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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妾—— by雪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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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还要先给殿下做一只。
昨儿打马过街的时候,她?一直都攥着殿下给的玉牌,把冰冰凉的冷玉都握热了。
萧弗便说:“如今少了佩腰之物?,知知可得还我一件东西??”
她的银子都是殿下拨给她?的,拿他的银钱买东西?还他,未免有些?欺负人了。
知知便?想着,给殿下做一只佩囊。
只是如今时下的女子都会给爱郎做香囊,绣囊里放上蕙兰之类的香草,便?称之“佩兰结好”,是一桩雅谈。
她?若送殿下佩囊,但愿殿下不要多思才好。
树头秋叶簇动,道旁的树下,孟青章看着行?止婀娜的女子娇滴滴被人搀上了钿车。
车上,因撞见了一回相识的人,知知也没什么揭帘骋目的兴致了,总归还是谨慎些?为好,无论是遇见谁,她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妾室身份,都会?败了阿爹的脸面。
因此,即便?车辇正?向孟青章行?来,他也只能看见一幅垂堕的柔幔,无情横隔在?他和她日思夜想的小青梅之间。
他今日?之所以晚至,便?是先去了一趟绣铺,问?过东家,才得知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送新的绣品来了。
也对,她如今是摄政王的宠妾,何须再那样讨生活?
他的屋子里头,至今还有一摞她?绣的香囊,高高的都像座小山了。都是从前王婆子帮她?变卖的,有些?他去晚了,还被别人买走了。
这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竟也能绣出不算蹩脚的绣品了,他的眼神温柔而惜悯。
此前早有路上相逢的同侪与他报过喜,孟青章知道自己不会?榜上无名,而今,他眼中没有几步外举头可见的高榜,只有那因风起了縠皱的车幌。
他终于走到车前,拦下那八人抬的香车宝辇。扛着辇轿的悍仆当即斥道:“速速让开?,知道这是谁家轿辇吗!”
他却岿然不动,眼见帘子吹开一条缝隙,他俯首道:“孟青章,请见姑娘一面。”

第47章 骑马
放榜之日, 多数士子?必定早早候在榜下,可若一早便知自个儿必定落榜的,那自然是不愿意来观榜的。
马车内, 钟意娴拎着自家不争气的弟弟好一通诫勉,仍不觉出气。今日一遭她又?被姑母叫进宫训了话, 满心忿忿地回来, 才知钟无竞竟然还未曾去查看秋试的名?次,反而歪在藤床上摸着婢女的手说浑话。
她觉得?讽刺。按照姑母的意思, 暂时是不准备再帮她撮合她与王爷了,还怪起她的无用。
可钟家这一辈的男丁, 哪个是有用的呢?
便是她爹尚算有真才实学, 也不过是沾了姑母和皇帝表弟的光, 才得?以封爵受禄, 她的弟弟倒好,干脆便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早先还和周家长子周谦亦搅和在一处。
“你看看周谦亦如今是什么光景,官帽都被摘了, 我听那些?有门路的人说,他都不是个完人了!你还和他似的,镇日沾香惹粉,不知上?进, 只我和姑母为钟家操碎了心。”
钟无竞趁她说话时坐远了些?, 见这?距离她是拧不着自己耳朵了,放下心来,重新翘了个腿, “得?了吧,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你弟弟我不也是知道阿姐的心意,为阿姐着?想,才屈尊和周谦亦称兄道弟去的?他可是摄政王的表亲。”
听到摄政王的名?号,钟意娴越发火气上涌。
明明她才是与他最堪相配的人,起初有个碍事的婚约横亘在他与她之间便罢了,而今他甚至宁愿纳一个徒有皮囊的婢女为妾,也不愿正眼看她……
想到那时候她和殿下说了那婢女的事,殿下还戏弄于她,以至于老夫人都不让她继续在王府教书了,钟意娴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道:“屈尊?便是周谦亦,从前好歹还有一官半职,你呢,多少?次了都没考中?何况你若真为了我去讨好殿下的表亲,也该知道比起周谦亦,周明亦和殿下的关系好上太多,当初他在周家举步艰难,你若能雪中送炭,如今便是周明亦的良友,也不至于现在周家都快落到他手中了,想亲近也人家也瞧不上?你了!”
