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白月光(双重生)—— by夕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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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容清棠放弃后,谢闻锦才意识到,比起为自己未曾谋面的父母报仇雪恨,他分明更在意容清棠。
他可以没有良心,却不能没有她。
可即便是想明白了这些,谢闻锦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自己已经失去了容清棠的这个事实。
她在意时,会面面俱到地为他着想,体贴入微;而她不要他了,他便连她的一丝眼神都不能再拥有。
他拥有过与她有关的一切,知道那有多好,多美。
所以失去后的钝痛才会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没有一晚可以安眠。
能像今日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即便知道容清棠已经属于她身旁的那个男人,谢闻锦仍然能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实在,太想她了。
成衣铺子里。
卫时舟的神色明显要比方才在长街上时还要愉悦一些。
容清棠看在眼里,一面为他挑着换季的新衣,一面揶揄道:“就这么高兴?”
方才卫时舟应也发现了谢闻锦。
卫时舟握着她的那只手稍稍紧了紧力道,直言道:“的确很高兴。”
卫时舟在状元府门口时便察觉了谢闻锦的眼神窥探,但他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跟着,看着。
而看见容清棠方才连一丝眼风都没有留给谢闻锦,卫时舟心底自然愉悦极了。
他曾想将容清棠藏起来,或是将这些敢觊觎她的男人都杀干净。
而如今,无论是谢闻锦还是谢闻谌,卫时舟发现,让他们出现在容清棠眼前却被她忽略,这更能让他获得莫大的满足感。
因为比起由他做主将他们拦下,容清棠的态度更能让他切实地感觉到——
她是他的。
容清棠只会以漠视对待他们,却会将所有温柔的情意都交付给他。
选中一件很适合卫时舟的天青色外衣,容清棠立即便将刚才看见谢闻锦的事抛在了脑后。
她又挑了好些男子的衣衫,让掌柜按照卫时舟的身量拿了新的包好。
卫时舟也在容清棠挑裙子挑得眼花缭乱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选到了容清棠很满意的裙衫。
再加上之前在其他地方买的各种各样的吃的、玩的、用的,卫时舟手里已经快要拎不下了。
这些东西其实宫里都有,无论从材质还是技艺上来说,宫里的东西肯定会远胜于集市上的。
但在热热闹闹的长街上逛着走着,时不时买些小玩意儿,再转进成衣铺子里一起为对方挑新衣,这种平淡简单却带着闲适和亲昵的体验,是宫里所没有的。
心情不一样,能从其中体会到的意趣自然也会不一样。
无论今后会如何,此刻他们感知到了相同的幸福。
只与彼此有关的,发生在当下这一瞬却会历久弥新的幸福。
但待两人从成衣铺子里出来,卫时舟忽而顿住了脚步,长眸微敛,面色不耐。
似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很厌烦的人或事。
容清棠正欲问他怎么了,便看见卫时舟摘了一片成衣铺子门口的树叶,随手朝某个方向飞出叶片。
她知道卫时舟能化叶为刀,以飞叶杀人,却不知是谁让他起了这个念头。
容清棠朝飞叶的方向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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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着站在窗边, 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容清棠。
而在怀谷左眼下方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刺目的鲜血正不断往外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前襟。
