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同人)愚人众执行官拒做万人迷—— by小圆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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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提着刀柄,在司法总官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划过,冰冷的刀刃在火场里也被烤的炙热,贴近皮肤都会发出呲呲的烤肉声。
司法总官的草元素神之眼早已经被闻音夺走丢进火场里,于是此刻他连细微的挣扎能力都没有,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只能任人宰割。
闻音的手心也被灼伤,浮现起一片烫伤的伤疤和水泡,但是因为精灵的血脉,所有伤痕都在迅速地恢复,就连之前夺下草系神之眼时被藤蔓刺穿的伤痕亦是如此。
她歪了歪头,将刀锋停留在司法总官的两腿之间,温声道:“下一刀在这里,大人,好不好?”
声音温柔而轻软,语气无辜又恶毒。
司法总官愕然瞪大眼睛,顾不得喉部的剧痛:“不行——你疯了!疯子——”
别的地方可以恢复,但那里,万一恢复不了,岂不是——啊——
他骤然失语,又从喉管里强行挤出几声嘶哑的痛呼。
人在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的。
就像现在的司法总官一样,捂着下身,却痛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下一刀……”闻音转了转刀柄,又停留在司法总官的眼眶。
“您觉得这里怎么样?和您的那枚神之眼一样的光华流转,璀璨得很呢——”
又是一刀。
闻音听着刀下司法总官的惨叫,像是听见了什么悦耳动听的歌声一样快活。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像是一场大火在意念中点燃,仿佛灵魂都在一同灼烧。
全都燃尽了之后会剩下什么?是一捧灰烬,还是涅槃重生?
她不去思考。
又是几刀下去,地上只剩下一个苍白而肿胀的人形。
鲜血从司法总官的身体里流淌出,又迅速地被火焰烤干,于是对方身体里的血液越来越少,痛苦却越来越重。
闻音拿刀比划了两下,思筹着把下一刀落在什么地方。
为了刺激一点司法总官大人僵木的脑袋,不然再在脸上割一刀吧?不如把鼻子割掉,或者再割一只耳朵?
就像是他之前下令割掉歌女们的舌头和眼睛一样,也把他的割掉。
闻音晃了晃刀,抵在了对方的耳根上——
闻音听见了警笛的声音。
可恶,已经是今晚的第二次了吧?
每次都恰好在最要紧的时候——
要跑吗?现在杀了司法总官,想要跑出去应该也来得及,凭借半人类半精灵的身体素质,她可以安全穿越火场,穿越被冰雪覆盖的枫丹城——
可是——为什么要跑。
那些死在歌剧院的歌女,那些黄金王座下累累的冤魂,那些几乎要沦为行尸走肉但仍要被生活鞭笞的贫民股居民——
他们又能跑到哪去呢?
闻音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疯狂,却又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垂眼看了眼已经少了一条胳膊一只腿,连脸上也片了好几块肉下去的司法总官,觉得外面刚赶来的警卫队应该能识别出他的身份。
于是她像是满意了的样子。
拎起对方的衣领,拖着他走下楼梯,穿过檐廊。
火焰燎起,灼烧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但她却已经诡异地不再觉得热了,因为她心中的火焰比这还要炽热,恨不得将枫丹一并点燃——
闻音带着司法总官,走到歌剧院最外面的舞台。
这里是顶级歌姬演唱的地方,每周都会有正当红的歌姬登台为全市的居民献唱,当然了,这种歌姬指的是正儿八经的良民歌姬,不是原主他们这种被养成贵族金丝雀的小女奴。
这是歌剧院的最外围,也是枫丹警卫队们最先进入的地方。
在闻音登上舞台的时候,已经进来了几个水系神之眼的拥有者,在警卫们的保护下试图熄灭舞台周边的火焰。
只可惜,舞台大体是木质的结构——为了满足剧院主人附庸风雅的小癖好,都是从璃月进口的最优质的木材,又被闻音浇上了仓库里来自至冬的最烈的火酒,这点水下去根本奈何不了烈火。
“在逃通缉犯伊莲娜!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把司法总官大人放下!”为首的警卫队队长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在发现闻音手边的正是司法总官时,声音明显地抖了一下。
堂堂司法总官在这个逃犯手里被折磨成这样,他们警卫队也必然会受到司法总官身后的家族的迁怒——
都是因为这个可恶的逃犯!