“说的从前人家就瞧得上我似的……”钟无竞小声嘀咕道,“而且阿姐不是最看不起妾室婢女这?些?玩意儿了,周明亦若不是发达了,你能这样抬举他?若不是他娘病死了,他连周家门都回不了。”
钟意娴七窍生烟,眼里冒火,却没再动手,她是有体面的世家贵女,是旁人眼中的天之骄女,断不能一而再地和市井泼妇一样提着弟弟的耳朵斥骂。
她道:“若是这?次再不中,每日再加一个温书的时辰。”
“还加?”钟无竞嚎了一声。
知道自家姐姐一定是在太妃姑母那里没落着?什么好脸色,就冲他这?个做弟弟的来作威作福,也不想再与她说话了。
他心里憋闷得?慌,便探出车窗外透透气。
秋阳午来晴艳,前去观榜的士子已经不多,钟无竞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教人看了笑话。
临近城门,大多是些出入城门的行旅人,客尘仆仆,满脸疲惫,也没什么看头,钟无竞才要懒洋洋收回手,忽而惊呼道——
“阿姐,阿姐,快来看!”
钟意娴:“我看我哪有那心思陪你看闲景?除了榜上你钟无竞的大名,我什么都不想看。”
钟无竞急急辩说道:“不是,是摄政王府的轿子?!”
摄政王府的标志钟无竞还是认得?的,有时候为了行道之便,或是彰明身份,各家会在轿辇上?悬挂印有家徽府标的丝绦,寻常宵小便不敢轻易冒犯。
越是高门贵第,越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功夫。
待这?句一出,钟无竞再回头,钟意娴早已挨在了他身侧,和他一同?从车窗里望去。
轿子?落在了道路的一边,轿身用的都是颜色明快的漆料,装饰着?明珠宝玉,一看便是时下贵女们喜欢的款式。
可已故的老王爷膝下无女,摄政王也不曾妻娶,王府并?没有年轻女眷,除了新近才多的那位。
更何况,摄政王殿下从不以门第压人,出行也一贯不会挂上?家徽,当年还有一桩笑谈,说是殿下难得?肯去赴宴一回,却是搭乘了友人朴陋的马车,待赶到了那宴园的门口,人家竟没放马车进去,还直呼他是冒领了摄政王名讳。
如今这妾室用的轿子却……
不,一定是碰巧而已,男人都是粗枝大叶,何来这?样细腻的心思,竟会想护着一个小小妾室在外头不教人冲撞了去?
钟意娴死死掐住弟弟的胳膊,才没让自己气的厥倒。
但?转目看到车前站着的仪表不俗的男子?,钟意娴冷静了一会儿,忽又?有了个教她欣喜若狂的猜测。
她吩咐家仆将马车也系靠在另一侧的道旁,将弟弟赶下了马车。她扔给钟无竞一包银两:“随你买什么,只管找家近处的店消遣去。”
如此一来,她才好作出马车泊停此处,是为了等人归来的样子?,不引人起疑。
上?月中秋归家之时,她确实撞见了摄政王和那美貌的婢子?举止甚密,可这?不代表这?婢子?便未曾与他人私通。
瞧瞧,如今可不正是私会外男来了,她倒要看看他们准备去哪里密会!
可左等右等,钟意娴也没等到这?位宠妾下车,甚至连她车前的挡幔都没揭开。
知知确实不敢揭。
打从听到孟青章泠然的清音,她就开始六神无主。
孟大哥唤她,“姑娘”。
“停轿。”知知对车夫道,车夫自不会有违,便将轿子稳稳当当地落下了。
轿子?虽落定,那道窄细的帘缝,却只许车外的人窥得惊鸿一眼,等孟青章再抬头,卷弄着帘幔的秋风一消歇,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好在,很快从车幔后探出骨肉停匀的一只玉手。
却仿佛黏在了帘幔上似的,那只手迟迟没有拨开帘子?,也没有收回去。
孟青章顿时想通了知知在害怕什么。
她脸皮一向?很薄,自幼谨从父母之训,堂堂正正立身,如今成了摄政王府的姨娘,不得?不依附他人,定不敢见他了。
所以,这?样的她,又?怎会甘愿为人妾室呢,而今陷此身境,又?遭逢了多少苦楚委屈?