他却好似丝毫没有觉出痛来, 只是神色间隐约透着些悲伤与无力之感。
方才卫时舟出手凶狠而迅速,飞叶为刃,转瞬间便携着力与劲风向他袭来。
怀谷躲避不及,只能尽力往后仰了仰,否则此时正潺潺流血的, 便该是他已经瞎了的左眼。
卫时舟有些遗憾。
他还以为自己能割瞎怀谷惹人厌的眼睛。
怀谷方才便是用那双眼睛, 用称得上黏腻的眼神窥视着容清棠。
只要一想到怀谷曾画过他臆想中的容清棠的身体, 卫时舟便克制不住地想弄瞎他的眼睛, 废了他的双手, 让他血尽而亡。
怀谷还曾在容清棠的药囊中加那些会摧毁她神智的脏东西。
若非顾及着容清棠和她的师父、师娘, 卫时舟不会将怀谷的命留到如今。
看着怀谷脸上骇人的伤口, 容清棠心神微顿了一息, 但她的眼神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容清棠看向卫时舟, 见他眉眼轻蹙, 神色间带着厌烦和些许戾气, 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卫时舟揽着她的肩,用占有欲十足的姿势让两人间的距离消弭殆尽, 才沉声道:“不想让你看见他。”
“更不想让他看见你。”
容清棠顺着卫时舟的动作倚着他,轻声对他说:“那便不看他, 也不让他看见。”
察觉怀谷的眼神仍不知收敛地落在容清棠身上, 卫时舟侧身将容清棠护住,眼底的情绪愈深。
怀谷是容清棠的师兄, 曾被她当成家人全心信任过。
但他辜负了容清棠的信任, 对她有那些龌龊的想法, 做出了那些恶劣的事情。
卫时舟只能远远看着容清棠时,谢闻锦得到却又践踏了她的情意。
经历了孤独无望的前世,卫时舟终于艰难地走到容清棠身侧,怀谷却妄图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将她变得痴痴傻傻,变成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傀儡。
卫时舟的恨意几乎难以自控,可他无法不管不顾地将他们除之而后快。
方才那一击未能伤及怀谷的根本,卫时舟只能暗自压抑着自己心底翻涌的杀意。
稍平息了一些之后,卫时舟低垂着眼眸,有些后悔——
若不算上在猎苑的营帐周围击杀刺客那回,这应是他第一次在容清棠面前露出了并不那么温文随和,反而危险狠厉的阴暗面。
卫时舟不知道容清棠会有何反应。
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觉得看不透他。
又会不会,不想要他。
他不该在容清棠面前动手的。
已经藏了这么久,怎么就得意忘形,仗着她与他又靠近了许多,便忍不住露出了坏透的这一面。
卫时舟不敢直视容清棠的眼睛,不敢去看此时她的眸中会是什么情绪。
是意外,后怕,还是怀疑或忌惮。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无法承受。
容清棠并不知道卫时舟心底百转千回的思绪,但将他此时沉默着挣扎的模样看在眼里,容清棠意识到他对怀谷的敌意似乎格外大。
要远超过他对谢闻谌或谢闻锦的态度。
是因为怀谷曾在给她的药囊中动手脚,险些伤及她吗?
还是说,卫时舟之前命人火烧笔墨阁,今日对怀谷出手,是因为他还做过别的什么?
容清棠暗自记下了此事,却没有追问。
怀谷没有光明正大地现身,容清棠便也只当自己没看见他。
而无论卫时舟方才为何会对怀谷下狠手,容清棠都只希望他能从此时这种挣扎的状态中抽离。
“我们去雨隐楼用午膳,然后一起回家,好不好?”容清棠提议道。
卫时舟身形一僵,立时看向容清棠。
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空茫与无措,还有没来得及掩下的自厌与自弃。
看得容清棠心里一疼。
卫时舟如此意外,是因为没有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吗?
他又为何会有那般自厌的情绪?
容清棠掩下种种犹疑,温柔地牵起卫时舟的手,一面同他一起往雨隐楼去,一面将声音放得极轻,说:“在我这里,你要比他重要得多。”
卫时舟不安的心似是被一片洁白绵软的云朵稳稳接住。
“棠棠……”
“所以不要讨厌你自己。”容清棠温声说。
她像以前一样轻轻挠了挠卫时舟的掌心,故作严肃道:“我很喜欢卫时舟,所以你也不许厌弃他。”
卫时舟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滚烫不已,让他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很喜欢吗?”
