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与湖—— by吻别热线

周倩倩看着这老头式的白背心，眨巴着眼：“你爸的衣服？”
“是我的，你凑合着当内衣穿。”
周倩倩穿得薄，湿透的布料紧贴着白净皮肤，肩膀几乎透出来，泛着淡淡的粉色。白鸽不好意思多看，估摸着她内衣也已湿透，贴心地替她打点好，并准备一会儿帮她下单几套一次性内衣方便这周换洗。
窗外还落着雨，屋内也回荡着潺潺水流下落的声音。
周倩倩快速洗好澡后，尴尬地发现，她没有擦身体的毛巾。
她喊了声白鸽，很快得到对方的回应。周倩倩在他叩叩敲门时，有些局促地说：“你不许偷看。”
“知道。”那人绅士地只伸进一只手进来，将白色毛巾递给她，“没有新的了，先用我的吧。”然后将门快速关上。
门内，周倩倩在用毛巾擦头发和身体，传来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
门外，白鸽倚着门板，用手抹了一把脸，呼吸变得有些重。
其实只要稍一偏头，就能从正对浴间的梳妆镜里窥视到女孩的身体，他忍住没有去看，忍耐得十分辛苦。
周倩倩分不清毛巾的味道来自于白鸽还是阳光，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电视剧里女主角只裹一条浴巾就走出去的画面，但很快被她掐灭。
她规矩地穿好白鸽给她的衣服，拉开门，只见纪岚和安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齐声大喊：“Surprise！”
她愣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还好把衣服穿妥帖了，没有学电视剧里那样故意色诱。
白鸽走过来，幽幽地说：“都看看自己健康码吧，是挺 surprise 的。”
见周倩倩疑惑，他解释：“我家地下室被我改成琴室了，最近每天晚上我们都会排练新歌。和你一样，一扫码就红了。”
纪岚没心没肺地打趣：“这意味着我们上节目肯定会一炮而红，是好兆头啊！”
安琪朝周倩倩笑：“老白第一次写情歌，这下有女主角在，估计唱起来更有感觉了。”
“带我去你的琴室看看吧。”周倩倩对白鸽说。
“安琪要回北京了，他爸上周给她下了最后通牒。”手指抚过银色鼓面，白鸽的神情有些伤感。这套架子鼓是安琪从北京特地运来的，从大学打到现在，漆面有些发旧，但依然漂亮得不落俗。
而周倩倩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白鸽宁可辞职也要参加这次的比赛。
或许这可能是蝼蚁乐队最后一次在台上演出了。
“我们只有两首原创，但还是想试试。”白鸽说，“一首是《小人物》，另一首是新创的情歌，叫《春山与湖》。”
他搂过周倩倩，轻吻她的额头：“其中一句歌词，出自你手。”
周倩倩拿起歌词，一眼就看到那句曾经心血来潮发给乐队官微的歌词，没成想真的被写进了作品里。
春天的时候
想要牵你的手
白鸽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看进她眼睛，神情温柔得仿若正在融化，并正式向她发出邀请：“这首歌缺一个女主角同我和声，倩倩，你愿意吗？”
语气恳切得仿佛求婚。
而白鸽自认为这种邀约的浪漫程度，绝不亚于求婚。
周倩倩知道这首歌对于乐队、对于他有多重要，点点头说：“好。”

周倩倩上一次被疫情封禁，是在苏州出差的时候。
当时她和 AE 的同事奉公司之命去苏州面谈一个重要客户，结果前一天刚签好单子，后一天就被通知客户是阳性。
而他们俩自然成了密接，就地隔离在酒店房间里，虽然就住对门儿，但也就做核酸时能打个照面。
那段时间于周倩倩而言，不过是岁月长河里的一丝涟漪。七天如一日地晚睡晚起、点外卖、跟着刘畊宏跳操，如此往复，很快就过去了。
由于长期独居和低社交，周倩倩并不觉得当时的隔离生活有多无聊，反而办公效率高了许多。一直以来，独处都是她的舒适区。