孟青章心中一揪,心疼得拧紧了眉头。
一里一外的二人就这么陷入僵局。
孟青章不愿再教她窘迫为难,解围道:“男女终究有别,隔帘一见,在下亦于愿已足。”
帘后那细细纤纤的莺嗓,似乎犹豫了一晌,只说了一个字:“好。”
知知拿帕子?去捂眼泪,可汩汩的泪泉,像她小时候磕破了膝盖冒出的血滴,每一滴都是疼的。
所有的故人,她通通不敢见。
阿爹维护了一生的傲骨清名?,就这?么叫她弄脏了。
等阿爹从大狱里回来,大家就会知道他是个清廉的好官,和贪渎案绝无什么牵扯。可他的女儿给人当了小妾,却是不争、不改的事实。
贱妾,等同?物品,买卖转赠,一概由?人,怎好见故人?
都怪她这?样笨,如今就连一块儿长大的孟大哥,也管她叫起了“姑娘”。
知知晓得自己错了,可她,当真别无他法啊。
孟青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在知知心里惊起了这?样的骇浪。
他只以为她窘促,心情不佳,越发温声道:“再有几旬便是冬试,本想着?今科及第时,或许就能为沈大人翻案,但?听说了姑娘此次南下的事迹,才知已用不上?在下了。不过,若能高中,至少?他日,你我总不至再如此隔帘相见。”
因为他会带走她。
知知本就是落难戴罪,这?才入府成了奴婢,被主家收用,没道理恢复了清白之身,还被拘困一生。只要那时她愿意,他一定想办法将她带出王府。
就像他从前万万次想的那样。
只要有能力让她过上好日子?了,他就会表明心迹。
孟青章见已有路人望着他们私语,没再前进半步,称是要去和同?窗饮酒庆贺,便辞别了。
只在最末道了一句:“姑娘保重。”
他没勉强她开口应承,就像不勉强她下车一见那样,他不忍心。
这?日回去,孟青章果真如他所说,买了两壶青梅酒,这?家的酒都用长颈胖肚的陶壶装的,一壶就是八两,据说五两便能醉倒一个大汉,因而又?叫“五两青梅醉。”
若与三五同窗约饮,大约正够微醺。
可他只是攀着?梯子?,爬上了租住的小院的屋顶,一个人便喝了整整两壶。
青梅入酒,他醉得像一摊泥。
下午的时候,知知收了伤泪,重新振作,去了草场。
这?地方离钧阳坊不远,原是给各个勋贵之家的府兵操练的校场,后来不知何故虚置了,便改作了跑马的草场。
殿下特地请了位女师傅教她马术,这位教学的蔺娘子听说了知知是生手,为知知选了匹性子?温顺的枣红马,可知知还是怎么也上不去。”
蔺娘子疑惑道:“殿下分明说你骑过两回,姨娘怎么还是这?样不得?要领?”
知知耳尖微红:“骑是骑过,可是……”
可是要么是殿下把她捞上去、抱上?去的,要么便是托着?她的腰臀送上?去的。
这?些?话知知当然说不出口,只能含含混混道:“都是殿下帮着?我上?去的。”
也不知蔺娘子?懂没懂,只应了一声:“我可不会帮着姨娘。”
随即令人搬来马凳让知知踩。
知知站了上?去,按照她教的,紧紧抓着?马的胸带,可就是怎么都踩不上镫铁。
等好容易学会了最简单的上?马,这?匹号称马厩众马里最温顺的枣红马,却又?不肯迈开尊蹄了。
任知知怎么夹马肚,怎么摸着?鬃毛哄劝,马儿都只顾着低头吃草。
蔺娘子让知知甩鞭子催打试试,知知照做了,只是狠不下劲,打上?去就和吹棉花的似的,连个声响也听不到。
折腾了半日,两个人都浑身是汗,也再没有什么进展。
蔺娘子?教累了,便让知知先回去休息,说是改日再教下一步。
知知回到寝闺只想躺下,实则没胃口吃东西,不过为了身子?着?想,还是用了一碗煮得软烂的小米粥。
而后强撑着洗了个喷香的玫瑰澡,人才又?重新活了过来一些?。
等萧弗来时,问?她道:“今日学马如何?”
知知越想自己越没用,抄起枕头蒙在脸上:“妾……学不会。”
不过,想到殿下是个中好手,知知最后还是忍着羞同萧弗说了她使唤不动那马的事,问?他有没有好的法子?。
萧弗脱靴上?榻,屈腿坐在她身侧:“马也识人性,既知你没有驾驭它的魄力,便轻看于你、不肯效力,也属该当。”
知知愁兮兮地问:“那妾该如何做呢?”
