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by夕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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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守在马车外的柔蓝立时抬手将她扶下了车。
容清棠甫一站定,正准备回身对跟在自己身后下车的卫时舟说什么,便看见了尘大师正站在不远处的第一级山阶上。
她怔了怔,立即看向卫时舟。
卫时舟朝她递来一个宽慰的眼神,牵着她一起往了尘大师走去。
“了尘大师。”卫时舟和容清棠先后道。
了尘大师沉默了几息,才神情温和地朝他们点了点头。
“许久未见了。”他慈蔼道。
上次见面,已是卫时舟和容清棠成婚前了。
卫时舟和容清棠都从他这句简短的话中听出了些和之前有所不同的情绪。
但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是以他们都面上不显,只寒暄了几句。
容清棠落落大方道:“我们今日便来叨扰了尘大师了,还是大师这里的茶好喝些。”
了尘大师笑了笑,抬手引他们和自己一起往山阶之上走去:“走吧,茶叶已经备好多时,就等你们了。”
“好。”卫时舟应道。
了尘大师走在稍前一些的地方,容清棠和卫时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出宫之前卫时舟便和容清棠说起过,了尘大师应是得知了太后近几个月一直待在仁寿宫禁足的事,才会主动提起想要见他们。
准确地说,是想见卫时舟。
他们一家三口之间的很多事都似是沉疴旧疾,难治难愈,只能一次次治标,又一次次复发。容清棠到底不算清楚其中内情。
所以等三人走到了尘大师的禅房门口时,容清棠便找了理由暂时离开,让这对世间身份最尊贵也最特殊的父子独处。
卫时舟跟在了尘大师身后走进了禅房。
到了可以放心交谈的地方,了尘大师的神情便多了几分郑重和严肃。
他开门见山道:“送她去西郊行宫吧。”
卫时舟问道:“若她不愿意呢?”
他曾提起过要送太后去西郊行宫,可她显而易见地不想去,还因此短暂地待容清棠和颜悦色,只是很快便故态复萌。
了尘沉默了片刻,似是做好了什么决定,沉声道:“交给我就好,我会和她一起去。”
顿了顿,他重新说道:“若她不愿意,我会带她过去。”
太后对卫时舟的恨意经年堆叠,对他这个丈夫的也一样。
有些症结,或许早在卫时舟出生后,不及满月时,便应由他这个丈夫来处理和应对。
但那时的他还太年轻,满心沉浸在为人父的欢喜中,没能完全意识到妻子的隐痛与牺牲,也忽略了许多本该注意到的问题。
当年留下的问题已经不仅影响他们三人,还开始波及容清棠,开始牵连卫时舟好不容易才拥有的新家。
再这么下去,他担心卫时舟也会像自己一样失去来之不易的感情。
作为父母,他们已经无法给卫时舟完满的家庭和亲情,他不能再毁了卫时舟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陪伴。
了尘知道,太后百般折磨卫时舟,更多的还是出于对他这个丈夫的怨。
毕竟是他让她成为了母亲,让这个她本不想要的身份夺走了她所珍视和看重的一切。
“她离宫之后的事都由我来处理,在事情解决之前,我和她都不会再回宫。”
若一直不能解开心结,无法治愈沉疴,他和她便会一直待在西郊行宫。
上一辈人的事,实在不该伤及小辈。有些事终究应该由他来做。
卫时舟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
但他最终并未多言,只是沉默地执起手边的茶杯,尝了一口杯中微涩的茶水。
今日来云山寺的事情三言两语便说完了,但卫时舟并未着急起身去寻容清棠。
另一边,云山寺的一处庭院中。
容清棠和柔蓝并肩在寺里随走随停,等着卫时舟和了尘大师谈完之后来找她。
群青和绿沈则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但容清棠正出神地想着方才在马车上和卫时舟说起的事时,却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怀谷。
原本安静地跟在一旁的柔蓝神色微变,警惕地挡在容清棠身前。群青和绿沈也立时快步走上前,拔剑而立,严阵以待。
怀谷似笑非笑地看着容清棠,一步步走近,声音温柔道:“师妹,久违了。”
“太久不见,似乎你身边的侍女和护卫都已经不认识我了,防着我呢。”怀谷在容清棠面前停下。
“的确有段时日不曾见过了。”
容清棠朝柔蓝和群青他们轻轻摇了摇头,让他们不用担心。
三人这才退至一旁,却也时刻保持着警惕。
容清棠暗自想着什么。
且不说群青和绿沈都武艺高强,今日他们来云山寺前,卫时舟便应已按例命禁军来过,有所布置。
禁军在御前当差,能扎下根来的都有自己的本事,应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是以怀谷既然能走到她面前来,便说明卫时舟也知晓此事。
并且决定放怀谷来见她。
容清棠忽然想起在紫宸殿里时卫时舟对谢闻谌的态度。
一样,又不一样。
卫时舟应是想让她对怀谷说些什么,或是想让她听怀谷说些什么。
“听说笔墨阁起了场大火,不知现下如何了?”容清棠语气平常地问道。
怀谷不答反问道:“那师妹可知这把火是谁放的?”
