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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妾—— by雪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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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教知知黯下的心焰又亮堂了一点。
于是抱膝团坐在床尾的人挤出个笑:“知知都好久没见过姐姐了。”
朝露一看她脸上疲惫的春态,再加上昨儿就突然锤定了让她调来之事,哪里猜测不出知知经历了什么。
对此,她虽不算促成之人,但其实一直都是知情的,何况,她也不算完全没有教唆过知知如此作为。
但她的“点拨”,当真不是为了在老夫人面前讨着什么好,而是因为这条路,根本就是知知唯一的明路。
别说老夫人有了念头,最后怎么样都会成的了事。就算是知知,不也一直想为父亲翻案吗?
可她自个儿不愿意做妾,却到底眼睁睁看着知知给人做妾,说不内疚,那也是假的。
朝露卷高了帘子,让日头照进来一些,这才坐在床边,从后整个抱住知知:“怎么了,笑的这么勉强,见到我不高兴直说就是了!”
这样落了帘,把自己一日日关在里面,朝露简直不知道,那些想必不会好过的日子,知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知知小声嘟囔:“哪有,姐姐可别冤枉知知。”
朝露这才问道:“还好么?”
知知起先有些糊涂,后来却想起了身上的撕痛,昨儿已是强撑着回来,如今她下床去倒水的时候都觉得艰难。
又是红着脸,又是苦锁着眉,“……身上还是有些疼。”
知知不好意思极了,声音和从齿缝里漏出来似的,要不是朝露贴着她,定然听不清。
如今却是听清,也听明了。
再一问,将人弄成这样,竟连药都不给上,朝露不由嗔道:“真是不会心疼人。”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想不想听我和卞士昭的事?”她忽问。
“岭南王世子?”
见小姑娘来了兴趣,不再有声没气地沉寂着,朝露也不介意捂了许久的旧事抖倒出来了。
实则朝露是她来了摄政王府才有的名字,那时候老夫人问她叫什么,她索性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从前的名姓早已不重要,老夫人非但没有降罪,还颇赞赏。
而朝露原本的姓氏,是黎,正是前任中书令黎家的女儿,与岭南王一家很有些旧故。
她与卞士昭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惜她家并无什么冤屈,这也是朝露不可能向老夫人讨要恩典的最重要的原因,既已被发落,就算得了恩赦轻判一些,也不一定能挨过回程之路,身上也永远有不可抹去的罪孽,那又何必多求呢?
她永远都只会是罪女,她和卞士昭,也只能如此了。
她要的是他永远放不下她,如此也就足够。
说完故事,知知还在绞尽脑汁如何安慰,朝露就动身去了府上的医药馆,找人取了药。
小姑娘害臊,何况知知为妾的事还不能声张,朝露当然没直说是用在事后的撕伤的,只说了些用药相近的症状,二两白花花的银子散出去,便带回了上好的药膏。
把药膏塞到知知手里的时候,知知别扭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药你可自个儿好好涂,我是帮不了你了。两日一次,不许躲懒。”
朝露姐姐如此叮嘱,知知赧红着脸应下。
尽管那地方,和腰后一样,也是她看不着的。
朝露毕竟是过来人,稍稍有些经验,怕食髓知味的男人遇着了懵懂无知的少女,两个人都没轻重起来,临走前抿了口茶,又道:“对了,这伤好起来要些时候,总要三五日不可同房。”
这才起身。
只因这一句,立在门外的男人,才欲推启门扉的手顿时一僵。
听见头一句时,他本想问,她又如何伤着了。
如今,却是默然玉立。

萧弗从没想过,在这事上去磋磨一个小姑娘。
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需依靠着在床榻间征服一个女人,来证明不那么差劲。
他昨日分明已经克制忍耐,尽量不伤她。
