子,我不希望他因为我们母女俩而遭受更大的谴责。我责怪你不走正道,怨恨你这么多年,着实不应该。”
“您不要再说了。”
初濛有些听不下去,眼泪一触即发,啪嗒,又一颗颗落在地上。
孙竹音摇摇头,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担不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如果当时能对你多几分信任,不会走到今天。”
话虽如此,凡事没有回头路。这一点,她比谁都明白。
初濛当然不怪她,路在脚下,都是自己选的,正如今天她对闻迁所说的一样。
“您看我现在生活得也不错,平凡有平凡的好处,没有那么多担子要担。您先养好身体,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她想不出更多的言语来安慰母亲,她尚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痛苦之中。矛盾在包裹着她。
母女关系是世界上最难攻克的难题之一,经历过这一场生死浩劫,她与母亲都有所成长。
孙竹音欣慰地望向她,脸上多了些许柔情,“等我出院,我们就一起回乡下好不好?”
“妈……”初濛垂眉。
孙竹音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这里有你舍不得的东西?”
“……没有。”初濛情绪急转直下。
孙竹音睫毛抖动,“除了季菀和赵竞,你是放不下那个林医生吧。他对你呢?你们有结婚的打算吗?”
“妈,还没到那一步呢!”
初濛撒开她的手。
孙竹音眼皮抬高,一字一句抑扬顿挫,语重心长:
“濛濛,你长大了,我不方便干涉你。但你始终要明白一句话,你跟那个医生,不是一路人。他是名牌大学毕业,又在这么好的地方工作,想必家境不会差。你呢,算我拖了你的后腿。可你扪心自问一句,你自身有没有足够吸引他的地方,够不够达到进他家门的标准?”
“您不要说了,我都知道了。”
林医生就像盛开在她心底的烟花,能够绚烂其生。尽管两人有了如此多的交集,面对这番质问,初濛终究没有底气。
她止不住沮丧。
“哎。”见她落寞,孙竹音放缓音量,心疼不已。
“听妈妈的,跟我回家。正好我听赵竞说你在写小说,乡下环境好、空气好,适合采风。那里也更适合你。”
“……”
初濛想回答,可心像是裂开似的,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第一次见到他,心里盛开了烟花。
可惜烟花荼靡,春事易尽,转瞬即逝。
直到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她与林润声,确实存在天壤之别。
初濛想,哪怕要离开,也要体面地离开。
她不想让林医生知道她是个胆小的人,决定同他好好告个别。
翌日晚上,她订了一家餐厅,想请他吃个饭。
可是林润声失了约。
他被临时通知回科室。
初濛倍感失落。
回去路上,一个女人骑着辆电动车从拐角冲出来。夜晚路黑,那人骑车速度奇快,看都没看就扬长而去。
初濛被她挫伤了手腕,来不及叫人,眼看着背影越来越远。
第二天,她挂了市立医院骨科门诊。嗯,今天林润声坐诊,她正巧挂了他的号。
“怎么回事?”
林润声皱着眉头看她越发红肿的手腕,语气跟着下沉。
初濛老老实实将原委复述一遍,有些心不在焉:“我应该没伤到骨头吧。”她问。
林润声被她气得够呛,“你说呢?”
初濛头脑耷拉,“我昨晚回去就冰敷了,我觉得应该没事。林医生,要不拍个片子吧,我有点害怕。”
“现在知道怕了?”
林润声一边招呼护士带她去拍片子,一边在键盘上行云流水地打字,“昨晚我临时有事,顾不上你。你就回去一个晚上,弄成这副模样。待会儿报告出来先别走,我送你去病房。”
这个病房当然是指孙竹音所在的病房。初濛在医院待了好几天,说是昨晚请他,却也回去睡了一觉。只是这觉睡得极其不踏实,正如他所说,回去一晚就弄成这样。
此刻,她委屈加羞愧。撅着一张嘴,眼巴巴望着林润声,“林医生,我知道错了。”
林润声哪里是责怪,他心底的柔软霎时被触碰,犹剩下心疼和自责。他着实不该爽她的约。
“去吧。”
再多的话已无济于事,不耽误病情才最重要。
初濛一步三回头地回看他,“你今天有空吗?”
“怎么,还想请我吃饭?”