“我应该知道吗?”容清棠平静道。
她心底其实隐约有所猜测,但那其实不重要,她也不在意。
闻言,怀谷忽而笑了,不无自嘲道:“也对,你又怎会关心我的事?”
“毕竟你在这场大火之前便把新画拿去了别的书画商那儿卖,还卖了个好价钱。”
怀谷语带深意道:“其实,若是公布你皇后的身份,你的画应能卖得出更高的价格。”
“毕竟,比起画家青里,或许国母的画,会有更多人想要。”
比如他,便格外想要。
好在,他也的确得到了容清棠那幅新画。
听出怀谷话里的尖锐,容清棠并不与他在这个话题上迂回,径直问道:“师兄,你是喜欢我吗?”
似是有些意外于她的直白,怀谷挑了挑眉,笑容浅淡:“是,而且一直都是。”
容清棠继续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
这回不待怀谷开口,容清棠便神色冷淡地说:“容颜易逝,心动或许不仅短暂,更是真假难辨,你为何会觉得自己对我的感情,便是喜欢呢?”
以为容清棠是想否认他的感情,怀谷的神色沉了几分,温柔的声音里也掺了些冷意:“那你呢?你又喜欢他什么?”
怀谷方才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容清棠和卫时舟一起走过云山寺前的那些山阶。
即便是有了尘大师在侧,他们也一直牵着手,直到步入云山寺时才分开。
怀谷看得出来,容清棠和卫时舟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似他们成婚前那回在雨隐楼时的样子了。
那日他们师兄妹相聚,卫时舟却忽然出现得那么“偶然”。
当时卫时舟要立容清棠为后一事已经传开,他在席间也时不时地与容清棠表现得很熟稔。目光交错间,卫时舟还曾以眼神警告过怀谷。
可怀谷知道,那时的容清棠对卫时舟的态度虽说算得上特殊,却也有着些距离。
不似今日这般,如此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在他看不见容清棠的这段时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何自己在容清棠身边这么多年,她都不曾与他这般亲密?
卫时舟凭什么后来居上?
“是因为他的容貌,身份,还是别的什么?我便样样都输给他了吗?!”怀谷追问道。
容清棠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说:“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却嫁给他,心悦他,并非因为你有何处不如他。”
“否则人外有人,岂不是要见一个喜欢一个?”
怀谷不愿听容清棠在自己面前剖白她对卫时舟的感情,他蹙了蹙眉,神情有些不悦。
看出怀谷此时听不进去这些,容清棠忽然转而问道:“师兄,你有多久没有碰过药材了?”
