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出书版)—— by偷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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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李月茹来问她,她才说:“我觉得这样好看。”
再后来,她真的读了建筑专业才知道,这就是最原始的设计。
怀澈澈翻了几张,看见旁边老师的小字批注,忽然又想起大学时被一张张图纸作业支配的夜晚,当时虽然经常跟唐瑶抱怨很累,但其实每一个熬夜后的天亮,来的都是不知不觉的。
“小怀?”
直到霍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回忆,怀澈澈才回头:“啊?”
“我问你生蚝是清蒸还是蒜蓉。”霍修说着,握着门把将门打开,“我以为你在客厅,结果怎么跑书房来了。”
“哦!对!”
怀澈澈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随手把图纸往旁边一放,扑到旁边的沙发上:“来来来,你帮把手,帮我把它打开。”
这书房里有张沙发,怀澈澈记得摊开了就能当床用——虽然现在说起来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但当时她购入这张沙发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能在书房里躺着看书,得有多舒服。
只是说完了,怀澈澈意识到她好像还没和霍修商量,就已经决定让他睡书房了,赶紧哄着他说:“你先睡一阵这个,等我赚到钱给你换张大床,怎么样?”
霍修看起来倒不是很介意,非常好说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过来帮忙了。
但沙发很显然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是哪个关节卡住,两个人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将它摊开,到最后怀澈澈只能喘得脸红脖子粗地认输:
“算了,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就这样吧,毁灭吧!”
怀澈澈洗完澡站在洗手台前,刚敷上面膜把电动牙刷塞进嘴里,就看霍修拿着换洗衣物走进来:“我待会要开个视频会议,怕开完很晚,洗澡会吵到你,所以能现在借浴室用一下吗?”
“唔,好。”
人家有工作上的事情,怀澈澈当然愿意让步,但这一口牙膏沫子也把她给困在了浴室的洗手台前,只能看着镜子里男人动作利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打开淋浴间的玻璃门。
这场面,是不是有点熟悉?
怀澈澈面无表情地握着手里的电动牙刷,脑海中非常不合时宜地浮现出男人肩背无比明晰的肌理线条。
但和茶山那天不一样的是,这一刻,怀澈澈的面前是镜子,背后是淋浴间,想要不看到霍修的身体,除非她往左右看——可刷牙的时候往左右看也太刻意了吧!简直就是做贼心虚啊!
而那边霍修看得出是真有事儿,动作相当快,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已经站到了花洒下。
怀澈澈赶紧低下眼去,心中默念三遍非礼勿视,却在过程中不小心用余光瞄到了霍修的下肢。
对,就是上次茶山的时候没看见的下半身。
与上半身的精壮相吻合,霍修的下半身也很富有力量感,比例极佳的腰臀,大腿,没有一处是平直的,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鬼斧神工的饱满。
淋浴间的顶灯从上而下,与淋浴喷头的热水一并降落,让他整个人立刻如同满身汗迹的战神披挂着太阳的金辉从天而降,怀澈澈盯着他洗澡的背影,感觉他是真适合去拍男士沐浴露的广告。
她神经很放松,因为知道看也看不了多久,很快就看不清楚了。
但没过多久,怀澈澈就发现了不对劲。
没有雾气。
因为是夏天,浴室里的水汽很薄,只浅浅地在两面玻璃墙上浮起一层似有若无的,斑驳白色。
嘴里的电动牙刷早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因为停留在一个位置太久,怀澈澈感觉自己的口腔内壁都被震得些微发麻,脸颊更是一片沸腾的滚烫。
淋浴头被关闭,水声戛然而止,如同无声的当头一击,她如梦初醒,慌乱地把牙刷从口中拽了出去。
明知淋浴间里的霍修背对这边,怀澈澈的手依旧因做贼心虚而在某一瞬抽空了力气,手一个没拿稳,将电动牙刷掉在了地上。
怀澈澈感觉自己耳畔嗡嗡作响,好像是心跳过速产生的回声,她蹲下身准备赶紧把东西捡起来,漱口逃离现场,但牙刷却从旁边被另一只手捡起。
随即,她整个人也从地上被拉了起来。
霍修身上只下半身围着一条简单的浴巾,大概是随手一围,相当松垮,劲瘦的腰线旁边两道清晰的人鱼线隐没进浴巾的边缘里。
怀澈澈从他手里接过牙刷,便急匆匆地转身漱口,但镜子里男人的身影却忽然靠近。
他手搂上她的腰,没有直接用手捏,而是手握成拳,用小臂在她的腰上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声线低沉隐忍:
“看个没完了是吧。”
他说完那句话就松开了怀澈澈的腰,套上旁边的干净衣服,离开了浴室,只留下怀澈澈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目光呆滞满脸潮红的人,回不过神来。
怀澈澈!原来变态竟是你自己!
