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月入怀—— by南陆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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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被赞誉文韬武略,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第一次感受到了侮辱,还是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冷笑一声,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认为这件事不过手到擒来。
一刻钟后,他望如自己大掌一般的饺子默不作声。包饺子时馅料塞太多,他不得不多补上几张饺子皮,最后变成了一个圆球形的模样。
顾今月忍了半天,表情逐渐扭曲,最后实在忍不住发出压抑已久的笑声,换来风轻妄一个冷冷的刀眼。
“哈哈,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情,”顾今月想起来他嘲笑自己女红一事,马上补了一句:“夫君要对自己的厨艺有清晰的认知,哈哈……”
她笑得弯下了腰,湿润的眼睫挂着细碎的水珠。
风轻妄斜眼睨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拂袖而去,抖动的背影怎么看都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样子。
风府的年夜饭是这天中午吃的,顾今月一早就得知风轻妄晚上有个重要的应酬抽不开身,所以早上才急着起来为他做一碗热腾腾的饺子,还把象征好运的铜钱放了进去。
“吃,”顾今月面对满桌的山珍海味,先找到做了记号的饺子,夹到他嘴边:“看看你来年运气如何。”
风轻妄从她的眼神动作早已看出其中猫腻,不点破,顺着她的动作一口咬掉。
看她神色紧张心里暗笑,紧接着是一股暖流淹没全身,这一刻,他沉积在心头多年的仇恨与孤寂消失,唯余温暖与满足。
“怎么了?”顾今月微瞪眼睛盯着他,风轻妄自刚刚吞咽动作后一动不动,眼眸半眯地凝视她。
莫不是铜钱被吞下去了?她赶紧拍打他的后背,试图逼出它。
风轻妄一怔,喉头微动张嘴吐了一枚圆形方眼、锃亮干净的金属片,清脆的声音敲击在圆桌上。
顾今月松了口气,紧绷的脸露换上笑容:“恭喜夫君,来年你必定会事事如意,极乐富昌。”
“多谢夫人,”风轻妄嘴唇上扬,意有所指道:“都是拖你的福带来的好运。”
顾今月眼神游离,转过头佯装吃菜。一双象牙玉箸夹来她爱吃的糖醋鱼,她顿了顿张口吃下。
一顿饭吃得温馨异常,风轻妄不知不觉吃得有些撑。临走时,他面含歉意道:“我会尽快赶回来,一定陪你守岁。”
顾今月体贴地为他系好大氅,柔声道:“没关系,你先忙正事。”又偏头对候在一旁的德四叮嘱:“看紧他,别让他喝多了回来发疯。”她对喝醉的风轻妄心有余悸,保不准会做出什么荒唐事。
德四看了眼太子殿下,见他非但不怒反而眉眼带笑,心里有了底,沉声答:“是,夫人。”
风轻妄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转身便消失在门口,大氅挥动间溅起的雪花落在她的脚边,转瞬又化为冰水,消失无踪。
景越宫,书房。
“如何,这次是否与你家小姐容貌相近些?”嬴岚停笔抬手,偏头问在一旁磨墨的双儿。
他不擅丹青,废了不知道多少上好的澄心堂纸。
她停下手中动作,在看见丹青图原貌后两行清泪霎时落了下来,怔怔道:“像,太像了。不仅仅是脸,身形也相差无几。”
嬴岚望着自己绘制的仕女丹青图,无端想到那日在太子别院见到的倩影。
这张由双儿所述,他执笔临摹的画像除了脸,其他的部分都是按照那位姑娘临摹而成。
嬴岚提笔落下日期。
放下狼毫,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嬴风:随时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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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当晚, 皇宫灯火通明,各处焕然一新。
元和帝久不现于人前,今晚刚一露面就引来众人围观。他穿着绣有五爪金龙明黄色龙袍, 腰带上坠着盘龙玉佩,外披着绛红色貂皮大氅,头戴东珠九华冠,衬得老态龙钟的脸也有了几分精神。
太子嬴风随侍在侧,仅一身玄色襦袍和雕龙玉冠, 气势竟比盛装华服的帝王还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是他沉下脸时, 一个眼神望过来便叫人心惊胆寒, 两股战战。