林润声被气笑了,手一松,直接将鼠标丢到一边。
初濛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舌头打结,“没、没有。就是随便问一下。”
“看你情况。”
林润声却给了她一个暧昧不明的答复。
诊断结果显示,初濛下尺桡关节损伤,先保守治疗腕关节,佩戴支具两个月。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
先不提受伤是否影响正常生活,悲催的是,她这个月还有稿子要交。尤其是出版社那边,她答应要给人家加几万字番外。
初濛在第一时间找编辑沟通。
更悲催的是,负责她的编辑不日将离职,接手的新编辑因不了解情况拒绝了她的申请。
想起闻迁,他说过跟那家出版社负责人是朋友。或许,她可以找他帮忙?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拨了闻迁的号码。
闻迁对于她的来电感到好奇。
“怎么了?”
他似乎在跟人洽谈,电话那头闹哄哄的,险些听不清。
初濛不想耽误他时间,直截了当地说:“能不能帮我约一下天空出版社主编,我有事找她。”
闻迁没有多问具体情况,只顺口答了一句:“好。”
然后,联系上了那个人。
事后,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
【还没问你,周末有没有空?方便陪我去个地方吗?】
初濛举着佩戴支具的手哭笑不得,“我最近有点不舒服,恐怕不能陪你出去了。”
“地址给我。”
闻迁简洁明了。
“嗯?”
他继续补充:“你家的地址,我去看看你。”
“不太,方便吧。”初濛委婉地拒绝。
闻迁话语直率:“放心,不是去骚扰你,就是单纯地去探望一下。如果你实在不方便,那我就去医院。你母亲最近应当还没出院吧。”
“闻师兄,我们要离开云川了。”
初濛鼓足勇气,对他说。
“什么?”闻迁没反应过来。
初濛说:“云川的天空很美,只是不太适合我。我想清楚了,在哪里写小说都是写,不如回去陪陪我妈妈和外婆。我已经跟她们分开好几年,不想再离开她们。”
“你想清楚了?”
那头已然没有了嘈杂声,闻迁推开了门,离开了会宾室。
初濛点头,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想清楚了,应该不会后悔吧。”
“应该?”
闻迁拿捏起她话里的字眼,再次在上面做起了文章,“初濛,你的决定任何人无法干涉,但我希望你能跟着心走。后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要重蹈我当年的覆辙,那样只会让你更痛苦。”
闻迁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无非是当年转校。他想,如果当初能多几分理智,不会做出那样冲动的决定。时间终会洗濯一切。
同样,他不想看到初濛后悔。
这座城市风很大,孤独的人即便晚回家,路灯也能将人的心照亮。
道理懂得都懂。
可是她答应了母亲,又怎能食言。
“闻师兄,谢谢你。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初濛既没驳绝他,也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她大概是等不到林润声了。
出院那天,林润声有四台手术,从早忙到晚。初濛等了一天都没等来音讯。
回棠林的车已经侯在大门口,司机催了又催,孙竹音也等得几近不耐烦。
初濛迫不得已,提着行李上车。
这几天,她退了在云川这边的房子,联系了季菀和赵竞,像是下定了决心。
季菀抽不开身,不能送她们回去。赵竞和傅景阳倒是来了。
傅景阳喝酒不方便开车,赵竞和他一起,一路没少埋怨。
初濛的心思一点不在他们身上。她满心眼里都是林润声。
这次见不到,以后恐怕也再难见到了吧。
“濛濛,到了。”
赵竞的一声呼唤让她彻底清醒。她从车上下来,整个人失魂落魄。
高文秀早早守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桌。
一家人并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其乐融融。
晚上九点,赵竞和傅景阳打车回去了。
孙竹音也跟着回房休息。
初濛睡不着,对着窗户发呆。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一望无际的天幕云层缥缈。
地面几点灯火,远处的地平线薄雾笼罩。
乡下的夜晚凄清且宁静。
她忽然瞄到写字台玻璃桌板下的那几张奖状,全国奥物竞赛的那张尤其瞩目。
“当时你领奖,我就在你身后。”
鬼使神差地,她居然想起林润声前不久说过的话。
“当时你领奖,我就在你身后……”
她仔细咀嚼了一遍,越想越不对劲。
他怎么会记得她?
不对,或者有另一种可能性,他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并不是在这次比赛上,而她从无察觉?