萧弗拿开那绣花枕头,就见小姑娘愁垮了新莲似的嫩脸,他伸手捏了捏。
“学不会也无妨,骑马而已。”
总归有他在,还能让她出门行路不便?便是她向?往驰骋的飒踏英姿,他也可以带着?她共骑,那时候她就会无条件地偎着他贴着?他,恨不能黏在他身上?,与他共颠簸。
萧弗想得喉头一渴。
知知却不肯:“妾才不要半途而废,难得?殿下给了妾这?样的机会,还给妾找了老师。”
萧弗笑道:“好,那就继续学。”
“马驹不肯认主,固需安抚它,却该先驯服它,要够狠。”
萧弗说着?,忽将那枕头垫去了娇躺着的女子?腰下,眯眸,“知知当记得?,马善易为人骑驭,人善亦……”
他说着?,一跨而上。
小姑娘当即怯着眼看他。
每当丹烛明灭,红帐摇摇之时,萧弗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副可怜可欺样子。
可这?回,不等伐挞之始,小姑娘就开始求饶了,她慢慢褪去裙裳,却是为了给他看骑马时擦红的腿肤。
凄凄惨惨道:“妾当真不能了。”
占尽高势的男子,摩挲着?那痕迹,忽然泄了气势。
其实他和她一样,从不是半途而废的人。但有欲取,绝不言退。”
这便教人忽生困惑,到底,是谁在驯服谁呢?
这?一夜,萧弗是主动睡在靠外一侧的。
他抱着?小姑娘,一夜便沉着?脸起来三回,屡去楼外,吹受着夤夜中宵的冷风。自诩睿镜之心,似乎也有了看不清明之事。

这一晚知知也没睡好, 她睡得其实不沉,枕边人有什么动作哪能觉察不到?。
殿下第一次起来时她还当他只是寻常起夜,却发现他?站到?了?楼外的小露台上, 许久都没有?回来?。
知知觉得奇怪,就悄悄坐起。殿下未曾点灯, 她便?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望着他的背影。
深秋风露颇重, 知知犹豫着?要不要把大氅给他?送去,可又觉得这样的事放在她与殿下之间, 好似有?些?违和。
殿下睡不着?的话,应当是有心事吧?她有资格掺和他?的心事?, 在此时去打扰他?么?
这样想着?, 知知就又乖乖躺好了。好似不曾醒来过一样。
第二日?, 因萧弗和小别?一早约好, 会去泽春院继续教他书法,知知也被勒令跟着?去了?。
半道上,知知不免疑惑,“怎么这回殿下没把小公子叫到书斋来讲学?”
萧弗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哑笑,“在做过?那种事?的桌案上,让他习字?知知安的什么心思?”
那些?凌乱狼藉的画面忽而一下子冲上知知的脑海,脸上随之飞来?了?滚烫的热霞。
她小声地声辩:“妾才没有, 殿下当妾是什么人了?。”
她能有?什么心思!
如何说的好像是她勾了?他?做那样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明明是他擒着她, 欺着?她。
到?了?泽春院,知知仍旧恼着?,恼得只管照顾着小公子, 半句话不同萧弗讲。
倒是萧弗,说完了几处落笔的关窍要门后, 得了?闲,不时就懒懒散散看她两眼。
正遵着兄长的点拨临帖的萧别?,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笔杆子支着?下巴,眨巴着?眼琢磨起来?。
萧弗道:“这么不专心,是还惦记着?上次的罚?”