天威难测,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词。
皇上和太子站在一起, 一个像迟暮的雄狮, 一个宛如正午的朝阳。
“赐座!”内务总管得到太子眼神示意, 尖着嗓子叫嚷起来。
群臣们拜谢后按照等级大小列座其次, 太子坐在右侧第一位, 紧接着便是三皇子。
“赐宴!”内务总管待所有人都坐下后又开口。
群臣朝着上座再次伏地而跪谢恩。
貌美宫婢们袅袅端着珍馐美味而来, 正中央还有宫廷歌舞婢翩翩起舞。酒过三巡, 在座诸位也渐渐放开,互相敬酒, 嬴风也被灌了不少。
“太子殿下,饮酒伤身, 夫人说过要卑职看着您。”德四上前一步低声提醒。他见太子自坐下后酒就没断过, 源源不断地官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请安说吉祥话,不免有些担忧。
若是放在往日他们不敢劝, 也没资格劝, 不过今晚德四手里捏着夫人的“金口玉言”。
嬴风不满地哼了一句:“你倒是听她的话。”
虽是抱怨, 可德四心里门清儿,这位心里高兴呢。
果然,接下来太子殿下借由晚上要与皇帝秉烛夜谈为由,婉拒一干人敬酒。他们见太子冷眸一挑,不敢造次,便转而去敬三皇子嬴岚,没过多久他就被灌趴下了。
至于皇帝却无人问津,他如同一个木偶般坐在上首呆呆看着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宴席,脸上毫无波澜。
众人皆知,自从寻仙问道来,皇上便断绝一切酒色,后宫早已形同虚设,朝堂大小事皆由太子嬴风代为处理。
嬴风中午陪顾今月用得多,又饮下不少酒,到现在都未动一筷子。看着眼前的山珍海味,龙肝凤髓毫无食欲,只觉得没一道菜比得上今日中午的那口饺子。意兴阑珊地端起酒杯放在嘴边,背后传来一声假咳。
又悻悻然放了下去。
顾今月讨厌酒味也算他惹出来的祸事。之前有几次想跟她尝试点不同花样,她死活不愿意,他便借酒行凶,事后再伏低做小,靠着这样的妙法也让他得偿所愿了数次。
不过后面她学聪明了,但凡他喝酒露出一点醉态,便将房门锁死勒令他独自去东苑睡。装可怜,故意威胁,低声道歉,信誓旦旦保证等等十八般武艺轮番上阵也敌不过她那颗冷硬的心。
当然,太子殿下可以破门而入,只不过后果更加严重,只能乖乖听话抱着枕头离去。
嬴风微仰头看了看天色,又环视一圈饮酒作乐的群臣,起身离席而去。
“父皇,天色不早,儿臣扶您回登天阁。”嬴风躬身低头,右手假模假样扶起元和帝,实际上他手中力道极大,几乎是硬生生拽着座位上的人起来的。
内务总管根本不理会皇帝的异常,太子斜眼一看他便张口嚎道:“起驾回宫。”
在场清醒的,半清醒的统统放下手中的活计,跪下齐声道:“恭送皇上,恭送太子。”
嬴风沉声道:“诸位爱卿们自便,孤与父皇还有要事相商。”
说罢,扯着浑身僵硬的元和帝回到登天阁。
高阁之上,大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易的矮塌和燃着的四盏烛灯,灯火黯淡无法照亮屋子每个角落。
寒凉的夜风呼啸穿堂而过,灯罩内的烛光忽明忽暗,照得屋内人影飘忽不定,更添几分鬼魅。
“父皇,清醒了吗?”嬴风坐在矮塌旁,冷冷俯视双眼混沌的元和帝,寒眸快速闪过嘲弄与厌恶。
他刚吃下一颗红丸,体内的蛊虫安分了下来。
红丸的原料是一种生长在百越荒芜之地的红色果实,提取汁液后制成药丸,可以抵制体内的忘仙蛊。
忘仙蛊是百越特有蛊虫,用红丸原料培养而成,发作时如千百只蚂蚁嗜咬,痛不欲生,只有红丸能够缓解痛苦。
蛊虫生于红丸,也被它压制。
但是红丸只能缓解,不能拔除,被下蛊的人要一辈子依赖它。
嬴风内心暗自庆幸,幸好他当年在百越境内将这些脏东西毁了个干净,否则流入大夏,百姓危矣。
他之所以给元和帝下蛊,一方面是为了能够掌控他,另一方面是想找出彻底拔除忘仙蛊的方法。
元和帝是再好不过的试药人。
“含雪,含雪……”他嘴里呢喃的是孝德皇后的闺名,李含雪。
嬴风抿紧唇角,右手擒住元和帝脖颈用力一掐,阴狠道:“你不配叫我母后的名字,你忘了吗,是你害死了她。”想到孝德皇后,嬴风的手愈发收紧。
强烈窒息感让躺在身下的人终于感到恐惧,他伸出双手死命去拍打禁锢住自己铁臂般的手肘,无意碰到一处手腕处。
嬴风微微一僵,立刻甩开元和帝。右腕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却仍然是他无法触碰的痛,被罪魁祸首碰到那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孤立无援,任人摆布的黑暗年月。
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本就不热的心愈发冰凉。
“咳咳……”元和帝咳了几声,满脸通红,有气无力道:“太子,你还是不肯原谅朕吗?”
