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穿同人)大唐第一太子—— by时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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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轻轻一笑,没有反驳,他走过去,开口询问:“师父跟李先生知道袁师兄的联络方式吗?我想写信给袁师兄道歉。当初我说他是神棍,我……我还说了很多话。
“如今想来我当时过分了些,很是不该,我想跟他说句对不起,也想对他说句迟来的谢谢。我近日才知道,原来我一岁多时便有过梦魇,且持续数月,是他救了我。
“袁师兄是我的恩人,可我对他的态度却并不太好。是我的错。”
听闻此话,李淳风很是惊诧。孙思邈莞尔失笑:“看来这次入梦,小徒儿收获颇多。”
李承乾点点头,心情尤为复杂。
系统简介说它是高维生物。有它的存在,李承乾一直以为自己的梦境与现实是两个平行前进的不同时空。
他以为由于系统的特殊性,让他以系统为媒介获得了在两个时空交错的能力。而梦中历史上的大唐与眼下大唐的许多雷同性也属于平行世界的信息重叠,属于同样事物在某些支点的不同分流。
但这次入梦,他发现这种认知并不正确,或者说并不完全正确。
平行时空或许存在,却并非他以为的平行发展。他不是在两个世界穿梭长大。梦中的李明乐是他的过去,而梦魇里的“李承乾”也是他的过去。
他先是“李承乾”,再是李明乐,然后是如今。
这种情况与其说是时空交错重叠,不如说是他两次投胎的孟婆汤都掺了水。接连两次吃到孟婆的假冒伪劣产品,也是没谁了。这个发现对于在梦中接受了多年唯物主义科学价值观的李承乾来说十分炸裂。
“师兄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并未留下可靠的联络方式。小郎君不论是想道谢还是道歉,都可以留待日后。师兄归期不定,但总会有累了倦了想要停下来的时候。只是……”李淳风笑着望向李承乾,“小郎君如今还坚持当初的观点,不信命理之说吗?”
李承乾顿住,低眉思索了一瞬,扬起笑脸坚定回答:“不信。”
李淳风眉眼上挑,颇感讶异。他明明已经探寻到了命运的因果关联,摸到了玄门的内里,为何仍旧不信呢?
李承乾言道:“李先生误会了,不管之前还是现在,我说不信命理,都非是不信它存在的可能性,而是指不论其是否真实存在,都当它不存在,不去纠结,不予理会,不被困扰。”
这是梦中父母告诉他的。梦里他经历梦魇之后,父母放下工作,陪了他许久,跟他说了许多。
梦中世界一直存在两种观点。一种是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一种为玄学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科学。所有的非自然现象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若有暂时无法解释的,那也是因为我们目前的科学没有达到相对的高度,或许千百年后,我们终将迎来答案。
父亲是农业科学家,是后一种观点的支持者。但他从没有全盘否定过第一种观点存在的可能性。不是他有多信这种观点,而是他秉持着“万事皆有可能”的原则。
而他的观念他的教导也深深影响着李承乾。
父亲说,若真有宿命因果,轮回转世。我们或许可以把它当做一个故事,如同其他许多的寓言故事一样。我们可以从中学会一些东西,获得一些道理,以此为镜。但绝不能去相信,更不能将它放入心底,正如我们从不会把一则普通的寓言故事放入心底一样。
李承乾抬头看向李淳风,继续道:“当你相信命理,将它放进心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成为了命运的信徒,从而成为它的俘虏、它的奴隶、它的傀儡。你此后所有的决定都会不自觉去想,这么做会否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会被命运所支配,从而影响你的规划。你此后的人生走向何方,将不再是你主导,而是命运推动你的结果。所以我不信它,我更信我自己。
“我要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我要我走出的每一步都是出自我的真心,而非是为了顺应命理或者躲避命理;我要活出自己的精彩,而不是一辈子都在迎合好的命理或者避免不好的命理。
“比起命理说我会如何,我更在意自己的想法,相信自己的决定,尊重自己的努力与付出。哪怕这么做最后的结果并不一定好,但至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自己走出的每一步。”
李承乾眼睛微眯,嘴角上扬。
他约莫明白自己就是“李承乾”,却并不认为自己仍旧会成为“李承乾”,更不觉得阿娘还是那个阿娘,阿耶还是那个阿娘,甚至青雀还是那个青雀。
他会像父亲教导的那样,将“李承乾”的人生当做一个故事,与梦中他听过的千千万万的寓言故事一般,无甚差别。
从前他怎么活,往后他还会怎么活。他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坚守初心。
便是……便是日后出现某种变故,他与青雀仍旧走向梦魇的结局,那又怎样呢?