知知正因瞥到殿下“漫不经心”的目光,眼神都不知该往哪放。
一听,险些?把给小公子泡的醒神茶都洒了?。
殿下一定是故意的,什么漫不经心,该是不怀好意才对。方才她手一颠,杯盖和杯身碰出轻轻的瓷响时,她听见他?笑了?。
“我错了?,阿兄。”那厢,萧别也重新板直了背,胸不贴桌,开始全神贯注临字。
知知便?顺势认真观摩起小公子的笔法,索性把殿下当了?空气?。
殿下给小公子也准备了一大摞名家字帖,可小公子最?喜欢的还是兄长的亲笔,他?照着?下笔,知知就在一边看。
看着?看着?,不多时,不远处的空气却是自个儿走了,招呼也未打一个。
等知知发现的时候,那把圈椅都已空了?。
知知虽知道殿下多半是不想搅扰到?小公子的缘故,却还是不免愧疚起来?。殿下帮了?她这样多,她怎么还能对他耍脾气呢。
但他对她总这般轻薄,她就是忍不住。
到?了?晌午,小公子要陪着?老夫人用膳,硬是拉着?知知也一道去,不肯撒手。知知自不会和小孩子对着?犟,就同意了?。
一直等进了?弥秋院,小公子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的袖管,摆出一身端直温正的样子,步态端方。
活似从那双小短腿跨进月洞门的那一刻,就陡然?长大了?几岁一样。
知知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萧别?在不同人前的差异,看的都呆了?眼。
她不禁去想,远在深宫的那位小陛下,是不是也是一样的,或许连她自己,也是一样的。
因为他?们如今都没有父母的庇护、爱纵。
雏鸟只有在大鸟的羽翼下,才敢笨拙童真。
如此看来?,是殿下给了?他?们缺失的庇佑。她一早就知道的,殿下只是看着?凶恶,但心地是好的。
可惜的是,再好的殿下,也永远不会是她的良人。
席上,她规规矩矩地陪一老一少两位主子用了?午膳,老夫人显然?有?话要说,望着?她道:“你这身子也得补补,早些?有?动静才好。”
知知脑子拐了?几个弯,才想明白这动静指的是什么。下意识捂上了平坦的小腹……
前不久刚服过?一帖药,又如何会?有?子嗣呢,也得亏老夫人没派人时时盯着她,才没发觉她的这些?小动作。
老夫人待她其实不薄,知知内疚地起身,拿起公筷给老夫人布菜,低耷着?春鬟桃面?,一声不吭。
却是暗暗盘算着?离开这事?,当真拖不得。不能让老夫人盼了许久盼了场空。
老夫人只以为她害羞,犹笑道:“你这孩子。”
膳后,知知不放心小公子独自回去,又一路把他?送回了?泽春院,等着?见着?了?下午来?授学的夫子的面?,同人交接了?两句,方才回了循崇院。
秋天花草的茎梗容易枯黄,萎靡地挂着?总归不好看。如今循崇院多了这么些?人手,可两位主子都不是麻烦的人,丫头?们身上的活计轻松,没事?就捯饬起这些残花败叶来,日?日?修剪的勤。
眼下好几个小丫头都汇在这一处,你一言我一句说的起劲。
知知还没进月洞门,就听见了里头的热闹。
她有?些好奇她们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
可还没听两句,她就后悔了?……
就好像当头一棒槌打下。
知知疾步走上连廊,想把那些声音甩在身后,可是有?什么用呢?
走着?走着?,她改朝着?书斋的方向,发了狠似地小跑起来。
将才也不是没有眼尖的丫鬟看到了那一身流云似翩走的红裳,沈姨娘年岁小,最?爱这些?红红粉粉的鲜眼的调调,很好辨认。丫鬟顿时便想制止同伴再说,可也为时已晚。
如今丫鬟们倒是都注意到?沈姨娘那提着裙裾扭头跑走的样子了?,都不免同情起来?。
早先她们之中,大多其实是羡慕这位沈姨娘的,能有?跃升为主子的福气?,何况还是被殿下还是这般了不得的人物看上了?,素来?冷淡的殿下对她还很宠爱。
这是她们不敢肖想的事?。
更别?说沈姨娘性子软糯,处处与人和气?,比之何嬷嬷、连嬷嬷待他们好多了?,就是想酸妒也酸妒不起来?了?。
说到?底,真的瞧不起乃至暗中怨恨知知,觉得她不配这般际遇的也只是少部分。
见好些?个丫鬟都这么矗着怜悯地望着?知知,其中一个服制稍有?不同的忙挥了?挥枝剪,“别?看了?,这是主子的事?,轮不到?我们操心。”
另一个便?反驳:“主子?唉,我也是今儿才听说殿下竟早有?婚约,此前还以为沈姨娘有的是独一份的尊荣呢!可王妃没进门前,沈姨娘是还能算是半个主子,但哪天若真找着?了?人,与殿下成了?亲,万一是个不好相与的,沈姨娘日?子恐怕比我们这些下人还不好过吧……”
那挥剪子的便大了点声:“说的这叫什么话,殿下守了?这么多年没退婚,若真等到?了?人回来?,这是好事?。都别?看了?,干你们的活去。”
她是何嬷嬷身边的得力丫鬟,自要管着?风纪,不能让丫头?们越说越离谱,可心里也明白那丫头说的是对的。
看沈姨娘那样子是要去找殿下了?,这丫鬟叹了?口气?,早听说她是个痴傻的,拿这种事?去问男人,能落着什么好?