令她不适的从来都不是新冠本身，而是疫情带给社会环境的影响。比如，签单的甲方客户还没等阳转阴，就被公司裁掉了；再比如，同行的同事解封后就提交了离职申请，他说江浙沪疫情爆发之初、也就是这次出差之前，他就想辞职回老家了，结果这次被隔离了，索性混了七天工资再跑路。
他说家中老母正在被新冠的并发症折磨，他想回家陪伴她最后一段时光。
时代的尘埃落在每个人头上，未尝不会成为一座座沉重的山。
可这次隔离，同住的足足有三个人，还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白鹊住校，周倩倩暂住在她的房间，整整一天都把自己关在这个粉红色的小空间。白鸽敲门几次，她都说在忙工作。最后门外那人没好气地朝里面大喊：“有人找你，你下楼去看下！”
周倩倩摘下耳机：“不是说足不出户吗？”
“没那么严格，下楼拿个外卖什么的，还是可以的。”门内这人总算开了门，白鸽倚着门框说，“话说你躲我干嘛？我又没新冠。”
“我只是......不太习惯.......”周倩倩有些局促，“谁找我？”
“你徒弟呗，还能有谁。”白鸽说，“一开始联系不上你，他就联系了我，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他坏笑道，“我说知道啊，在我家呢。”
周倩倩：“.......”她工作时习惯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黎慎行的电话、短信干脆没接收到，这会儿关闭飞行模式，才发现那人前前后后发了得有三十多条讯息。
傍晚风大，她套了件白鸽的外套下楼，老远就瞅见了警戒线旁边一抹高又瘦的身影。他穿着帽衫，手里拎着一大兜蔬菜和零食，看起来有点乖。
“等多久了？”
“没多久啦。”黎慎行看到她，眼睛变得很亮，“倩姐，我怕你没吃的，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大白忍不住插话：“小伙子等了你三四个小时哩，风这么大，当心吹出偏头痛！”
“谢谢，不过还是不用了，外卖还是可以点的，不愁吃。”周倩倩并未接他递来的大袋子，转而跟他谈起了工作，“我要下周才解封，这期间你有任何不懂的流程都可以问我。话说你们团队那个机器人的项目怎么样了？客户已经在催了......”
黎慎行垂着头，心不在焉地听了会儿，突然开口：“周部，那是白总监吧？”
周倩倩注意到，他将称呼从“倩姐”换成了更为疏远的“周部”。
她回头一看，白鸽不知何时也下了楼，正在单元门口懒懒地抽烟。
见被发现，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和黎慎行打招呼：“小黎啊，你看我早说了，这边可以点外卖，你还非得把菜亲手交给倩倩才放心，真是实心眼。”他自然地接过那悬在空中的袋子，“倩倩脸皮薄不肯收，我替她收了啊，谢谢您嘞！”
三言两语之间将两人与对方划为两个阵营，仿佛他跟周倩倩已经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黎慎行看着周倩倩作势要踩白鸽的脚，印象里上司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如此小女孩的一面，哪怕一样出身县城，与自己聊天时并不见她的反应里有多少共鸣。
他的目光落在周倩倩身上宽松的男士外套上，突然明白，自己从始至终只是局外人，兀自风中凌乱。
“拿人嘴短，我都拒绝了，你怎么还替我收？”进了门，周倩倩气得捏他的脸。
白鸽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脸皮厚。”
周倩倩当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孩子气地宣示主权，明里暗里让对方赔了夫人又折兵。对于他的行为，她送上“混不吝”三字作为点评。
“还有更混的，试试？”白鸽把她按在门上，低头吻了上去。
一吻毕，周倩倩几近腿软，将手肘撑在两人之间拉开点距离，气若游丝地说：“安琪他们，还在......”
“他们在地下室练琴。”
“那你怎么......不去......”