以前怀谷身上总有一股幽幽的药香,但如今,那些熟悉的药材味道已经散尽了。
怀谷的神色间有一闪而过的微怔,又很快被掩下。
“师父说我不配再用药。”
容清棠回忆起了什么,缓声道:“儿时你开始同师父学习医术之前,曾说是为了治病救人。”
容清棠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也还没有忘记当时怀谷脸上的神情——
充满憧憬而又认真笃定。
怀谷沉默了很久,才说:“可我最初研习医术便是为了你。”
容清棠最后一个被师父收为徒弟。
她第一次来雨隐楼时还是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人人都喜欢和她一起玩儿。
可后来她却因为那场变故,因为谢闻锦,被下了毒药的糕点亏空了身子,险些丧命,留下了常年无法祛除的病根。
怀谷研习医术前所说的“治病救人”,原本就只是为了治容清棠的病,救她一人。
“即便如此,可你已经学有所成,便不该只是治我的病,救我一人。”
“更不该是将药用成会害人的毒。”
容清棠将怀谷在给她的那枚药囊中动手脚的事挑明。
怀谷知道她已经得知此事,可听容清棠亲口说出来,他的心仍然猛地沉了沉。
“那些是药,不是毒。”怀谷分辩道。
那些药会对人的神识产生影响,却不会要人性命。
他怎么会舍得让她死呢?
“师兄,你还记得我为何需要常年服药调理身子吗?”容清棠有意问道。
“当年别人下的毒能差点要了我的命,你下的毒也一样。因为不管是藏在糕点里还是药囊里,害人的便是毒。”
“而你,”容清棠顿了顿,还是继续说道,“因为我们自幼相识,曾有过师兄妹之间的那层情分与信任,所以你下的药,毒性更甚。”
“曾有过……”怀谷低声重复道。
容清棠只当没有听见,语气疏离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若师兄仍想不通这些,这便应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师兄’了。”
话音落下,容清棠不再久留,转过身准备沿着来时的路回去。
却看见卫时舟正长身玉立于不远处。
似是正安静地等着她看向他。
容清棠脚步微顿,随即快步走向卫时舟:“你们谈完了?”
卫时舟温柔地垂眸看着她,微微颔首,意有所指地问:“你们呢?”
“也谈完了,”容清棠没有回头看仍站在原地的怀谷,主动把手放进卫时舟的掌心,“我们去吃素斋吧?”
卫时舟顺势握紧了容清棠的手,温声说:“嗯,方才了尘大师说今日的斋饭味道很好,他已经提前帮我们尝过了。”
两人一起往庭院外走去,容清棠打趣道:“了尘大师不会是先偷吃了吧?”
“我也觉得有可能是。”卫时舟顺着她的话说。
他又话音一转,忽然揶揄道:“原来棠棠还有如此严肃,如此不留情面的模样。”
见卫时舟果然还是提起了方才的事,容清棠脸上带着笑意看向他,问:“这不是你想看见的吗?”
所以才会故意给了怀谷这个可以走到她面前来的机会。
卫时舟并不否认,却还是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今日并非是卫时舟有意引怀谷来云山寺,可在怀谷意欲借此见容清棠一面时,卫时舟没有阻拦。
因为他的确有私心。
容清棠亲昵地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柔声说:“还记得吗?我说过,你不用吃醋,也不用在意。因为我不喜欢旁人。”
如果卫时舟仍觉得不安,她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坦露心意,直到他心底觉得踏实。
“所以你也不用道歉,我没有怪你。”
容清棠看得出来卫时舟的小心思,因为他并未有意隐瞒自己放怀谷进云山寺的意图。
而她也愿意配合他的私心。
卫时舟眸中有些复杂的情绪划过,他挣扎了几息,还是开口道:“可我还……”
“还命人在笔墨阁放了一把火?”容清棠打断他的话。
卫时舟怔了怔:“你都知道了。”
容清棠点了点头:“猜到了。”
“不会觉得我不如你所认识的那个卫时舟好吗?”
闻言,容清棠有些不解,反问道:“世上还有第二个卫时舟吗?”