这个念头一旦侵入脑海,她浑身上下每根毫毛都在禁不住战栗。
她只为他们曾经有过一次邂逅而感到莫大的欣喜,万万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蛛丝马迹。
难怪他会说“那是我第一次真正认识你”,现在初濛明白了,大梦初醒。
她按捺不下躁动的心想要给林润声打电话,可手机刚打开锁屏界面就犹豫了。
她已经离开了,又有什么资格再去找他?
“嗡嗡、嗡嗡。”
或许是心有灵犀,同一时刻,手机自动响了。
不是旁人,正是林润声。
“你们今天出院了。下午才走?”
办理出院一般都是上午,林润声作为医师不可能不明白这点。他特意加上最后一句,像是在揣度她。
“……嗯,上午出院的,在医院附近待了一会儿。林医生,有什么事吗?”
林润声没循着她的话说,而是问:“手好点儿了吗?”
“…好、好多了。”
他大概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云川了,不然不该这么平静。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他们俩根本没什么关系,她离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明天我轮休,我来看看你和阿姨。”
初濛大脑登时凝滞住了。他怎么会想来看望她们?
“林医生,我在云川的住所吧,可能……”
“我知道,我没说去那里。我听说你们回棠林待一段时间,正好我有空,可以过来。”
初濛惊讶,“你知道我回棠林了?”
林润声思忖,“不对吗?你的那位朋友赵竞转达给我的。”
原来又是赵竞这个大嘴巴……
初濛无力吐槽,只是感到万分疲倦,“林医生,实话跟你说吧,我是搬回来长住,不准备回云川了。”
“所以,前天晚上你请我,是告别宴。”
那头,平静的语气不再,林润声深闷一口气,呼吸停滞。待他吐息,喉结轻滚,那乍起的声线似蕴藏无数薄怒,在波涛里翻涌。
“……你还真是通知我不带商量。初濛,是不是我今天不打过来你就打算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开,瞒我一辈子?”
“对不起,林医生。”
初濛想要矢口否认,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这样。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林润声粗重的呼吸声逼近耳廓,他的隐忍已经克制不住了,言语间掺杂着不耐烦:“我已经听过你许多声对不起了,往后你一直打算如此?呵,不对,自从你做出这个决定,就没有往后了吧。初濛,你真残忍。”
“林医生,你听我说——”
——【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作者有话说:
入V啦,今天大肥章,感谢订阅的朋友,发起抽奖活动,请大家多多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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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章节,晋江首发,谢绝转载】◎
冷冰冰的语音提示, 预示这一场通话到此为止。初濛一脸蒙圈,不知道为何对方突然关了机。
他就这么没有耐心吗?
连她一句完整的解释都没有耐心听?
那厢,林润声同样懊恼着。
他哪里是主动挂断, 完全是因为手机电量过低自动断电。
等他充电回拨过去,发现对方提示语音已变成了没有温度的机械音。
他心情烦躁地打开窗透气。
萧若何不合时宜地打过来骚扰。
“喂,润声, 干什么呢?周末老头子要去打高尔夫, 你陪他去呗。”
“没时间。”
不巧,正好撞到枪口上。
见他语气这么冲,萧若何登时脾气乖张,“你干嘛了,吃枪子儿了?我是你哥, 能不能对我好点?”
林润声忽然换了种口吻:“你家酒窖是不是还有许多酒没开呢,准备点,我等会儿去。”
“哟, 你这人不是最痛恨饮酒吗?”
“别废话,就说还有没有?”
“有有有,我弟弟要跟我喝酒我哪能小气……”
萧若何哪管他什么缘由, 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林润声在半个小时之内赶到流上嘉都,彼时, 萧若何也找了两个好兄弟过来。
“两个人喝酒多没意思。这是老张、这是小陈,咱们四个今儿晚上不醉不归。”
林润声懒得搭理他们,独自往酒窖奔去。
一排排价值不菲的酒水陈列在酒柜里,萧若何倒不吝啬, 任由他翻柜。
“润声, 我还没问你呢, 你今晚怎么了, 怎么突然要喝酒了?”
趁老张和小陈离开间隙,萧若何极其八卦地拍着他的肩膀问。
林润声扫了他一眼,继续埋头畅饮。
“不关你事。”
他的表情跟在电话里一样冷漠。
萧若何不乐意了,“喝我的酒还这种态度?说吧,你是职场失意还是情场失算了?”