怀澈澈怀抱着对自己的审视与批判,迅速拿了换洗衣服钻进浴室。
空调的冷风吹过,怀澈澈躺在床上卷着被子,闭上眼睛试图入睡。
怀澈澈虽然平时喜欢出去玩,一玩可能能玩到凌晨一两点再回家,但不出去玩的时候,十一点之前就差不多睡了。
虽然生物钟不太稳定,但怀澈澈一向入睡很快,当年去留学的时候,倒时差也倒得非常顺利。
但今晚的意外却好像完全不止当下这股不知名的躁动。
她的大脑不知道在亢奋些什么,哪怕已经双眼紧闭,却不断浮现出刚才浴室中的画面。
连串的水珠顺着精壮的身体滚落,皮肤在浴室顶灯下散发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偶尔侧身拿取东西的时候,块垒分明的胸腹——
等一下,怀澈澈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色了!色字头上有把刀你知不知道!
小姑娘暴躁地将被子扯过头顶,把整个头都兜在里面,顿时整个世界都黑了下去。
视觉受限的同时,她的耳朵更加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虚的心跳。
手机的震动传来的时候,怀澈澈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激灵,在看见蓝色鲸鱼小图标的时候,忽然感觉就像是被海里的鲸鱼挤过来的巨浪冲刷了一遍,猛然冷静了下来。
“喂?”
怀澈澈从床上坐起,按下接听:“你忙完了?”
“快了,还有几天吧。”电话那头的萧经瑜声音因为极度疲惫而格外轻柔,“你呢,怎么回事,胡成说你又搬回去了,所以不用找房子了?”
“嗯……”怀澈澈含糊地应了一声:“那个女的搬走了,所以我搬回来了。”
萧经瑜好像笑了一声:“怎么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要是以前,就算她搬走了你也不会再搬回去吧。”
确实是这样。
如果按照怀澈澈以前的性格,只要她意识到家里的东西已经被别人用过,她就绝对不会再回来,说白了还是这次霍修的处理确实好到已经无可挑剔,把她心里那根小刺也给拔了。
但这件事就这么明晃晃地被萧经瑜说穿,还是让怀澈澈脸上有点挂不住:“怎么了,我就不能成熟一点吗!”
“挺好的,”萧经瑜声线逐渐轻松下来:“那剩下的事情,就等过阵子到海城见了面再说吧。”
“嗯?”海城?
“你还不知道吗,蘅舟准备给你开一个新的网络节目。”萧经瑜说:“第一期的嘉宾邀请发到我这来了。”
蘅舟确实是在铆足精力培养怀澈澈的。
一个小公司,能为了一个新网络节目,几乎给现在的一线发遍了邀请,就为了给她这档节目弄个开门红,真不可谓是不感人。
只可惜哪怕钱给够,绝大多数一线也是不愿意自降咖位去给一个网红作陪的,甚至都不用艺人来做决定,经纪人那边就直接给否了。
胡成得亏是对蘅舟这个名字有印象,看了一下发过来的资料,发现还真是怀澈澈,就发给他看了一眼,但丑话也说在了前面,说是如果要去,那只能安排在他准备休假的两天时间里。
萧经瑜干起活来很拼命,连轴转起来三四个月没有一天休都是很正常的,要进了组的话可能要连上半年,很多时候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就连春节可能也要接连不断地参加各种晚会,能挤出这两天来,胡成也已经是拼了老命。
“我答应了之后,蘅舟那边联系我说,因为是第一期,国内可以选择的面还很大,可以去我想去的城市。”
萧经瑜说。
“我想了想,就选了海城,跟你一起回母校逛逛,再去看看我以前打工过的酒吧,看看老板他们过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很好?”
