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胡同甜爽夫妻—— by雨中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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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说:“不去你单位揭发你我们已经够仁慈了,我们就这要求,房子改承租人,余双归初夏,还有就是五百块抚养费,要么就不离婚。”
余温的老母亲哭穷说他们没钱,没了这房子也没地方住。
“你们太狠心了,你们不能欺负外地人,不能把我们往绝路上逼。”老太婆哭诉道。
初迎说:“你别在这儿哭嚎,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抛弃原配搞外遇的儿子,要是在农村,你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
余温没想到姐妹四人的态度这么强硬,任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为所动,甚至让他闭嘴。
“那个院子都是我们单位同事,离了婚你们还好意思住吗?毕竟你们跟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尤其是余温脸色发青,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初迎说:“好意思,没脸住的人是你。我建议你如果不是想把你跟杨溏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那就赶紧离婚。”
就在谈判过程中,初夏的心冷了,硬了,做好了最后的心理建设后说:“我们就这三个条件,其它一概免谈。”
余温觉得自己想要的都拿不着,还要搭五百块钱抚养费,脸色阴沉,最终也没答应,带着他的老母亲走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初冬愤恨地说。
初冬安抚她们:“大家稍安勿躁,余温一定会同意。”
初迎给余温留了思考时间,一星期过后才去找他,这回初迎把话说得更清楚,她说:“要不是我二姐把读工农兵大学的机会让给你,你现在应该在农村种地,上大学当上干部的人是我二姐,你的工作就是你的根本。
要是这事儿在你们单位闹得很难看你跟杨溏都会丢了工作,你没有别的选择,你以为自己是个宝,你没了工作丢了干部身份杨溏也会像丢垃圾一样把你丢了。”
以前余温对初夏步步紧逼不过是利用初夏对他尚有感情,当初夏支棱起来没有别路可走的反而是他。
“你们姐妹不要把我逼上绝路。”余温脸色发青,要是没有这些姐妹撺掇挑唆,初夏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他现在很担心她们姐妹会釜底抽薪把他的工作搞没了,确实工作是他的根本。
“你可真是一点脸都不要,没见出轨还这么理直气壮自己像是个受害者似的,我们要真逼你就去找你跟你相好的单位。我二姐又没事业单位的工作,她不怕丢了工作,再耗下去一无所有的是你。我们最后再给你两个星期,不然你单位见。”初迎撂下这最后一句,走了。
她们这边绝对不松口,余温担心事情闹大丢了工作,只能答应他们的所有要求。
房子改承租人,儿子归初夏,给五百块抚养费。
余温总拿钱接济杨溏,俩人根本没有积蓄,五百元都是他借来的。
等一切都办好,初夏请姐妹们在街边爆肚店吃饭庆祝。
“二姐,你开心点啊,你应该高兴摆脱人渣获得新生。”初冬举着北冰洋汽水的瓶子,招呼大家干杯。
初夏原本不想离婚,她像很多传统女性那样竭力维持支离破碎的婚姻,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就是在谈判前她还在犹豫,可一旦出走这一步,她觉得身上的桎梏全部解除,身心轻松无比。
要知道她会感觉轻松而不是痛苦无助,她早就离婚了。
“干杯!”姐妹们举杯欢庆。
初迎给她分析:“不去他单位闹挺好的,要是把他工作闹没了房子也没了,现在和平离婚你还落了房子,你可得把租房协议收好了,不管余温以任何理由找你改承租人,你绝对不能改,那两间房子,就是你跟余双的安身立命之本。”
初夏点头:“一定,我绝对不会让他改。”
“给余双改姓初,不跟他那良心被狗吃了的爹一个姓。”初春提议。
姐妹们最后商量给余双改的名儿是初恒,希望他以后做事能够持之以恒,对待婚姻也始终如一。
姜铁梅觉得捡票这活轻松赚钱快,想拉着方洪年一起干。
方洪年看姜铁梅飞速从地上捡起票,比年轻人都身形灵活。
“快捡啊,别跟大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等你熟了你就去前门捡,咱俩别在一个地儿。”姜铁梅给他下达任务。
可是方洪年脸皮薄,实在豁不出去那张脸,他干不了这活,说:“要不你自己捡,我给你把风。”
姜铁梅哼了一声:“这还用的着把风,你捡不捡?”