至少这是他的人生,是他自己走出来的人生,而不是被梦魇裹挟,被命运支配的结果。
孙思邈与李淳风听懂了。不信不是否认存在,而是一种态度。孙思邈欣慰大笑,李淳风勾起嘴角:“挺好。小郎君果然还是小郎君啊。”
李承乾扬眉。那当然了。
他就是他,或许他曾是“李承乾”,或许他也曾是李明乐。但他又都不是他们。他不是“李承乾”可以替代,也不是李明乐可是替代。他是世上唯一,绝无仅有。
这是他新的人生,全新的开始。
李承乾起身对二人拱手再拜再谢,然后笑着走出去,迎面撞上七师姐。
“小师弟与师父叙完话了?”
“嗯。听闻师姐这月不曾入宫给阿娘请平安脉?”
这话是有前提的。自这些师兄师姐到来,还知道两位师姐都专长女子之症后,李承乾便请两位师姐轮流入宫为长孙氏请脉,每月至少一次。而每次的看诊脉案,师姐都有详细记录。
按照师姐所说,阿娘身体略有亏损,但并不严重,悉心调养自可恢复,不必过于在意。
事关阿娘身体,他不觉得在有大国手一般的师父以及这么多师兄师姐师侄的前提下,阿娘还会早逝。他不会因为梦中的事情去困扰自身,但他也不会为了标榜自己不被困扰,就故意不理不睬。
阿娘的脉案,他从前就委托了师姐,如今会继续委托。从前就有时常问询,如今仍旧会问询。
“前些时日小师弟昏迷,皇后日夜照看,师父怕她面色不好,恐她伤身,为其把过脉了,也更改了太医署的药膳疗养方子。师父回来后与我和五师姐交待过,我们都记录在案呢。小师弟放心。”
李承乾一顿,立时问:“阿娘照顾我多日,可有碍吗?”
“有师父在呢,自是无碍的。非但如此,看目前的情况,皇后已然调养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过阵子就能让小师弟如愿,多个弟弟妹妹呢。”
李承乾愣了片刻。弟弟妹妹啊。
曾经他想要弟弟,想要雉奴出现,是想多一个替补。但现在,他觉得似乎不重要了。
在星幕中看到的一切,长安百姓为他所做的努力,那些祈福的话语,一字一句刻印在他的心里。他恍然明白,太子不只是一个位子。
他割舍不下与百姓的牵绊,不忍有负对他们的承诺,更无法抛却自己的设想与理念。他想把自己的那些希望播种到大唐的每一个角落。
他扬起脸笑看七师姐:“弟弟妹妹随缘就好。关键不在我想不想要,而在于阿娘想不想要。”
七师姐一愣,随即莞尔:“小师弟长大了呢。”
李承乾点头。他知道他成长了,他还会继续成长。
突然一声大响,宛如天降巨雷,又宛如地龙翻身,脚下大地为之震动。
李承乾一个踉跄,啪叽,摔在地上,还没回过神来,但见与他一起摔倒的七师姐快速爬起来,满是无奈翻了个白眼:“大师兄又炸炉了。”
李承乾:!!!
药庄的人全被惊住了, 纷纷朝声响处而去。
李承乾赶到之时,但见屋室房顶坍塌,门窗掉落, 室内更是狼藉一片。大师兄与小师侄站在其中,浑身脏污,一个额头流着血, 一个手臂被砸伤, 凄凄惨惨。
孙思邈表情严肃:“说了多少次, 小心小心,你怎么就记不住。”
小弟子缩了缩脖子:“师祖,这回不是师父。是……是我。我不小心加多了硝石。”
孙思邈瞪了他一眼,继续骂大师兄:“徒弟失误也是你的错,你不是在旁边看着吗?看着也能失误,不是你的错,谁的错?”