会议定在晚上十点,霍修进入视频会议界面里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说是会议,其实也就是因为他今晚要回来做饭,所以早走了一点,没来得及听手底下人汇报现在手头案子的进度,所以回到家补个视频会议而已。
一进去,王瑞就从霍修背后的新背景墙,察觉出了些许端倪:“老大,你这是在哪呢?”
王瑞旁边那个屏幕里的人叫李懂,人如其名,真的很懂。李懂一眼就瞄到后面书柜里,有些书脊写着建筑相关字眼,立刻一拍大腿:“老大,你不会在,在嫂子家吧?”
怀澈澈在节目里提过自己学的是建筑。
自哈特庄园在他们律所内蔓延开之后,一帮人都成了嗑学家,每天就是追着霍修问东问西,想抠点节目外的糖吃。
奈何怀澈澈录完节目人就没了,霍修这也是确实供不上他们想要的东西。
现在可算是给他们逮着了。
下半身的物件儿还硬着,霍修声线哑得厉害,清嗓两次才笑着说了声:“别废话,赶紧结束。”
但似乎没什么效果,甚至有点越描越黑。
李懂顿时懂了,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帮人这才开始进入工作状态。
他们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工作起来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一场会议推进下来,结束得比霍修预计的还要早十分钟。
散会后,霍修扫了一眼又从工作状态中跳脱出去,开始蠢蠢欲动俨然一副想要开记者发布会的小律师们,直接退了软件,留王瑞和李懂他们面对一个突如其来的黑屏,哇哇大叫:
“他跑了!他慌了!他急了!”
“他绝壁是在嫂子家啊啊啊啊——”
关了软件的霍修合上笔记本,因为身体另一处还没有冷静下来,他索性继续坐在原位上,拿起今天白天怀澈澈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图纸,翻看了起来。
她这些图纸不是电脑画的,全部都是手绘。图纸顺序应该是打乱的,就随便放在了一起,某一张是看起来还相当青涩的小独栋楼,到了下一张就是别墅。
但无论简单与复杂,她每一张图都有至少两个外观图,再分出三到四个剖面,有一些特别复杂的,例如中式园林会分更多,每一个区域以颜色划出区别,到处都标上了表示距离的数字与箭头。
除此之外,中间还夹了不少建筑的插画,似乎是她在闲暇时间对着某个建筑,用彩色铅笔简单勾绘出来的。
有的粗糙一点,只勾出个轮廓就不画了,有的画得精致一些,甚至会把周围的天空和建筑物旁的植物也带进一点来,从时间上来看,有她在海大的时候采风画的,有她出国后画的。
他一张一张翻过去,忽然在当中看见一个非常眼熟的布局。
好像就是他站在所处的这套房子,内部的剖面图。
右下角是完成日期,2018.1.13。
今年一月,应该是她差不多刚回国的时候。
再往前翻,还有很多张类似布局的剖面图,整体框架类似,但细节各有不同,日期一点一点往前推,最早的一张是2017.8.2。
这套房子的内装,她纠结了小半年。
霍修把图纸按原样叠好,放下。
霍修回到卧室,就看小姑娘已经在十六度的房间里睡着了,身上紧紧地卷着空调被,就像一只蜷缩的蚕蛹。
他随手把空调调回二十五度,遥控器放床头柜,又走出卧室,简单地在家里四处转了一圈,重新好好地欣赏了一下这个家各处的小细节,才回来,俯下身才她额角轻轻地亲了一下。
把这里给她抢回来了。
怀澈澈直到出发去海城的路上,才从方红口中得知蘅舟给她开的这个新节目的名字。
