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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妾—— by雪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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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芸原先?以为这位新来的凌公子性子应该有些孤高清僻,未必是处得到一起的?,现在才觉得应是自己误会了?。
想到凌公子送来的那些财帛和……品相瞧上去都有些“别致”的?菜肴,顾芸道:“凌公子既然喜欢吃我坐的?菜,常来吃也是可以的?,远亲不如近邻嘛,凌公子把我们当半个亲戚就成?。”
就单拿凌公子送来的那香酥土豆来说,黑糊糊的?都焦得和煤炭似的?了?,那玩意儿能下口?
她有些不敢想象,这贵公子一人出门在外,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看向萧弗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些怜爱。
谁知一直埋头菜饭之间的?顾槐却冷不丁开口了:“娘,话不能乱说。”
顾芸一愣,她乱说什么了?
但她这儿子打小机敏聪慧,并不是随意就胡言乱语的?人,顾芸还真的有些担忧起自己哪句话失了?分寸,翻来覆去地把刚才出口的那些咀嚼了?两遍。
可怎么想也没想通哪里说的不对。她不就说了句远亲不如近邻,让人家把顾家当半个亲戚,多来家里吃饭!
这下子顾芸有了?底气,不由反驳道:“娘说错什么了,你才给人家写了?几个字,人家就还了?这样昂贵的?礼物,娘请人吃几顿饭有什么错?”
顾槐却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闹了?脾气。
顾芸一边纳闷,一边歉疚地转向萧弗:“凌公子别介意,这孩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平日也是很?知礼的?。你尽管来就是了?,否则那些东西我们家拿的也不安心。”
萧弗好脾气地一笑:“哪里,礼从?不以价值几何而?分贵贱,难得是情谊,何况令郎的?字极好。”
顾芸连连点头:“凌公子当真是友善之人。”
友善……?
知知差点被口水呛着。
就在此时,顾槐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朝墙边走去,竟是把旁边地上堆着的几个盒子捧了起来。
那些都是知知和萧弗今次登门携来的?年礼。
顾槐拿起的?则是萧弗送的?那份。一眼就要贵重上许多,连盒子的?外皮都是压花丝帛做的?,捆束用的?则是缕金的?编绳。
他把往东西端过来在萧弗面前放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怀璧其罪,这些东西?于我等市井小民是突来横财,不仅受之有愧,只恐还会平白遭贼。还有凌公子昨日送来的?那些,都请一并拿回去吧。”
这样毕恭毕敬,而?又骨气铮铮。
其实萧弗从前不是没遇上过酸腐的?文士,但那时他处在摄政王的?尊位,旁人真心惶恐也罢,无?意攀附敬而?远之也好,自然都说的过去。
可如今不一样,他放出去给别人看的身份,不过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何至于此?
萧弗来了?点兴味,眯起了?凤目,认真打量起这个顾家的小儿。
知知一见他这般神情就觉得危险,怕他会觉得顾槐是不知好歹,从?而?动怒,对顾槐有所不利,忙拿起手边的?牛乳,往萧弗杯中添了点:“凌公子快试试顾婶家的?牛乳,是从?她亲戚家的?草场上的牛身上挤下来的,可新鲜了?。”
而?后她干脆伸过手去,把那几个盒子重新往顾槐怀里一塞:“大过年的?,这些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都是邻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般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的反而?不愉快了?。”
顾槐像接了?什么烫手山芋:“不是……”
顾芸当然知道知知这是在帮着圆场、帮着斡旋,也帮腔道:“就是说,你这孩子快去把东西?放下,让人家凌公子好好吃饭。”
其实眼下她也被儿子这忽如其来的?一出,整的?有些头脑发懵。
虽说那些东西是过于贵重?了?些,她之所以会收下,却不是因?为贪金爱银,而是因为大家都是邻里,若坚决不要,往后反而?不好往来了?。
至于这凌公子,一看就是金窝玉窠里长?大的?,散财如洒水,出手思虑没那么多也是正常的。
阿槐这么如临大敌的却是做什么?
顾槐见阿娘什么都不知道,还和向知这样一唱一和,他一个人双拳怎么能抵四手,只能干着急,语气也生硬了:“你们先吃,我去抄书。”
顾芸一向很?少训诫一双儿女,此刻终于板起了脸:“好好的团圆饭,有什么吃完再说,坐下!”