她轻轻挠了挠卫时舟的掌心,柔声说:“不管是温润如玉的卫时舟,还是会予人报复的卫时舟,都是我的夫君。”
而且柔蓝和容清棠说起笔墨阁走水一事时,还说过,那场火燃起来之前,有人故意将笔墨阁内的人全都引开了。
那夜的火势很大,却并无任何人员伤亡。
卫时舟报复了怀谷,却没有伤及无辜。他要比他自己想象的,更加像一位明君。
“而且,”容清棠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和灵动,“他给我下药,我也想回他一份大礼的。但被你抢先了。”
行至无人处,容清棠轻轻靠在卫时舟肩上,声音甜软道:“有夫君给我撑腰的感觉真好。”
卫时舟心尖微痒,半身发麻。
容清棠在安抚他。
她在向他撒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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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向他撒娇。
看着她这副模样, 卫时舟心软不已,轻轻拢着容清棠的肩,温声劝哄道:“方才的话, 再说一遍,好不好?”
容清棠故作不知,抬眸问他:“哪一句?”
见卫时舟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容清棠心里某个角落慢悠悠地陷了一小块儿,里面妥帖地放着一朵娇妍的花。
容清棠其实知道卫时舟想听自己说什么, 是以她虽未再重复方才那句话, 却也仍柔声问道:“夫君要不要随我一起去看看爹爹和娘亲?”
卫时舟搭在她肩头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就是这两个字。
容清棠一开始曾唤他“漂亮哥哥”, 只是后来她因为那场混乱和刺激将他忘记了。
再次相识, 容清棠尊敬而疏远地称呼他“您”或者“陛下”, 在卫时舟多次提起后, 才改口用了“你”。
而终于能听容清棠亲口承认他是她的夫君, 卫时舟心底某个曾经被人用利刃剜空的地方似乎逐渐生长出了新的血肉。几乎让人难以自抑的情愫不断蔓延开来, 让他身心都轻盈舒畅了许多。
方才见到怀谷时心生的烦闷与不悦也被他放到毫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卫时舟心底思绪百转, 却只是倾身轻轻抱了抱容清棠, 温声说:“好, 我们也该去看看父亲和母亲了。”
容清棠离开云山寺,去状元府备婚之前, 卫时舟曾同她一起在容先生和她母亲的往生牌位前上过香,告诉他们卫时舟即将娶容清棠为妻一事。距今已经几月有余了。
这回再来, 他们也已是卫时舟的父亲和母亲。
上香时, 卫时舟站在容清棠的身边,郑重而认真地朝两位长辈的往生牌位躬身。
卫时舟并未开口说只字片语, 却不难从他的举止间看出他对容清棠的父母有多敬重。
容清棠都看在眼里。
两人上过香后, 才一起去了云山寺的斋堂。
今日在云山寺中吃斋饭的香客不少, 但只有一位僧人在斋堂门口引导大家。
在云山寺吃素斋不必付银钱,而寺中的僧人也不会为你盛饭菜或是收拾碗筷,用过饭后也需要自己将碗筷洗干净放回统一的位置。
卫时舟和容清棠跟其他香客一样,先自行在斋堂门口领取碗筷,再到排列成横行的甑子中盛饭,随后从长桌上选择自己想吃的素食盛到饭上便好。
跟在他们身后的柔蓝和群青、绿沈也是如此。
卫时舟和容清棠选了斋堂中靠里侧的桌子落座,也让柔蓝和群青、绿沈跟他们坐在一起。
斋堂里很安静,无论是云山寺的僧人还是香客,每个人都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餐食,无人说话,也无人左右张望。
容清棠很喜欢云山寺斋饭的味道,素餐也能让人在吃过之后念念不忘。而且容清棠每回都会在吃完之后再盛小半碗米汤来喝。她很喜欢那种浓郁的米香味。
不知是不是巧合,容清棠之前便发现,卫时舟也会和她一样。
是以今日还是和之前在云山寺暂住时那样,卫时舟先起身去盛米汤,还不忘为容清棠也带了一小碗。
斋堂不提供勺子,容清棠便安静地端起暗青色的小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里面的米汤。
容清棠的胃口不算大,所以吃过饭后虽然想再喝些米汤,却喝不了太多。云山寺盛汤用的小碗盛一小半就足够了。
她没有说过,但卫时舟每次端给她的都不多不少,是她恰好能喝完,又不会觉得过饱难受的量。
