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 by风雨忽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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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总,这边请。”
“好,客气。”
他侧身进门,右耳带着一枚铂金耳钉。
顺着耳后朝里侧发根,有一串深青色纹身,复杂的字母,和斑驳的纹路交叠,能看出是为掩盖陈年伤疤。
乔云池在门关上前,看到女人脸色发白,他噙着的笑意丝毫未减。
两人相谈甚欢,午间原启明大手一挥要请客,乔云池也在受邀之列。
余烟面上嫌恶一闪而过,前台没发现她声音里的异常。
“我不去了,还有案子等着处理。”
难得聚餐,办公区同事陆续往外走,乔云池皱眉,落在了后面。
洗手台前,余烟掬了一捧凉水,还没浇上脸。
乔云池抱着双臂,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他并没打算放过她。
“烟烟,躲我呢。”这人疯起来根本没顾忌,他跨步进来,“你还打算撑多久呢,一直耗下去,就算你肯,钟姨不好说了吧。”
“她老人家应该有帮我转达,我的要求难道不是两全齐美?”
余烟不理会,乔云池在没人的场合,眸中阴沉沉。他根本不是在询问,更像是施舍。
“烟烟,你人缘真差,那些同事们嘴里就没句好话。但我想有一点,错不了,交了不少男朋友啊。”
“你有这个能耐,我早见识过,往男人床上爬,这种事你一向得心应手,不知廉耻——”
第35章 没关系了
余烟再也忍耐不住,湿漉漉的手,猛地挥过去。乔云池轻易躲过,捏住她的细腕。
“哼恼羞成怒了?烟烟,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你这样的女人,从内都外早就脏了,也只有我还念着点旧情,还肯娶你,该知足了,还想怎样?”
“放开。”余烟低斥,挣扎间被他狠狠推了一把,后腰撞到洗手台,生疼。
“恐怕做不到,我还要一辈子把你栓在身边呢。太不公平了,烟烟,一直都是。这次你逃不掉的。”
他语气中透着笃定,步步紧逼,余烟退无可退,在他弯腰凑近时,警惕地偏过头。
洗手间外,已经响起些脚步声。
他却一丝不慌,强硬地伸手压着她下巴抚到嘴角,用指腹肆掠。
余烟卯足力气闪躲,他力道一松,余烟成功脱离束缚。
脚步声越来越近。
余烟胸口剧烈的跳动,些微平复。
“这里肯定没有摄像头吧。”乔云池却仍慢悠悠地,停在几步开外,甚至还对着镜子比了比,他拇指沾着她的口红。
余烟眼睁睁看着他将口红摁到他自己唇角,一时不知他要什么疯。
乔云池噙了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陡然提高音量。
“余律师,你做什么?离我远点!都过去多少年,你不会还对我恋恋不忘吧,这不妥,你还是别做无谓的纠缠了。”
三个女同事显然被眼前状况惊到,揉乱的衣衫,还有暧昧的口红,顿时很难不遐想。
偏偏乔云池还在一脸为难地补充。
“你这样,真的挺让人烦恼的。余律师,还请自重。”
顿时有人小声说了一句。
“不要脸,大白天勾引男人。”
前台小姑娘也在里面,她只为难了一会,“乔先生,原总说位置已经定好,让您早些过去。”
“好。谢谢。”乔云池理了理褶皱,登时又衣冠楚楚,“我们走吧。”
等饭局回来,这一出在律所就已经传遍了。
连原启明也对她连连摇头。
“哼我不管你们是旧相识还是老相好,你要是有别的歪心思,趁早攀个高枝,这工作也别干了。律所丢不起这个脸。”
余烟百口莫辩,乔云池就是故意让她连工作都不安生。
一通训斥过后,等她踏出原启明办公室,同事们目光闪躲,对她避之不及。
“余律师,我想起下班还得去商场,就不帮你捎这个啦。”
对方没等下班,就把手袋还给她。
“哦,好。”
余烟面色微闪,里面是要归还给裴燃的礼服。
茶厅古朴,但开在市政楼这地段,哪是等闲。内里一应装饰透着贵气,轻烟袅袅,茶香缕缕。
余烟安静等在位子上,裴燃没按时到。
大概超过半小时,她没再多等,起身和店员说了一声。
“麻烦帮我存放一下,晚些应该会有人来取。”
“好的女士。”
裴燃的助理,匆匆赶来,他和余烟打过照面。
“余律师,还好碰上了,燃哥让我说一声,他抽不开身。”
“哦,好。没关系,东西在这。”
对方接过,又问。
“那个,你有什么话和燃哥说吗?我可以转达。”
余烟一愣,摇摇头,脚下已经迈出了茶厅偏高的红木门槛。
助理见她要走,有些着急。
“等等,余律师,你等我打个电话。”
“?”余烟瞥见号码,说了一句,“不用打扰他。”
助理为难,想起裴燃进会议室前的吩咐:[帮我和余律师道个歉,她若是有要求,让她提。]
“其实燃哥是想当面道歉来着,说是上次对余律师话说重了些,这个意思,燃哥应该是想弥补,怕余律师你心里委屈……”
余烟冷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笑意,些微恍惚,但很快散去。
她还是摇摇头。
助理似乎觉得交不了差,还是拔了过去,没说几句,就把电话递给她。
裴燃语速不慢,“之前阿言说你对哲远那边,具体是什么问题。需要帮忙的话,后天来——”
“不用了燃哥。”余烟打断,敛起的眉眼,低垂。
“为什么?”