大师兄低着头不说话, 等孙思邈骂完了,才舔着脸认错赔罪。师兄师姐纷纷出来打圆场, 孙思邈勉强作罢。生气归生气, 但到底是自己的徒子徒孙,终归是疼惜的。待训斥完毕, 又让人取来药箱亲自给二人诊治上药。
李承乾蹲在炸毁的丹炉边, 沉默不语。
大师兄承袭的是师父的丹道,这点他清楚。最开始他以为是电视剧那种,类似徐福江充的存在, 后来才知道不是,大师兄学的是正经丹药,以药为主, 能治病救人的。
李承乾也听说过大师兄偶会炸炉,但亲身体会还是第一回 。从前他没觉得如何,但现在他仔细想想,梦里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似乎最初就是道士炼丹时发现的,甚至梦里制作火药的方法是师父发明的!
李承乾双眼大亮,腾一下跑过去:“丹炉会炸是因为放多了硝石?”
大师兄没察觉他的心思,眼皮都没抬,点点头:“是啊。”
“那是不是可以尝试着调整比例,让爆炸的威力再大些;或者尝试用什么方法,让它会炸却又不会马上炸,可以存留下来,等待合适的机会引爆?”
大师兄顿住。
孙思邈大惊:“你是想有目的地去制造此等武器。”
“武器?”大师兄睁大眼睛,看向被炸毁的丹炉,转而不可置信般看向李承乾,“你你你……不过就是炸了一炉药,你是怎么想到这上头来的?”
李承乾有点懵,这话说的。这都炸了,不是很自然想到火药爆炸?还要怎么想?
大师兄哑然,尴尬摸了摸鼻子,他觉得他就想不到,他只想到自己这炉丹药废了。啧。
他瞄了孙思邈一眼,咳嗽一声,又说:“你可知道若这种东西做出来会有何种后果?”
李承乾愣了片刻,恍惚明白过来:“大师兄是担心此物威力远胜刀兵,一旦出世,会引得生灵涂炭?”
大师兄以沉默回应。
李承乾指了指炸废的丹炉:“请问师兄,此等炼炉之法取自何处?可是自创?”
“不是。此是魏晋《正统道藏》所书十六水法,天下诸多从道人士都如此炼丹。”
“那除师兄外,可还有旁人炸炉?”
大师兄轻笑:“自然。是否炸炉主要在于硝石的用量,稍有不慎便会出错。因而炸炉之事常有。”
“既然炸炉之事常有,那么耳闻或眼观炸炉之事者也常有。师兄以为世间唯有我会想到以此为器吗?”
大师兄顿住,这显然不可能。他想不到是因为他的心思全放在丹药上,旁人可不会如此。今日李承乾能想到,他日自然也有别人能想到。
“既然总归有人会想到,我们为什么不做那个想在前头的呢?”李承乾勾唇,“还是大师兄觉得阿耶是好大喜功之辈?”
大师兄愣愣闭嘴。这话有指摘圣人之嫌,让他怎么答?
“阿耶不是。阿耶征战良多,戎马十余年,是因为天下有战事需要他征伐,而非他想要征伐。若江山稳固,海晏河清,阿耶又何需起战事?师兄,阿耶不是不顾百姓死活,只求自身**的帝王。”
大师兄轻笑点头。他知道,当今圣人不是,而太子亦不会是。
“师兄觉得此器若成,远胜刀兵。可曾想过世间第一件刀兵利刃出世之时是何等情况?孟子里有一篇《寡人之于国也》,里头说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
“可这真的是兵器之过吗?不是,是人患。兵器没有错,它落在坏人的手里是行恶的工具,落在好人的手里亦是自卫与救人的资本。我只是想用它守护大唐。
“如今的大唐看似祥和,却仍有内忧外患。我知道若想要大唐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必须将这些忧患去除。我不希望突厥二十万大军兵临渭水,危及京师的场面再次出现。
“世人都说天佑大唐,派神鸟奇兵相助。但说句实话,我们都知这种事情有一没有二。若突厥再来一次,我们不会再有这个幸运,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生灵涂炭。”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看向北方:“突厥南侵大唐之心从来未死。便是盘踞东北的高句丽现今明面上对我们的态度还算恭敬,但他们当真心悦诚服吗?