不过方洪年根本没困扰几天,姜铁梅捡票卖票的活儿被方戬叫停。
方戬很严肃地说:“捡车票卖是不合法的,妈你不能再干了。新出的司法解释里明确说了不行。”
“啥,什么叫不合法的,车票是人家扔了不要的我就不能捡,我卖给有需要的人是学雷锋做好事,公安都没管我,你来管我?我这还没干多长时间呢,反正你不能管我。”姜铁梅大声喊起来。
方戬平时都不管她妈,在这种原则问题上态度强硬:“说不能检票卖,绝对不行。”
方洪年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那你就别干了,这下省得姜铁梅拉他去捡票。
初迎从来没想过合法不合法的问题,即便不合法,她想毕竟捡的车票不多,再说院子里邻居总被抓到派出所,还不轻松就能给保出来。
但既然方戬制止,她就说:“妈,那以后就别捡了。”
“哎你们怎么都管着我,方戬你竟会管你妈,你们吃我买的鸡鸭鱼肉时可香着呢,我以后怎么挣外快。一点沾不着你的光还被你管着。”姜铁梅嘟嘟囔囔地说。
初迎答应给她接些绢花厂做绢花的活儿,这活轻松收入也高,一般人也接不到这活,“妈你先干着,等以后有了更轻松的活我介绍给你。”初迎说。
姜铁梅这才勉强满意。
方戬这段时间教初迎拳脚,本来是俩人对打,终于有了个实战对象,是院里家暴男高铁柱又打老婆,本来平时只要方戬在家,他就会去劝架,这次是初迎气势如虹地把人教训了一顿。
这天高铁柱又喝多了猫尿,回到家后就开始摔东西打媳妇,院子里很快响起男人的爆吼声跟女人无助的呜呜哭声。
对大杂院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
初迎从窗口看出去,看高千里正在抹眼泪,小家伙眼睛通红,双肩耷拉不住抖动,无声地哭泣。
他的脚下还躺着一把菜刀,他担心喝醉的父亲动菜刀,就提前把菜刀收了起来。
旁边是一群小孩在安慰他。
她闺女最心软,往高千里手心里塞了块奶糖。
沈识峤捡起地上的菜刀,先收回自己家。
可怜的是家暴男的儿子高千里,小孩被父母的恶劣关系弄得胆子特别好,不爱说话就像蘑菇一样躲在阴影里。成长过程中也走过弯路,打架斗殴、去歌舞厅、早恋,要不是这群小伙伴拉着他,把他一次次地从歧途拽回来,长大也是进局子的主。
初迎一定要管这闲事儿,不仅因为家暴男该死,还因为高千里是小赋的朋友。
磕磕绊绊,高千里也长成了优秀青年,研究生毕业后考上公务员,媳妇也是公务员,可他却在媳妇生产后得了抑郁症,没有人理解他,只觉得他心里素质不好,觉得他矫情。
日子过得好好的,有好工作,收入不错,媳妇不错,又生了娃,还有什么不如意不满意的,凭什么得抑郁症?