嬴风宛如听了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眼眸深处却迸射出强烈的恨意,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恐怖。
他抚掌笑道:“原谅?父皇在说什么胡话,咱们父子二人之间哪有隔夜仇,”下一秒他语气陡然犀利,阴恻恻道:“自然是立刻就报。”
强硬地掰开元和帝的嘴,无视他惊恐的眼神和剧烈的抖动,从怀里掏出一枚乌黑的药丸塞进他口中,迫使他吞下去。
嬴风甫一放手,元和帝立即挣脱趴在床侧,两指伸入喉咙抠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干呕半天也没吐出来,他抬头看着早已陌生的儿子,指着他颤抖道:“逆子,你给朕吃了什么?”
元和帝伸出痉挛的手去抓他,嬴风不急不缓后退一步让他落了空。
他像疯了似的大喊大叫:“你杀了朕,杀了朕……”忘仙蛊控制住他的身躯,红丸控制住他的灵魂,让一个九五之尊的帝王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嬴风脚下如同蝼蚁一般地摇尾乞怜,这是何等屈辱。
嬴风居高临下俯视昔日威严的帝王,淡淡道:“父皇这样说可是折煞孤了,这次的乌丸改进了不少,说不得就能帮助您成功拔除忘仙蛊,恢复成正常人。红丸到底伤身,做儿子的还是要替您的身体着想,不能任由您沉溺其中。”
“再说,孤答应过母后,不能弑君。”嬴风冷笑道:“不然,你焉有命在?”
他语气轻描淡写,丝毫不将帝王性命放在眼里,好似他只是个随意处置的玩意儿。
元和帝根本不信,他趁着短暂的清醒怒斥嬴风:“若不是你,朕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会遭报应的,逆子!”
“报应?”嬴风上前一步用力捏住元和帝下颌,迫使他抬头仰视自己。他俯身贴近自己的父皇,阴森森笑了笑:“父皇,你杀害母后,磋磨孤多年的帐又该怎么算?”他语气阴沉下来:“你如此虔诚地寻仙问道,怎地那些仙人也不来渡你,害你在孤手里受尽折磨。”
“你说,这是什么报应?”
元和帝气得满脸通红,他身上腐朽的气息令嬴风作呕。
嬴风冷笑一声放开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便赶不上与顾今月守岁,他不想错过他们第一次迎接新年。
“朕没有错,”元和帝低喃声从后面传来:“含雪不会怪朕的,她不会怪朕的。”
嬴风顿住脚步,听见母后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是种玷污,无名怒火蹭地一下冲上来,又被他压了下去。
偏头用余光扫了眼恍然出神的元和帝,他好意提醒:“忘了告诉父皇,乌丸这次加了点烈性药,吃了可能会些副作用,父皇可要受点罪。”
继续往外走,刚踏出殿门里面就传来一声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如同尖锐的锥子刺入耳膜,守在外间的太监们瑟缩着身子不发一语。
“啊!逆子,你、你不得善终……”
嬴风对元和帝的咒骂恍若未闻,吩咐专门看管他的小太监记录他的用药反应。
“看紧点,别让他死了。”嬴风负手而立遥望南方,淡淡道:“希望这次是能成功。”
早点研制出完全抵御拔出忘仙蛊,他就能早点对惨死在百越的将士们有个交代。
当年那一战实在是太惨了,向来冷硬如铁的他不禁动容。
转而又想到元和帝,心里冷笑几声。
他的好父皇这点痛算什么,怎么能比得上当日他所受的千万分之一。况且,自己是在帮他,又不是害他,只不过那乌丸还是半成品罢了。
皇帝以身试药,方能显出仁爱之心,不是么?
