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食闲饭—— by静安路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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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摸过去,蹲到他床边看了看。
并没有出声叫他,奇的是这人警惕性还挺高,感觉到什么似的,迷迷蒙蒙醒了,幽幽睁开眼。
看了眼时间,太早了,李均意一脸无奈地拉起被子蒙住头,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
感觉他这样子莫名有点可爱,易慈没忍住凑过去,隔着被子抱了抱他。
李均意不堪其扰,把人拽上床掀开被窝一裹,让她别闹了,陪自己再睡一会儿。
她被抱得有点心猿意马,嘴上还在质问:“你不是思想很封建很传统要结婚了才可以那什么吗,现在怎么好意思把我往床上拉,成何体统。”
李均意语气平淡:“是你先动手的。”
她窝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只是嘴闲不住,“为什么还要睡啊?已经六点半了,我想出去晨跑。”
他没理她。
“你最近怎么总是睡懒觉,是不是湿气有点重?”
他还是没答。
“这床也太软了,为什么喜欢睡这么软的床垫,你是豌豆公主吗?”
她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堆话。李均意一概不答,阖眼睡得很香的样子,装聋作哑。易慈一个人说得累了,被他抱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睡多了,易慈扶着头昏昏沉沉起来,身边没人。
出去后才发现他在外面办公。她去洗了把脸出来,只觉得饿得不行了,问他什么时候能吃上饭,能不能给口吃的。
李均意把电脑合上,问她想两个人吃还是想边看戏边吃。
易慈说想看戏,下饭。
他一回来,谢家的人约好了一般,平时在的不在的,全出现在一张饭桌上凑热闹了。
谢家的人好像都知道她的存在,李均意都没介绍,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坐她上首,那位笑得很儒雅,长得还挺英俊的大叔是他的生父谢震业。对方见了面就开始对她嘘寒问暖,热络地招呼她坐,说早就听小启讲过了,现在交的女朋友曾经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健儿,一直想请她吃饭,家里能接待她那真是三生有幸。
她斜对面那位,穿深色灰西服戴金边眼镜的,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谢斐接茬道,大哥挑人肯定不会错的。
坐她右下那位,保养得蛮好的太太、谢喆的妈妈,连声夸她漂亮,说她气色好。
谢喆闷头吃饭,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他们每个人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一个比一个会演,面上全是一团和气,易慈反正爱笑,也就跟着大家一起假笑。
李均意低头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
谢震业突然问他:“你和湾区的蒋逸文有来往吗?哦,前几天和朋友喝茶,说看到你在他的游轮上。”
谢斐笑着地接了一句:“那倒也不稀奇,大哥的朋友遍地都是。他走了,我们去跑周主任那边的关系,人家见也不见的。”
谢震业:“自己想过原因吗,别人能谈下来,怎么偏偏你谈不下来?”
谢斐推了推眼镜,说:“怪我能力有限。”
“你也知道。”谢震业呵斥谢斐道,“我早跟你说了,那几个老滑头用不得用不得,你听了吗?那么大一个标怎么就砸在你手上了!”
谢斐被训都还是笑盈盈的,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看看谢震业,又看看那正悠闲吃饭的大哥,“我也奇怪,怎么偏偏就砸我手上了。”
谢喆的妈妈打圆场:“哎呀,吃饭就不讲工作了。”
谢斐又关心地问:“听说大哥前段日子有点不舒服都没怎么去公司,现在看来身体好多了?”
他答:“好多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谢震业状似无意地问他:“那个琴岛度假村的文旅项目是不是蒋逸文在牵头做?”
李均意没接他的话,突然指着碗里的萝卜老鸭汤发脾气道:“今天怎么做的饭,汤这么咸谁喝得下去!”