顾槐只能把东西归置原处,回到了?桌席上。
但这气氛还是冷了下来,就跟结了?层霜似的?。
顾芸是东道主,撇开年夜饭不说,就是寻常吃顿饭,让客人陷入这般尴尬的窘境,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有心缓和一二,正愁没话头讲,不经意却瞥到了凌公子身上的绣囊,当即赞叹道:“这绣囊……好巧致的心思。”
绣囊的?花样极其罕见,竟是一幅写意山水,一看就不像市面上流通买卖而来的。
萧弗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反应过来她话中所指,很是大方地解下了绣囊放在桌上,以便人细观。
他又颇为感怀地道:“此物是我夫人手赠,由她亲手绣制。我日日佩身,珍之爱之。”
顾芸惊讶道:“凌公子竟已成家?那这次来瑞嘉县,夫人怎么没跟着来?”
萧弗笑笑,却没说话了。
知知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自打听到绣囊二字时,她就生出了?不祥之感,再一看那款式,那料子,果真是她送的?那只,耳朵都已红的?要滴血。
等萧弗再那么一说,她彻底不敢再看第二眼了?,偏偏顾婶还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顾芸倒也没执着打听旁人家私,这会儿已拿起了?绣囊,放在手里端详。
她活了?这大半辈子,当真是头一遭见到绣山水的?,尤其这山水知知从画上仿拓下来时,加上了一些顺其自然的变换,绣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反倒灵动洒脱了?。
她一面啧啧称赞,一面却奇怪起来:“这绣囊的针法怎么有些眼熟……”
知知一听,刚夹起的?一筷子冬瓜,噗通落回了?碗里,再夹了好几下都没成功。
另一边,顾芸却又兀自说道:“许是我看岔了?。”
每个人行针的针法都不会完全一样,总有些个人特色上的?差异,她只觉眼熟,却也想不起是哪里见过的?了?,何况凌公子都说是他夫人做的?了?,那么多半是她记错了?。
她把绣囊还了?回去,顺带客套了两句:“京里的物什到底是不一样,尊夫人的?情意更是动人。”
萧弗含笑接过,重新把绣囊配挂在腰侧。
知知僵着半天的?手,总算得以重新活络起来,就是脸上仍旧热的?慌。
方才她真怕顾婶看出这绣囊和她今日的?新衣出自一人之手,那就真的?圆不过去了?。
顾芸也注意到了她半天都没吃菜,道了?声:“小向你也多吃些,别嫌弃婶子的?手艺啊。”
顾杏花一听,忙指了指她最喜欢的那道香辣龙虾,殷勤地给知知推荐道:“向大哥吃这个,我阿娘做的龙虾最好吃了。”
实则知知别的都已吃了不少,唯独这一道龙虾,她却是没动过。
只因?她今日……没带帕子。如今做了?男儿打扮,随手就能掏出一方绡巾也太过怪异了?些。可这龙虾个头颇大,不用手剥却是没法子吃的。
偏偏这龙虾色泽鲜红,一看就令人眼馋不已,知知也有些意动,就犹豫起来。
却见一双筷子先?她一步,从?善如流地夹向了那盘龙虾。
动筷之人,正是坐在她旁边的殿下。
萧弗慢条斯理地剥去了龙虾的?壳,似乎一点也不嫌油腻。
剥完之后,却并不吃,只用筷子夹起。
而?后伸手一送,一整只劲实的虾肉就那么进?了?知知碗里。
知知半点儿没防备,瞬时惊悸地看向他。
至于在座的?顾家三?人,她已经不敢去他们的反应。
萧弗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半身朝她歪过来少许,凑近了?轻道:“放心,他们未曾看见,倘若你吃的?够快。”

第62章 暗度陈仓
知知一转头, 果然见顾家那三?人正说着话,并不曾注意到他们这边。她夹起了那一弯虾肉囫囵含住。
本以为这个季节的小龙虾不会太劲道?肥美?,没想到一入口就好吃得让人眯起了眼睛。
一边吃, 知知一边听,才听清了顾婶这般嘀嘀咕咕的?, 原来是在忙着小声教育着顾槐。
他今日在客人面前实在是太过失礼。顾芸从前一直以?为儿子已经足够懂事?, 现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很有必要再给他说说这些人情?世故上的?道?理, 免得他日后吃大亏。
不管他有什么不快,都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这样发作, 不给人家留情?面。
要不是看在大年?三?十的?份上, 顾芸甚至都不会这么温风细雨地和?他说道?, 也许早就动了棍棒了。
谁知她把话这么一撂, 顾杏花就质疑道?:“娘,你什么时候舍得打过哥哥了。”
顾芸嗔了她一眼:“这次不一样。”
她这儿子打小早慧,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又这么不知轻重过?