闻音站在高高的舞台上,火焰燃烧时升起的气流托起她垂落的发尾,也灼烧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痛感一丝不少,但她的皮肤仍如初雪般纯白。
反观司法总官,已经看不出人型的脸颊飞速地浮现出一串串水泡,他仰起头,发出无声的哀嚎。
闻音抬起手中银刃,刀锋直直对向警卫队队长,又微微右移落在他身边仅穿了一件单衣的小歌女身上——她还记得这个歌女,正是第一个被从司法总官的包房里丢出来的那个,她当时见她们可怜,顺手救了一救。
怪不得警卫局的人来的这么快。
闻音有点厌烦地啧了一声,下一秒眼尾却快乐地勾起。
“警卫队的大人来的正好——来见证一下吧——百年来枫丹最荒诞却又最精彩的一幕即将上演,你们的前程大抵算是观看这场演出的代价——”
闻音肩臂用力,精灵的血脉每分每秒都在飞速地改造她的身体,令她轻而易举地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足以将司法总官残破的躯体扔上高空。
下一秒她高高跃起,手中的银刃划出冷厉的银光。
警卫队队长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两步,目眦欲裂地喊道:“不——停手!”
显然已经晚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仿佛定格在这一瞬,像是一出精妙绝伦而讽刺意味浓重的默剧。
警卫队众人的眼神混合着惊怒和怨恨,还夹杂着极度的惊恐和不安;歌女踉跄着后退时的悔恨和惊恐,还有泪水糊了满脸的狼狈,一同造就了这场绝妙的演出。
失去头颅的身体摔落在地上,氤出暗红色的血液来,头颅则咕噜咕噜,滚到舞台的底下去了,一路洒出纯白色的脑浆。
一个没被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歌女,当着全部人的面,杀死了尊贵的司法总官大人——
警卫队队长发出狮狼般的怒吼:“歌女,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猛地挥手,身后足足几十柄蒸汽火铳对准闻音的额头,枪口处吞吐出绚烂的火光。
——发射!
闻音仰起头,这片空间已经几乎被火焰填满,氧气极其稀薄,她却在这样的身体的痛苦中得到片刻心安。
“结束了,阿娜……这时候应该有顶级歌女的献唱,才能配得上为反抗奏响的高歌……”
“好累啊,好想睡一会儿——不,还有最后一件事——”
闻音没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任由它在空气中急速地下坠,密集的子弹在空中织成一片弹网,密密麻麻地覆盖住了闻音的全部退路。
她毫不惊慌。
她从不会托大。所以踏上舞台的一刻,她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能活下来当然是惊喜,如果面临不幸——她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比如信仰,也比如自由的意志和不屈的灵魂——如果连那也失去了,活下来的也不过是一具空荡的躯壳。
闻音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掷出手中仅剩的银刃,直指警卫队队长身边歌女的头颅。
歌剧院顶级的歌者即将谢幕,铺天盖地的光晕将闻音笼罩。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警卫队队长喘着粗气,觉得自己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大抵能挽回一星半点。
却骤然感知到周围的温度在急速下降,连火场中不断腾升的火焰都停止了扩张——
极寒降临,笼罩了场中央的每一个人。
极冷的气流和极热的气流碰撞,产生剧烈的风暴,晶蓝色的冰霜以舞台为中心,极快速地蔓延,眨眼间火焰熄灭,整片天地都被纯白的霜雪覆盖。
场中升腾起的水汽在短短一秒内凝结成霜,空气中一片苍茫的白雾,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良久,混沌的雾气里,少女单薄而笔直的背影逐渐显现。
她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区别,但却似乎一切都变了——
冰蓝色的神之眼静静地躺在她素白而毫无血色的指尖,随着闻音的呼吸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传说中当一个人的愿望强烈到极致时,神明的目光便会投下,赐予他们绝对的力量。
提瓦特的星空,出现了新的星座。
从此以后,闻音不再是流离在陌生大陆上的异乡人,也不再是灵魂栖息远方的漂泊旅者。
她将是提瓦特的一员,同她前世所喜爱的每一个角色共同仰望同一轮明月,共同倾听同一缕风声——
“神——神之眼!”警卫队队长眼神一凝,随即变得更为凶狠。
有神之眼怎么样?他也有神之眼,而且是雷系,攻击性更强——他们还有几十只火铳,一定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拿下,押去给司法总官的家人赔罪!