“也有别的解决办法,已经没关系了。”她语调轻柔得,像是真的不很在意。
裴燃停顿片刻,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大概是她名声变臭的缘故。
她没显出焦急,索性休了一周假,钟愫身体恢复后,痴迷和社区里的太太们打牌,余烟倒不知道,竟打得这样大。
出发去海城前,取了些现金留给她,刻意交待。
“要是总输,就歇两天。这里的钱还包括这个月的生活费。”
钟愫听懂这是要她节制,省着些花的意思,毕竟不是在乔家,她面色为难又带着点委屈,呐呐应了一声。
好闺蜜夏琳生了宝宝半岁多,余烟早想去看看。
两人是大学同学,她念的第二所大学。
之前在京市大一没念完就退学了,重新入学后她状态很差,孤僻敏感,夏琳却很愿意粘着她,倒也渐渐熟识,可惜余烟后来还是回京市发展。
“你要不要抱抱她?很乖的,还是我们家的开心果。”
余烟一阵手忙脚乱,小婴儿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分外可爱。
夏琳和她老公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恋爱,他们用一顿温馨的家庭晚餐,招待她。
“今天老陈掌厨,别嫌弃啊。”
夏琳腾不开手,老陈下班主动分担。
“哈哈,我手艺应该还行,毕竟也练习了这么久。”
小孩跟着伸胳膊,发出呓语,欢呼似的。
余烟难免生出些羡慕,一种很圆满的感觉,是她未敢奢望过的生活。
饭后,夏琳陪着她住酒店,把小包子放在家里。
“老陈搞得定,难得你来一趟,白天光围着小孩转,咱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呢。”
余烟没拒绝,两人说起夜话,倒像回到从前的学校宿舍。
“你好像变粘人了诶,还是受欺负啦?”
余烟软软将头搁在她颈窝,“赶车好累。”
“又不说实话,乔云池那边,你打算怎么对付过去,这会不怕了?”
夏琳对这人的骚扰,有很深印象。在她眼中,乔云池是个狂热病态追求者。
而关于裴燃,更多从余烟口中听说,就显得神秘多了。
但余烟那股子痴迷劲,夏琳可是一路看过来,她总怀疑余烟根本没放下。
“我可能要结婚了。”余烟张口。
“和谁?”
“不知道。”
头一句就够夏琳吃惊了,她撑起身子瞪着余烟。
“你记得给我介绍。我在同学圈里,应该口碑还不错吧。”
夏琳听着她自嘲,明白一二。
“打算相亲?”
“嗯。”
“就为了躲乔云池,不至于吧,你别慌不择路。”
余烟没否定,像自我开解似的,“也不全是,我这个职业,结了婚显得稳妥可靠些,再说我妈也会念叨。”
“这些话,我从前不也劝过你,也没见你动摇啊。”
余烟失笑。
“不知道谁总是一副打定单身到老的样子,现在突然说结婚。你是不是这段时间和裴燃打交道,失望了?”