仔细想来,早在两人还暂住在云山寺时,卫时舟便已开始在这些细微之处照顾着她,且从未有过与她的习惯或喜好相悖的时候。
容清棠还记得,成婚前,春日宴那次,他们一起在栖霞山猎苑的草场上晒着太阳用午膳时,宫人们呈上来的菜肴也都是很合她口味的。
这些琐碎的,容易被忽略的小事,似乎能说明些什么。
当巧合出现得太多,里面便应存在着某些必然。
容清棠是在一日一日的相处中才慢慢知晓了卫时舟的性格和喜好,而直到此时,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已经十分了解卫时舟了。
但似乎自从她认识卫时舟开始,他便已经熟知了与她有关的方方面面。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卫时舟似乎已经认识了她许久。
前世的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或许也不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曾是为他授业解惑的老师。
默默想着这些,容清棠更加好奇自己和卫时舟之间最初的联系是发生于何时,自己又为何会将其遗忘。
一行人在斋堂用过清淡的午膳后,又和其他香客一样依次拿着自己用过的碗筷往净碗的地方去。
之前在云山寺暂住时容清棠都会自己动手,无论是柔蓝还是卫时舟想帮她,容清棠都会拒绝。
但这次走出斋堂的门正在排队时,卫时舟竟没有再征询容清棠的意见,而是动作自然地从她手中将碗筷拿了过去,还温声说:“你在院子里等我一会儿便好。”
容清棠下意识道:“怎么能让你帮我做这些……”
他可是皇帝。
容清棠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排在他们后面的一位妇人友好地打趣道:“看来这位公子不仅一表人才,还很会心疼人呢。姑娘不必推拒。”
感觉得出来对方没有恶意,容清棠回之以一个柔和的笑容。
见状,妇人语气温和地问道:“你们可成婚了?云山寺求姻缘很灵的,你们可以一起去让了尘大师帮着看一看。”
容清棠侧首瞧了卫时舟一眼,才轻声说:“我们已经成婚了。”
妇人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夫君想对你好,你便由着他去就是了。”
“夫妻之间不必太拘束。”
“佛祖面前众生平等,没有尊卑,却乐于瞧见你们这些恩爱和睦的小夫妻呢。”
容清棠怔了怔,轻轻朝这位随和的陌生人点了点头。
在卫时舟和柔蓝他们先后将手中用过的碗筷洗净归还时,容清棠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那位妇人。
她的衣着很是素净,身上没有任何饰物,但从周身散发的矜贵气质来看,她的家境应非富即贵。
将洗净的碗筷放回去时她还熟稔地同一旁的僧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后才缓步往香客们暂住的寮房那边去了。
而让容清棠更加在意的是,那人的眉眼与了尘大师,与卫时舟,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在往状元府去的马车上,容清棠轻声问卫时舟:“那位是?”
方才她有意说起了“没有尊卑”,容清棠觉得她或许是知道卫时舟和她的身份。
“是我姑母。”卫时舟温声解释道。
容清棠有些诧异。
世人皆知,卫时舟的姑母早已病故。
卫时舟:“她还是长公主时,驸马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位花魁。姑母毫不犹豫地休了夫,之后便不再嫁人,只选了些自己看得上的面首养在府中。”
“后来姑母又忽然遣走了所有面首,自此从长安城中销声匿迹。但父皇知道,她是离开长安去往了各地的寺庙,每到一处都会住上十天半月,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
容清棠猜测道:“姑母是在找什么人吗?”
若是看破红尘,想要遁入空门,或许不会在各处辗转。
卫时舟点了点头,说:“那人是曾来过长安城的一位游僧。”
“姑母已离开长安十几年,这是她第一次回京。但她不愿恢复皇室身份,言是只会在云山寺住上十日,若这回再寻不到那人,她会去白雀庵落发为尼。”
闻言,容清棠垂眸思索着什么。
游僧四处行走,即便姑母曾到过他所属的寺庙,错过对方的可能性应要远大于遇上。
这种寻人的法子,可能更像是凭着一股子执念。
容清棠有了某种猜测,她问卫时舟:“你知道那人的身份?”
