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by风雨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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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你能给妈转点钱吗?商场这边等着结账呢。我的卡突然刷不出来,唉好尴尬……售货员脸色老难看,我东西都挑好了……”
余烟听了大概很快明白,钟愫买东西挑剔不看价格,她薪资不低,花了差不多两月薪水。
“转好了,你先结账,在哪个商场?我过去找你。”
钟愫未免心大,事情没这么简单。
见了面,钟愫有些难为情,“也不知道怎么,卡都被停掉。我回头找成渊问问。”她母亲不是精明的人,习性上也被乔家养出富家夫人似的娇贵。
余烟不忍戳穿,递给她一张信用卡。
“你先用这个。”
李哲的名片,是很早之前,他亲自塞进她手里的。
余烟一直压在抽屉底下,几次想翻出来,都忍住了。
没想到,这人眼下居然主动联系她,是通过律所的办公电话。
“余律师啊,今儿聚会,怎么不见你也来,我这有个问题想咨询,正好也给余律师介绍些客户。”他那边明显吵闹。
余烟还听不明白什么意味,但她没拒绝。
说是聚会,哪知道排场不小。余烟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工装有些不合时宜。
气派的大厅,流泻着舒缓的钢琴声,衣鬓香影,华贵浪漫。
“瞅瞅这言少身边的莎莎诶,原先还是我先瞧中呢,余律师未免大意,把人看得不牢。”
李哲见着她,开头就是一句似是而非的责怪,“不然,先自罚一杯,再找言少好好说叨说叨。”分明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程秉言楼着莎莎在跳舞,显然还不知道余烟来了。
余烟哪能不识趣,接了酒杯,“那这杯敬李总,有心了。”
和美人碰了杯,李哲面上有光。
愈发得意,小声附耳过去,“要是言少惹你生气,不妨考虑考虑旁的人啊,可别气坏了身体,惹人心疼。”
他三十又四,家有贤妻。过于精明势利使他提早有了中年人的油腻。
“……”余烟没有说话。
“燃哥来了。”李哲面色大喜,立马去迎,“请坐请坐。”
余烟没凑上去,裴燃经过她身边时,皱眉似随口说了一句,“这酒烈,不适合你喝。”
心绪又被打乱,余烟略显僵硬地放下杯子。
旁边一些场面上的朋友也在,多少有些侧目。
李哲极尽逢迎,“燃哥您往中间坐,先前助理说您走不开,我还觉得老大的遗憾……”他是个人精,瞅着裴燃一来,就和余烟拉开了距离。
余烟垂眸:“无妨,不混喝就行。”
“嗯,注意点。”裴燃轻描淡写,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出了事,麻烦。”
李哲一时也揣摩不定,这人半点绯闻不露,喜好什么样的女人,也没个参照。
“哇哦……哇……”
舞池中突然一阵欢呼,程秉言和莎莎吻作一堆,来了个现场直播,有够高调的。
不过等他看到余烟,脸色瞬间变臭。
“谁让你来的?”程冲过来就问,是被破怀了兴致的那种不爽,“你烦不烦啊,跟踪我?”
余烟扯了丝笑,旁人早替她惋惜,以为她不过在强撑。
“哦,李总帮忙介绍些客户而已,我才急匆匆过来。”
程根本不信,真皮沙发前的茶几,半人高不到,余烟索性蹲下,斟了一杯酒。
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卡着腰那里,线条收得极好,她又倾着身子去够。
混然不知,某些泡惯夜场的人,看出些制.服的味道。
她恭恭敬敬递过去,裴燃翘着的腿陡然放下,余烟递给了他旁边李哲。
“我自然感激,多些李总照拂。”
李哲乐得配合,“啧啧余大美女客气,这边坐着恒通、兴河两位老总,他们才和我抱怨公司法务拿钱办不好事,我一下就想到余律师。”
莎莎的事叫他如鲠在喉。余烟一主动,李哲立马顺杆爬,送上门的,谁又能怪他唐突。
“我这人向来很给美女面子,这酒我喝。”他抽杯时,故意用手碰了碰余烟的。
瞥见程秉言怒火中烧的样儿,他更加磨蹭,用了点巧劲。
“诶哟余律师,你拿稳一些,都洒出来了。”这会彻底用大掌包着她的手,扶住酒杯,“太不小心了。这可都是上好的品种,叫我这酒鬼瞧着可惜喽。”
他说个没完,实际是舍不得撒手。
裴燃不动声色,正了正腕表,眼底泛着凉意,余光是那女人露出的侧脸耳根,白嫩的脖颈低伏着……
“槽。”程秉言顾忌个毛,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事他没少干过,再说,谁踩他面子,非还击不可。
“李哲你他妈有完没完,谁准你动手动脚了?!”