“我说余大律师,你能不能争气点,干嘛掉死在一颗树上,况且还是棵死板得要命的。”
夏琳光打听这人工作背景什么的,就觉得裴燃该是这样的风格。
余烟竟被逗笑,话也说得随意,“不会的。”
“我都快30岁了,不得考虑现实点,结了婚有人分担压力也挺好。”
“是哦,你妈开销不少吧。她还习惯不,你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会习惯的。”余烟多跟了一句,“我其实心肠还挺硬的。”
夏琳却不大信,她初识余烟,总觉得是个高傲的公主,一时落魄的那种。谁知道过了这些年,她还是将自己过得一团糟糕,心肠硬的人,早翻了身。
“你倒说说,想介绍个什么样的?”
“嗯……脾气好点,主动一点,会心疼人的,寻常上班族就很好。”毕竟稍有点家世出身,她都算高攀了。
余烟竟还认真列了几点。
程秉言醉得厉害,手机都拿不稳,掉在软缎地毯上。
眼镜男替他捡起,“还得我帮你,要打给谁?莎莎呢,还是娉婷啊,还是再之前的……”
“小烟。”一声醉汉咕哝。
“啧啧就说言少舍不得,强撑呢,别人再好,果然比不上他的余律师。”眼镜男打趣,并没注意到裴燃在听到女人名字时轻皱眉头,仍在喋喋不休,“他俩闹个脾气也有够折腾。我打不打啊?这么晚,该睡了吧。”
这话自然问不到裴燃头上,他抬脚欲走,但被前来攀谈的绊住,他应付得随意。
“算了,我就当拉个月老线。”
眼镜男被旁人怂恿,迅速拔通电话,只听他应和两句,就没了后文。
“啊,叫个代驾。这这这……言少心情很差,余律师不来看看?”
“不在京市啊,好吧。”
程秉言歪着身子,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去,离听筒很近。
“靠,千万别招惹没有心的女人。”他盯着被挂断的电话,眼眶猩红,也不知是醉意还是怒气,骂骂咧咧,“怎么就学不会服软,还指望老子当她的哈巴狗,绝没可能哼。”
裴燃听在耳里,唇角勾了丝笑,眸子有些森冷。这女人是挺不留情面的,他最近也有所体会,原以为是个温吞软和的,那般气质,好似悬在枝头清冷的月,但真去接近了解,她未必把谁放在眼里心上。
对面谈话的,察言观色,立马有些忐忑,“燃哥,我有什么说错的地方吗?您不认可。”
“嗯?大体还算有道理。”裴燃恍神,收敛起不悦,他架子虽在,接人待物却并非盛气凌人。他的傲慢除了源于身份地位,还有对自我理性的认可,这也使他具备超于年龄的成熟与稳重。
“只是想到一点细枝末节的事,你继续说。”
而程秉言呢,显然转头就忘了,喝醉时的豪言壮语。
因为第二天,他又特意跑到眼镜男跟前。
“岑浩,帮个忙,找时间替我约一下李哲,就说老子要给他道歉。他要是敢不应,你就告诉他燃哥也会去。”
熙南路。
处在京市繁华地段,也是约会圣地。
余烟效率挺高,算上眼前这位,已经是第七个相亲对象。
有夏琳介绍,也有回来后熟人牵线,有些甚至没见上面,手机简单聊过,就得出不相配的结论。
余烟对各种情况没太隐瞒,往往一说到单亲家庭,没等她再坦白点,就有避之不及的。
加上她律师身份,介绍过来的男方大多也有体面工作,眼光也是高的。
这事似乎没她想象中顺利。
而今天见的,十分热衷聊金融,职业好像是基金经理之类。
余烟走马观花记不太清,金融迷显然和她聊不到一块,气氛并不融洽。但头一次见面,双方都留有余地。
“进去坐坐吧。我朋友有门路,订了两个位置。”
两人从餐厅出来,对方指着拐角一处,正是程秉言开的俱乐部。
余烟有心避开,磨蹭片刻开口,“要不,去这家吧,正巧也有熟人。”
哪里临时有熟人,不过挑了家牌面最大的,顶多消费门槛高,钱给够就成。
她有点故意,让对方不好拒绝,只是未免伤面子。
金融迷讪笑,打哈哈敷衍,到底陪着进去,扫过价目表,不禁乍舌,“嚯,花钱如流水也不过如此了……”
“让我来点吧,好找熟人拿折扣。要不你先找个座位,靠窗那边。”
余烟倒没反感,至少说明这人并不铺张浪费,支开他后,叫了几样酒水,账单一拉,对上班族而言,着实贵。