可她身上还是被他揉出了许多红迹。
现在想来,那样娇贵的雪肤,那些红印若未消去,不知会不会变成青青紫紫的淤痕。
还有需上药的地方……
一道薄薄的门,也变得朴重。
反而是里头出来的人,先把门拉开了。
朝露没忘了自个儿来这里的真正要务是伺候知知,但她若不出去,知知可没那个脸皮上药。
却不防一开门便见一身猎猎的玄衣,朝露忙弯身行礼。
殿下雷霆万钧的威仪她是见识过的,早些年她刚到王府的时候,殿下也算初登摄政之位不久,多的是想巴结他的人。有不怕死的大臣送了几个美姬过来,殿下便令人将那大臣赶出去。
可那大臣一脸难色地说殿下若不要那几个女子,他恐怕只能杀了这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
殿下对此,不过漠置一声:“请君自便。”
转头却直接让当时还很矮瘦的小江天拔剑,“不如就试试你的剑,赶不赶的在他发令之前。”
吓得那大臣连滚带爬地带着人走了。
朝露便懂了,殿下未必真的在乎那几个女子性命,意欲以杀止杀,却一定容不得他人以此作挟。
这般喊打喊杀的到底吓人,从那天起,朝露在府里见到萧弗的寥寥几次,无不躲远了走。
其实她也不比知知强多少。
但现在知知要给殿下当妾室了,朝露倒反而盼着能多见几次萧弗了,能这样亲自来找知知,好歹是他把人放在了心上。
只是……现下却不大方便。
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殿下不若晚些再进去罢?知知刚睡下。”
朝露说的稍有忐忑,好在萧弗并未为难,也未戳穿她的遮饰之辞。
“不必。”
萧弗未曾看她,只虚望了一眼门后,取出怀袖之中的巧小方匣。
“把这个给她。”
转身即离。
朝露不知这小小的方匣里头装的是什么,分量估摸着也并不重,但端看是用这黄花梨木材质的匣子来装的,就知道不会是什么便宜的小玩意儿。
看来知知的苦,也没完全白挨。
实则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玉钏,却是由十八子玉铃铛串成。
那本是一尊花草摆件,是御用的玉匠得意之作,原还未工成面世,萧弗昨日一看到上头的铃铛,就想到了那一节欺霜赛雪的腕子。
摇颤时,细细白白,活色生香。
遂,令人连夜改制成了镯子。
本想差人召她来受此赐赠,但昨日看她回去,路也走不稳当,只差没拄根拐了。
若令旁人交与,这却是堂堂摄政王头一回送姑娘东西。
他没试过对哪个姑娘好,却总觉不该如此草率。何况,他也想看看,知知看到那玉铃,该是什么反应。
但现在…他恐怕是不宜见她,也只能假于人手了。
屋子内,知知走下床来,身上只穿着里衣,单薄的肩背越发怯怯不胜风。
方才她脚没沾地多久,就听见了外头的微弱交谈声,穿过两间叠连的堂室,并不难辨认出那些字眼。
当即蹑着手脚要躲回床上,可又依稀听闻殿下走远了。
没一会儿,朝露姐姐果然去而复返:“喏,殿下给你的。”
知知很好奇殿下会给她什么,只捧着凝看了两眼,咻地一下就把匣盖压下去了。
反惹得朝露好奇起来:“是什么?这般神神秘秘的。”
知知扑动着两扇密得和羽毛似的翘睫,到底没好意思打开示给朝露姐姐看。
只小声答道:“是镯子。”
这只匣子内外与王四姑娘给她的那只相比,精贵程度都不可同语,可知知受的却比当日更为心虚。
更何况……
她的脸滚烫,头垂得差点要把下巴尖埋到领子里去了。
一定是昨儿被殿下折腾糊涂了,脑子里尽是不好的东西。
连看到铃铛,都会想到那些破碎着抖出来的哭腔,那时候手腕上的那一圈红玉太空,几次都要滑脱下来。
而当他终于意兴阑珊,她强支着身子走回去时,殿下曾拉了她一把。她一驻步回头,就见殿下眼色深沉,望着的也正是王四姑娘给她的红玉镯。
这便教人很难不多想。
当日虽应下了让朝露来伺候她的话,可知知其实没打算教朝露姐姐为她忙活什么。
头一日朝露当真端了盆水拧了巾子来要给她擦脸,吓的知知躲了又躲,告饶了几回。
朝露也不捉弄她了。
只是自此每天都来陪她说说话,渐渐的,知知也没怎么郁结在心了。
朝露姐姐待她如往昔,没有瞧不起她,这让知知觉得,成为殿下妾室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变得太糟糕。相亲的人不曾怀有芥蒂,外头的风闻也就不甚重要。
只要阿爹阿娘不知道,顶多是她疼一些,累一些,不算太苦。
这中间还收到了一回孟大哥的信,得知阿爹在慢慢好转,就连身上的疼也被冲淡了。
不过这段日子知知是不敢见殿下的,那样的风雨摧折,她身子都险些要散了架。