只有让他痛得死去活来,才能对得起那一战中备受折磨死去的将士们,才能对得起百越边境遭受苦难的百姓们。
元和帝是在赎罪,为他的昏庸无道,怠懒朝政赎罪。若不是他只想着他的长生大道,怎么会有千千万万本该安居乐业的百姓死于非命。
嬴风对他的诅咒毫不在意,只想早点回去陪顾今月。
脚步一转沿楼梯下阁,回到地面时已然听不见一丝元和帝的哀嚎,倒是大殿方向的丝竹欢笑声隐隐传了过来。
他勾起唇角,大步朝东宫走去。
风府因为男主人不在,年夜饭又摆在中午,晚间顾今月稍稍吃了几口便回房休息。今儿大年夜,除了必须值守的人外她都提前放了假,允许他们回家与家人团聚,众人跪谢。
实际上无一人敢擅离职守,他们个个退到暗处,时刻拱卫整座府邸。
顾今月倚在临床美人榻上看书,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碧柔铺好床过来说拔步床已经暖好,劝她躺上去等。
她摇摇头,躺进去说不准一会儿就要睡着了。若是风轻妄回来必定不忍吵醒她,她还想跟他一起守岁。
夜色渐深,灯影幢幢,转瞬已过亥时。顾今月变换姿势,以手支额撑在榻中案几上,眼皮渐渐耷拉下来,头摇摇欲坠。
“主子回来了,夫人。”
顾今月听见碧柔唤她,立刻清醒准备下榻迎他。不料门先一步打开,风轻妄匆匆从外面进来,手搭上领口随意一扯,脱了大氅扔到回纹梨花木楎架上。
他目光灼灼盯着顾今月,见她脸上印着淡红色睡痕,目光望向他有几分迷离。懵懂又天真的模样任凭再寒的心也会被融化。
嬴风只觉得被元和帝打入冰窟窿的心瞬间回暖,他等不及地龙熏热身体,一个箭步走过来拥她入怀。
“怎么了,”顾今月闻见他身上的酒味,谨慎道:“你不是又喝多了?”
风轻妄闷笑两声放开她,戏谑道:“夫人都开口了,我哪敢多喝,不信你问德四,他一直盯着我。”
顾今月见他虽有酒气,但眼神清明,略微放下心来。若是真喝多了,大年三十也不好把人赶出去睡。
风轻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问:“夜里凉,怎么不去床上等我。”
顾今月淡淡道:“我就想在这里。”
碧柔忙补充:“回禀主子,夫人是怕在床上睡过去,她说今晚一定要等您回来呢。”
顾今月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就你嘴快。”
风轻妄弯了弯眼睛,嘴角扬起:“劳夫人久等了,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
“主子跟夫人真是心有灵犀,夫人也准备了东西。”碧柔脱口而出,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立刻跪下求饶。
风轻妄见顾今月有恼羞成怒的趋势,害怕自己的礼物就此没影,板着脸教训碧柔。
“主子没开口,你做奴才的话倒是挺多,今天大年三十不宜见血,你自外面跪着。”
顾今月没想到他如此严厉,连忙替碧柔求情:“今儿过年,她说的也是实话,不如就小惩大诫,罚她明日没有赏钱便是。”
风轻妄端着架子淡淡道:“那便听夫人的,你下去吧。”
碧柔连连称是,体贴地退下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实际上第二天,顾今月单独把赏钱补给了碧柔,嬴风也私下赏赐她不少好东西。从三把东西带过去给碧柔时心里还纳闷,不是说要罚她吗,怎么她反而得到的东西更多了?