但她也顾不得许多了。
旁边舞池热闹,玫瑰花束随处可见,台上叫嚣着心动party开场,霎时人与人之间都泛着粉红泡泡。
尴尬坐下后,金融迷也不很适应,但没一会就被氛围熏染,酒吧多艳遇,男女骨子里那点荷尔蒙容易被激发。
连带他看向余烟的眼神,透出些讨好,聊的话题也开始天南海北,少了拘谨。
余烟客气应付,习惯性浅笑,她不太受环境干扰,试图从谈吐中观察这人品性。
金融迷见她听得认真,愈发受了鼓舞。
侍者上酒,附赠玫瑰花,他借花献佛,朝余烟递过去。
窗边灯光暧昧,空间也狭小,两人面对面,余烟瞧清他面色微赧,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拒绝。
而回廊尽头,程秉言在包厢,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他已经够有耐心,李哲不肯去他的场子,他就直接邀到这里,给足面子。
结果李哲这厮,还是磨磨唧唧才来。
程秉言扭头,堆出笑,“我说李总,再不来,我都打算登门去请。”
“客气呢,言少几时还记得我这号人。”李哲皮笑肉不笑,他也不坐,打量一周,“燃哥也没到呢。”
不过是个晃子,没想到他还较起真,裴燃说了不管,程秉言从不为难兄弟,哪好再开口,压根没叫裴燃。
但程秉言最会拿话敷衍,“咱们先喝着,燃哥忙得不可开交,哪回不迟到。”
“好吧。”
李哲被他推到上座,没应,“留给燃哥,我坐这就成。”
程秉言懒得多恭维,待他坐下,就跟演练好似的,“今儿个主要还是我想给李总赔个不是,上回太冲动,事后想想着实过分……”
说着自罚三杯,后头的话也句句中听,李哲受用,但仍眯着眼盘算。
“言少犯不着殷勤过头,有话不妨直说。”
程秉言这才单刀直入:“李总打算把东城分包给乔氏建筑啊,强强联合没什么不好,就是我听说乔氏那个副总,不太靠得住,您要不考虑换换?”
李哲腮边的肉轻抖,“哲远的事,还用不着外人指点,言少手伸得太长了吧。”
程秉言脸都笑僵了,老狐狸没松半句口,最后只得借尿遁找外援。
“燃哥,再帮兄弟一回吧。李哲那家伙忒不给面儿。”
裴燃隐约猜到什么,仍问:“又是哪出?”
程秉言:“还不是小烟那事。”
半晌,电话那头终于吭声,“等会到。”
裴燃从VIP通道转进包厢,浑身携着酒气。
这很难得,毕竟身份在那,很少需要他过多应酬。三十出头,到他这个位置,没有先例。
但旁人只看到风光,内里波谲云诡,藏污纳垢。东城规划本就顶着压力由他嘱意开展,要有什么闪失,整个裴家也要跟着受非议,保管有马后炮跳出来指摘批驳。
按裴家培养接班人的路子,裴燃自答应接手以来,每一步都走得扎实,挑不出错,前些年蓄力隐忍,也让他习惯一举一动都谨慎,他本就精益求精,做什么事又都提前谋划好的,这才有如今上位者的泰然和淡定。
“燃哥,给您留位呢,好一阵子没见,今天真难得……”
“……”裴燃没张口,额发整洁,眼下有淡青色,想必近来事务繁杂。
他各项条件已是拔尖,只欠缺实绩,就等东城兴起,巩固笼络一波,才算彻底服众。
这会他来了也不替程秉言说什么,只是李哲敬过来的酒。
搁往日,他略抬抬手,轻扣杯子,一口不沾,李哲也觉得荣幸。
但今天……程秉言抻着头盯动静,就差拱手拜托。
“您是已经喝了不少?哪位大人物还得您亲自招待,未免不识趣。”李哲言语讨好。
裴燃面色不动,心里只觉添堵。
白天席间议的,正和李哲相关,这人过不了多久就一文不值,不仅东城地皮要吐出来,哲远地产这个拦路虎也要栽。
但眼下,却还得叫他应付。
“呵无妨,尽兴。”裴燃赏脸,咽了口酒。
李哲喜不自禁,倒像是他巴着求人一样。
当即喊直接负责业务的总监,过来碰一碰,以表示自己乐意效劳,且有十分效率的意思。
裴燃一句允诺都没,这人就恨不得鞍前马后。等李哲到外间通话接洽,程秉言有点牢骚要发。
“这孙子,回头指定憋着要拿什么好处……燃哥对不住了啊。”
裴燃按了按眉心,“催你了?就这么着急?”