朝露姐姐拿来的药膏她每天都有好好涂抹,眼见的伤处才好了一些,身子大大小小的印子消了下去,只恐怕一见殿下,就又要卷土重来。
除此之外,萧弗在府上的几日,知知都会变着法的沏了各种滋补的茶,拜托朝露姐姐送去。
不用直面殿下,又能完成老夫人的嘱托,实是很两全其美的法子。
伏首案牍的男人,看着那些枸杞山参,哑然失笑。
一面是躲他,一面又频频提醒他她的存在,竟让人忍不住猜,小姑娘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他徐徐吹开浮沫,一口饮尽。
日脚如奔,时近中秋,各家在十五日当晚都要有一餐团圆饭,便不大适合举办朋友同僚间的宴饮。
因而,老夫人早早下了帖子,赶在中秋前夕,大宴友邻。
能有机会在摄政王府的贵人面前多露脸,得了帖子的怎么也不会推拒,桌次座次安排的满满当当。
老夫人又有意在宴会后让府里的仆婢们也聚着乐一乐,算是提前庆了中秋,这么一来,几乎大半的人手再次被抽调到了兰园。
殿下依旧早出晚归,或是干脆不归,知知身子早便养好了,如今已是生龙活虎的,得知也安排了她在列,也决心鼓起勇气面对众人。
朝露笑她做了主子,还要做丫鬟的活,两人说说笑笑的一路走,远处几个仆婢们拎了几桶水来,正在做头一遍的扫洒。
兰园门口还在薰除晦的艾叶。
可才入兰园,知知的脸色就变了。
云缨诓骗她去见表公子的事,知知是忘不了的。
她不能把实情告诉朝露姐姐,那样不过是让朝露姐姐徒添忧虑。
“怎么了?”
好端端就心神不宁,愁云惨淡的样子,朝露拽了拽知知的袖子,想叫她回魂。
知知咬着唇摇头,只是拉着朝露加快脚步去管事那里领活。
好巧不巧,两个从前茶水房跟着云缨干活的婢子看到了二人,迎着便过来了。
从前相处勉强算融洽,朝露展了个笑,“两位妹妹,又叫咱们聚上了。”
其中一个黄衫的丫鬟与朝露寒暄了两句,又对知知道:“好些日子都不回来看我们,怪没良心的。”
前阵子的事,知知自认为没错,但云缨被带去了周府,不知会遭到怎样的折磨,而这和她脱不了干系,她其实是愧见她们的。
难免就有些沉默。
没成想,转头却成了两个丫鬟私底下诟病的由头。
两人搬动着几件不大的盆景,往燕会的几张几子旁摆放。
“傻人走了运,也端起架子来了,见天躲在循崇院里半步都不出来,怕是绞尽脑汁怎么攀高枝呢。”
“有什么用,不还是又支了朝露过去,怕过阵子就要被赶出来了!”
知知才要干活,因想起了袖兜里自己做的桂花糖,想着给二人也送几颗甜一甜。
因而就立在不远处,赶巧撞着了这番话。
原来她们是这样想她的……走过去的脚步一慢,如何也挪不动了。
努力克制的神色也勉强起来,眼眶有了浅浅的湿红。她最终没上前叫断这些难堪的话语,只是转头离去。
这一切,却教匿坐在高树荣茂的枝叶之间,远远守着知知的江天,俱看了个一五一十。
当晚就汇报与了殿下。
疫病有了初步的方子,萧弗刚回来沐了浴,指尖在膝上轻点了几下。
闻此,扬眉一笑,不紧不慢道:“哦?她们怎么说的,我听听。”

自从知知来了循崇院,江天便包揽了许多杂活,如今更是连学舌这样的事都要为之。
但江天是萧弗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人,萧弗让他做什么,他就一定会做到。
他照实把那二人的话复述给萧弗听。
“就这样?”萧弗问。
他还以为有多难听,如此就红了眼。
若当真不开心,却连告状也不会。
“去叫她来侍茶,今日要甜茶。”他道。
既都能去兰园干活了,区区几步路,总不算为难。
江天是看着知知回到了循崇院中,才回来复命的。这会儿人也应该安安生生待在屋子里了。
知知确实打算休息。
实则宴会场地提前两日筹备已是足够,阖府大半人手出动,一番紧锣密鼓的忙活下来,天色还没昏沉个透,初步的布置就已近妥善。
她没把今日所受的一点小委屈告诉朝露,甚至除了刚听到她们议论的那会儿,她有些为自个儿手里的糖不值之外,也不算太难过。
也许就是在这兰园里,她亲身经历过一次背叛,往后的,只能算细针芒刺,扎人也算不得疼。
听到敲门声时,屋子已落了锁,本是和朝露姐姐一块儿用好了晚膳,打了一木桶的水,准备泡个澡便要早点歇下。
当看到来人时,知知一张脸下意识就有些绷起。
江天没进屋,只说:“殿下寻你去侍茶,要甜茶。”
说完,知知那一张脸便彻底苦了。
今日忙了一天,腰酸背痛的,本就有些直不起身子。她听说朝露姐姐说男子经了那事之后,总会惦想着,哪知躲了这么些日子,殿下偏偏这时候找她……难道真的为了喝茶?