容清棠犹豫了几息。
卫时舟的心下意识揪紧,不受控地狠狠往下沉,几乎要沉入深渊底下最不见天日的地方。
果然还是不……
“方才可能不够准确,”容清棠微微踮起脚,在卫时舟耳畔认真地说,“我爱他。”
卫时舟的呼吸滞了几瞬,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都麻了。
担心太深沉的感情会让习惯循序渐进的容清棠觉得有负担,是以卫时舟一直克制着,耐心地跟随着容清棠的步调,慢慢推进两人之间的关系与感情,不敢贸然表露那些汹涌的爱意。
只在同她说起那段被她遗忘的共同过往时,卫时舟没忍住说过一次他想爱她,想要她。
卫时舟不曾想过,他能亲耳听见容清棠对他说出这个意义深重的字眼。
不只是怦然心动或喜欢。
而是更深的,更难得的,爱意。
来自容清棠的爱意。
天际悬着明亮而灼热的圆日,长街上人来人往,摊贩们叫卖的声音和行人们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
卫时舟所感觉到的一切,无论是声音和气味,还是光和热,都如此真实。
但他却如同身在一场幻梦之中,不愿醒来。
“再说一次,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似是唯恐会惊醒眼前的一切,卫时舟屏住了呼吸,声音也极低。
他因容清棠方才的话乱了心神,没有意识到自己与平日里在容清棠眼前的模样实在有太大差别。
容清棠没想到卫时舟会仿若祈求般同她说这句话。
她竟从卫时舟的话和神情中读出了显而易见的卑微。
他是她的夫君,他们也已经互明过心意。
何至于此。
容清棠心里某个地方忽而疼得厉害,让她不自觉蹙了蹙眉。
“别皱眉,”卫时舟连忙下意识道,“是我不该提,你别不开心,好不好?”
容清棠心底的酸涩霎时蔓延开来。
他竟像是随时都害怕自己会被她抛弃一般不安。
“我没有不开心,你也没有不该提。”她轻声说。
“我只是忽然意识到,我可能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什么。”
卫时舟对她的感情,实在要比容清棠所以为的要深得多。
而这份感情,竟还会让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卫时舟有这般无措的时刻。
她可能并不清楚,他到底有多爱她。
她也不知道,在自己于相处中慢慢对卫时舟动心之前,他究竟已经独自深爱了她多久。
或许她给的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才会如此不安。
容清棠没再开口,也没再往雨隐楼去,而是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状元府。
卫时舟也意识到自己今日犯了大错。
先是没有克制住对怀谷动了手,又在容清棠对他表露爱意后表现得太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卫时舟。
他想,容清棠应该是意识到了他的反常与隐瞒,所以才会连雨隐楼都不愿去了。
她应该对他很失望吧。
他们到的时候怀荆和温兰正在用午膳,见他们没有按原计划在外用膳,温兰命人添了两副碗筷,让他们坐下一起吃。
容清棠和卫时舟依言落座,却都显而易见地没什么胃口。
温兰和怀荆一眼便看出二人是有什么心事,但没有多问,只叮嘱他们身体要紧,先好好吃饭,之后再谈别的事。
容清棠和卫时舟这才多用了一些饭菜。
待确认他们都不会饿着,温兰和怀荆才没再留容清棠和卫时舟。
两人安静地回到了卧房。
卫时舟将今日买的东西一一放好,正犹豫着是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待在容清棠身边,还是该不打扰她时,他听见不远处的容清棠出声道:
“你一直都把某些不愿让我看见的东西藏了起来,从没有让我认识过真正的你以及你对我的感情。”
不是问句。
她已经可以确定了。
容清棠之前只知道卫时舟对她的感情要远早于她对他的,却没想到,这份感情已经深到足以让他变成另一个她所不熟悉的模样。
也是让她忍不住心疼的模样。
谨慎小心到卑微的地步,似是一直下意识仰视着她,祈求她的情意。
他这般爱她,她该是欢喜的。
可容清棠心底难过极了。
卫时舟声音发涩,低声道:“我怕你会不愿接受。”
容清棠怔了怔,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的确,若早在云山寺与卫时舟重新相识时便察觉他对自己有着深沉的爱意,容清棠不会觉得心疼,也不会觉得欢喜。
她只会像对待谢闻谌一样,回之以疏远和拒绝,尽可能地减少两人之间的来往。
感情就像是一场未知的赌局,刚输过一场的她还未真地了解其中规则,对面却已经有了将全部赌注一把押上的决心。
她并不擅长这类赌局,只会心生退意。
而卫时舟不仅了解她,还有足够的耐心,愿意一点一点地跟着她的步伐,慢慢等她心动,逐渐让她知晓并接受他的爱意。
卫时舟,真的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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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卫时舟一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没再像以往那样来她身边,容清棠问他:
“那现在呢?我发现了你藏着的事,你便不想再靠近我了?”