原来?,今儿一早,国公府门口来?了?个老翁,声称或许找到了国公爷走失多年的女儿,有?玉佩为凭。
这块玉佩,便?是当年大姑娘戴在身上的白玉杜若佩。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私底下,国公爷从未放弃对女儿的找寻,并非当真一蹶不振。
因是依着大姑娘的名字择定的图案,玉佩琢刻的是极少见的杜若花,系缀的罗缨也是国公夫人亲自设计的如意吉福结。
举世也只有这么一个。
更不提这杜若花这花叶有几瓣、花序簇了?几朵、花梗垂向何方,那都是断断复刻不得的。
至于沸沸腾腾围了一圈的百姓,虽未必听过?玉佩的具体模样,却也明白,若不是真的,大约也是一眼识破的事?,别想着借此攀龙附凤。
如此一来?,看好戏的如蚁聚一般,越来?越多,都等着?看这人是真的找到了国公失散的亲女从此风云化龙、平步青云,还是会?灰头?土脸地教人撵出来?。
有?人特地远远搬了板凳坐着?看:“走丢了?十多年了?还能找回了?,这可真是老天保佑了?!”
“真假还未可知呢!”
“你还别?说,我方才是看着那老翁进去的,他?衣着?富贵,绝非寻常百姓,也许也是什么官员,哪有?这个冒认的必要?恐是真的找到了那位大姑娘也不定。”
因人潮并未真在国公府的大门口涌动徘徊,纷纷都心照不宣地隔远了?一段距离,国公府的家仆也没道理赶了他们走,就只能这般任着?他?们去了?。
靠着?一张张弄舌的嘴,这件稀罕事?就这样不胫而走,尤其这上门的人被迎了进去之后,到?了?傍晚也没出来?,几乎整个帝京都知道了。
于是,便连循崇院的婢女们都一边剪花枝,一边说这事?儿,教知知撞了?个正着?。
知知其实并不羡慕宋元若能与殿下指腹为婚,也很想不去关注她的事?,可听了?这消息,还是觉得被老天捉弄了?。
为何不能再晚一些时候,再宽限她两月,两月就好。
这些天她一直留心着阿爹案子重审的事?,知道每个案子都是编了?号的,如今霍光大人才作了?重审的决定,等真的排到了日程大约也还要一段时日?,她便?是要走,也只能等那之后。
可宋元若很快就要回来了……
那她,不就真的成了介入人家姻亲的狐媚子。
便?是她身份低的不能再低,人家未必把她放在心上,可插足了?就是插足了?。
正头?的夫人都没有?进门,丫鬟却先爬了主子的床。他们是一对璧人,而她就是一根该被拔出的刺,是玉璧上的瑕痕。
知知常听人说什么人言如刀,这刀子是不是马上就要落到她和她的家人身上了??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又想问什么,可就是直奔着?书斋去。
江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晒着?太阳就容易打盹,被这足踏声惊醒,抬头?道:“沈姨娘?”
如今书斋门扇大敞,萧弗处理着?堆积的政务,听这一声,瞬时就利落地把那文书合上,等着?人进来?。
她来?了?,不合上,他也看不进去。
知知跑了?这一路都没停下,跑起来?其实很费劲,她的鞋头有两颗拇指大的蚌珠,是何嬷嬷给她搭的,说她如今走出去也是王府的门面?,不可寒碜,知知便?穿了?,跑起来?自是诸多累赘。
直到?这会?儿临见萧弗,却突然和霜打的茄子似地蔫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攥起拳头?给自己打劲,也顺道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又想了两遍,终于慢吞吞走了?进去。
“怎么了??”
萧弗招她过?去,伸手掐了掐她脸上微见汗色的那一晕薄红,好似一点也不嫌脏。
知知迟疑了?,可因剧烈跑动砰砰直响的心声依旧震耳欲聋,像为征人助战的鼙鼓。
都到?了?这一步。。
她重新有?了?一点要和他坦坦荡荡说开的勇气?,尽量稳着?心神、细着?声问:“殿下……宋姑娘也许找到了,殿下知道么?”
“原来?是为这个。”萧弗笑了一声,起身,“传闻之事?,恒多失实,且再看看?”

萧弗说的笃定,但知知还是忧心忡忡问:“若是真的呢?”
她?承认, 她?也?有一点点想知道,殿下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
宋元若不在时, 他顾念她?的声名?, 不曾退亲,人人都说他有情有义。可有时候知知也?会冲动想问?, 宋元若的声名便是声名,她?的便不是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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