再者,马上中秋她就要去见阿爹,断不能再走不动路。
江天不知道女儿家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自己素性不怎么爱笑,还当是把人吓着了。
摸了摸鼻尖道:“我先回去,知知姑娘快些过去。”
他是见过知知和殿下情昵的情形的,以为知知想到能见殿下就会好转。
哪知道知知忽而更为失色,惨戚戚地耷拉着小眉。
因江天从未设想过,英明神武的殿下也会有招人嫌的时候,见此,自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纳罕着离去。
但知知愁归愁,无论如何,殿下有令,她就必须去。
眼下殿下开了尊口,她也没法子找朝露姐姐救她。
不多时,知知沏就了一盅茉莉枸杞茶,端着曲曲折折地走了一程去找萧弗,腿肚子都走的要发涨。
萧弗的书斋和寝舍是打通的,在连廊的最尾,知知寻常都是先进的书斋,算来只从寝舍的门进去过一次。
今次经过那扇门时,耳朵竟有些粉热。
似乎不管是从书斋进,还是从寝舍进,几乎是次次,她都上了他的床榻。
书台上,早早点了灯烛,用的不是油灯,而是银缸白蜡,灯烛比别处的更多更密。这样用在实处的东西,萧弗从不会俭省。
知知进来时,脸上那有些丰富的表情便被照了个通彻。
“殿下,请用。”她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上前。
萧弗头一个注意到的就是她递出来的手腕,红芙蓉镯子又不见了踪影,可他送的也未见戴上。
“可够甜?”萧弗看也没看那茶盏,只是移目,与她那双春水妒盼的杏眼正正对望。
知知有些忐忑,被他盯得越发要往那处去想,小声道:“奴婢放乐茉莉和枸杞,都是甘甜之物,没放茶叶。晚上若用了茶叶,殿下容易睡不着的。”
“比当日的蜜饯还甜?”
萧弗继续问,眼色越发讳莫如深。
知知一时听懵了去,不知殿下说的是什么蜜饯,她唯一在书斋见过的那包蜜饯,殿下不是让江天丢了么?
便只捡着她能答的上来的说:“茶水里没加蜜糖,定是不如蜜饯的,殿下若想再甜些,奴婢下回放一些就是了。”
萧弗淡淡拒了:“不用。”
殿下他没有束冠,知知看见他的发尾还沾着薄湿,就猜到他已经沐洗过。
她屋中也倒好了水,却半途被他叫了过来,等她回去,那水都该凉的不能用了。
但知知不会抱怨什么,只是那微微嘟起的唇,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萧弗不动,知知就只能等在案前……但只要他别突然又把她抱起来,那等一会儿也是无妨的。
这么煎熬了许久,萧弗终于伸手,端起了茶盏。
知知期待地看着他。
可萧弗迟迟不揭开盖子,随之却起身,衣风把烛火带动的都晃眼了。
他来到她身前,竟是把茶递还给她:“喝。”
知知惶然退了一步,殿下何时又多了这样一个让她饮茶的爱好,喝了一次还不够!