这说来也是怪了。
顾家三人这边顾芸苦口婆心地诫勉着长子, 知知和?萧弗这边,却也在小声接头。
只因萧弗趁着那三人无暇旁顾的?机会,又见缝插针地给她剥了好几只虾。
眼瞧着他又要把筷子伸向了那盘虾,知知忙道?:“够了够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继续这样顶风作案下去, 没准就叫顾家人发现了。
“不想吃了?”萧弗果然罢了手,笑问道?。
知知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婶却是结束了对顾槐的说教, 其实?真让她说,她说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升起都不成问题, 但总把客人晾在一边却不是回事?。
这么一收住势头,顾芸就注意到萧弗碗碟边的一堆龙虾壳,换上了和?悦的?笑貌:“凌公子,这龙虾还可以吧?你喜欢就多吃点,别跟顾婶客气。”
知知悄悄觑了眼,果见火红的残壳都快堆累成?小山了,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竟吃了这么多?
萧弗倒是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对顾婶夸赞道?:“很?好吃。”
谁又能想到,他实?则一只也没吃,那些龙虾仁有多少要多少全都进了旁边的人肚子呢。
顾婶喜津津地接过话茬,说起了这道龙虾烹制的关窍,还给萧弗介绍起了她配制的?独门秘汁,让萧弗等下带一点回去。
“就算不在炒菜时增味,光是拌着米饭吃也是不错的。”
可怜见的?,这位贵公子头一回出来独自生活,都不晓得雇个得力的?厨子,也没带个擅长庖厨的?下人,都不知道?那些饭菜他是怎么下口的。
若说顾芸最开始还因着他男子的身份对他有些芥蒂,现在见他就只是个招人怜的?小辈了。
话匣子打开了,桌上的?气氛也就一团详和?了。顾芸又同俩人唠嗑起了家常:“说来你们两个都是京州人氏,怎么想到到这瑞嘉县来的呢,尤其是小向?,来了这么个把月了,婶子也没好好问过你。”
知知被?这么一点名,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要是殿下不在,知知定然会告诉顾婶,她是为了躲人来的?,被?无良的权贵逼到了背井离乡的地步。
可现在殿下就坐在另外半张凳子上,方才还给她剥了那么多虾肉,让她的?舌头都舒泰了好一阵。
知知就留了几分情?面,委婉道?:“来过一次吴州就一直惦念着,想来喘口气。”
萧弗却听得心里一咯噔。
在帝京时,他让她喘不过气了?
他动作徐缓而细致地擦着手,面色沉沉如?水。
“咱们吴州就是这点好,瑞嘉县虽然不比隔壁杭宜县富庶,但也是青山白水的?宜人,你多住些日子,要是不走了顾婶更高兴。”顾婶道?。
一说这个顾杏花就不忙着吃了,赶紧咽下了口中那块辣子鸡,附和?道?:“阿娘说的?对,向?大哥就别回去了,京州那么多权贵,可危险了。你不知道,我阿兄以?前有位同窗的?哥哥,就是被权贵摆了一道……”
顾芸筷子敲了下碗,打断道:“好端端提这件事做什么?”
知知确实也不想走。这里确实每一条路,每一块砖都平实?温柔,好像人没有了贵贱之分,也不必奔走钻营,就算是给人家做工讨生活也不会被谁瞧不起。
但知知心里记挂着爹娘,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再过几年和爹娘一道来颐养天年?,倒是不错。
她想起爹娘,舌根就有些发苦,闷头又吃了几样菜,一模肚子都比来时鼓起了不少。
顾婶问完知知,也没放过萧弗:“凌公子呢,打算住上多久?我看你这么金玉富贵的?,怎么也到我们这种?小地方来了?”