初迎觉得高千里的抑郁症跟小时候的经历分不开。
这样想着,初迎腾地站起来,朝前院走去,穿过垂花门,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高铁柱家门口,方戬就在最前头,应该是想进门。
高铁柱拿着酒瓶子指着众人叫骂,扬言都别管闲事,要不他就摔瓶子。
又是啤酒瓶子在水泥地上摔碎的声音。
“都让让。”初迎说。
方戬见他媳妇来管闲事,就把教训高铁柱的活儿交给她,往旁边挪了挪说:“小心玻璃碴子。”
初迎看清楚屋内情况,喝醉发狂的男的,捂着脸无助哭泣的女的,还有摔了一地的东西加玻璃碴子,她踢开障碍物朝屋里走,一手抓起高铁柱的手腕,一手按着他的头,使劲把他的头往桌子上按。
高铁柱被撞懵了,他没想到这娘们力气这么大,他竟被生生按着起不来。
他嗷嗷叫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方戬,管管你家娘们。”
方教官觉得他这个学员可太棒了,力气大,出手利落马上就能制服对手,鼓掌说:“初迎干得好。”
屋外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众人都很惊奇,他们都知道初迎在练拳脚,没想到那么轻松就能对付一个莽撞失去理智的醉汉。
“好好教训他,什么德性,就会打老婆。”
“打媳妇的男的多有男子气概,能耐,初迎,揍他。”
门外的喝彩声中,就姜铁梅声音最大,还夹杂着闺女的小奶音。
“初迎你打他吧,把他打死我都不说啥,他早就该死,我天天盼着他死,没了他我们家就能过安生日子。”高铁柱的老母亲带着哭腔说。
“我……”还没等他把脏话骂出来,初迎麻利地塞了块抹布进他嘴里。
看他嗷嗷地哭起来,初迎才把他嘴里的抹布拿掉,任他像癞皮狗一样靠着五斗橱哭。
高铁柱就是这样,喝得醉醺醺他就要哭,还要摔东西打老婆。
“这次对你客气点,下次你再打媳妇我就不客气。”初迎冷着脸拍拍手上的尘土说。
不过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打人,环顾一圈说:“大伙给做个证,我没打他,我要是打他他不可能还哭得出来。”
方戬搭腔:“对,没打他,一下都没打,只不过是制服高铁柱而已。”
“对对对,你没打人,我们作证。”
刚走到门口,初迎小腿突然被人抱住,曹火云哭哭啼啼地说:“初迎,你帮帮我吧。”
初迎低头看了眼脸颊肿得跟包子一样的曹火云,语气缓和下来,说:“这次他不打了下次他还要打,没人能帮得了你,你得自己支棱起来,你说我能怎么帮你。”
好不容易摆脱腿上的挂件,初迎气势凛然地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了后院,她把高千里拉进屋里,给他洗了脸,又拿了块点心给他吃。
小赋从大人腿缝里已经看到了她妈的英勇行为,自豪得不得了,安慰高千里说:“你别难过,你爸要是再打你妈,我妈会教训他。”
秦丹跟了过来,看初迎又是解决家庭纠纷又是照顾人家小孩,觉得她人品好心眼好,说:“初迎我真羡慕你,肆意洒脱,看到这种家暴男我也想上次把人揍一顿,可惜实力不允许。”
初迎心说那是你没看到我的前世,前世别说以暴制暴,她一心工作都不怎么关心邻居。
“我正在策划女性独立、妇女权益、妇女社会地位跟家庭地位的选题,你开个体出租还有热心邻里的事儿我能不能写在报纸上,肯定是正面宣传,号召妇女同志都像你学习,我觉得你刚好是我们想寻找的独立自主,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时代新女性。”秦丹满心赞赏。
这是一个需要典型的时代,可初迎不想上报纸,她就想安稳当个司机闷声发大财。
“你说得文绉绉的我也听不懂,不过你可别报道我,我觉得难为情。”初迎笑道。
秦丹表示理解,笑着说:“那好吧,那我就不写,我再去寻摸别人。”
方戬觉得训练成果显著,按他的评估,初迎对付身高体壮的成年男子没问题,他给定的目标是对付几个壮汉。
“初迎,你以后接着练。”方戬说。
“方叔叔,我可以跟你们一块练拳吗?”高千里怯生生地抽噎着问。
“当然可以。”方戬痛快地说。
高千里眼睛亮了亮,觉得黑暗中有了一丝亮光。
以后再练拳,他们身边多了好几个小孩。
初迎的车已经提到,暂时放在出租车站,终于,周信告诉她战友赵建军愿意给她开车。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拜访赵建军。
周日,初迎吃过午饭,去副食店买了些麻花、桃酥、牛舌饼等常见糕点直奔五道口附近农村。
这里本来是个村子,在一片低矮同样私搭乱建建得密集拥挤的平房区,初迎找到赵建军家。
初迎记得到后世这个地方会拆迁变成高级的高科技园区,村民有地,征房征地,每家能分到好几套房产。他们胡同住户房子小,腾退并不能得到多大的实惠,但是村里的拆迁不一样,有房又有钱,可眼下赵建军家条件很差。
赵建军父亲早些年去世,她母亲拉扯三个孩子,又没有正式工作,只能做些零工养家糊口。
民房拥挤不堪,低矮光线不好,初迎到他家时赵母正在纺石棉线,到处都是粉尘、飞絮、飞沫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有强烈的尘埃颗粒感。
赵建军戍边五六年,英勇出众,数次负伤,到现在左胳膊上还有弹片没取出,一是现在部队提拔跟六七十年代不一样,要求学历,他没学历在部队升不上去,二是身体原因不得不转业。