“殿下怎么又叫奴婢喝……”她弄不明白殿下。
萧弗笑:“喝了有赏。”
知知才不信。
然,上次那么苦的灵芝茶,她也没有逃避。退了一步之后,当然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去,接过了。
柔腻的指尖擦过萧弗的手指,痒了一痒,他便朝她追近了一步。
知知小小仰头,慢口啜饮,因被茶盏挡了视线,只见覆在自个儿身上的魁然阴影好似又大了一圈。
好在甜的总比苦的容易下口,不至于反上来什么不好受的滋味,知知想着早些回去,喝的便也急了两分。
茉莉茶汤难免冲上了粉莹莹的唇瓣,当一盏饮罢,茶盏放下去的时候,增的艳色就那样跳脱出来,容不得人视若无睹。
萧弗抬臂,闲散的广袖垂下一大片如云袖幅,在他的肃穆高严之外添了一些清逸。
其实殿下生的很好看。
可知知还是在他的手指越靠越近,要碰上她时,下意识别过头躲了一躲。
怕萧弗不高兴,她赶忙开口,垂着眼解释道:“殿下……奴婢身子还未好全。”
萧弗原只想为她揩去唇肤上的水渍,知她是误会了,在找借口。
反而顺着接下去,居高临下地凝目着她,哑声道:“那好全的时候,要记得带那只玉钏。”
那玉钏,果然是……!
知知想不出什么诸如作“闺房之乐”之用的词来,只晓得这镯子就是他想让她在床榻上戴的。
朝露姐姐说的果真不假,殿下就是惦记着那事。
她瑟瑟缩了了一缩,含含混混道:“晓得了。”
寂静中,她好像听见殿下笑了一声,又或许没有。
正抬头要看个究竟,那根手指终于还是趁机抵达了娇怯的红樱,如愿以偿地抹净了那一水亮色。
唇上一温热,乍有还散,却足教知知又成了受惊之兔。当日的枕帐相缠历历在目,总觉得下一刻,殿下又要强横地抱起她了,忙不迭行了个礼,端着茶盏就逃出了书斋。
连他的首肯,也未曾等。
自然也不曾看见,灯下的男子,在她去后,轻轻含尝了一下,这自她唇上掠下的甘甜。
果是够甜。
说是两日,实际也不过是一朝一暮过去的事。
知知同殿下说过,中秋想去看阿爹,殿下当时不曾反驳,那便等同允了。这两日越迫近中秋,知知就越亢然地鼓起希望。
中秋前夕的大宴设在这天晚上,一向庄严有余、热闹不足的摄政王府忽然就门庭若市起来。
各家的车马纷纭而至,外头临时辟出了地方,支了棚子以供系马停车,院子里也有一处教随行的车仆们小憩。
摄政王府的招待,总是这样周至。
连府上的丫头们都给发了新的秋衣,算作佳节的赏赐,料子比平日的要好,颜色也多。
既是为了讨个好彩头,也是为着在跟前伺候的时候讨喜一些。
来的都是高门贵客,什么老爷夫人,公子小姐的,大多携家带口。
知知穿梭在这些乌泱泱的人中间,她今日要负责的是上菜,算是最轻松的活计,也不知是不是老夫人看在殿下的面子上,特意知会过的。
殿下还未至,老夫人坐在最上首,和众人先饮乐着。
今日还请了歌舞坊的人来表演,知知在沈家的时候其实挺爱看那些个唱戏文的,妆红扮绿的瞧着就喜庆。
但正儿八经的歌舞看的却很少,因而时不时就好奇地投去两眼,当然是在手上差事空下来的间隙。
那舞动的姑娘此时折屈了柔软的腰肢,胸和腿都要叠在一块儿了,知知看的目瞪口张。
她若是主家或是宾客,定要拍手叫声好的,可惜她只是个偷眼觑看的小丫鬟,只能分外注神而已。
座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官员偏在此时起身,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福寿安康,下官先干为敬。”
他的胡子和韩叔一样花白,那年纪分明比老夫人只会长,不会小。可一派恭恭敬敬,甘居晚辈。
知知从前是没什么机会打量这样的人情往来的。她爹为官清廉,朋友不算多,世交里官最大的就是一位徐伯伯。
但徐伯伯也不打官腔,人很随和,知知去过他家两回,见过不少珍玩藏品,那都是沈家没有的。
沈家当真不是什么金玉富贵的人家,她阿爹又怎么会犯了贪渎之罪呢……?