“夫人给我准备了什么?”风轻妄笑意更甚,急切道:“快拿来我看看。”
顾今月先跟他说好不许嘲笑她,风轻妄连声说不敢。
扭捏半天,她红着脸从迎枕下拿出一个雾蓝色半透明方形物品递到风轻妄眼前,低下头别扭道:“我看你无论是沐浴还是睡觉,右手上总是带着个厚实的护腕。冬日还好,若是到夏天,闷着怪难受。正好我从府中库房找了些鲛绡,它轻便透气,遇水不湿,最主要是刀枪难入……”
顾今月悄悄抬眼看了风轻妄一样,发现他直愣愣看着这东西,眼神充满挣扎。
“喂,你说了不嫌弃的。再说了,我没怎么绣东西上去,就是裁剪成合适的大小,简单缝合。缝合我还是会的,你放心,绝不会忽然崩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堵住了嘴。
这个吻没有一丝情.欲,反倒是带了几分……虔诚,风轻妄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纠缠到她喘不过气,他微凉的双唇轻柔地擦过她的唇瓣每一处,似乎是在感受什么。
顾今月一头雾水,掀起眼帘正好对上风轻妄垂眸凝视她,目光中有她看不懂的深意,如烈火般炙热。
“我只是……”他接过护腕时指尖微微颤抖,说话结结巴巴:“只是没想到,你会送我、送我这个。”难怪她最近晚总趁他睡觉时握住他的手腕,刚开始他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原来是在丈量尺寸。
她不知道这处与他而言十分敏.感,每次她偷偷摸上来时他就会立刻惊醒,只是忍住不睁眼。
顾今月脸颊酡红,嘀咕道:“新的一年,该有个新的东西才行。”
风轻妄轻笑一声,弯了弯眼睛:“夫人说的是,新的一年,新的生活。”
往后,都会有她陪在自己身边。
“你快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顾今月灵动的双眸满是期盼。
风轻妄身体倏地僵硬,眼神躲闪。
他擅自与她约定,便是往后余生。
顾今月没想那么多, 自然地搭上风轻妄手腕,正欲将他的袖口往上卷时蓦地被大力甩开。
一时不防,她被推开跌倒在榻上, 软垫足够厚实绵软倒是不疼,可她脑子有点懵,半天回不过神。
风轻妄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呼吸一窒,立即俯身查看。指尖离她的脸还有一寸时被偏头躲开, 他手悬在空中不动。
气氛一时间陷入沉寂。
顾今月撑在后背的手悄悄攥紧拳头, 指尖陷入肉里, 她不知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惹得风轻妄脸色大变。
失去记忆令她感到深深的无助和烦躁, 内心第一次充满了强烈渴望, 希望能够想起一切。
顾今月心力交瘁, 等了一晚上的期盼与喜悦荡然无存, 垂眸盯着迎枕上的花纹, 似乎要看出个洞来。
不知过了多久, 上方传来一个小心的声音:“夫人, 我……”
“睡吧,我累了。”顾今月打断他, 声音透出一丝疲惫。
小心避开风轻妄,自个儿下榻朝内室走去, 还没走两步后面传来一阵风声。紧接一双铁臂从背后绕过手臂环上腰间, 死死箍她入怀。他的下颌抵上她的右肩,粗重的呼吸拍在颈窝让她发痒, 炙热的胸膛完全包裹住她的整个后背, 令她发烫。
顾今月僵在原地不动, 她听见他心跳得很快。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顾今月,对不起……”
他低声道歉,一直重复呢喃她的名字,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在恳请大人原谅,语气可怜又脆弱。
“无事,我也没伤着。”她抬起手覆上他手背,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掐在腰间的手指,却被他翻了个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低头不语,一个满含歉意。
“顾今月,”风轻妄声音艰涩,仿佛在做一个很难的决定:“我只是怕吓着你,没有别的意思。”
她抬眼向上看,他在极力克制扭曲的表情,但眼眸深处的紧张难以掩藏。
何必要逼他?
顾今月鼻头一酸,顿了顿轻声道:“无妨,你不想说便不说。”
飞快低下头,害怕眼睛里破碎的光出卖她此刻的委屈与不安。
下颌蓦地被他握住,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她胸口瞬间激涌上惊恐与难堪。
“别哭,”风轻妄低声道:“今天可是好日子,怎么能哭呢?”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将要溢出的泪花,又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她闭上眼抗拒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风轻妄打横抱起她朝内室走去,轻轻放在拔步床上,自己也跟着抬腿上榻,双手撑在后颈窝,将她完全笼罩在自己身下。
他一直盯着她脸上的表情,暗哑道:“我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但先说好,听了后你可不许哭。”
顾今月瞪大眼睛小幅度点点头,风轻妄扬起唇角,腾出一只手屈指刮了下她的鼻梁,又翻身躺在她身侧,举起右手放在她眼前动了动,示意她揭开。
黑色护腕宛如一个黑洞,令顾今月移不开眼睛。她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右手,指尖碰到丝绸制成的护腕时在发颤,顿了顿,食指先伸进里面,摸到一大块凹凸不平的坚硬。
是……伤疤?