“情场失算”这几个字刺激到了他。
林润声一瞬间停了下来。
举着高脚杯,问:“来不来?”
萧若何捧起旁边的酒杯就说:“好了,这下你可以告诉你哥了吧。”
林润声酒力之下竟还能保持清醒,说话理智又克制:“外公许久没打高尔夫,周末去,大概是想和你谈继承朗志的事情。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总该要让他老人家了却心愿。”
“我问你感情你别瞎特么扯远了!快说,谁把你搞成这样,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颓废。”
萧若何不买他的账,楞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让他说个所以然。
林润声凳子一撤,从吧台站起,“酒喝完了,我也该回去睡觉了。你请自便。”
“喂,哪有你这样的,拍拍屁股就走人。”
萧若何拦住他,故意挤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
林润声鞋尖抵住他的脚,“松诚集团已全面崩盘,顾太太终于得偿所愿分下半壁财产。下一步,朗志就要对它实施收购。松诚集团以茶器起家,商场沉浮几十年,朗志想要接手彻底,必须作出翔实有力的计划。外公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在海外纨绔数载,却也笼络了不少人脉。外公想要培养你,扩张海外影响力,加上国内的市场,你身上的担子任重而道远。”
“你他妈三两句不离接管生意是吧。你这么关心家里生意,干嘛不自己接手?”
萧若何被他激怒,哐当一声将玻璃杯砸到地上。
林润声无动于衷,只垂眸拂了一眼就匆匆移回视线,“当年舅舅、舅妈出国谈生意,飞机失事,谁都没有料到。他们心心念念想将中国的茶叶引荐出去,不只是为了振兴家业。萧若何,逃避这多年你还不明白吗?外公老了,比起接手生意更需要人陪伴。他想念你,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老张和小陈听到破裂声都跑过来了,看到他们兄弟在争执,识相地走开。
萧若何黑如漆的眼眸紧盯林润声,情绪叠涌。余光不经意掠过地上的残渣,玻璃在灰色的地面烙下长短不一的光影。他的拳头攥了又松,紧绷的面容跟着松动。
话落到嘴边,却是别扭且不训。
“老头想我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叫他想我。”
“外公生病了,阿尔兹海默病。你知道么?”
阿尔兹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萧若何怎会不知道。他听到这个名词,不可抑止地瞪住双眼。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上前揪住林润声的衣襟。
林润声直直与他对他对视,不带半分犹豫,“中枢神经系统退行性病变,与多种因素有关。常见症状为记忆力下降、注意力不集中、 情绪低落等。你落下心病出走海外没隔几年,他就查出了这种病症。起初,还能靠药物和康复训练维持,这几年,已经出现了行动迟缓。他不是非得你回来,只是你不回来,他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那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国内治不了,我们可以去国外。我这就带他出国!”
萧若何一把松开他,慌里慌张地要去别墅找萧远山。
林润声一盆凉水浇了下来,让他变相接受现实,“阿尔兹海默病没有特效药,在世界医术范畴来说,更是一种难题。你带他去国外又如何,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施救。”
“……”
对此,萧若何完败。
他看着自己的心在一点点沉寂。
“我知道了,润声。”
高大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
这场试图躲避了十多年的风暴终究将他席卷。
季菀最近搬了新家,好巧不巧,在萧若何对面。
但她不知道萧若何就住在对面,她一早出来,在门口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面孔。
“林医生,你住在这儿?”
昨晚萧若何情绪不好,林润声在这里陪了他一夜。今早他草草地洗漱完,还要赶往另一个目的地。
起初,他看到季菀并未表现出过多的诧异。
毕竟,比起萧若何,他跟季菀并不算熟。
“不是。”
出于礼貌,他仍旧回答了她。
季菀没有多问,而是想起一件事。
“林医生,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孙溪亭的人。或许,你跟他是朋友?”
林润声这才惊讶地回眸,“怎么?”
季菀边走边说:“你别误会,我就是在溪亭哥通讯界面看到你的。你们好像联系过几次,不出意外都是在最近吧。”
“嗯。”
林润声不想八卦她跟孙溪亭的关系,单单应了一声。
季菀同他一起乘坐电梯,不客气地问:“那你知道他是初濛的表哥吗?”
林润声顺手按了个楼层,淡漠地点头,“知道。”
季菀撩了撩卷密的长发,拖曳着尾音,若有所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