餐桌上突然变得寂静。
谢震业看了他半晌,招招手示意边上的人把汤撤了,又堆起一张笑脸:“易小姐快夹菜吃啊,今天的狮子头不错的,肉很糯。”
汤撤了下去,又有人端上来一大碗长寿面。谢喆的妈妈说:“今天是谢喆的生日呢,又长大一岁了。”
桌上几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没有一个人跟谢喆说生日快乐,谢震业不咸不淡地说,年纪不小了,也该懂事了。说完,这件事好像就这么略过了,没人再提起。
谢喆一直耷拉着脑袋,拿筷子去玩碗里的面条,也没吃两口,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易慈时不时看他几眼,回想他昨天在夜店里没心没肺的样子……和当下这蔫头耷脑的模样相比,完全不像同一个人。餐桌上大家都各说各的,明里暗里地较着劲儿,没人在意他。
她最后还是开口了,趁桌上交谈的时候轻声叫他:“开心果。”
谢喆犹犹豫豫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她。
易慈朝他笑着,真诚道:“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开心幸福没烦恼。”
谢喆一开始愣了愣,随即点头跟她说谢谢,有些孩子气地笑了。
饭毕,李均意揽着易慈走出小餐厅。
原本想着陪她去看看花园里的小金鱼,没走两步就被谢震业叫住,说想跟他聊一聊。易慈让他去吧,说她正好回房间休息一下。
到了书房,关上门,谢震业坐下,一开始没讲话,专心致志泡了会儿茶,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李均意看着自己面前那杯茶,拿起来看了看,顺手把滚烫的茶水倒进手边那盆发财树里。
谢震业看见了,但也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他什么。
谢震业问:“你为什么一直不去公司?”
李均意答:“我最近不太舒服啊。”
又是沉默。
“我让你敲打谢斐,并没有让你把他逼到绝路,你做得有点过了。”
“既然把我推到台前坐庄,那怎么玩就是我的事,您也不必太操心了。”
谢震业脸沉下来,拿出一沓文件甩到桌面上:“那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一开始,易慈是打算回去的。等跟着他家里的随从走过一条长廊,突然闻见丹桂的清香,她突然被小花园给吸引了,走进去兴致勃勃地开始逛园子。
逛着逛着,她看见谢喆从边上低着头路过,像是要出门的样子。易慈看见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开心果!”
原本想快快离开,被这么一喊,谢喆只好慢吞吞走向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她一声易慈姐姐。
易慈忍不住笑:“昨天我还是美女,今天就成姐姐了?怎么生疏了啊!”
一提这事谢喆就害怕,连忙讨饶:“姐姐,您快把那件事忘了吧,我是真怕我哥削我。”
易慈说不会的,让他别担心,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你现在忙吗?不忙的话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啊,太大了,我怕迷路。”
谢喆说好。
他还算是个尽心的导游,带着易慈一路逛一路介绍。
俩人说说聊聊,易慈感觉到他渐渐放开了些,没那么拘束了。
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到正门都要走上很久。等路过一个据说请人特意来做的风水阵,易慈看见一个小池塘,里面游着不少观赏鱼。
易慈问他:“这鱼可以喂吗?你家里有没有鱼食啊?”
谢喆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去给她拿鱼食了。除了鱼食,还带过来一盘巧克力蛋糕。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妈买的生日蛋糕,你想吃一点吗?”
易慈点点头,很捧场地说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走到小花园的石桌子坐下,谢喆故意坐得离她远远的,刻意保持距离。易慈看他一脸小心的样子好笑,主动坐得离他近了点,一开始不知道聊什么好,等低头吃了一半蛋糕,抬头问他:“李……你哥平时真的很凶吗?他真的会打你?”