他动作比嘴快,侍应生的托盘,被他顺手一夺,兜头就扔了过去。
那东西是椭圆形镀银材质,有些分量。
李哲一闪躲,带着余烟踉跄。某一瞬间,裴燃勾了一下手。
有人惊呼,场面混乱起来。
“天,要打起来了。”
裴燃捞起余烟,往沙发后倒。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裴燃紧扣着腰,半边身子歪倒在他腿上,头靠近他绷紧的腰侧。
他用另一只胳膊护住她的头,也挡住了视线。
“哎哟……”只听李哲在痛呼,“靠姓程的,疯狗!你居然敢动手?”
余烟无处可落的手,只能摁在他膝盖上方,她使劲想撑起身子。
“别乱动。”裴燃低斥,“再等会。”
李哲难以置信,他打不过倒挺会躲,但右肩头被托盘砸得生疼,他拿手捂着,憋屈得很。
劝架的几个一起上,终于扯住程秉言。
场面还不大消停,裴燃淡然起身,声线有一丝提高,“胡闹什么。”
这下全都安分了,有片刻安静。
他裤脚被酒水溅湿,深色印子明显,但贵气没损分毫。
“各位真是,让裴某人大开眼界。”
明显的讽刺和不悦。
离得近的两位老总,急忙赶话打周转。
“确实太激动了些,多伤和气。”
李哲早被撵出一身汗,憋了满肚子苦水,他哪知道姓程的不经激,害他跌份,但裴燃也在他得罪不起,咬牙道,“燃哥,不是我小肚量。只要先挑事的,道个歉,就当揭过,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还是朋友。”
“哼想得美,你好大的脸。”程秉言抖肩,挣开束缚,惊慌赶来的莎莎,扑进他怀里。
“言少刚才吓死我了,呀你的手在流血。”
他拳头砸得又急又猛,落空容易磕到东西,手背擦伤一片,渗出不少血。
温香软玉在怀,他怒容略平复,痛感使他冷嘶两声,很快又低声哄怀里女人,压根不打算理睬李哲。
李哲脸色一片白一片红,梗着脖子。
余烟瞧出来,不过缺个台阶而已。她被裴燃拽得急,身体僵硬被按着,临了被推开得突然,腿酥麻使不上力,跌在了茶几和沙发之间地面。
“该我道歉,是我坏了各位兴致。”她一出口,气氛明显缓和,“阿言,你的手需要包扎。”
程秉言气得懒得多看她一眼,埋在莎莎颈间,听到这话,怔了怔。
故意重重地说,“宝贝,拿点纱布,帮我好好包。”说完搂着莎莎,撇下乱篓子,走了。
“李总消消气。”余烟还得赔小心,“只是一场误会,浪费李总美意,都怪我不知分寸。”
李哲脸转晴,众人只当这事也就过去,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裴燃眸色愈深,连下颌线都紧绷着。
地面散乱一些砸碎的酒杯,余烟白衬衣布满褶皱,也有酒水痕迹,头发凌乱不堪,她拿手稍整理,将散发勾到耳后。
侍应生见状,开始吆喝进场清理,似乎马上又可以恢复热闹。
余烟小腿僵麻有所缓解,正要起身。
裴燃不动声色,到了跟前,他皮鞋抵到沙发,半蹲下来。
余烟似是被困在狭小空间,浑身又紧绷起来。
他陡然用手背,轻碰她下巴一侧,稍用力,余烟被迫半仰头。
女人冷白的肌肤,如上好的骨瓷细腻,裴燃动作却并非狎昵。
一道细长的红痕,划在她干净的颧骨上,沁着血丝。
“呵蠢死了。”
余烟又听到他的低嗤。
裴燃用指腹碾过那血痕,力道有点重。
余烟痛感不强烈,料想伤口很浅,托盘砸过来时,擦着她面颊而过,过后想想,还挺惊险的。
但此刻,裴燃的气息,似乎让她更不安。
“燃哥,打扫的要进来了。”李哲出声提醒。
没成想,头一扭过去,看得心惊,又冒出了冷汗。裴燃这会瞧那女人的眼神,太不对劲了。
带着一丝蠢蠢欲动的狠劲,好似下一秒就将人拆骨入腹。
侍应生们,涌了进来。
余烟走在裴燃身后,前头是侍应生领路。