还好,她很快就能见到阿爹了,黯淡的脸色又渐渐开霁好转。
那位举杯的大人干了几口后,却仍没坐下。
知知看见,他低手拍了拍坐在身侧的一男子的肩膀。
男子很快肃然一立。
“老夫人容禀,此人乃是下官的门生,颇为勤进,正要参加此届科考,如榜上侥幸有名,或也将入仕。贵府此番嘉宴,下官便想着带他来见见世面。”
老夫人笑着说无妨。
知知却是蓦然愣了……也不知是不是今宵灯月太教人花眼了,这人的背影,如何怎么瞧,怎么像她的孟大哥?

但这是摄政王府,孟大哥不过寻常布衣,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她绕过去看个究竟,便听那男子朗声道:“素闻老夫人声华行实,青章慕玉仪雅望也久。承蒙老师不弃,予青章此次机缘。孟青章谨贺老夫人中秋安康。”
此刻满座衣冠尽瞩目于一人,他清癯独立,言谈不俗。
老夫人笑着与左右两侧坐的较近的几位宾客点头:“瞧瞧,不愧是程学士高足。”
而早在他说第一个字时,知知就已经确认。
那声音,就是孟大哥无误。
她站在一众候命的丫鬟堆里远远看去,孟大哥还是这样的君子端方,一点都没变。
只是身上的衫子变得鲜洁崭新,不再需要打上补丁。
如今也有了新的师长,不再是她阿爹的门生。
孟大哥的娘亲是孀居的寡妇,为了攒钱给孟大哥去书院念学,到处揽活给人洗衣服,知知很小的时候,就会把买果饮蜜饯的钱舍出来,偷偷塞给孟大哥。
当年她阿爹也想过要接济孟家,可孟伯母总是义正辞严地拒绝的,阿爹便说,孟伯母虽是一介妇人,但浑身傲骨,便也不再拿银两给他们,只是不时会给孟大哥做几身新衣裳,也常常留他在家里吃饭。
好在知知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零嘴钱,孟大哥还是会收的,会用来给他阿娘买米买肉。哪怕肉带回去,免不了要遭上一顿训诫。
可现在……知知成了王府的下人,他却是王府的座上宾了。
孟大哥为数不多的书信里,从来只有关于她阿爹的消息,甚少提到其他。
因而也是直到现在,知知才知道他已有了新的出路。
她打心眼里为他高兴不假,只是,若教孟大哥见到她这样子,恐怕会难受的吧?
好在明日就能见到阿爹,倒也不必找他打探阿爹的消息。
“快瞧瞧,知知看呆了眼呢!”许是见知知看的太出神,一旁的小丫鬟推搡了知知一把,知知怕给孟大哥招致什么闲言碎语,不太好同她们明说,便也就不反驳,只笑着低了脸。
可小丫鬟不依不饶:“准是看人家一表人才,动了心了罢!别想了,你能天天看殿下还不知足?再说这座中,哪个是咱们高攀的起的!”
丫鬟们虽都没敢大着嗓子,可眼见得越说越起哄,越没个分寸,知知终于借着去厨房瞧瞧还有没有馔肴要呈的理由,一溜烟跑远了。
席上,待孟青章一番祝词说罢,拂袍坐了回去。
再想找方才廊上那一抹灵动的衣影,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兰园中设有一座望景的小楼,题名捎溪楼。因占了地势之优,哪怕下头丝竹管弦,舞袖歌扇的热闹着,楼上却可只一张几、六折屏山,这般独自清净。
萧弗迟迟未入席,便是在此与周家二公子周明亦对酌。
一杯才空,周明亦便为他满上:“你家做东,身为家主却不出面,长陵如今礼数是越发懈怠了。”
萧弗笑着摇头:“子介本该代父出席,不也与我在此处躲闲?”
实则周明亦哪里不懂萧弗。摄政王府的老夫人,他的这位姑母,是出了名的不大爱走动,倒是赏花赏月的宴会一向没少办。可次次萧弗在场,底下的人就拘谨,连奉迎的场面话都要再三斟酌,一顿饭吃的坐立难安。
萧弗又何必将时间枉费在这样的事上?
顶多酒肉阑珊时,走个过场。
提起代为赴宴这事,他却有的是苦水可倒:“父亲要来,张氏哭哭啼啼的不让,嘴里没一句好话,当真家宅不宁。还是我那大哥乖觉一些,少了个家伙之事没捅大,人倒是安分了,好些天没见他出过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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