“开火!”
警卫队队长又是一声令下。
他发出指令的下一秒,极致的寒冰绽放。
剧院里像是下了一场没有终时的暴雪。
冰暴席卷,吞没每一条从枪口绽放的火舌,将它们冻成失去战斗能力的无知觉的钢铁,却仍似不知足一样,在场中翻涌咆哮。
凶厉无比,但又听从闻音的召唤,在她指尖乖顺得像是全然无害的乖巧生物。
闻音抬起手,像是想要拥抱无边的风霜。
她站在冰暴的中心,眼瞳里浮现出冰雪般的冷色。
今日的枫丹城,似乎有些不大寻常。
消息像是被风吹起,短短的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枫丹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巴弗勒歌剧院昨晚出事了,就连司法总官都死了……”
“怎么可能,那个畜生——咳咳咳,那位大人可是贵族,更是神之眼的拥有者,身边那么多士兵随行,怎么可能出事!”
“什么不可能,那可是我亲眼所见!”
“警卫队彻底封锁现场之前,我远远地望见过,偷偷跟你说,可别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那位于枫丹城中心区的顶级歌剧院——贵族们风流的销金窟,已经成为了一座冰凝的雕塑,被数不清的深蓝色冰晶完全包裹,巨大的冰棱,足足有十人合抱那么粗壮,刺穿了歌剧院的主建筑,尚且还在向外不断延伸……”
“周围好多拥有神之眼的大人们,以及警卫队的官兵,却连歌剧院的大门都进不去,最后不知道要谁出手,不会是审判庭的大人们吧……”
“据说,昨夜歌剧院的歌女中新诞生了一位冰系神之眼的拥有者。”
“她为了给同伴报仇,亲手杀死了司法总官,当着警卫队的面。”
闻音从黑暗中苏醒。
首先感觉到的是束缚和窒息。
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束缚得更紧,脖颈处有冰冷的触感,像是被铁链绑住了。
闻音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尚有三分茫然。
眼前是极其刺眼的白光,太久没有睁开的眼瞳不适应强光,一阵阵地刺痛,甚至留下生理性的泪水。
房间空无一人,只有被束缚在铁椅上的闻音孤单地坐在中心,脖颈处,手腕处,脚踝处,甚至腰间,都被沉重的枷锁锁住,刺眼的白灯直直照着她,让人回想起影视作品里警官审讯犯人的场景。
这里是……哪里?审判庭,还是警卫厅?
闻音有些不大舒服地眨了眨眼。
出乎意料的是,那枚冰蓝色的神之眼,静静地躺在闻音的双腿上。
那些把她抓到这里的人,竟然没有收走她的神之眼么?
对于现在的情况,闻音其实早有预料。
在那个被大火点燃的夜晚,她的情绪相当地不稳定,再加上刚刚获得神之眼不太熟悉如何释放力量,冰封了歌剧院之后就有些力竭。
最后,力量耗尽的她,将自己一同冰封在霜雪之中。
所以说,神之眼到底为什么没被收走?他们就不怕自己苏醒之后,再来上一遭,把这里也变成下一个歌剧院吗?