卫时舟的心猛地一沉, 神色间不自觉闪过几分慌乱。
他快步走近,用力地将容清棠揽进自己怀里,低声道:“不是。”
“那是什么?”容清棠有意不像以前那样回拥住他,只是平静地追问道。
“你想要我做什么?”
察觉到容清棠没有回应自己的拥抱,卫时舟微微垂首, 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俯在她肩窝, 轻声说:“我想让你爱我。”
似是奖励他的坦诚一般, 容清棠这才轻轻拥住了卫时舟的腰身。
“所以之前你提出的两年之约只是个借口, 你其实有别的法子平息朝臣们的议论。”
容清棠嫁入宫中后, 有大臣看皇后之位已经有人坐了, 便开始打着主意想让卫时舟召宫廷选秀, 再纳嫔妃。
可卫时舟不仅没有答应, 还不曾让那些话打扰到容清棠。若非怀文告诉容清棠, 她还以为大臣们已经放弃盯着卫时舟的后宫了。
如今看来, 卫时舟其实并不在意会否因为立后一事而招致朝臣议论。他已有足够的能力在朝堂政事上掌握实权,让自己不受掣肘。
毕竟即便刘相在朝中的势力再根深蒂固, 他如今也正一步步地踏入卫时舟为他布下的陷阱中。
卫时舟沉默了几息,如实说:“我知道你原本打算离开长安。所以大臣们有关立后一事的谏言的确只是借口, 让我能留下你, 娶你为妻的借口。”
“所以你与我约定做假夫妻时,真正的所图之事是……”
“是你。”卫时舟低声承认道。
他一直在图谋她的情意, 既是个耐心进取的猎人, 又在无声地等待着她的垂怜。
闻言, 容清棠在心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卫时舟的确是在所有事上都游刃有余的天之骄子。
除了能够得心应手地处理朝中政事以外,在与她之间的关系上,卫时舟也能面面俱到,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仔细推敲,再从中选出最为可行的那个。
而事实也证明,他的确达成了所图之事。
“若在一开始便知道这些,我应会毫不犹豫地离你越远越好。”容清棠正色道。
卫时舟的这份感情太深,太沉,也太复杂和危险。
容清棠不愿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带上了算计与筹谋,但这的确与她原本所以为的不太一样。
听清她的这句话,卫时舟心里不断涌起慌乱,拥着她的双臂也不自觉收紧了许多。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却又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不能改变他的确是带着目的与企图靠近容清棠的这个事实。
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发展到如今的地步,的确少了几分纯粹,多了几分有意为之。
但卫时舟却听见容清棠紧接着说道:“可已经来不及了。”
容清棠往卫时舟怀里靠得更近了些,希望能让他心底的不安消散些许。
“在知道你的企图之前,我便已经将心交了出去,并且……暂时还不打算因为此事收回。”
若卫时舟用的是阴毒的诡计,容清棠得知真相后或许会很失望。
可她很清楚,卫时舟虽从一开始便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可他从不曾伤害过她,也不曾让她受过任何委屈。
相反,卫时舟温柔体贴地尊重她,陪伴她,照顾她。
接近她的理由只是借口,可他带给她的情意是真的。她由此而来的心动与爱意也都是真的。
卫时舟图的是她的情意,可偏偏,容清棠并不后悔将之给了他。
卫时舟的心还没来得及安定几分,便又听见容清棠继续问道:
“所以,你要不要趁此机会,将你瞒着我的其他事也一并说了?”
卫时舟神色微凝,猜到了什么。
“你……”
容清棠打断他的话,径直问道:“同我解释御驾亲征之事时,你为何会说,这一仗之后,我们的将士很久都不必再在战场上流血牺牲了?”