等到了地方,裴燃先进去,余烟抬脚要去下一间,被他冷声叫住。
“跟进来。”
余烟一愣。
“这边都可以换衣服,”侍应生礼貌退避,“那不打扰二位。”
两人衣服沾上酒水,裴燃挑剔,要等助理送。余烟胡乱借到条裙子,被她攥在手上。
她定在门口没动,压下内心起伏。
“不方便吧。”
“我想先去换掉。”
她将湿掉的衬衣,扯了扯,使它没那么紧贴着皮肤。
裴燃明显有话要说,他又重复一遍,“进来换。”
目光不经意落在女人领口前襟,有一片半透不透,隐约衬出肌肤色。
余烟有一丝不知所措。
被裴燃看成警惕,他脚下没停,从鼻腔里带出一声冷哼,似有不屑,“好了叫我。”
他跨步出去,利落地带上门。
余烟拢起眉头,那眉色浓淡刚刚好,线条也柔美,但一皱起,立马染上些许忧愁。
这是间后台化妆室,她将湿衣服换下,简单补妆,处理完伤口,用遮瑕膏盖住,又把脏衣服理好。
拉开门出去时,裴燃果然不耐烦走掉。
她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家高级场地,专办酒会宴席,一路经过花园,装饰得很漂亮,或许明早有场露天婚礼要办。
余烟沿途返回,陡然望见裴燃,就等在白色罗马柱边。
他掐灭了手中烟头。
“这么慢。”
夜色寥落,余烟又闻到他身上冷木香,被烟草味侵袭。
“故意迎合李哲,因为和阿言赌气?”
“燃哥,还真是关心。”余烟轻笑,随后自嘲,“只是不知道是关心阿言,还是觉得我没听从告诫,觉得我不识抬举。”
她换了一件银色亮片抹胸裙,在偏暗的月色下,显出些粼粼波光。
“还真是倔。”裴燃逼近,“而且眼光一如既然的差。你当李哲是个善茬。”
余烟又被他居高临下的语气刺伤。
“李总又不是洪水猛兽,他亲自邀约,我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她说着违心话,若是和程秉言不能和好,她对李哲还能更逢迎。
“作践自己,有意思吗?”
“阿言也不见得,会多顾惜你。”
余烟偏头,喉头艰涩,何尝不鄙夷自己,但她不需要谁的顾惜。
“燃哥这话,未免不合时宜。”
“您也不该总说阿言的不是……”
裴燃更觉得这女人,蠢得过分。
“我得走了。”她匆忙转身,一味闪躲逃避。
裴燃片刻的炙热和冲动,瞬间收得一干二净,眼底疏离冷淡。
不过余烟没走两步,有嬉笑声响起。
“会不会有人呀?诶好痒,言少好讨厌。”
“放心,都在前头跳舞呢,哪顾得上,宝贝,你可真是我的心肝。”
“嘶,坐上来一点,别压到我手。”
“嗯嗯啊……”
淫靡之声,纵行于夜色,肆意难耐,划破安静。
余烟无法再迈一步,声音隔着灌木丛传出,她下意识后退,白色圆柱背面,裴燃仍在原地。
看见她折回,裴燃勾了丝冷笑,他显然也听到。
“今天那个是你女朋友呀。”
“……嗯。”
“那样好看,难怪言少上心。”
“……她无趣得很,比不上你。放心不会撇下你的。”
“你是不是特喜欢她呀,都大打出手呢。”
“屁,老子挣得是面子。”
声音并没间断,仍在侵扰,偶尔夹杂谈话声。
余烟拎着衣物袋子,她攥得很紧,脊背笔直,月色像轻柔的纱落在她身上,她脚下踟蹰。
余烟急需藏身的地方,但裴燃边上空间已经不多。
她没有冒失上前,直到裴燃露出不予奉陪的征兆,抬脚要走。
余烟再顾不上许多,撵了几步,扯住他袖角,发出低咽。
“别,会被发现。”
“怂了?”裴燃只觉得荒唐,即便压低嗓子仍气势不减,“该躲的人不是你。”
金属质感的袖扣,攥着有些恪手,余烟紧张地不敢松开。
“服了你了,还怕打扰他们不成。”
裴燃话虽着说,却在察觉她颤抖的手时,陡然托住她后脑勺,宽而沉的身影覆过来。
余烟背部抵到石柱,一片冰凉。
“那就藏严实点。”