一旁的?顾槐倒是知道?凌公子是为何而来的,但他没和?他娘提起过,本以?为两家人不会有什么交集,也就没打算说,现在却是后悔了。
不能再让他娘和这二人走这么近。
萧弗意味不明?地看了知知一眼:“是跟着我妻子来的?。”
知知就知道?他又要那么说,不满地回看向?他,这一看却惊悉萧弗用来擦去手上辣油的帕子分外眼熟。
帕子一角还有个知字,正是她亲手绣上去的……
因为她逃跑时大部分东西都舍下了,这方纨素自也不例外,就落到了他手中。
好在倒是没让顾婶格外加意。
顾芸起先听萧弗说起自己?妻子就好奇,这会儿更是来了精神:“原来凌公子的夫人竟也来了?怎么都未见过,今日也不来……”
萧弗不无苦涩的?笑了笑:“她不愿同我一起住。”
顾芸一听,就知自个儿是戳了人伤心处了,便用过来人的口吻道:“凌公子是个深情?人,小夫妻闹别扭也是正常的?,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过这夫妻还是要住在一处,才能床头打架床尾和?。”
知知想起前不久顾婶才和?她痛骂过男子劣性,怎么这会儿就换了说辞了,忍不住反驳道?:“可顾婶您不就是干净利落地和离了?若没有当断就断的?决心,顾家的?日子也定不能经营得像现在这般好。万一凌公子与他夫人,确实?不合适呢?”
顾芸被夸得受用,都有些飘飘然了。
想当初她和?那欠了一屁股赌债的前夫割袍断义,那也是顶着不小的?压力的?,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好在邻里都是明白人,才给了她不小的?底气。
转念一想倒也是,到底不知道人家家里的境况,也不好冒然规劝什么。
只是这位凌公子瞧着风度彬彬,他夫人又给他亲手做了香囊,这不是挺郎情?妾意?
她那时是没办法了,只恨自己?瞎了眼,婚前连夫婿是什么德行都没打听清楚。
那些往事?并不如?烟如?尘,不是几两清风就打扫干净的。
有些话她平日里没法对一双儿女说,一说就成?了抱怨诉苦,搞不好让兄妹两个以?为自己?是拖油瓶连累了她,也就做了半辈子锯了嘴的?葫芦,打碎牙和?血吞。
现在好容易逮住了知知,儿女们也都拉扯大了,不怕他们听去,顾婶就开始絮叨着说起来:“小向?啊,你是不知道?,这挑夫婿是对女子来说就是一场豪赌啊,一旦嫁错了人有家都回不了,这院子原是我们家祖宅,我十几岁的?时候一家人就搬走了,可我父母呢,听说我要和?离,便不想见我了,这才把祖宅给了我……”
这些酸辛的?字眼就像刀子似地在萧弗心上划过,他素来并不是那么容易同情?别人的?人,可他想到了身边坐着的?小姑娘。
致使她有家不得归,从来不是他的?本愿。
几人这么说说闹闹、你笑我叹地吃完了饭,顾婶还想留知知和?萧弗在家里守岁。
他们回去了也是孤身一人,这样过年?怪是冷清。
知知没拒绝,左右今晚是睡不成?了。外头的炮竹声噼啪噼啪地就没停过,从街头响到巷尾,热热嚷嚷地炸在耳际。
虽不免有些聒烦,但这就是人世的年味。
顾槐却第一个就要回房去,顾芸揪着他的?袖子,不准他走,还交代给顾杏花一个任务,那就是看住她哥哥。
顾芸:“把你兄长看好了,我去里头切点甜瓜。”
说完不忘数落儿子一句:“眼瞅着大一岁了怎么反倒不省心了,客人都还没走,你倒想先躲懒了?”
她找了找向凌二人的位置,见他们结伴在一处,也算没被?冷落了去,这才放心进了屋。
院子里张了灯,火舌红彤彤地把灯笼外的那层纸皮映透。
知知喜欢这样蓬勃有生气的颜色,把凄切的?冬景都变得鲜艳了。
她站去了灯下,手一拨,头顶那单用一根钩子吊着的灯笼就转起了圈。
萧弗不忍打扰这样的?场面,即便小姑娘束起了发,勒起了身段,皮肤还不知用什么涂得黑黄发亮,再教粲烁的?灯一照,算不上好看。
可他就是喜欢。
他就这么背着手静立在侧,无须与她有什么言语,单是看着她嬉玩,也觉得连日来所有的奔波筹算都很?值当。
良久后,萧弗才问:“你离开,是因为与我不合适?”