“如果我们手中有这样一份神器,就能花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就能减少许多将士的牺牲,挽救将士背后的无数家庭,护住境内万万子民。
“当然,我也知道这或许会给他国将士与百姓带来灾难,但我做不到如此高尚,做不到在我国居危、我们的将士面临生死、我们的百姓可能迎来战火的时候去怜悯别国的将士与子民。
“我没那么伟大,我只想大唐盛世太平,百姓和乐安宁。”
李承乾看向大师兄,又看向孙思邈:“请师父与师兄助我。”
大师兄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孙思邈身上:“师父,我觉得小师弟说得有理。”
孙思邈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大弟子压根没那么多心思,什么远胜刀兵,什么生灵涂炭等等,皆是为他而问,恐他心有芥蒂。
他翻了个白眼:“硝石只需使用过量便会入炉而炸,要想留存它的习性,却又避免它当场爆炸,只怕不那么简单,不是调整用量比例能够解决,还需寻其他方法。非一日之功。”
这便是答应了。
李承乾咧嘴笑起来:“无妨的。我可以等。多久都等。谢谢师父,还望师父多多费心。此事若是成了,师父便是大唐的功臣。我替阿耶,替无数将士,替千万百姓感谢你。
“师父,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吧。庄上的果子吃完了吗?我让人再给你送一车来。身子乏不乏,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背啊。”
一如以往的狗腿,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大师兄摇头失笑。孙思邈勾唇莞尔,对李承乾的奉承讨好来者不拒,全盘收下。
得了小徒弟的“谄媚”,小徒弟所求,怎么也得尽心帮他解决啊。
有孙思邈的鼎力支持,李承乾十分开心,在庄子上呆到傍晚才启程,李淳风也很自然地起身表示想搭个顺风车。李淳风与他而言亦师亦友,李承乾自然无有不应的。
马车上。
李淳风言道:“小郎君今日与孙老及其大弟子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李承乾懵了一瞬,蹙眉道:“你先不要告诉阿耶,此事还未有定论呢。我想等做成了再告诉他。”
李淳风点头:“小郎君想给圣人惊喜?”
李承乾撇撇嘴不说话。
李淳风笑起来:“看来小郎君还是挂心圣人的。”
李承乾哼哧:“我才不挂心他呢。我就是……就是单纯不想现在告诉他而已。”
“小郎君想让孙老与师兄研究神器,难道不是念着圣人为突厥之事发愁?”
“当然不是!我……我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百姓。跟阿耶有什么关系,谁念着他了。”
见他俨然有炸毛之势,李淳风连连点头:“好好好,都是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圣人,与圣人无关。是我误会小郎君了。”
话没什么问题,可那什么眼神,什么表情。活脱脱似是在说他此地无银百两。李承乾咬咬牙,很是憋屈,鼻子哼哧两声,偏过头,不说话了。
李淳风一叹,温声道:“小郎君,你昏迷的十多日,为你心焦难耐,为你心急如焚,恨不能以身相替的人,又何止是皇后呢?
“你醒来之时,未曾看到圣人在身旁,非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能。他是天子,他再是心疼你,亦不能弃天下苍生于不顾。
“你昏迷之初,他罢朝数日,后来群臣进谏,朝务积压,他不得不管。便是如此,他每日除上朝外所有时间都呆在东宫,守着你,未有离开半步。皇后不眠不休,他又何尝不是?”
李承乾顿住。他知道的。他在星幕中都看到了。
“小郎君,你说圣人非是只求私欲而枉顾百姓之人。那你可觉得圣人是一意孤行,不管子女所求之人吗?”
不是的。阿耶不是这样的。李承乾在心中呐喊。
“小郎君,圣人疼爱你,这点毋庸置疑。只是或许他在某些方面自以为疼爱的方式与你想要的需要的并不相同。但你可以告诉他。他不懂,你可以试着让他懂。他不明白,你可以努力让他明白。”
李承乾缓缓低首,默然不语。
李淳风没有步步紧逼,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安静给予李承乾充分的思考时间。马车经过宅邸,李淳风下车,李承乾仍旧往皇宫而行。
到得东宫不过小一会儿,李世民便来了。顾虑着李承乾的心情,他没有直接入内,而是让人来问承乾如今可得空,言下之意不过是问承乾愿不愿意见他。这几日,日日如此。
素来只有儿子见老子,臣子见帝王需请示与禀报。到得李世民与李承乾这,如今倒是调换过来。若非是李世民甘愿,若非李世民纵容,李承乾又怎能呢?