平白在这节骨眼上,搅合进来,未必处理得干净。
他没说谁,程秉言自动带入。
“哪是催啊,变着法逼我呢。这就是她的目的,没有良心,现在的女人,真是现实……”
裴燃一时辩不出话里意思。
“你若不帮,又能怎样。”
“别,我要是没这点价值,她理都不带理人的。”程秉言还指望裴燃出力,“我还挺想看她怎么报答我呢。”
裴燃察觉出不对,“余律师,不是挺喜欢你吗,还会叫你为难?”
“切,喜欢个毛线。她清高得很,眼里能有谁。”
听得这句,裴燃轻嗤,还真如他后来猜测一般。酒精往脑缝里钻,更加烦躁,胸中一股闷气,发泄不出。
程秉言还在抱怨个不停,“除了脸长得好,也没什么优点,闹别扭,倒是能气死个人……”
裴燃置之不理,起身出包厢,程秉言眼巴巴地拦,“事还没谈完呢。燃哥,帮人帮到底啊,待会李哲进来继续——”
被他斥了一句,“急什么,我还能跑了。”
出尔反尔,临时反悔的事,他是不屑干的。不过这忙就算帮到底,那女人也未必知道承得是谁的情。
裴燃没走多远,顿在回廊,两指摩挲,片刻烟雾缭绕,他不过透口气。
但叫他更添堵的是,才侧身转了几步,就看到这出罪魁祸首,没事人一般,在那说说笑笑。
他总是习惯性打量,竟连她半身侧影都熟悉至此。
这女人朝对方露出笑,透着讨好,挺叫他生厌。
裴燃笼罩在暗处,薄唇吐出烟圈,又很快被呼出的,些微凌乱的气息打散。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
工作上紧绷的弦,和对这女人的过分关注,使他耐性变差,理智也被醉意击散。
两指间的烟,快燃尽了,险些烫伤皮肤,他终于抬手碾灭。
余烟走下两级台阶,金融迷托手要扶。
她着地才发现,回头朝落空的他,颔首轻笑。她晃了晃手头上的玫瑰,将拎起的裙摆放下,抚平褶皱。
两人已经聊了挺久,准备离开,需要穿过舞池,出口就在对面。
金融迷还算绅士,“要不你跟在我后边,别被挤到。”
周遭嘈杂,拥挤得很,他说话凑得近,余烟点点头,他错身往前。
人群挺疯狂,跟着音乐扭动。
陡然音响停顿,开始卡点倒计时,队伍更加激动,都在尖叫。
余烟还不明所以,灯光被全部关闭,落进一片漆黑之中。
手腕,被紧紧圈住。
她以为是金融迷,顿时觉得这人边界感不够,才第一次见面,使劲挣脱不开,又拿另一只手去拽。
但碰上袖角熟悉的触感,瞬间使她心尖发颤,力道松了不少。
金属的袖扣,依旧有些恪手。
属于裴燃的东西,总是极别致的。
他的气息也迎面而来,并没给她多少思考时间,大掌落在她耳畔,灼热滚烫,片刻间,干燥的清冽的唇碾过她的。
“唔……”
黑暗中,余烟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却像炸开焰火,所有感官都被裴燃侵占。
他起初是急切的,莽撞的,余烟感到唇齿发麻。
被揉在怀中的拥抱,真切却又短暂。他在她恍惚不安时,力道很重,但很快,就抽身离开。
直到灯光大作,台上主持人高喊,“游戏结束!”。
余烟仍错愕地,定在原地。
“余律师,你没事吧。”金融迷催促,“我们快走吧。”
余烟迷离的眼神,渐渐聚拢。
金融迷没憋住,又出声提醒,“你的,口红,花了。”
说这话时,他明显闪过一丝轻蔑,觉得这女人过于轻浮随便。
余烟轻佻的眼尾,却更加泛红,似含了笑意。她用手轻抚唇间,丝毫没为话里的讥讽所恼。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经历过度的紧张,使她嗓音有丝丝低哑。
她转身跑开,并没等对方回应。
余烟急切地想要确认,怕分不清真实与错觉。她从最近的包厢,一间一间唐突闯进去,扰人得很。