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
索性不想。
“刺啦”一声,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钥匙插进锁芯里,不断旋转碰撞,发出细索的响声,令人心燥。
随之传来长靴敲在地面的声响。
刺眼的白光里,那人依旧如同最沉郁的黑暗。
比起初见时,只是大氅看上去有了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没有一丝纹路的纯黑,而是绘着华丽银色纹路的银丝滚边长袍,衣领处一圈漆黑的毛领,打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触感柔软,价值不菲。
正是潘塔罗涅。
对方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对这个简陋的环境略有些嫌弃,最后他选择坐在应该是给审判犯人的警员准备的椅子上,双手交合放在身前。
本应该是极严肃的场景,却被对方微微弯起的眼角破坏了气氛。
看起来不像是来审讯,而像是和自己的旧友谈天。
不过,潘塔罗涅本来也不是为了审讯而来。
“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被全城通缉的歌女,当着警卫队队长和几十名警卫队成员的面亲手杀了司法总官,残忍血腥的手段不必多提,且连目击的其他证人也不放过,任由冰霜将他们吞没——”
说着,他竟鼓起掌来,像是对她的表现赞赏不已,被纯黑色指套包裹的掌心间发出几声闷响。
“你总是让我惊喜不已,伊莲娜。”
“当然,如果你没有把我暂借给你的银刃一同留在案发现场,使我以及至冬使团都受到了来自枫丹贵族咄咄逼人的指控的话,我会更加满意你的表现。”
对方的眼瞳微微眯起来,隐没了其中的暗光,一时间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闻音却难得懒得同他虚以为蛇。
她也弯起眼睛。
“留下至冬新进研究出的强效炸弹,还有一件带着元素之力,可以带我穿过火场的大氅——枫丹的指控也并非空穴来风。”
“大人觉得呢?”她仰头问道。
“明明布好了棋,接下来的走向也都顺了你的意,再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有意思么?”
闻音撕破了两人之间一直心照不宣的假面。
在工厂的时候她无力反抗潘塔罗涅安排好的“命运”,只得顺应对方的排布——为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而歌剧院的那场大火,却是她明明可以反抗,但仍然顺着潘塔罗涅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老实说,我其实希望你对那晚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
面对闻音的指控,潘塔罗涅仍然微笑着。
“这样,你会在第二天上午被秘密送出枫丹城,改名换姓成为至冬新兵营的一员,然后在不远的将来,重新回到我身边,做我最忠实的臂助。”
“而不是像现在,因为一时意气惹下滔天大祸,被抓进审判庭的牢狱,让我不得不走动一下在枫丹高层里的关系,又白白花出大笔摩拉。”
潘塔罗涅哼笑了一声,眼神中似带嘲讽,眼角的弧度却没什么变化:“你知道的,那群家伙,啧,就像是贪婪的豺狼,闻到摩拉的味道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闻音没说话。
潘塔罗涅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打算捞她出去,即便需要为此付出不菲的代价。
这一场会面想必都废了对方不小的功夫——
看,这就是有价值的人会有的待遇。她想着,却依旧觉得心底闷闷地疼痛。
如果这就是想要获得力量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如她从不曾拥有过力量。
潘塔罗涅敏锐地注意到了闻音的反应。
他似乎很轻地摇了下头,透明的镜片折射出一道闪光,飞快地在闻音的眼前掠过,刺得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潘塔罗涅已经站在了她的眼前,居高临下地望来。
他的眼神里,极罕见地带了一丝悲悯。
这种感情同【富人】极度不匹配,以至于下一秒闻音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又是一片凡事尽在掌控般的轻描淡写。
仅仅是闻音的一个表情,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愚人众的执行官第九席【富人】么。
“你要上审判台。”潘塔罗涅垂下眼,宽阔的身影将刺眼的白光尽数拦下。
恍惚间竟然让闻音产生一种“这个人很可靠”的错觉。
她反问道:“不行么?”