裴燃恐怕这辈子,都从没这样窝囊过。
身体与身体之间,还克制地保持一点距离。但女人的呼吸声,就在他颈边,落下的气息,痒痒的。
离近了,大理石罗马柱,才堪堪将两人挡住。
裴燃仿似亲昵的环抱,让余烟彻底恍了心神,耳边是他低哑的,独有的声线,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将她拽进无边深渊……
余烟下巴险些碰上他肩头,无措的目光,找不到焦点,似破碎的湖面翻涌。
她极力克制,终于捕捉到他的话。
“省得阿言发现,你还得配合他演什么原谅的戏码。”
“你对他,还真是矢志不渝啊。”
前车之鉴,还不够她清醒的,一次又一次地,泥足深陷,可不是愚蠢至极,裴燃的声调其实很冷。
余烟打了一个寒颤,像是被凉水浇头。
该死的,糜烂喘叫,仍在继续。
“言少,那你干脆分手——啊。”莎莎被突来的快感袭击,声音开始破碎不全。
“专心点,不准再聊她。”
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终于渐渐消停,之后是衣料窸窣,程秉言餍足的调笑声,也消失在路口。
余烟庆幸有夜色掩饰,但她不知道,裴燃离得那样近,怎会感觉不到她的僵硬和失落。
他胸膛有一阵起伏,大手仍掌着她的后脑勺,额头几乎快抵上她的。女人用上齿咬着下唇,润泽的小巧的唇,被她啃得嫣红一片。
裴燃只差一点点,似乎也要吻上去。
“燃哥,他们走了。”
空气里残留着燥热和黏糊,余烟却并未受影响,淡声提醒。
裴燃如梦方醒,很快松手,平日的矜贵与傲慢也一齐发作,甚至还带上明显的怒意。
“你也可以滚了。”
他侧身,留给她冷淡的背影。
余烟无所谓的惨淡一笑,早被刺痛的心,已近麻木。
第二天。
钟愫出现在公寓楼下,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女儿,妈来看看你。”
钟愫大概想掩饰窘迫,她衣着仍华贵,穿极细的高跟鞋。
余烟帮她把东西拎上去。
“唉,这房子挺小。”钟愫头一次来,“采光也不很足。”
公寓是正规两居室,九十多平,对住惯别墅的人来说,当然不够看。
“我把东西腾一下,你住主卧。”
“也是难为你,妈陪你几天就走。”
余烟知道她的挑剔,也没什么不能忍耐。只是钟愫总爱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未免自欺欺人。
晚上,厨房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
余烟刚收拾完卧室,就看到一地碎碟和食物渣。钟愫披散着头发,松松垮垮系了个围裙,她指甲精心修理过,透亮润泽,留着一定的长度。
这会食指边,被烫起老大的水泡。
“哎,妈就是想给你弄点吃的,看我笨手笨脚。”
显然在乔家这些年,她母亲日子过得确实舒适。
“不用,我在律所吃过工作餐。”余烟拿了药给她擦,又交待,“妈,我明天请个钟点工,你还是别进厨房了。”
只是不知道,往后钟愫是否能习惯……
余烟这样想着,结果没过多久,钟愫很快显出不适应,钟点工做的菜,不太合她胃口,换了好几个。
钟愫又疑心女儿态度,忍着吃了一些,闹得肠胃发炎。
连带抵抗力下降,生了场感冒,以前咳嗽的老毛病也犯了。
才住小半月,憔悴了一圈。
只能卧床休息,社区医生上门挂水时,钟愫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女儿,乔家我是真回不去了?”
余烟说不出安慰的话。
只是尽量抽半日,把工作带回来,顺道照料她。
“余律师,又要先回去了?”