“因为我想你。”白鸽重新吻了上去，这一次比刚刚更为绵长激烈。
周倩倩起初还会小幅度挣扎，后来被他的热烈逐渐俘获，也动情地回应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吃醋，周倩倩总觉得，今天的他格外的急切，甚至有些凶。
她被他抱到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开始又一轮的亲吻。外套被脱下，但是没关系，她整个人都在被白鸽的气息包围。也不会觉得冷，因为男人的手正在她身上动情地抚摸。“我还没辞职诶，周部。“他咬着她的耳朵厮磨，“这算不算，以下克上？”
乐声时不时从地下室传来，他们与他们不过地板之隔。周倩倩推他的肩膀，带了点哭腔：“去房间。”
周倩倩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九点。她一翻身，才发现自己一直睡在别人的床上，而床的主人，此刻正在她旁边熟睡。
她摸了摸他的脸，突然有种和他一直在一起好像也不赖的幸福感。
男人的睫毛颤了颤，捉了她作乱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困，再睡会儿。”
“业主群刚通知，要加做一次核酸。”周倩倩早被白鸽拉进群里，此刻晃着手机对他说。
他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正背对着自己穿衣服的周倩倩，一把从背后抱住她。
“刚刚疼不疼？”
“不疼。”其实是谎话。但周倩倩知道，他已经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温柔，忍耐得有些过头，所以在她适应之后，才那么的凶悍。
她偏过头亲了亲他，说：“走吧，一起去。”
一个人的时候，周倩倩从来没想过，做核酸的过程也会拥有一种淡淡的幸福感。
她看着面前高自己一头的男人的背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从前她只知道，钱会给自己安全感，于是她拼命地工作、升职，但等爬到一定职位再往下看，果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与白鸽的相处恰好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缺，偶有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得到的已经足够多，回顾二十几年的人生，竟然已经担得起“先苦后甜”四个字，比她想象中的发展速度要快得多。
队伍刚好排到他们，周倩倩默不作声，从他身后牵起了他的手。
白鸽有些讶异，回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被大白打断。
“快往前走了，别耽误时间！”
白鸽的手心还余留着她的温度，做好核酸后，他站在她身旁等待。
“要点个宵夜吃么？”
周倩倩张大嘴巴，从嗓子眼里囫囵“嗯”了声。
正在给周倩倩做核酸的大白，正是下午坐小马扎看大门的那个，八卦道：“你们是情侣吧？”
白鸽重新牵起周倩倩的手，笑着回应：“是啊，我女朋友。”

第38章 春山与湖
解封这天，周倩倩起的很早。她像所有职场女性那般化了个简单的早八妆容，刚扭开门锁，肩上的挎包就被一只修长的手勾起来，挎在了自己肩上。
她扭头，对上白鸽笑容灿烂的脸，那人道:“我开车送你。”
他还是贴心地帮周倩倩系上安全带，靠近的时候，周倩倩的呼吸轻轻柔柔喷在他脸上：“你不是今天去比赛场地踩点儿？明天就正式录制了吧？”
白鸽淡然：“不急，送完你再去。”
到了公司楼下，白鸽也下了车，倚着车朝一步三回头的周倩倩挥手作别。那人没一会儿折返回来，问他：“你怎么不走？”
“想多看看你嘛。”
周倩倩狐疑。没几分钟后，陆枝、黎慎行还有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出现在公司楼下，朝这边频频投来目光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白鸽这家伙，是在宣示主权。
“行了，快走吧。”黎慎行都知道他俩疫情被封在一个屋檐下，周倩倩不信他还会死缠烂打。她将这个想法说给他时，白鸽笑着说：“黎慎行是知道，但陆枝不知道啊。”
说罢搂过周倩倩，朝她侧脸亲了一口，坏笑：“我这么帅，不把桃花斩干净，你能放心？”
周倩倩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成为焦点中心是什么滋味儿。