顾今月敏锐察觉到她一碰上这里,风轻妄瞬间浑身紧绷,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又生生忍住。
咬了咬牙,她抬起另一只手,双手协作下很快露出护腕下的皮肤原貌。
顾今月瞳孔一缩,手停在空中半天没有动作。
他不到三寸的手腕上有十几条深深浅浅的割痕,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到最后竟连成一片,形成一整块疤痕,十分狰狞。
就像有人拿着烧红的方形烙铁印上去似的。
这绝不是短时间形成的,必定是经过数十次不断的愈合,又重复割伤才会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她脸色煞白,眼眶通红,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沿着眼尾落下,没入枕间。
顾今月声音很轻,轻到害怕会不小心再一次割破这些伤口。
风轻妄侧过身凝视她,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颊,轻描淡写道:“这是一桩陈年旧事,还得从我母亲去世后说起……”
“有人告诉我父亲,我的血可以治好他的心疾,便每隔十五日招我去放血。”
“身为人子,自然是要分忧的。”
顾今月聚精会神地听他一脸平静叙述那些不为人知、难堪痛苦的过往。她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像被针密密麻麻扎了一般,痛到不能呼吸。
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昏庸的人,仅仅是游方术士随口说的一句话,竟能让自己的嫡长子遭受如此劫难。
她死死捏住身下的被褥,咬紧牙关,强逼自己保持沉默冷静,哽咽声在喉咙打转。
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试图咽下嘴边的抽泣。大过年的哭出来也太不吉利了。
“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风轻妄手忙脚乱地抹掉顾今月怎么也止不住的泪,可惜越擦越多,她又偏偏一副倔强的模样,他无措又茫然,只会低声哄道:“不哭不哭,我不说了,好不好。”
顾今月倏地抬起双手,用力搂住他后腰,身体死死贴上他的胸前。后背的手颤抖地厉害,她将自己的脸摁在他胸口,声音一抽一抽地:“我、我只是……心疼,风轻妄,我的心好疼。”
风轻妄双臂抱住她,大掌一下一下轻轻拍击后背,柔声哄着:“夫君给你揉揉,不疼了。”
“我、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哭得语不成调,半晌才平复心情,闷着嗓子道:“你疼不疼,当时你疼不疼?”
“我……”风轻妄语中带笑,轻松道:“刚刚开始有点疼,到后面习惯了也就没那么疼。”
他甚至生出一种别样的,扭曲的快感。元和帝对他所做的一切彻底打破了他对亲情最后一丝幻想。
嬴风要记住这样的痛,他要活下来,十倍百倍地还给那些害他,害死母后的人。
顾今月从他怀里起来,怯生生看他,抽噎道:“我、我以前知道吗?”
“你当然知道,”风轻妄目光落在她哭花的小脸上,眼神柔和,语气怀念:“你第一次听的时候也像这样哭鼻子,还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勇敢地安慰我。”
她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印象,好奇道:“我怎么安慰你的。”
风轻妄见她终于止住泪水,将右手放在她眼前,轻笑道:“你拉过我的手对着伤口吹气,鼻涕眼泪全都掉在上面 ,嘴里叫着‘今月给哥哥吹吹,哥哥就不痛了’。”
“要不,今月妹妹现在再给我吹吹。”他眼神戏谑,似乎真的完全看开这件事了。
顾今月羞恼地偏过头,脖颈连着耳后根红成一片。
“咚,咚,咚——”
子夜打鸣声响起,府外爆竹声接二连三响成一片,预示新的一年如约而至。
“顾今月,新年吉祥,万事顺遂。”风轻妄笑呵呵道。
顾今月听着热热闹闹的声音,吵散胸口压抑的窒息,也露出一个笑容:“祝你新年如意,事事顺心。”
“真的么,”风轻妄沉声道,“我可以事事如意吗?”
“哈?”顾今月听后满肚子疑惑,见他一脸认真,又想着他那些糟心往事,肯定点点头:“一定会的。”
“这可是你说的,”他的手开始不规矩,眼神充满玩味儿,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道:“金口玉言,今晚上你可别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