“嗯,有事给我电话。”
“好好。”
律所前台和她打完招呼,转头继续跟实习小姑娘交头接耳。
两人对着一本杂志指点。
“啊啊是他是他,长得跟明星似的。”
“真的很有礼貌,好温柔,来了好几次,每次都会跟我说谢谢。”
“快看介绍,副总诶,还是单身呢,哇。”
余烟路过,起初不以为意,直到瞥见那张生厌的面孔。
“什么时候?”
前台一愣,余烟轻扫台面上的杂志。
“啊,是说乔先生?他来过得有四次了,来找原总谈事情的,真的好帅呀,而且对我们超客气,脾气一定很好。最近女同事们都在私下讨论他呢,余律师还不知道哇。”
“好像每次他来的时候,余律师刚好都不在…”
余烟丝毫没被俩人的热乎劲感染,甚至由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回去后,社区医生还没走。
市里这类社区签约的家庭医生,大多专为老年残弱提供便利,医生年纪也是偏大的妇人,跑惯了基层,热心且话多。
“哟这药都快吃完了,感觉好些没?”
钟愫摇摇头,剧烈咳了两声,倒说起玩笑话,“以前家里给算过命,说我体质弱,根基不好,怕得用富贵养着。”
“放宽心嘞,我看余律师挺不错,人长得漂亮又体面,将来嫁个好人家,你准能跟着享福喽。”
“哪儿的话,您是本地人吧。要是有合适对象,也烦您给介绍下,这孩子总不上心。”
余烟从客厅过去,正听到这些话。医生没待多久,赶着去下一户。
“小烟。”钟愫半靠在床上,没以为她回这么早,“你别生气,妈也是怕你工作太忙,顾不上考虑结婚的事儿。”
“嗯。”
余烟应声,没和生病的人争论。
早几年钟愫也催过,结果是让原本寡淡的母女联系,变得更稀薄。
“那个,女儿,妈还一直没问过你。你是不是心里有认定的人了,才反感相亲啊?”
钟愫却仍暗暗替她着急,过了三十再考虑,只会更难。
按理说,照余烟的外貌和品性,交个男朋友不难的。只一点,[千万别学自己稀里糊涂,没名没分。]
钟愫这样想着。
她被人戳了一辈子脊梁骨,可不想女儿走上这条路。
为此她没少张罗介绍对象,但到余烟那,哪怕碰了面,也是不了了之。钟愫一问起,余烟也不说,她愈发猜不透女儿心思。
“小烟,妈索性把话说明白些。”
“结婚是大事,妈不可能不替你操心。”
“你既然没有中意的对象,怎么就不能相亲试试,或者你就没个长远打算?”
但余烟明显回避这个话题,“药没了,我去楼下药房买。”
说完转身出去。
到晚上,钟愫犹犹豫豫,又把话题绕回来。
余烟本不想多理会。
但钟愫随口的一句话,彻底让她变了脸色。
“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余烟眼中的平淡,变为惊诧,又很快被明显的失望占据。
“你要不考虑考虑云池?他一直很喜欢你,你知道的。”
“先前老乔不同意,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硬是阻拦,云池也赌气在国外一待好些年。但现在,他并没放下你。”
“你们从前,不也挺和得来吗。”
余烟灯下冷白的皮肤,陡然有一种凄然,她不怒反笑。
“哪种和得来,大打出手,闹进警局,连大学也没脸再上。”
退学后,还好余烟坚持复读,重新考了外地学校法律专业,否则她的人生,怕是早被毁得干净。
“这都是小孩子脾气,你那会也太傲气,一冲动就把人划伤,送进医院。他这儿一块疤,至今没消掉,云池,可一点儿没怪你。”
钟愫点了点耳后到脖颈之间的位置,语气是唏嘘和不忍。
“原本你俩在学校,关系多好,云池和我说过。说你当时很信任他——”
“他活该。”余烟打断,尾音低颤,“妈,我说过很多遍,是他骗我辱我在先。你就没有一点心疼自己女儿。”
“自打你知道,他是老乔的儿子,就开始对他有偏见!”