“凶……倒也不凶,打我也是为我好吧。”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斟酌了很久,“我怕他倒不是因为他会跟我动手,说真的,如果只是单纯的动手反而没那么可怕。”
几年前他刚被带回国的时候还总想着往外跑,他受不了一个人待着,也不喜欢这个又大又安静的家。比起家,他更喜欢换着星级酒店住。
小时候爸爸永远见不着人,妈妈不是去外面打牌就是去哪儿看秀。
那时候谢斐有空会来带他玩儿,在当时谢喆的心里,斐哥是个很可靠的存在,谢斐偏爱他,很照顾他,照顾得甚至有些溺爱了。
出国也是谢斐帮他搞定的。在国外混着混着,浪荡了几年,稀里糊涂地长大了,他如愿长成了个成天闯祸没什么大志向的废物。他不怕惹祸,反正不管犯了什么错,他的哥哥谢斐总会帮他解决的。
可这时候突然又出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哥哥出来管教他。
第一次见面就让谢喆终身难忘。
他原本还在一个聚会上,突然一群黑衣人破门闯入,当时大家都吓坏了,以为是警察上门查尿检,结果只有他被打包走了。
他被带进了一个地下室。
他看见惨白的灯下坐着一个男人,正在戴术用手套。
谢喆说:“我当时每天被绑在他的工作台前,睁眼就看见他在那儿给小动物剥皮,你想象一下,一个长得很优雅的人面带微笑地在你面前解剖动物尸体,耳边还放着哥德堡变奏曲,那个场景,那个气氛……真的很恐怖啊!那段时间我做梦都是血肉模糊的,总觉得他下一个解剖的就是我。”
“后来才知道有很多人会请他做标本,他给标本博物馆做,偶尔也帮一些宠物去世的主人做。”
易慈心想,有那么恐怖吗?她并没有真正看到过他做标本,只觉得谢喆的描述有点夸张。
“他有事要出去的时候,我还是被绑在那个地下室里。他让人在那儿弄了个投影,专门放一些没有马赛克的车祸现场实录和一些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血腥视频来吓我……”
易慈很平静地听着,心里想的却是,你知不知道他也出过车祸?
你知不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
“但我哥跟别人不一样,他打我我也服气,更别说以前……唉,不讲那个了。我们这种家庭,人多,心思也多,我不喜欢家里的氛围,想着远远躲开就是了,虽然我知道躲也躲不开的。我哥虽然打我,但他不会害我,我都知道的。”
蛋糕很好吃。易慈放下勺子,忍不住笑:“你是不是被他打出感情了啊?”
谢喆挠挠头,说:“可能是吧。”
易慈:“你为什么愿意跟我讲这么多啊?”
谢喆说:“你是我哥女朋友啊,而且我觉得你人蛮好啊,挺喜欢你的。”说完他意识到不对,“不是那种喜欢,就是那种,那种纯洁的……”
易慈连忙说没关系:“我知道的,你别这么紧张。”
他们沉默了一阵。易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家’,别致的花园,假山,池塘,和那高高的围墙。
庭院深深。
他是被这里困住了吗?
易慈想着。
只是被这里困住了吗。
“最近家里气氛不太好,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今天要不是你和我哥在,我一点都不想回来。”谢喆突然抬头,“姐姐,你想不想看看我捡的猫?”
李均意站起来。
他看也不看对方,自顾自地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凉着,接着又走到那盆绿植前,慢悠悠地用滚水浇灌。
“这些年家里对你什么样你是清楚的。现在闹出这些事,我是真的不明白了。”
李均意叹了口气:“你不明白?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股权以后会给你。”
“我不要那个。”
“那你要什么?你还要什么?!”
情况越来越复杂了。明面上是内斗,可换血换着换着,所有事都开始不对劲了。总部连丢几个大项目,南方分公司还压着一个巨额对赌……在今天收到这些足以让他惹上很多官司的举报材料之前,谢震业并没有想过,面前自己的这个孩子居然有跟自己鱼死网破的打算。
他居然敢。
埋下一堆地雷后自己跑到南方欣赏爆炸成果,告病休假不管不问,用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事缠得他们脱不开身……现在是直接釜底抽薪亮底牌,要跟他谈条件了。
那么多人,层层关节的布置,他到底安排了多久?谢震业不敢细想。现在呢。他自己的孩子,往自己身上绑满了炸药来要挟他低头。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最聪明,最有天资的一个孩子。
偶尔谢震业会觉得,他最像自己,虽然他被是别人养大的。
他们之间有过一些误会,误会很深,深到他们没办法彼此信任。
但那并不重要,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你还是年轻,想得太简单了。”谢震业问,“就靠这些东西吗?这些年,多少事经了你的手,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
李均意忍不住笑:“想过啊,无所谓了,我all in。”
桌面上的手机催命一般响起,谢震业接起电话,秘书不知道在那边告知了什么,他脸色突然变了,猛地起身,“你疯了!”