卫时舟微微颔首,说:“姑母和父皇也知道。”
当年姑母为之出走,卫时舟的父皇便命人暗中查探,但最后得到的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他自十五岁那年起,便是海山国的大相。”
“姑母知道自己在这些寺庙中寻不到他,所以她其实是在等,等他再来见她一回。”
十日之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这十日过后若仍无望,她便决定放下了。
听了这话,容清棠心底有些讶然。
她曾听父亲说起过,海山国崇尚佛教,当今的大相更是以温善悲悯而受人称颂的佛子。
可卫时舟之前分明也说,近日海山国的大相设法给他传来了密信,称想与他合作屠灭海山国皇室。
这样复杂多面的一个人,当初又是为何来了长安城,还与异国的长公主之间产生了如此深的羁绊?
“那十日之内……他会来吗?”容清棠忍不住问。
卫时舟温声说:“他已经来过了。”
“但他只在长安城中停留了一个时辰,便踏上了返回海山国的路。”
容清棠立即问道:“为何?他不是为她而来的吗?”
卫时舟沉默了须臾,才说:“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姑母等了这么多年,却没能见上那人一面。”容清棠有些唏嘘。
卫时舟眼底情绪未明,忽而说道:“并非所有人都能等到自己想见的人。被留在原地的人或许早在最初便已做好了求而不得的准备。”
“那些等到了的,是意外之中的意外,幸运之中的幸运。”
容清棠从卫时舟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下意识抬眸看向他。
她莫名觉得,卫时舟或许也曾这般无望地等过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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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清棠莫名觉得, 卫时舟或许也曾这般无望地等过某个人。
但她不知自己心底为何会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是因为卫时舟方才那些话里隐约带着的感同身受的遗憾吗?
容清棠觉得自己或许可以问一问卫时舟,却又隐隐担心得到的答案会是她不曾设想过的。
比如,卫时舟也许真的曾经被人留在原地, 他或许真的曾万般绝望又执着地等待过某个人。
不知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也是到了这一刻,容清棠才意识到,即便她和卫时舟眼下是两情相悦,但之前他们成婚原本只是为了那个两年之约,为了稳定朝堂。
所以他们其实和别的夫妻有些不同。
比如他们都从不曾问过对方之前的感情经历。
卫时舟不知道她为何会同谢闻锦和离, 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过心上人。
而他们也都不曾主动和对方提起过。
可一旦触及这个边缘, 容清棠便会忍不住去猜测。某些酸酸涩涩的感觉也堵在心口, 让她有点难受。
这种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对于容清棠来说实在陌生, 她难以很快从中理清思绪, 便只好暂时将其掩下, 放在一旁。
容清棠有些不太自然地另起话头问卫时舟:“海山国的大相来长安, 应也是经过你同意的?”
毕竟是别国的重臣, 即便在暗中与卫时舟达成了某种合作, 但若要在卫时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来长安, 他这一路应也不会如入无人之境那般轻松。
卫时舟没有隐瞒, 和容清棠解释道:“是我命人将姑母的近况告知了他。”
他和姑母各自的身份到底特殊,很多时候都无法随着自己的心意。
但那人还是来了。
可眼下海山国正蠢蠢欲动,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姑母和那人之间的关系很难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与变化。
“能做的都做了, 其他的或许便只能看他们自己了。”容清棠不无感慨道。
卫时舟注意到容清棠的心绪似乎在方才发生了某种变化, 但见她似是有意掩饰,他便没有贸然开口询问。
马车在状元府门前停下。
卫时舟走出马车, 又回身抬起手, 想要像之前一样扶容清棠时, 却见她已经微提着裙摆自己走下了马车。
卫时舟心神微顿,神色自然地收回了手。
“师父,师娘。”容清棠快步朝不远处走去。
怀荆和温兰都笑着上前迎她:“你们可算来了。”
他们这趟出宫没有显露身份,怀荆和温兰便没有行礼。
“你师娘得到消息便在门口等着,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以往等我的时候都不曾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