李承乾没直接说见与不见,只是看向抱春:“你这些时日总拐弯抹角问我梦里的事情,尤其问我梦中父母如何,可是阿耶让你问的?”
抱春身形一僵,糟糕,被发现了。
她觑了眼李承乾的面色,讪讪回话:“皇后也想知道。”
一个也字已然说明一切。
李承乾轻叹:“请阿耶进来吧。”
抱春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李世民更是如此。他已做好准备,承乾仍旧不愿见,他便自个坐会儿再走。至少不能让外人知道东宫内里的情况,不能让别人指摘承乾。他得在面子上帮承乾圆过去。
这几日他也都是这么做的。本以为今日亦是一样,结果他听到什么?承乾愿意见他了!李世民不敢置信,以至于转入内室看到承乾,人都是懵的。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李承乾倒是接受良好,其实他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别人想的那么怨怪阿耶。诚然阿耶有错,但他难道就没错吗?
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他气阿耶做法伤人,气阿耶不懂他不理解他。但他有与阿耶长谈过吗?有告诉过阿耶他心里的想法与真正的需求吗?或许他曾说过那么一些,但都流于浅表,并未深论。
他自己都没有强烈表达过,转瞬抛却,又怎能怪别人没将他偶尔的话语放在心上呢?
就如同梦魇里的“阿耶”与“李承乾”,诚然那个“阿耶”错得离谱,但“李承乾”其实也有许多机会可以去与“阿耶”诉说的。诉说他的苦楚,诉说他的压力,诉说他内心的孤寂与不安,诉说他的无助与绝望。
可他没有,或许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又或许是他没有那个勇气,也或许他带着诸多顾虑害怕说了非但得不到谅解还会引来“阿耶”的训斥与不喜。
因而他从未与“阿耶”开诚布公,袒露心迹。
因而他与“阿耶”注定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如今,他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李承乾倒了杯清茶递给李世民:“我亲自泡的,阿耶尝尝吧。”
李世民颤抖着手接过来,受宠若惊,时不时偷瞄李承乾,承乾真的愿意见他了?承乾该亲手给他泡茶了。这真的不是他在做梦吗?
他抿了口茶,什么味都没尝出来便开始张嘴夸赞:“好喝好喝。”
又觑了李承乾好几眼,小心翼翼问:“你……你原谅阿耶了?”
晾了李世民好多天,眼见李世民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为他做的一切,李承乾心里的气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却还是横眼,仍旧保留了几分嘴硬:“勉勉强强,一点点吧!”
便是如此,李世民仍旧很高兴。原谅一点点也好啊。
今天一点点,明天一点点,日积月累,很快就会完全原谅他了。
李世民喜形于色,再喝茶,觉得杯中的水泡的不是茶叶,而是蜂蜜,甜滋滋地。
“我想给阿耶讲个故事,阿耶愿意听吗?”