叫《今天吃点啥呢》。
这节目和它的名字一样,就是一个全国性质的探店节目,然后每一期都会邀请一个嘉宾过来,两个人一起在全新的城市吃吃玩玩。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豪华版吃播加Vlog的感觉。
类型倒是怀澈澈喜欢的类型,但她总觉得,要和其他人一起吃饭,肯定没有自己一个人猫出门去吃饭来的自在。
不过赚钱嘛,也不是挑挑拣拣的时候了,怀澈澈现在只想赶紧赚钱,先经济独立,然后再攒钱把这套房从她爸手里买过来,断了他吵架时的后路。
她和方红、方红的助理,一个名叫宋蕾的小姑娘,以及摄影、灯光妆造一大批人,在酒店与萧经瑜和胡成碰了头。
萧经瑜这次出来,身边没带孟小馨,看怀澈澈有点失望,胡成主动解释说:“这两天她放假了。”
其实除了他俩之外其他人都放假了。
任谁这样连轴转几个月也是受不了的,要不是怕萧经瑜冲动之下又做什么傻事,胡成也好想回家。
拍摄的过程中其实更多的是公事公办,面对镜头,怀澈澈除了描述味道之外,就是偶尔按照方红的指示,去问一问萧经瑜新戏的情况、喜欢的口味等等。
最难的地方可能就是这些事她明明早就已经知道,还要在镜头前扮演出很意外的样子。
一天的拍摄终于结束,所有工作人员包括方红和胡成都回到了酒店,怀澈澈卸了妆一个人躺在酒店房间,接到了萧经瑜的微信,说在停车场等她。
对于躲避娱记,萧经瑜早已驾轻就熟,一辆备用车提前准备好,黑色口罩兜帽卫衣运动鞋,开到海城大学附近,下了车就完全融入了课余时间的学生群体里。
他们的工作就是吃饭,怀澈澈这一天吃的就没断过,到现在胃里还撑。
萧经瑜的情况也差不多,正好俩人戴着口罩也不方便进去吃饭,就双双混进海大散散步,正好消消食。
九月中旬的海城温度十分宜人,尤其入了夜,一点找不到庆城那股燥气,湿润的海风徐徐而来,哪怕戴着口罩也不觉得闷热。
怀澈澈身上也是一件大学生气息十足的T恤加运动裤,穿着大学的时候的打扮,走进熟悉的校园,一时之间更是感慨万千。
“我们之前是从这条路走到教学楼的吧,然后那边是女寝。”
“对,男寝在另外一边。”
“那时候我经常因为自己是女生而感到幸运,因为女寝离教学楼比较近,嘿嘿。”
“你那时候就说过了,还问我嫉不嫉妒你。”
说实话前几天在听见要来海城的时候,怀澈澈心里是有一点迷惘的,不知道为什么萧经瑜才二十几岁就开始怀旧了。
她也确实没想到自己站到这儿,居然就真的能想起那么多事儿,毕竟只在这里读过一年书,之后出国也没再回来过,要说感情很深,那确实有点假。
“是吗?”怀澈澈完全不记得自己还说过那样的话,“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嫉妒,早起五分钟就好了。”萧经瑜说。
“什么啊,真无聊。”
她笑着往前赶了几步,然后转过身,一边倒退着往后走,一边朝萧经瑜弯起眼儿:“我当时不会也是这么说的吧?”
“没有。”萧经瑜回想起那个时候的怀澈澈,眼底亦漏出些许笑意,“你说那就让我以后叫你起床,反正我会早起五分钟。”
确实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二十五的人重新去听十八岁的自己说的话,纵使是在朋友圈里公认这么多年0成长的怀澈澈,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只是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仍旧死鸭子嘴硬道:“说的没错啊,统筹计划嘛!”