“边关事务不仅与我国朝政有关,也与邻国的内政联系着。就算国内的情况尽在你掌握之中,你如何能确认,那些邻国不会像海山国一样忽然有所动作?”
“这似乎与你所说的‘居安思危’相悖。”
闻言,卫时舟的脸上终于又有了浅淡的笑意。
“你听出来了。”
容清棠“嗯”了一声。
她最初听卫时舟说起这句话时其实并未在意,只以为是他很有把握。
可得知卫时舟早在去云山寺之前便已经计划着要设法将她留下后,容清棠忽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卫时舟为她修墓立碑,应不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曾是他的老师。
那时他常会来她的坟茔边遥望对面层叠的山峦,容清棠只以为是因为那处很清净,望出去的景色也极佳。
可容清棠这才意识到,这些或许都是因为她。
自重新相识以来,卫时舟的话里从不曾有过漏洞。
有关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起战事的推断,若不是因为卫时舟过于自信,便应是——
“你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不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在云山寺暂住的第一日,你便也出现在了那里。”
容清棠想通了许多事情。
前世在容清棠跌落山阶之前,她不曾与卫时舟碰过面。
为何这一世她刚离开安王府,便先后在长街和云山寺中看见了卫时舟?
并非是她巧合地遇上了他微服出巡,而是卫时舟有意为之。
今生她和卫时舟之间的关系之所以会与前世不同,不仅因为她变了,还因为卫时舟也和前世的他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之前容清棠半真半假地提起前世之说时,卫时舟不仅并未反对,还隐约顺着她的话说。
应该早在她同卫时舟提起想修那座山间小楼时,他便猜到了容清棠曾亲眼看见过自己前世的坟茔,还很喜欢他为自己选的地方。
从记忆深处瞥见了什么,容清棠的呼吸都停了几瞬,声音微颤:“那日在大雨里呼唤我名字的,是你,对不对?”
那时她坠落在被雨水淋湿打乱的春景里,浑身都痛极了,意识不受控地一点点消散,眼睛也已经无力睁开。
却仍然模糊地听见有一道很陌生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那道声音里的痛苦越过瓢泼大雨来到了容清棠身边,是她对那日最后的记忆。
思及自己在那场大雨里亲眼目睹的一切,卫时舟的怀抱无法抑制地有些颤抖。
“是我。”
他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石块碾过磨过,沙哑到了极致。
那日若他能到得再早一些,或者甫一得知容清棠即将与谢闻锦和离的消息便赶去她身边,那场大雨便无法将她带走。
可他迟了。
感觉到卫时舟的颤抖,容清棠连忙轻轻从他怀里挣脱,抬眸去看他的脸。
却发现卫时舟面色惨白,眉间紧蹙,额上也满是细密的冷汗。
意识到卫时舟此时的状态有些熟悉,她忽而道:“每逢下雨时你便会难受,也是因为那场大雨吗?”
卫时舟没有说话,只更加用力地将容清棠摁进自己怀里。
容清棠的眼圈倏地红了,眼睛发酸,喉间也又紧又涩,让她说不出一个字来。
原来那场如倾如注的大雨,不止淋湿了她一人。
她的生命骤然停在了那场残忍的春雨里,而后的每一场雨,便都打在卫时舟的心上,自他的骨血里渗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其他名医都无法帮卫时舟摆脱这种痛苦。
因为他们都不能将她带回来。
容清棠心尖上最柔软而脆弱的地方像是被人狠狠戳烂了,搅碎了。
原来不只是下雨时,仅仅回忆起那日的场景,卫时舟也会如此难受。
她不该问起那场大雨的。
“最近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怎么忽然又这么严重了?”