可京城待业人口多,即便是排长转业,工作也难安置,等分配工作期间,他跟一辆大车司机去外地运木材,一天能挣一块多。
那大车司机还防备着他,生怕抢了他的活。
有了初迎提供的工作,他就不再去运木材,暂时跟他妈一块纺石棉线。
他两个弟妹一个上高中,一个上初中,正趴在窗口桌子上写作业。
见到这个给儿子提供工作的个体老板,赵母很热情地拿抹布把椅子擦了又擦,请初迎坐下。
初迎把点心放桌子上,让赵建军弟妹吃点心。
两个孩子都很有礼貌,跟初迎说谢谢姐姐。
“大妈,赵建军过几天就去上班,他工资不低,你以后别纺石棉线了,找点别的活干,纺石棉线的粉尘对俩孩子身体有影响。我认识绢花厂的人,可以给你联系做绢花的活,比不上纺石棉线挣得多,但肯定比穿糖葫芦、糊火柴盒这些工钱多。”初迎说。
赵母想不到初迎还能给她介绍手工活,粗糙的手握住初迎的手,满脸慈祥笑容,说:“我还琢磨着建军老板是啥样人呢,这么大方,原来是个年轻闺女,给建军开那么高的工资比他去干别的活强,我知道石棉线有毒,挣的多才不得不干,干完这批活就不接活了。”
月工资二百八,她觉得这个工资请个踏实可靠的转业军人是她占了便宜。
况且见到赵建军本人初迎非常满意,皮肤微黑,身形魁梧,话不多,跟周信一样看上去憨厚朴实,大姐夫给她推荐的人确实不错。
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给任何人画大饼,她又对赵建军说:“我买的车要回本,就先给你这么多工资,好好干,等车回本了给你涨工资。”
赵建军对工资非常满意,他去任何地方上班工资都不过是四五十块,初迎给他二百八,能解决他家眼下好多问题,能把漏雨的房子修好,能供弟妹读书,他妈也不用再纺石棉线。
“这么多工资挺多的了,我不能要更多的,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车当自己的一样爱惜,好好跑车,早点把你的本儿跑回来。”赵建军保证说。
“我平时开车都穿衬衣西裤,你跟我一块儿出去,我去给你买几件衣裳。”初迎看他还穿着半旧的军服,说道。
正在看书的小弟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旧衣裳,抬起头来好奇地说:“姐,还有这美事儿,你还要给我哥买衣裳啊。”
赵建军突然腼腆起来,搓搓手说:“这就不用了吧,我有衣裳,一定会经常换洗,会穿得很干净。”
初迎的笑容很真诚:“你开车穿军服也可以,大家都很信任当过兵的,你穿军服会对你有好感,不过我送你几件,你当工作服穿也行,平时穿也可以。”
“我自己去买吧。”
“我跟你一块去吧。”
说了好一会儿,赵建军才同意跟她一块儿去买衣服。
初迎给他买了白衬衣、裤子,还有夹克外套。等买完衣服,俩人已经很熟,就像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
“买衣服钱就从我工资里扣。”赵建军说。
“不用,这点钱不算什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初迎满不在乎地说。
初迎觉得赵建军可真不错,一定踏实可靠。
她觉得非熟人给自己开车很好,她想他们之间是雇佣关系,她想让这种关系纯粹一些,而亲戚熟人关系就要更麻烦,涉及到钱说不定会伤和气。
从赵建军家离开,初迎先去找了趟大姐夫才回家,方戬正等着她,问:“大姐夫给你推荐的人怎么样?”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跟大姐夫性格差不多,看着厚道可靠,可以把车放心交给他。”初迎说。
方戬点头:“那就好。”
初迎把所有拉活经验都告诉赵建军,一星期之后,赵建军正式开车上路。
现在顾客习惯招手即停,高档饭店也会经常打电话联系初迎,不过出租车站的活也多,初迎还是让赵建军先去出租车站,已经跟张丽说好正常给他派单,等他适应这份工作,在路上跑熟了再跟他们一样离开出租车站。
这周方戬又出差,周日,小赋在院里院外跟别的孩子玩儿,初迎没有别的事儿,本来打算看一天书,这时候小丫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大声喊:“妈,有个口音很奇怪的叔叔找你。”
初迎闻声出了门,见小赋就站在门口附近,扬着小脑袋满脸警惕地看着陌生人。
“妈,你认识这个奇怪叔叔吗?”小赋问。
妈妈跟她说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但他们有几个小孩一起玩儿,不用担心陌生人。
她后面跟着一个穿白衬衣加米色风衣的瘦高男人,初迎定睛一看,这个清瘦斯文书卷气十足的年轻人不是她三舅家的大表哥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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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看到这个热情开朗脸上总带笑意的表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亲人。◎
大表哥从港城跑来京城了!