不是不行——
只是她很难再活着下来。
潘塔罗涅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心仪下属,考验中的每个举措都叫他觉得完美,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但正因为太和眼缘,他更清楚地知道,闻音不会再改变决定了。
他骤然俯下身。
极有压迫力的身影低下,锋利而稍显冷淡的唇角停留在闻音的耳边,冰冷的镜链坠下来,轻蹭着闻音的鼻尖。
有些古怪的亲昵。
闻音受不了这个气氛,微微向后仰头,想要错开和潘塔罗涅之间的距离。
脖颈处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又被面容冷峻的男人扯回,锁链骤然扣得更紧,喉骨泛起轻微的疼痛和窒息感。
潘塔罗涅似乎很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
他看着不会再为这种轻微的痛苦皱眉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小歌女无助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攥紧他的衣襟时,那种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甚至还记得对方的身形被他全然包裹住时,对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细微的颤抖,还有那白皙如新雪的纤长十指落在他掌心时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太过于想要一个完美下属,所以明知她不会回头,却又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你会死么?”
不妨来到我的氅下,在我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迟早有一日你会再一次回到枫丹,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们举起屠刀。
转瞬,他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知道。”
潘塔罗涅直起身,冷淡地凝视着闻音。
他突然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完美了,她并不具备完全的理智,偶尔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这样的人,也许能站上云端,但也容易一朝失势,落回污泥之中。
这样的投资——风险大大提高。
但是他心底却不知为何又响起一个声音。
是她的话,未必不能活着回来,从每一个想要她性命的枫丹贵族手里,从严守法规冷厉严苛的审判庭手里,从那位自诩公正的神明手里,活着回来。
闻音抬起头,眼前仍有些模糊。
刚刚短暂的窒息也还是影响了一点她的喉管,使得她再说话的时候有些许的费力。
“你坑了我一道,但也算帮我报了仇,我们,就此一笔勾销。”
她说的有些慢,吐字也略有模糊,但潘塔罗涅竟也难得耐心地听。
“你有纸么?我把图纸绘给你。”她说。
闻音看不清背光的潘塔罗涅的表情,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又一瞬间的凝滞。
漫长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
她听见潘塔罗涅平静的声音,好似不曾起过波澜。
“你可能还要再多亏欠我一点——”
不妨就押下这个筹码。
风险总是跟收益成正比。
雪霁初晴,日光透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连一向以“冷酷”著称的审判台上都多了些阳光照过的暖意。
时候尚早,但是整个枫丹城早已苏醒,放眼望去,高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头攒动,似乎都想挤在前面占个好位置。
足足高处地面九尺有余的审判台上,闻音衣衫单薄、身带重铐,被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谁在石台上泼了一捧水,凝结成厚厚的冰层,膝骨下一片寒冰。
从早上被押到这里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常人跪在冰面上这么久或许可以提前预判后半生半身瘫痪,但闻音作为冰系神之眼的拥有者,丝毫不觉得难过。
那些极寒冷而坚硬的坚冰,就像是最温暖的港湾,不会给闻音带来丝毫负担。
太阳慢慢地升起来了。即便是在寒冬,太阳的光线依旧耀眼,映照在眼底一片刺眼的光斑。
但闻音不曾闭眼,不曾低头。
她始终注视着不远处凌驾于审判台之上的神座,那是为枫丹的神明——水神芙卡洛斯预留的位置,常人不敢沾染。