知知愣了愣,手从灯上拿开,垂落下来,“是,我与殿下,本不该有交集。”
当日殿下说有什么错处他都会改,那时候她就在想,别的?也许都可以?改,但唯独不合适,却是改不了的?。
萧弗显然不赞同:“不该有交集,不也有了?”
知知见四下无人,顾家兄妹这会儿在屋子前打闹,离的?也远,就索性和?他敞开了把话说明白。
她低声道:“……但并不是令人愉快的?交集,我出?卖了自己?,这会让我觉得羞愧。”
“出?卖?”萧弗没想到她会这样自贬。
他抬手按止了那只还在旋动的灯笼,太过晃眼。
让他的?心都乱了。
萧弗:“知知,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你实在不必羞愧什么,你我之间,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你既不是欺瞒利用,也未曾逢迎攀附。”
他的声线总是清清冷冷的?,天然一股淡漠,但知知听出?了话里的?安慰。
只可惜,在王府的?这一年?,无论是当婢子还是当妾室,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糟糕,连同那些相关的?人,她都想干干净净忘掉,尤其是他。
她并不会为此打动。
就算……被?打动,最多也只有那么一点儿。
知知仰头对上他的?眼,就像抬头看灯时那样。灯色太浓,直视时总会眼酸。
她忍了忍酸意,仍是斩钉截铁地道:“不管羞愧与否,知知却都不想同殿下纠缠下去了。我记得的?,殿下说过是交易。既然是交易,就该有终止的?时候。”
一声爆竹在这时候穿云震响,仿佛要响裂这苦长的?冬夜。
子时将近。
萧弗沉默了一会儿:“都依你,终止便终止罢。”
他明?明?答应了,知知却还是有些恹恹地,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却不知哪个富贵人家燃起了烟火,绚烂硕大的?花火在天边迸放,喷彩流霞。
她眼前豁然一亮。
身侧的男人适时又道:“合该终止。冬春相替,一应困厄皆为过往,将是新岁了。沈香知,可知我从不为与你再续前事而来,而是想与你,从头开始?”
“在下家中上有慈母,下有幼弟,都是好相处之人。曾有过一次婚约,然全系父母之命,非我之意,现今已解。”萧弗笑着看向一脸讶然的小姑娘,“重新认识一下,我姓萧名弗,字长陵。名中弗字,正是无远弗届的弗。”

第63章 我有所思人
顾芸切了盘甜瓜出来, 脚还没跨过门槛,就见自家儿女都杵在屋子前,正僵持不去。
两位客人则都站在了院子里悬着的灯彩下?。
矮些的那位仰着头, 高些的垂着首,目光交汇在了一处。
顾芸看着这?么一双灯影,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小向和凌公子相处的画面, 瞧上去也太过登对了一些。
两人都还是来自京州……
她?心?里模模糊糊地就忽有了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当然也只是那么一想。
毕竟这?两人,此前应当是不认识的。
顾芸收回视线, 从背后推了儿?子的肩一把:“叫你们去陪客人,怎么光顾着在这?里和妹妹说话。”
杏花转头一见她?, 就噘着嘴小声告状道:“娘, 要不是你让我拉着阿兄, 他?早就跑的没影了。这还不算, 他?还叫我别去招惹凌公子,甚至还说最好连向大哥也别走太近,不知是着了哪门子魔了!”
杏花越说越是小脸愤红,凌公子就算了, 向大哥可是救过她和阿娘的。
顾芸心?里的疑云却?是更浓了,她?低头瞅了瞅盘里的甜瓜,递给了顾杏花,让她端去给院子里的两位客人享用。
自己则推着绷着脸的儿?子, 把人撵进?了屋子, 叹了口气:“阿娘知道你素来是个好孩子,你同阿娘说说,近日来的这?些反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槐沉思再三,看向顾芸, 面色凝重地问了声:“阿娘,一定还记得韩沃吧?”
顾芸当然记得,要不也不会方才饭桌上杏花刚刚提了一嘴,她?就不让杏花说了。
这到底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顾芸这?会儿更加一头雾水:“怎么你也说起这?个了?”