前世他们见过两面, 但这一世的此时,他们未曾谋面,不认识彼此。
“你好,我是初迎, 请问是你找我吗?”初迎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竭力用平静的声音问。
在初迎打量对方时,他也在打量她, 缓缓开口:“你好, 请问你是陈周钊的外甥女吗?我是他儿子钟念昭。”
他第一次来京城, 第一次来到胡同, 看着黑黢黢的挂着农具的门洞, 走进杂院拥挤到处就就地插针建筑的大杂院, 见到传说中的表妹。
夏天未到,衣服颜色也单一,这些天看了太多蓝色、黑色、灰色衣服, 他意外发现表妹很时髦, 短发微卷, 喇叭裤白衬衣, 洋气程度不输港城年轻女人。
大表哥的嗓音好听, 但港味普通话很不标准。
初迎已经绷了好一会儿, 听到这话立刻热情洋溢, 笑容满面地说:“原来是三舅家的大表哥啊, 我是陈周钊的外甥女,快进来坐。”
她拉闺女的小手:“小赋,这是大表舅, 从港城大老远来的, 赶快叫人。”
小赋紧绷的小脸立刻绽出好看的笑容, 甜甜地喊了声大表舅。
钟念昭看着小赋扬着喜庆欢扬的小脸看她,看着挺喜欢,把手中的大包递给初迎,把小丫头抱起来说:“你闺女警惕性可真高,他可能把我当成骗子了。”
小赋解除戒心,亲热地搂着钟念昭的脖子,又叫了声大表舅。
初迎赶紧把人让进屋,给倒了杯热茶,翻找出糕点盛了一盘,又给小赋一块钱,让她去胡同里的小卖部买汽水,打量着屋内陈设,这才在他对面坐下说:“表哥,我们这儿住房条件简陋,难免招待不周,你多担待着点。”
钟念昭没有兄弟姐妹,常年跟母亲相依为命,小时候日常接触到的人就那么几个,但看到这个热情开朗脸上总带笑意的表妹,突然觉得自己有了亲人。
他四下看了一圈收回视线说:“你们这儿挺好的,胡同很古老建筑很有特色,你们家宽敞且整洁,我跟我妈以前住过笼屋、劏房,跟你们家完全没法比。”
“你跟三舅妈之前吃了不少苦吧。”初迎问。
“还好,都过去了。”钟念昭说。
初迎有很多话要跟大表哥说,又问他:“三舅说表哥在古生物研究所上班,现在应该在上班吧,怎么到京城来了。”
钟念昭对初迎很有好感,说:“对,我是港城古生物研究所的研究员,我是来参加港城跟京城组织的学者交流访问活动,本来没有我,但我想来京城看看你,恰好有个专家来不了,我就申请补了名额。我们已经参观了很多地方并组织了几场学术讨论,这两天可以自由活动,我就来找你。”
初迎笑道:“我有出租车,正好可以带表哥在京城转转,你想去哪都行,我都熟。”
钟念昭扬起唇角:“你三舅很关心你,让我代他来看看你出租车这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比开公交强多了,开出租车挣的钱多,也轻松不累。”初迎说。
钟念昭把随身带的大包打开,里面都是给他们带的衣服跟电子产品,有游戏机、随身听、电子表等,说是三舅让他带的礼物。
初迎从里面扒拉出索尼walkman随身听,小巧精致,要不是有人送她自己舍不得买,有了这个装备,土豪大妞变土豪了。
“这个随身听太先进了,刚好给小赋学英语用。”初迎拿着随身听爱不释手。
“想不到你这么重视孩子教育。”钟念昭说。
初迎莞尔,她上辈子可没怎么抓过小赋的学习。
等小赋把汽水买回来,三人喝了会儿汽水,钟念昭说想去他爸青少年时期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初迎说:“那我就带你去平谷转一圈,京城的农村跟外地农村差不多,你看看跟香港乡下有什么不一样。”