“找谁啊。”
“走错了毛病吧。”
“哟呵美女哇,要不一起喝一杯。”
终于在一扇半阖的门前顿住。
她推开时,胸口喘着气,手也颤抖,心似要蹦出来。
里头很空,只有裴燃背对门,靠在沙发上,露出后脑勺和肩背。
“燃哥,你,你,是你吗。”余烟磕磕绊绊,“我是说刚才——”
她言语慌乱,但还是坚定地,快步到他跟前。
但她话只说到一半,就咽没了声悄。
人也被拉回现实之中,她原本潮红的面色,渐褪成一种难堪的白。
裴燃桌前是散乱的酒瓶。
他偏爱深色衬衫,今天却一身浅白,但无论哪种色调,他气质总是不近人情的。而此刻他领口解散了领带,有些松垮,一点不似平日作派。
他单手搭在额上,阖着眼,浑身都像是浸泡在浓烈的酒味里。
余烟后知后觉,口腔里泛着苦味,嘴角想牵出一点笑,眼睫却不可控的颤抖。
连脚步的挪动,都变得小心翼翼。
比起他醉糊涂后的荒唐,还不如当成她的错觉。
但玫金色袖扣异常扎眼,外圈是齿轮状,中间镶嵌机芯珐琅图案,十多粒彩钻点缀,泛着冷光。
余烟只觉眼角胀痛,每一丝暗涌的光彩,都在讥笑她的贪婪。
她不死心地轻碰,那触感又让她飞快缩回手。
手肘带倒桌上酒瓶,发生呯呯哐哐的声音。她有一瞬慌乱,胡乱去扶,裴燃却没有清醒的征兆。
余烟本该立马离开,一切淹没于无言。
但或许她也醉了,也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她又半伏着身子,凑近,手停在他冷峻的面颊前,悬浮着描摹他脸部的起伏,比几年前更利落了。
说起来,从前两人交集那样短暂,对他的了解也不很多,且如今他也不大相同,但似乎无论隔多久,她还是会被这人的一切所吸引。
真是要命的、可耻的、压抑的痴妄啊。
她面颊重又滚烫,耳边几缕散发落了下来。
程秉言出来寻人,意外看到余烟还挺高兴,但当他跟在后头,追赶到门口时,他整个面色变得非常怪异。
周正的五官有一瞬扭曲,落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而后怒气涌上头,使他双目染红。
他下颚紧绷,喉头吞咽,面子里子都像被人狠狠踩踏而过。
简直下一刻就要冲进去,但他仓惶离开。
再回到饭局时,李哲领了几位总监,显然等得不是他程秉言,裴燃没回,就好似谈不动事。
“燃哥呢。”没见着身后大树,李哲明显不满,“你小子不太对劲,成心诓我呢。”
岑浩一直也在,忙于张罗,打着圆场,“我们言少酒量也很好哇,要不先陪着喝。让我再去找找燃哥,总不是在这附近。”
李哲面色缓和,故意指了指面前一排酒,“那言少可得喝个够。”
“喝个屁。”程秉言就跟掉了魂,被李哲一激,无由来怒火攻击,“都他妈滚蛋。”
这还不算,满桌子好酒好菜,被他一把掀得干净。
岑浩都吓怂了,这家伙是有点武力值的,曾被他爸塞进部队两年,他生怕又干起架,急忙去拉他。
李哲几次三番被他下面子,饶是再圆滑,也有点怒火难消。
但目光扫过裴燃,这人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一片狼藉之中,他揉着发胀的头,并没什么表示,只是薄唇微抿。
“又闹什么。”
“先散了吧。”
后一句是朝李哲说的,李哲忍了又忍,到底恭敬地,带着他的人离开。
程秉言仍不甘心,恨恨道,“爷不奉陪了,总行吧。”
说完也不应裴燃的话,踢开眼前的障碍物,大跨步出门。岑浩连他衣角都没挨到,边追边嘴里啐叨,“言少,消消气,发这么大火干嘛?”
“你胆子肥了啊,刚又不是李哲那厮,是燃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