在学校里逛了一圈,俩人从另外一个校门出来,这里很多店早就已经换了主人,但怀澈澈还是在整条欢腾的街道中认出其中一家川菜馆,小四川。
大学城附近一般都是物美价廉的小店,哪怕做炒菜,形象也更类似于苍蝇馆子,这小四川算是相对而言最有排面的,不光仔细装潢了一番,还有二楼雅间,所以当年同学里谁恋爱了,谁生日了,但凡是正式一点的事情,基本都在这里吃饭。
“我去,小四川可以啊,我还以为我走了它肯定倒闭了。”
怀澈澈当年去过一次,毕竟吃过见过,觉得无论环境还是味道都很不能打,从而断言这家店离倒闭不远,结果没想到是它把周围其他店都给熬死了。
她回头看向萧经瑜:“你之前是不是就在这打工来着,后来我爸搞突然袭击,你还在这请他吃了饭,结果这老头一点也不领情,第二天酒醒了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学校附近的菜馆,真难吃。”
怀澈澈是八月离的家,当时怀建中气得说让她赶紧滚出去吃苦,但心里还是惦记女儿的。
他一边惦记,一边又拉不下脸来跟怀澈澈说过来看看她,就趁那年国庆,一声不吭地跑过来了。
当时怀澈澈刚跟家里打了电话说国庆不回家,正好伙同一帮朋友满世界疯玩儿去了,怀建中到寝室找人扑了个空,问人在哪,室友答:“不知道,不过没准萧经瑜知道吧。”
萧经瑜。
怀建中乍一听这名字都没听出是男是女,又问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怀澈澈已经追人家追到满校风雨。
他寻思这一趟可真没白来,直接就按照怀澈澈室友的供词,找到萧经瑜工作的地方,小四川。
小四川这家店虽然味道不咋样,但作为海大附近唯一一家上了点档次的小酒店,小四川姿态倒端得挺高,所以哪怕只是雇个服务员,宁可工资比旁边的馆子每小时多五块钱,也要找些长得好看的大学生。
那时候萧经瑜周一到周五下课后在小四川端盘子,周末赶到市区当家教,这头刚架不住怀澈澈缠人的电话答应她下班了就去KTV找她,那头刚挂了电话就遇到了怀澈澈的爸。
怀建中那年才四十几岁,自诩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看萧经瑜就是个端盘仔,心里已经对怀澈澈这看男人的眼光燃起了两撮无名火。
再等表明身份,跟萧经瑜坐下,酒过三巡,了解到他从小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爷爷时,那无名火已经蹿到了五分。
其实当时萧经瑜也看得出,怀建中对自己是越来越不满意的。
感性上他似乎应该隐瞒一部分情况,但理智却在强调,正因为怀建中不满意,所以他更应该和盘托出。
这些话他之前就和怀澈澈说过,但她太过天真,根本不懂这些事情意味着什么,还是一头扎了进来。
也许换一个人,换成她的至亲,能够把她叫醒,让她抽离出去。
所以那天他借着酒劲,把自己向怀建中剖开了。
每一刀,都是他自己划的。
而怀建中却好像真的醉得厉害,一直向他抱怨怀澈澈生活上的穷奢极侈,抱怨怀澈澈的不懂事。
当那些萧经瑜在怀澈澈身上见过却不认识的小配件,变成了一个一个确切的数字展现出来的时候,那种震撼无异于井底之蛙窥见漫天星斗。
如果说上次那个酒店房间的价格还能让萧经瑜有换算的时间,那么这一次,萧经瑜就连这一步都已经不敢再触碰。
他不敢算,以自己廉价的劳动力,要不吃不喝不睡多久,才能给她买得起一个,配得上她的礼物。
饭后,萧经瑜把喝得烂醉的怀建中送到了附近的宾馆。
刚把人放平躺在床上,怀澈澈催促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萧经瑜,你半小时前就应该下班了,到底有没有在路上啊!”
她的声音就在耳畔。
萧经瑜却感觉两人相隔无数光年。
他在地上,而怀澈澈在他肉眼都无法企及的,银河里的另一个星系之中。
那不是可以通过努力弥补的程度,这一刻萧经瑜感觉哪怕只是肖想一下两个人的未来,都有一种痴心妄想的滑稽感。
“抱歉。”
他开口,感觉自己像是吞剑失败的小丑。
剑刃划破他的喉管,可他顾不上疼,只想赶紧把满嘴的血咽下去,让自己最后的表演看起来没有那么失败与狼狈。
“突然有点事,不去了,你们玩吧。”
离开海大后,他们的下一站地就是那个距离海滩很近,但却只有熟人生意的酒吧。
当年怀澈澈第一次找到这儿的时候,就是抱着那种‘我倒要看看你这七拐八弯的路的尽头是什么’的心态走到了最深处,现在想想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乌漆嘛黑的拐角但凡出现个坏人,可能她已经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哭着想家了。
时隔多年,这曲里拐弯的小路里也终于装上了路灯,但即便如此,俩人各拿着一个手机导航,摸到的时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费了这么半天劲。
“老王啊,我的生蚝呢!”
“来了来了。”
“我的呢,我都等半小时了!”
“马上马上!”
怎么好好的一家酒吧,就这么改成了烧烤摊呢。
老板还是那个老板,只是跟在他身边的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酒保和那个服务员,变成了一个年轻女人。
小小的店面,墙上嵌了几根颇为朋克风格的灯条,但主要的照明来源还是顶上的黄灯泡,两个小孩一大一小,都还没有到上学的年纪,十点多了还在满地乱跑,又叫又笑。
老板手里握着串儿,熟练地撒上一把辣椒面才得空回头吼了一句:“吵死了,再吵就给我回家去!”