顾槐兀自说道:“当年魏王来吴州游赏,韩沃想方设法自荐为其向导,为之解说人情风物,更是宵衣旰食将自己编纂的吴州风情录集录完毕,献给魏王。那几日他是如何鞍前马后你我不是不知,魏王分明?受下?,回京后却?转头给他?冠了个想靠阿谀媚上谋取捷径的罪名,又以整治歪风邪气为由,剥夺了他?当次的科举资格,自己则借此博得刚正的美名。”
韩沃是他?同窗的兄长,其实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对于他这样的做法,顾槐虽然有些不敢苟同,却?也明?白他?的苦处——天下永远是权贵门阀的天下?,读书人想要出头,仅凭几分才识想要战胜血脉阶层,无异于痴人说梦,除了三年一次的科举,前三甲者能被任用,剩下?几人能出头?
而三甲之外,其他中榜的士子好些也不过做个地方小吏,可世家子弟,随随便便就能被塞到朝堂之中?。
还有魏王,也许不过是个肥愚的酒囊饭袋。
可韩沃编写的那本吴州风情录,后来为魏王所窃,成了他?游玩吴州的见闻心?得。一朝署上了魏王段益的大名,更名为吴州见闻志,竟让魏王一跃成了有名的才子,没有任何人提出质疑。
就连韩沃本?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顾槐道:“自此事之后我就灰心?了,什么宏图理想,不过无壤之苗,一旦地位太过悬殊,就没有公道可言。阿娘可知,王公贵族对于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不啻穿肠毒药,若是不慎沾上,也许哪日就毒发了。”
顾芸听得也是一阵毛骨悚然,那些王公贵族碾死他们就和蚂蚁似的。
并且韩沃这孩子她是有印象的,其实人是有些本?事的,也有抱负,就是心?思活络了些,可自那件事后,就一蹶不振了。
阿槐说的对,能不与大人物打交道,那还是不打交道更好。
可这?与阿槐近日的异举有什么关联?
顾芸想了想,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她?斟酌着问道:“你莫不是怀疑这?位凌公子来头不小,也许是什么王侯公卿之家的人物……?”
“不是怀疑,是确知。”顾槐苦笑道,“而且,想必阿娘也看出了向知其实是女子之事?”
顾芸震惊得说不出话,实则向知来的头几日,她?就已经看穿了她的女儿身,只是这?么久也没有和谁说起过。却?原来这事她儿子也一早就看破了?
可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顾槐说的话,却?让她?更为震惊之至,嘴张得都能塞下一枚完整的鸡蛋了——
顾槐把那天初见凌弗后,隔着一堵院墙,听到的向知与凌弗的对话,原原本?本地都说给了顾芸听。
顾芸的腿都有些打颤。甚至于,听着听着,她?萌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想。
追寻妻子而来的王爷,前阵子不就有一个,动静闹得还不小。
虽说大家知道的只是他派了一队人马来找,但也说不准,人家背地里就悄悄摸摸的自己找来了呢……
而此时另一边的院中?,顾杏花正一无所知地同知知和萧弗分食着甜瓜。
阿娘每一撮瓜瓤切得都很大,甘甜又生津,杏花把最?正中?间的那一瓣给了知知:“向大哥快尝尝,这?是我阿娘托人从温泉水灌溉的田地里买来的呢,这个季节可不是哪里都能买到的。”
知知不好意思地接下?,顾杏花这才又把盘子呈到了萧弗跟前,是让他?自个儿?拿的意思。
虽然这位凌公子的模样也生的俊朗,但顾杏花总觉得他?身怀一股肃杀之气,不像她?的向大哥这样好亲近。今晚吃饭时还好些,现下?却?是一脸郁郁沉沉的吓人,真和她?哥说的那样。
想到这?,顾杏花又朝知知走了两步。
“向大哥你看,你给我们家送的灯笼我挂到树梢上去了,挂在最?高的地方,是我亲手爬梯子挂上去的呢。”
她?一边说,一边双眼发直地看着向大哥吃瓜的样子,水灵灵的瓜瓤被他细细慢慢地咬出个了缺口,汁水沾在他?的唇上,越发的唇红齿白。
怎么会?有人吃瓜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知知笑着夸捧:“杏花这么厉害?”
“我不厉害,向大哥才厉害,你扎的这?灯笼的样式我都没见过。”
萧弗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顾杏花对知知的态度非同一般,蹙着眉锋听二人又聊起了灯笼。
想那时他正同她的小姑娘表着衷肠,顾杏花就来了,打断了他?们的独处。
虽然他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可小姑娘都没给出什么回应,如今第三人在场,她?更不可能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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