李均意站定,拢起五指,再绽开,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嘭。
他推门走了出去。
阳光很闭眼,天气好得令人生厌。
他眯着眼走到回廊的阴凉处,突然停住脚步,长长舒了口气,肩颈悄无声息放松下来。
回房间找了一圈,没看见易慈,手机她也没带出去。
他带上人开始在院子里找,找来找去,最后居然是在谢喆的那边找到的。俩人不顾形象地蹲在角落里,逗猫呢。
“哪儿捡的啊?”
“酒吧。”
“啊?酒吧还能捡猫?”
“神奇吧!反正有一次我出去玩了一晚上回家,第二天起来就发现这猫在我床上,真奇了怪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带回来的。一开始不想养,送了一圈也没送出去。后来想着算了,养就养呗。”
“真可爱啊。李……你哥好像不太喜欢猫猫狗狗什么的,只喜欢不会动的标本。唉,他这人也是有点奇葩的。”
“知足吧姐,他还能喜欢女的,我觉得已经是奇迹了。”
“哈哈,那倒确实,我以前也觉得他不会喜欢什么人。”
李均意实在听不下去了,在他们背后咳了咳。
谢喆回头,吓得往前一栽,易慈赶紧拉着谢喆一起站起来,拍拍手走过去,“来了也不出声,偷听我们讲话。”说完她才发现他脸色很苍白,像是不太舒服,连忙跑过去问他怎么了。
李均意摇摇头,“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在他这个‘家’停留不到24小时,他突然说要走。
收拾东西的时候,易慈发现他们身边一下子多了很多人,有些人好像是找他谈工作的,另一些人只看身材轮廓,她大概猜得出是保镖。
东西收好,他还在会客室见律师和一些高层。谈话似乎不太愉快,隔着门,她听到有争执的声音。
很少见这只狐狸在人前发脾气,这天终于隔着门听见一回,易慈只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简直像个暴君。
她隐隐猜到些什么,知道这次应该是彻底撕破脸了。
走的时候,谢喆送他们,一路上话很密,不敢跟他哥说话就拉着她不停说,怎么不多住几天,他还没带她去吃好吃的打卤面,爆肚,卤煮,糖火烧和驴打滚,多玩几天吧,今天是他生日,他还想带她去外面玩,再跟她聊聊天呢。姐姐,你平时喜欢玩什么?他问。桌游,露营,派对,看展,蹦迪,逛商场,去网红店打卡,去爬山,去寺庙,去景点排队拍照……他丢出了好多选项,看起来很像一个怕失去朋友的小孩子,正在着急地挽留对方。
易慈不知道这个只见过她几面的男孩子为什么突然这样粘她,人与人之间可以突然这样接近吗?她不明白,但突然有些不忍心了。
李均意突然停下,叫他,谢喆。
谢喆也停下。
李均意说:“我给你申请了一个进修班,算是生日礼物,你想去就去。以后没人管你了,你想怎么玩都可以,开心吗。”
谢喆:“你还不如打我呢。”他看起来很难过,“为什么要走?”
李均意厉声对他道:“每次来我都恨不得放火把这里烧了,今天走,我只嫌太晚!”
谢喆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放好行李,易慈坐在车里,忍不住又看了看外面那个可怜巴巴的的谢喆,那副模样像是待会儿就要追车大哭了。
她把车窗按下来,朝谢喆挥挥手,说:“开心果,我教你几句粤语。”
谢喆看着她。
易慈对他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谢喆说:“人生何处不相逢。”他学得怪怪的,“这句我能听懂。”
易慈笑,又道:“得闲饮茶。”
谢喆学道,得闲饮茶。
她又说:“得闲再倾。”
他声音低了些,说,得闲再倾。
易慈最后说:“得闲食饭。”
谢喆这次没学,问她:“什么意思?”
易慈说:“有空一起吃饭。”
他退后一步,不说再见,目送他们走。
车慢慢开出去。易慈朝后看了看那颗伤心的开心果,再回头一看,发现身边这人在吃今天的药。她去握住他一只手,很凉。
李均意闭着眼睛,“我有点头疼。”
“你休息一下。”易慈让他靠着自己:,“我们要去哪儿?”