李世民顿住,察觉李承乾严肃的神色,心陡然提起来:“听,听,你说什么阿耶都听。”
“从前有个君王,还有一个太子。太子很聪慧,君王对他寄予厚望,给他找了许多许多的老师,每一个都是名臣大儒。”
李承乾语速平稳,不疾不徐,仿佛真的在说故事。可这个几乎不加掩饰的开头已然让李世民神色变幻。
“老师们总能找出太子的错处。这样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太子自己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不够好,为什么自己做什么都是错。他开始怀疑自己。
“他本以为老师都这样,也觉得阿耶会这般是性格使然。但后来他发现不是。老师对弟弟不这样,阿耶对弟弟也不这样。甚至他们对其他人都不这样,唯有对自己。只有自己。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只觉得所有人好像都不喜欢他。”
“再后来,他患上足疾瘸了腿,他很痛苦,不单单是身体上,还有心里的。君王或许也明白瘸了腿的太子会落入怎样尴尬的境地,所以他又给了太子一批分量极重的辅臣,借此告诉众人,太子即便有足疾,还是太子。
“可太子需要的不是这些。太子只想他如同小时候一样抱抱自己,告诉自己,别怕,有阿耶在,一切都有阿耶在。但君王没有,他做了他以为能做的一切,向世人展示了自己的用心,却唯独忽略了他真正要关注的对象。
“他以为他在对太子好,却连一个拥抱一句夸赞都尤为吝啬。自太子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好像就失去了拥有天性的资格。自此后,太子甚至不能再向以前一样做君王宠爱的孩子,他只剩了一个身份,叫做储君。
“太子在身体与心里的双重折磨下没有等来君王的拥抱与安慰,只等来一个个辅臣的教导与规劝。
“他们不停在告诉太子,你该如何,你不该如何,甚至会因为太子多吃几道菜,多做几件衣服而说他穷奢极欲;会因为太子想盖个房子建个园子说他劳民伤财,更不啻于将其比作秦二世。
“太子很痛苦,感觉自己每日都在煎熬。他希望君王看到他的艰难。可君王没有。君王好似对其余嫡子嫡女都尤为宽容,唯独对太子十分严格。
“太子只能眼睁睁弟弟妹妹们欢声笑语,看着他梦寐以求而不能得的东西,弟弟妹妹们唾手可得。”
“太子……”
李承乾已经不太记得梦魇里的具体过程与细节了,但他还记得大致轮廓,记得李明乐查到的那些资料,最重要是他记得梦魇中那份身临其境,宛如亲身体会的真实感受。
他将这些综合起来,挑挑拣拣,把部分内容剪切掉,只说自己想让李世民知道的情节。
李世民双手颤抖,感觉已然握不住掌中的茶杯。他张着嘴,抖动询问:“后来呢?太子后来怎么样了?”
李承乾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太子郁结于心,抑郁而终,享年二十六岁。”
郁结于心,抑郁而终,享年二十六岁。
二十六岁。
啪嗒。李世民手中茶杯跌落,身形摇晃,跪坐不稳。
“承乾,这是……是你的梦魇吗?”
李承乾昏迷的时候多次梦魇惊厥,虽然前两日发不出声音,但后来是隐约有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的。
“阿耶,救我。”
“阿耶,为什么青雀可以,我不可以。为什么你能那么疼青雀,却不肯疼我半分。”
“阿耶,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彼时,李世民只以为李承乾梦里也还在生他的气,如今想来,一字一句都可在“故事”里找到对应之处。所以是梦魇吗?这就是李淳风说的让承乾害怕恐慌乃至无比惧怕的梦魇吗?
李世民看向李承乾,李承乾回望过来,淡淡点头:“是!”
李世民下意识抱紧他:“别怕,承乾,这不是真的。这只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阿耶……”
李世民想告诉他,梦里的君王不是他。他想斩钉截铁告诉承乾,他不会这么做。李世民也确信自己不可能如此。但话到嘴边突然顿住,不知为何他竟有些说不出口。
反倒是李承乾回抱住他:“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我跟阿耶是不一样的,我们不会这般。”
可他的否定却没能让李世民安心,只让他更加愧疚。
不论真假,退一步说即便只是一个梦,承乾为何会做这种梦,不也说明承乾心里的不安吗?终归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做得不够。否则承乾怎会如此呢。
更何况,结合承乾的叙述以及梦魇的情景,真的只是梦吗?
李世民有些不确定了。
感受到他的变化,李承乾双手用力,又将其抱紧了两分。
“阿耶,我们是不同的。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记住这个梦魇。我只是想把我昏迷这段时间的经历都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我内心所有的想法。
“我想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个梦,不喜欢它的过程也不喜欢它的结局。而在这个梦之外,在现在,我也不喜欢于先生他们动不动就规劝来规劝去,不喜欢你动不动就打压我刺激我挤兑我。
“虽然我表现得豁达,但我其实很在意。我想我做错的时候你可以指出来,而我做得好的时候,你也能不吝啬夸赞。
“我不喜欢你待我跟对待青雀丽质是两个模样。我会不开心,会羡慕,更会嫉妒。你从前跟我谈阿翁的时候,我说若有一日他变了,我也可以变。我说得轻巧,可我发现真到了这一步,我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