“我也要去。”小赋生怕不带她。
初迎牵起闺女的手,说一起儿陪表舅玩儿。
不过他跟钟念昭说好,要是她姥姥姥爷还在,那她去平谷就是奔着姥姥姥爷去,但二老都没了,跟舅舅们又闹不愉快,不能奔着他们去,就在陈家庄转一圈,回城里吃午饭。
钟念昭自然知道他爸之前干了什么事儿,欣然同意。
三人开车直奔平谷,到陈家庄,初迎把车开上往大舅二舅家走的土路,告诉钟念昭右前方那两座房子是大舅二舅家,原先姥姥一家就住在这儿,不过这两栋五层大瓦房都是三舅出钱翻新的。
这时候的平谷就是原生态的农村,低矮的房子,茅厕,土路,庄稼地,不知道一路看下来,钟念昭有何感想。
就在初迎继续向北走,从山脚下绕一圈就往城里开时,大舅妈扛着锄头从对面走来。
她还不知道初迎开出租,认了好一会儿,才扯着嗓子喊:“初迎。”
初迎只好停车,跟大舅妈解释她现在开出租,她没说开个体,大舅妈也不懂,就以为她给公家开车。
看钟念昭不停向她眨眼,初迎会意,并没有介绍他,避免尴尬,她只说:“我带外地客商来转转。”
初迎也担心这些亲戚一旦知道大表哥的身份会把他当成金主过度热情,那样很难脱身。
“都到这儿了,回家吃饭啊。”大舅妈从车窗处把手臂伸进来拉着初迎胳膊,热情邀请。
她的神情有些尴尬:“初迎,以前的事儿是我们做得不地道,你也别记恨我们,咱实在亲戚不能不走动了,走,上家坐儿会,我给你炖鸡,这客人也跟着一块去。”
她又扯着嗓子朝两栋房子喊:“他大舅,初迎来了,咱留她吃顿饭。”
初迎看出大舅妈是诚心留她吃饭。
不涉及到金钱还有根本利益的时候,他们对亲戚依旧是热情淳朴的。
大舅正在院子里做家具,系着围裙浑身沾着木屑出来,也极力邀请他们进去吃饭。
他们大概都想对之前的不愉快做弥补。
初迎看钟念昭没表示反对,完全任他做主,就一块下车往大舅家走。
一进院,大舅诚心留客,马上从鸡窝里抓了只大公鸡,杀了褪毛。
即便钟念昭跟陈周钊在长相上有三分相似,即便他说港味普通话,可之前三舅说他没成家没儿子,以大舅大舅妈的想象力,他们想不出来钟念昭是陈周钊的儿子。
农家养的土鸡鸡肉劲实,加上蘑菇粉条,炖完后是飘着黄油的一大锅,他们把二舅一家也叫过来吃饭,两个舅妈是气氛组,用不停说话跟夹菜掩饰之前的矛盾,吃完饭,略坐一会儿,初迎带着钟念昭跟小赋离开。
不想让大表哥大老远跑来一趟,感觉人情过于凉薄,初迎就解释说:“这些亲戚你也都看到了,也不是啥坏人。”她竭力为他们说好话,“实在是因为大家都穷怕了,我们也是这几年才吃上饱饭,现在吃粮吃油还是供应制,想要吃好也难,两岸工资差距太大,我们这才几十块钱,你们那儿是一千多块钱,我听说很多人逃港,大家前往百计去港城打工,没有回乡讨生活的,所以大舅二舅才竭力坚持三舅回去。”
钟念昭竭力去理解初迎的话,说:“我爸失望归失望,但从你这儿得知有个儿子就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回城路上,初迎说:“要是大舅二舅知道你是三舅儿子,不知道作何感想,回我家看看吧,我妈看到你一定会非常高兴。”
“好,只不过没给她准备礼物。”钟念昭说。
“跟我妈不用客气。”初迎说。
经过崇文门菜市场,钟念昭坚持下车买了些水果带上,等回到家,得知钟念昭是三弟儿子,陈秀镯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