容清棠用自己的丝帕仔细帮卫时舟拭去额上的汗,有些哽咽地问道。
卫时舟强撑着摇了摇头,宽慰她道:“别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容清棠嘴唇紧抿,无法真的不担心。
成婚后的这几个月以来,无论是卫时舟在雨前赶回坤宁宫,还是容清棠去紫宸殿找他,每次下雨时容清棠都会陪在他身边。
是以她能发现卫时舟的情况在慢慢转好,每次疼的时间都在缩短,他的反应也逐渐没有之前在云山寺时的那回那么严重了。
可这会儿卫时舟像是又回到了他们还未成婚,还在云山寺暂住时一样,显而易见地痛得十分厉害。
容清棠只得匆忙地拿出了师父专门为卫时舟调制的安神药丸。
这药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能让他沉沉地睡过去,不用清醒着生生捱着。
“还和之前一样,”容清棠扶着卫时舟往床榻边走去,强忍着哭腔说,“你先把药吃了,借着药力睡一会儿,醒来时应该会好很多。”
卫时舟一直垂着眼看容清棠,他忍着疼,小心翼翼地问:“你也还和之前一样,陪在我身边吗?”
容清棠莫名想到了栖霞山那只很黏人的雪豹。
她轻轻点了点头。
卫时舟这才服下药,抱着容清棠在床榻上躺下。
药力上来得很快,卫时舟随即便陷入了沉睡。
但和以往服下药后的情况不同,卫时舟仍然很不安,紧紧蹙着眉,含糊地呢喃着容清棠的名字。
容清棠一直陪在卫时舟身边,虽然知道他此时意识不清,却还是一声一声地耐心回应他:
“我在。”
“以后也一直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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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时舟沉沉地睡了许久, 身上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
那些蚀骨钻心的疼痛仍然没有离开,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也泛着病中的惨白。
让柔蓝打来热水后, 容清棠轻轻挪了挪身子,想去拧了干净的巾帕来替卫时舟擦一擦。
但容清棠才刚有所动作,卫时舟便像是察觉了什么似的,用力重新将容清棠按进自己怀里,又倏地翻身将她压在床榻之上。
容清棠被卫时舟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懵了几息。
若非知道那药的作用, 且卫时舟此时还双眸紧闭, 沉默地俯在她肩颈处, 容清棠几乎要以为他已经醒了。
余光瞥见柔蓝立时垂下了头, 容清棠意识到自己和卫时舟此时是何种姿势, 有些羞赧。
她轻轻推了推卫时舟。
却不仅没能让他退开些, 还反被卫时舟用左手握住了两只手腕, 不容拒绝地压在头顶。
他空着的右手还十分轻车熟路地握住了容清棠的腰。
眼看着就要吻下来。
容清棠心里一顿, 只得稍稍偏头避开卫时舟的唇。
卫时舟微烫的呼吸便落在了她细腻敏.感的颈间。
容清棠无奈地小声同一旁的柔蓝说:“你先出去吧, 热水放在一旁便好。”
“是。”柔蓝应下, 目不斜视地退了下去。
而带上门守在屋外时, 柔蓝心底忍不住想了些有的没的——
陛下平日里看着温柔随和,什么都依着娘娘的喜好来。可陛下强势起来的时候, 娘娘似乎拿他没什么办法。
还是说,娘娘也愿意顺着陛下?
若陛下只是在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时刻霸道一些, 应不必担心, 或许也算是他们之间的夫妻情趣。
昨夜屋里叫了水,今晨柔蓝无意中看见陛下的唇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这样看来, 怎么倒像是娘娘欺负了陛下似的……
不远处, 群青从廊柱后现身, 见柔蓝正入神地思忖着什么,他一贯平静无波的面容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柔蓝察觉到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悄悄侧首去瞧群青。
见他唇边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柔蓝忽而想起,下个月,她和群青便该成婚了。
娘娘在安王府里过得不开心时,柔蓝曾打算着一辈子都不嫁人了,一直陪着娘娘。群青也由着她。
如今娘娘过得很好,还多次提起想亲自送她出嫁,柔蓝才能放下心来与群青商议婚事。
曾在那年的黔州饥荒中经历过太多,柔蓝虽盼着万事顺遂,却也并非一个多么乐观的人。
可她最近总忍不住觉得,无论是娘娘还是他们,今后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