俩小孩完全没有动容,分头跑到妈妈身边,一人抱女人一条腿,笑得肆无忌惮。
怀澈澈站在烧烤摊前,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吃饱了,但辣椒和孜然的香味轻而易举地穿过口罩的防护网。
她本能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经瑜,本来想问问他想不想吃,要想吃的话正好一拍即合,就看萧经瑜已经走上前去点串儿了。
他们都已经不再有坐下撸串的自由,怀澈澈看萧经瑜走过去,刚报出来十个生蚝,那老板手上的动作就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又在另一边的角落找到她,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家还有橙汁呢,鲜榨的,要不要来一瓶?”
打包好烧烤,两人到海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直接坐在沙滩上,掀开打包盒的盖子,怀澈澈端起生蚝先喝了口汁儿,心满意足地哇了一声:“好甜,这生蚝可以。”
萧经瑜拧开鲜榨橙汁塑料瓶盖递给她:“给,小橙汁。”
好久没有被人叫过的称呼忽然再现江湖,怀澈澈感觉自己好像自从今晚跟萧经瑜出来,就一直在被以前的回忆攻击。
她吸了吸鼻子:“这都过去多久了,还小橙汁呢,我现在已经能喝酒了。”
“能喝酒,不也还能喝橙汁吗?”萧经瑜看她接过瓶子喝了一口,才收回手:“跟霍先生相处得还好吗?”
这问题问得好突然。
橙汁里还有不少橙子果肉,怀澈澈咀嚼了一下那些小小的颗粒,不知道自己应该说实话还是说谎话,想了想,还是选了个折中的说法:“就那样吧。”
“怀澈澈,你心虚的时候声音也会特别虚。”但她的对手是已经认识六七年的萧经瑜,“干嘛,怕我吃醋,连实话都不敢说了?”
那可不是吗。
小姑娘两只手捧着塑料瓶,双腿蜷缩起来抵着瓶底,乌黑的瞳孔侧了侧,快速地瞟了一眼萧经瑜的脸色,“实话就是相处的挺好的,你满意了?”
萧经瑜冷哼一声:“看得出来。”
哈特庄园第二季的大火直接导致了怀澈澈与霍修这对荧幕CP的爆火,加上官方时不时就冲一波热搜,关于他们的剪辑、截图,已经出了圈,多到随处可见的地步。
哪怕是萧经瑜已经忙到根本没时间刷微博,周围的工作人员,对手戏演员,以及他们的工作人员,可以接触到的所有人,好像也都在嗑这对年度cp。
可能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现世报。
他终于切身体验到,看着喜欢的人跟别人成了荧幕情侣,是什么样的感觉。
酸苦,又无可奈何。
“你不觉得你和霍修的热度,高得很不正常吗?”萧经瑜背靠着礁石,被那凹凸不平的嶙峋硌得生疼,只得重新把背挺直,“一般来说,一个恋综很难达到这样的热度。”
“嗯……是节目组买了热搜吧,然后也找了一些营销号?”怀澈澈拎着橙汁瓶子,小啜一口,“不过我也没想到我和霍修会那么火,我还以为最火的应该是闵佳美他们的三角恋组合。”
“节目组第一季也买了热搜,但哪怕是最火的那对绿植cp,也根本没有你们爆。”
萧经瑜看向怀澈澈的眼神愈发深沉,“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那位霍先生在背后推了一把?”
怀澈澈愣了一下,立刻本能地摇头:“不可能,霍修又不是娱乐圈里的人,他哪会有这种意识啊。”
“有的时候律师才是最善于操控舆论的。”萧经瑜说:“还是你觉得他已经好到不会做这种事了?”
“他确实没必要嘛。”怀澈澈撇撇嘴:“他连商务都不想接,又不靠这个赚钱,要热度来干嘛呢?”
来恶心我啊。
萧经瑜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下去。
因为他发现,上次也好这次也好,怀澈澈好像每一次提到霍修,都有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本能的信任感。
相信他言出必行。
相信他与此无关。
她甚至都不愿顺着他的话去思考一下,再给出结论。
而是直接就能笃定地选择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