水神的神座稍下一些,是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的座位。对方不同于大部分磨磨蹭蹭的贵族和此时尚未出场的水神,早早地就来到了此处。
或许也正是受到他的约束,底下民众们从未停止的议论声也稍小了一些。
闻音能感觉到,那维莱特似乎对自己颇有兴趣,目光时不时在她身上停留几秒,笑容玩味而戏谑,不知道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消息。
同样较早就出现的还有外国的使团,他们或许是受到了邀请才莅临此处,闻音甚至敏锐地捕捉到了两道熟识的身影。
温暖的日光中,【博士】多托雷和【富人】潘塔罗涅临近而坐,不时有他国的使团凑上前,试图和至冬的执行官和北国银行的创始者,几乎内定为下一位执行官的大人物交谈。
两人都不是喜欢与不相干的人谈笑风生的性格,隔了老远,闻音都能感觉到潘塔罗涅隐藏在微笑下的冷淡。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潘塔罗涅似是漫不经心地回望一眼,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了一下桌面。
——就好像几天前审判庭的牢狱里,对方也是用这样的姿态,向她透露了审判官与水神芙卡洛斯的信息。
【博士】的举动甚至还要更大胆一些。
对方丝毫不惧周围贵族们投视来的戒备而警惕的目光,甚至对着闻音的方向遥遥举杯,面具下的深红色瞳孔罕见地写满了兴味。
随着他的动作,又是一片淬着毒的视线朝着闻音扫来。
他们似乎是确定了,司法总官的死源于至冬对枫丹的挑衅,而他们不敢对“主谋”多托雷呛声,只能对闻音一个小歌女怒目而视。
闻音只是在心里冷笑。真正的好戏,可才要上演呢。
日上三竿,大部分贵族才陆续入场,但这其实早已经过了正常审判应该开始的时间。
贵族们心照不宣,想要给这个胆敢同贵族举起屠刀的低等人类一个下马威,因此甚至不惜想出各种拙劣的借口掩饰自己的姗姗来迟。
但有一个人——她不需要任何借口,只需要在日光最盛的时候降下自己的辉光。
空气中隐隐响起嗡鸣声,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大片的水汽,朦胧的深蓝色水光像是曲谱上流淌的音符,覆盖了整片天空。
下一刻,半空中出现一道光滑的水镜,镜面荡涤起波纹,随之向两边推散开来。
光晕落下,高贵而强大的神明缓缓落座,空气中的水汽逐渐散去。
对方明明只是少女身形,视线里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冷漠,两只瞳孔的颜色并不完全相同,一只深蓝一只浅蓝,更给她身上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霞光。
一道冷苛而严肃的目光,定格在闻音的身上。
她没有退避,更没有闪躲,直直回视过去。
鲜少有人类敢于直视神明的眼睛,就连芙卡洛斯都有一瞬间的愕然。
她微微坐直了身体,下巴却冷淡地抬了起来。
好似高高在上俯视凡尘,但又好奇地伸出了试探的触角。
正如潘塔罗涅对她的评价。闻音在心里默默地想道。
“审判正式开始——”
“各位审判官已经就位,
“……毁坏巴弗勒歌剧院,损害歌剧院主人财物三百六十七亿五千六百九十四万三千七百五十八摩拉,侵犯市民财产安全;致使十三位贵族与两名歌女丧生火海,违反贵族权利及生命安全保障等十七条权利,按律当处以极刑,同谋者亦应该同坐——”
“现请司法总官夫人代为陈诉受害者的上诉文件。”
耳边响起锋锐而刺耳的女声,用极快速极不容反驳的语调排山倒海般陈诉贵族们在此事上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极力唤起贵族的共鸣,审判台上方的席位上,逐渐响起了审判官们的窃窃私语声。
审判官大多贵族出身,其余的也是进行了阶级跃升,即将成为贵族的坚实阶级特权拥护者。
他们的立场不用听就知道。
全程并没有任何给闻音说话的机会,仅仅是在最后,审判记录员走过场般地询问了下闻音。
“受审者伊莲娜,经审判庭综合判决,剥夺神之眼,十日后于审判台处以极刑,是否服从判决?”
高台下方,群众们的议论声愈来愈低。
警卫队的士兵们尽力在控制全场秩序,对肆意吵嚷的市民非常干脆利落地肘击捂嘴,实在不行就压到牢狱里一波带走,效率高到不行。
就像是之前的每一次审判一样。于是,渐渐没有人再开口,审判台四周一片久违的寂静。
而审判台上,被压跪在地上的少女身形单薄,在极冷的冬日也只着一身薄衫,脸色苍白,眼瞳中却有如烈火一般灼灼的神色。
闻音抬起眼,过于璀璨的日光将她笼罩,膝下厚厚的冰层也似乎有了融化的迹象。
如果按照她熟悉的计时方法,现在应该已经是枫丹的一月初。
冰雪即将消融,万物正要复苏。
而太多的人仍然站在背光里,活不到下一个春天。
曜日之辉,哪能听到蝼蚁的呼救呢。
“我有异议。”
“都说枫丹是追求正义的国度,我们的神明是追求公正的神明——”
“被贵族垄断的公正,也能称为公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