一上午，公司里的窃窃私语就没断过。
无论她走到哪儿，都会有同事向她投来八卦的目光。就连大 boss 晨会之后都忍不住八婆她和白鸽什么时候搞到了一起。
周倩倩头大，扶额说老板咱们能聊点工作么？
boss 说，工作有什么好聊的，哪有嗑 CP 香。
可周倩倩是真的想从老板嘴里撬出点工作有关的东西。副总竞选迟迟没有结果，尽管周倩倩被时间磨得已不再期待，也认识到竞选成功的希望渺茫，但还是想亲耳听到 boss 宣判“死刑”。
下午的时候，boss 领了一个西装革履的新面孔进了办公室，看见这一幕的周倩倩坐在工位上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招了个空降副总，竞选一事，到此为止算是尘埃落定。
尽管结果并不如人意，但周倩倩自认为不是什么金手指小说主角，她还未满 30 岁，与副总职位失之交臂实属正常，未来机会大把，她并不认为这算什么太大的挫折。
况且她在这份工作中还收获了一份弥足珍贵的爱情，人生不能太过圆满，其他求而不得的，未必是遗憾。
于是，定闹钟，准点抢乐队综艺的观众票。
白鸽的消息和“抢票成功”提醒几乎同时跳跃出来，周倩倩将票截图给他，对面惊讶地问你明天不上班啦？周倩倩欣然回复：已经和领导请了假。
白鸽发来呜呜大哭的猫猫表情包，说：宝，没想到在你心里我比工作还重要。
紧接着又是十几个猫猫卖萌 jpg，周倩倩苦笑，故意逗他：我后悔了，现在销假还来不来得及？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本人一经售出，不退不换。”白鸽说，“明天我们一起去录制节目的营地吧，山路很美，一抬头就能看到蓝天白云。”
节目第一阶段将在郊区营地录制两天一夜，周倩倩索性收拾了点行李，同白鸽一起踏上音乐之旅。
纪岚和安琪早一点到，帮他们安顿好住的地方，就识趣地溜了。
周倩倩本想去观众席等他，奈何白鸽执意将她带到后台，缠着她陪自己做妆造。化妆师小姐姐憋不住笑，好奇问他：“怎么别人都是趁这个机会在圈内前辈面前混脸熟，你倒好，带个这么好看的姑娘，把这儿当恋综了？”
白鸽：“你懂什么，这是我经纪人。有排面的乐手都这样。”
周倩倩无语，一副“我不认识这个智障”表情。
小姐姐笑得直手抖，险些给白鸽化成个大花脸。
下午，轮到白鸽上场的时候，周倩倩去后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才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返回观众席。
“你们好，我们是蝼蚁乐队。”
再熟悉不过的开场白，周倩倩的心跟着颤了一下。时隔许久再在舞台下仰视台上的青年，他还是那般光芒万丈，意气风发。
不同的是，此刻他已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摇滚偶像，而是可以真真切切触碰到的存在。
舞台之下，他会撒娇，会吃醋，情绪会随自己一同起伏，会表达强烈的爱意，也会大大方方牵起心爱之人的手。
舞台之上，他举起话筒，声音缓缓流淌进每个人的耳朵。
“从大学起，我就喜欢上一个女孩。她自信，强大，是无懈可击的辩论冠军。我在她最骄傲的时刻与她相识，被她身上的光芒吸引。”
“可有一天，她忘却了自己是如此值得被爱的人，突然选择了轻生。湖水如同猛兽一般吞噬她的身体，我跟着跳下去，抱起她海草般轻盈的身体，把她救上岸。”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她命悬一线的呼吸和惨白的脸色，那一刻，我暗暗发誓，要成为能够一直保护她的人。”
“总有一天，我要同她并肩作战，对抗生活的苦痛与平淡。如果她与湖水融为一体，那我要做一座春山，陪她至死不渝的浪漫。”
命运原来早在几年前就做好了安排，周倩倩的眼中有泪打转，不可置信地望着台上的青年。
“大学期间，我一直默默暗恋，从未和她说过话。毕业后，我出国留学，她在上海打拼。留学后我找到她工作的公司，和她成为了同事。”
“我很庆幸，重逢时她没有喜欢的人，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追求她。”
“追求期间发生过许多事，我们患难与共，甚至一起经历过生死。”白鸽说，“好在上天眷顾我们。现在，她就在台下，以女朋友的身份观看我的演出。”
台下欢呼一片，纷纷为这宿命感十足的爱情鸡叫。
白鸽找寻到人群中最熟悉的身影，目光灼灼，与其对视。
“一首《春山与湖》，送给我挚爱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