他靠到她肩上,说:“要带着你亡命天涯。”
易慈哈哈笑:“真的吗,好厉害啊!”
李均意忍不住道:“我说要带你去捡垃圾你是不是也这么开心。”
她依旧捧场:“捡垃圾也可以啊!捡哪里的?海里的?河里的?山里的?大街上的?都可以吧。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李均意把脸埋在她肩窝里笑,“做什么你都陪着我吗。”
易慈说:“我现在不是陪着你吗。”
车慢慢远离城市,外面的风景开始变得开阔。易慈没想着问他那些糟心事,他倒是自己开始讲了。他讲得快,讲得乱,是一个给她交代自己在做什么、有什么打算的态度。易慈听得似懂非懂的,脑子总结归纳出一句——天凉了,是时候让谢氏破产了。
她问:“你会有事吗?”
他说:“如果严重到那个程度,我会放弃。”
她又问:“因为我吗?”
他这次考虑了很久,没有回答。
易慈想了很久,对他道:“不要为我,也不要为别人,为你自己做选择,我希望你快乐。”
很安静的瞬间。他头还是有点痛,但这种痛好像也提醒着他什么。
她此刻是平静的,和记忆中风风火火急躁莽撞的样子有些出入。可是她好像一直有一种定力,那是没有变过的东西。在很多事情上,她坚韧,豁达,李均意没怀疑过这一点。那并不是装出来的虚张声势,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幸福或痛苦都能够用同一种态度去接受,这或许是她独有的天赋,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她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太晴朗了。
“不要想了,你休息一下。”易慈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下食餐劲嘅。”
车越开越偏,最后来到一个乡镇上。高楼大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田野和池塘。
天黑前,他们来到一个风光不错的村庄,他说这里有他的农场,请了人专门管理,他们接下来几天会待在这里,等最后的结果。
易慈忍不住笑他,是不是年纪大了,不喜欢繁华的地方,开始喜欢往山里田里跑。李均意点头,说他有想过以后这样生活,远离脑力劳动做做体力工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随着时节耕种,收获。
下车,有个叫钟宏的人引着他们进了一个院落。是个三层小楼,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树下面趴着一条大黄狗。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条件看上去一般般,也就是乡下的基本配置。但易慈兴奋得很,放下包就跑下楼去逛了一圈,李均意在二楼窗台往下看她,正叉着腰跟面前的大黄狗说话,她问那只狗,你叫什么啊?
狗对她汪汪汪。
李均意在二楼叫了她一声。易慈回头,往上看,李均意问她:“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结婚。”
易慈睁大眼看他:“你是在求婚吗?谁求婚这么随便!”
李均意:“难道郑重一点你会答应吗?”
易慈:“你想得美啊,当然是看我心情。”
“你现在心情好吗?”
“心情好我就一定要答应吗?”
李均意笑了笑,把手里捏着的东西抛下楼去。易慈条件反射去接,实在是运动神经太好,想接不住都难,她一把抓住,张开手一看,是一颗枣。见她接住了,李均意又掷一颗下去,她继续跳起来接……就这么玩了三四五趟,接着接着,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被抛了下来。易慈张开手看,是个大得离谱的钻石戒指,乍一看,那颗切割得很美的钻石有些像一朵雪花。
易慈吓得差点把那东西一把甩了出去,朝楼上吼:“都说了我不喜欢这些,你要我戴出去被抢吗!”
李均意说:“不管你要不要,我都要给的。”
她不满道:“谁求婚用丢的?重来!”
他郑重道:“那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易慈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答一句:“你先别急,再忍忍,我就快答应了!”
李均意笑得无奈:“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啊?”