又来了,钟愫这句话,隔了这么多年,依旧像把刀子,扎得鲜血淋漓。
她母亲的天真就在这里,钟愫直到现在都认为,当年闹的那些,只是被忽视的余烟小小叛逆而已。
或者乔云池伪装得太好,过人的演技……
“云池那会不开窍,喝了酒误事,他跟你道过歉。你非把事情闹大,这种事不要再提,对女孩家名声不好。”
“他这次是诚心的,现在乔家轮到他做主,叔伯辈也不敢反对,连成渊也松口,不再顾忌老乔的嘱托,逼他娶什么别家千金,你俩再没什么阻碍,他这些年没订婚,全为等你。”
“他说了,如果你愿意,一定娶你。你这个年纪也该结婚了,工作优秀又怎样,女人总得有自己的家。妈也好放心一些。”
好像天大恩赐一样,余烟只觉得讽刺。
“妈,是你想进乔家的门,不是我。”越是至亲,似乎越能轻易戳到对方死穴,“你得不到乔家认可,难道指望我给你挣这个面子。”
“你忘记了?我们明明曾经有一个家,爸对你不好吗,你亲手毁掉了。”
钟愫原本是好意,这会也急红了眼,有一种被说中隐秘心事的难堪。
“妈没有逼你。只是提一嘴。云池的条件,已经是优秀,又知根知底,但你今后嫁什么人,还不是得你愿意才行。”
“不然我也不会到处托人介绍,妈只是想有个知冷热的陪着你,照顾你。你何必来挖苦我。”
“呵。”乔云池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撕开他的伪装,真心只是他报复的工具。“你就不该提这个人。”
“妈,你真该庆幸。”余烟声音里充满疲惫,“我已经25岁了,不是当年的85岁。”
“如果我走不出来,你不会有机会在这里当说客。”
钟愫讷讷,仍想解释,被余烟说破。
“你的心思,我早该猜到。你想我嫁进乔家,你也能光明正大回老宅,皆大欢喜。对不对?”
“否则你怎么肯屈尊住我这儿,我还当你终于舍得下……”
“您这富贵病,当真病得不轻。”
最后一句,余烟就真的是明显嘲讽了,她的母亲不仅自欺欺人,还尤其擅长粉饰太平。
钟愫眼圈红透,背过身抹泪,末了不甘心嘟囔一句,“就算我有这样想过,妈也都是为你好,为你考虑,咳咳。我又能有多少舒服日子……”
余烟腻烦不已,拉开门去了客厅阳台。
凉风扑在脸上,才惊觉冰刺一样,手一抹有些湿润痕迹。
裴燃的一串号码,打进来很突然,只响了几秒,或许是拔错。
余烟胡乱抹净泪,鼻尖通红,掏出手机时,对面已经挂掉。她有片刻惋惜,末了还是点了回拨。
“燃哥?”
“……怎么知道是我。”
裴燃的声音很稳,又低,像大提琴擦过耳畔,有种令人心安的魔力。
“哦,之前阿言用这个号码……”
“存了?”
“嗯。”是记在心里了,但裴燃不会知道。
这半个月间,有了新欢的程秉言哪还顾得上她,余烟没再自讨没趣,和裴燃也再没碰过面。
似乎没了这层关系,两人很难再有交集。
裴燃大概很忙,身边有杂音,过了一会,才应付她。
“礼服记得还。”
余烟一愣,那天聚会,宾客看裴燃面子,让夫人借给她,当时隐约说了句,不用归还。
但这会,余烟被他催促,倒有些不确定了。
“抱歉我以为……”余烟不再纠结,“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市政楼后街茶厅。”
裴燃停顿了一会,“你自己拿过来。”
“好。”
“嘟——”
余烟口中答好,心里却退缩,那晚被裴燃轰走的狼狈,又浮现上来。
原本,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律所气氛大体是偏沉闷的。
但这天,外间有些骚动,余烟从办公室出来。
一眼扫到前台和年轻姑娘们有些雀跃地聚在一堆。
她有不好的预感。
拐角处,原启明热络地表示欢迎,男人礼节性地伸手回握。
“原总高见,这专业的事只能拜托给您了。”
“哪里。还没恭喜乔副总,即将高升呢,乔氏集团未来可期啊。”
二人恰好经过余烟身前,乔云池意气风发,带着久居国外的时髦俊雅,他的脸很窄,五官占尽便宜,嘴唇的弧角相当完美,似乎随时都带着笑容,很难让人不生好感。
只有余烟知道,他像颗定时炸弹。
余烟被他扫了一眼,简直像针刺一般反感,她浑身透出抗拒,原启明抬高手臂,又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