她红着脸转过背去跟大黄狗说话了。
睡前她跟爸妈打电话,林以霞知道李均意把她带到乡下去了还很疑惑,问去乡下做什么,北方最近降温很厉害,怎么不去暖和点的地方度假。
易慈其实也不知道,但还是高深莫测地答妈妈:“陪他来净化心灵。”
在乡下的第一天。
他们跟着钟哥巡视农场的管理情况。秋收已过,马上要开始新一轮的冬种。易慈看什么都新鲜,说什么都要去那个播种机上坐一坐过把瘾,因为她实在好奇,巡场工作只能暂停,李均意被迫陪她开了一下午的播种机。
在乡下的第二天。
村里常见的交通工具是小三轮和小摩托。钟哥骑着小三轮带他们去看农场里的养殖场看猪和牛,很幸运地看到了牛妈妈生小牛。易慈还看着小牛眼泪汪汪感叹生命真伟大的时候,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李均意的助理打给她的,问她谢总在不在旁边,说他电话打不通。易慈抬头找了找,说哦,他在那边研究那个牛粪干湿分离机。电话那边寂静了会儿,凯文难以置信地问,易小姐,你说他在做什么??
嘉齐地产内部动荡股价大跌风雨飘摇的危急存亡之际,所有人都在找的那个始作俑者在某偏远乡下认真研究他没见过的农用机器。
在乡下的第三天。
去地里和农人们一起收菜。
拔萝卜。红萝卜,白萝卜,还有易慈没见过的青萝卜。萝卜拔完,他们又摘茄子,豆角,青菜……易慈干活麻利,和菜农们有说有笑的,不嫌农活累,做什么都只觉得新鲜,有趣。
农场里产出大部分的蔬菜肉类都供给附近的一些食品加工厂和经营餐厅的个体,零零散散剩下些,要么内部消化要么拉去市场买掉。
易慈一时兴起,拿了几个编织袋装满,兴致勃勃骑上小三轮拉着李均意去一个露天的街边集市卖菜。她只想着好玩,并不知道菜价多少,怎么卖合适,李均意只能先去逛了一圈,样样记在心里了,再回来陪她当卖菜佬。
一个阿姨来买青菜,易慈说,三块。阿姨讲价,两块吧,旁边都只卖两块。易慈豪爽地说行,给阿姨装上成交,卖掉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把菜。
李均意忍不住说她:“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三块一下子砍成两块还说行,不能这样卖,待会儿来人你就说三块一把,五块两把。”
易慈说他是奸商,那么有钱还计较这一块两块的。
李均意跟她理论:“在商言商,这是钱的事吗?”
易慈无言以对。
卖菜一整天,赚了一百来块钱。赶集买了两个棉花糖,买了烤鸭,又杂七杂八买了些熟食水果,钱花光了。钟宏来接他们回去,他俩吃着棉花糖在小三轮上闲聊,李均意看她都吃到脸上去了,拿纸巾出来帮她擦脸。
擦着擦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她脸越来越红,最后棉花糖也不想吃了,凑过去轻轻碰一下他的嘴唇。尝了尝,甜甜的。易慈眨眨眼睛,小声问他,你为什么还不亲我?
第四天。
捉鱼的一天。鱼塘作业用网捕捞,易慈偏要穿上工作服去水浅的地方摸泥鳅,李均意不想下去,站在岸边看她,一个不小心被她偷袭直接拉下水。想上岸也不行,易慈死死抱着他不让走,李均意只好郁闷地陪她摸了一下午泥鳅。
忙忙碌碌半日一条泥鳅都没摸到,他们提着空桶回去洗了澡,钟哥拿了几条肥鱼回来,李均意做了红烧鱼。吃完,他俩拿鱼骨头拼着玩了半天,最后拼出来一个歪歪扭扭的心。
李均意停用了所有电子设备,他单方面切断了自己和外界的联系。易慈把自己的手机也关机了,跟他在一起,她也不再需要别的了。
第五天。
上午参与农忙,在大棚里学习了如何播种南瓜和番茄。
下午吃了个席。村里有人办喜事,是钟哥的认识的人,去吃席的时候把他俩也捎上了。被分配到小孩儿那桌,李均意左手边一个小朋友,拉拉他的袖子,说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倒一杯饮料。右手边那个大朋友见状立刻学了起来,拉拉他的袖子说,哥哥我也要。
李均意给小朋友大朋友都倒上饮料,笑得很灿烂的大朋友易慈看他坐在一群孩子中间觉得很可爱,突然问,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啊,都喜欢做什么,有没有玩过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