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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骨令—— by顾九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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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话音刚落,就见仙山之上突然笼罩起一层朦胧的莹白神光。
这是拥有神骨的上神赐名山河时,才会生出的天光异象。
不出意外的话,此时《九州山河志》中,此仙山之名便已然是“岱舆”了,即便是地仙亦再不能更改。
谢予辞当即十分捧场的拍手。
“岱舆?——此名甚好!哈哈哈,多亏不是我来取名。
我本想着若是久等你不至,那么我过两年便要给它取名叫做‘失信山’,待你回来,用来羞煞你也!”
太阴幽荧闻言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啊,既然天生神骨,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我昨日在九重天听闻地仙回禀,东南边陲有座山脉,依山傍海,景色十分秀丽。谁知你途径此处,随口道了一句‘此山甚美,我死之后定葬于此,便叫葬修山’。
结果那《九州山河志》听到神骨之人赐名,将好好的一处山水宝地定了山名,还是如此不吉利的名字。”
谢予辞闻言“哈哈”大笑。
他扶着太阴幽荧的手臂,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我当时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还真就将这山给改了名字。哎?不对!什么‘昨日’啊,那分明都是去年的事儿了!
这事儿要我说还都要怪你,是你忘了时辰,在九重天呆了整整三日,我这边足足过了三年。
你是不知,这三年里我无聊到将东南几州几乎都踏了个遍。不过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在‘葬修山’还救了这么个小东西,你瞧瞧——”
他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团青色的活物,举起来给太阴幽荧看。
太阴幽荧蹙眉定眸看去,只见此时谢予辞摊开的手心上,居然静静躺着一条小小的青色螣蛇。
想来那小螣蛇被谢予辞施了法,因此才化身成了这般小小的一条。
“螣蛇?”
太阴幽荧蹙眉,神情十分严肃认真。
“予辞,此乃仙兽,私自豢养是会获罪于九重天的,还是让我将它带给洞渊真君教化为妙。”
祂将右手摊开,伸到谢予辞面前,向他讨要这条小螣蛇。
谢予辞却有些不高兴的说:“这可是我亲自拾到的蛇蛋,初初拾到它时,它的蛋壳都裂开了,我好不容易才将它救活的。
若是你要养,我自然二话不说双手奉上。但是那个劳什子的什么九重天的司兽真君又算老几?我凭什么将小青拱手让给他?
仙兽司的仙君若是想要,便让他来跟我打过,若是赢了我,自然便给他。”
太阴幽荧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予辞,混沌初开后三界历经几万年,才终于秩序大定。万事都要有规则,才能按部就班,不至于秩序错乱。
仙兽本就应当归九重天主管仙兽妖兽的神君统一教化,这只小螣蛇想来是某位螣蛇仙君不小心遗落在凡间的蛇蛋,这才被你拾了去。
螣蛇生性好斗要强,你行事如此狂妄、不拘小节,尚且无法照顾好自己,如何能引导好这个小东西从善卫道。”
谢予辞却“哼”了一声,颇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我自混沌初开而生,生来便没人教化,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我如何就教导不了这么一条小小的蛇儿。”
太阴幽荧见他听不进去劝,无可奈何的在他肩头不轻不重的锄了一拳。
祂思忖片刻,终于还是轻声道:“也罢,你平日里在凡间也没个亲旧,既然你这般想留下这小螣蛇陪在你身边,那我便依了你。
此事我自会善后处理,本君会将这条螣蛇记名在我的西极濯祗仙宫名下,这样便算是我将它放在你身边的。
如此这般,若是将来有人问罪于你,你便说这螣蛇是本君送与你处,请你替我看护她的。”
谢予辞闻言大喜,他立即点头,笑嘻嘻的没个正形,还揶揄的玩笑道:
“有往圣帝君庇护,我倒要看看,九重天上谁还敢来问罪于我?”
太阴幽荧颇为无奈的轻轻摇了摇头。
“予辞,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定会好好引导小螣蛇从善,万万不可将它教得如同你一般无法无天才好。”
谢予辞嘻嘻哈哈的自顾自摸着手中的小螣蛇,显然并没有将祂这句话放在心上。
太阴幽荧见状在心底微微叹气。
祂实在担心,这混世魔王会真的将天性好斗的螣蛇教的更加放肆,将来再惹出什么祸事来也是麻烦。
于是,祂换了一种说辞,用“激将法”淡淡说道:
“当然,它既已经记名在了我的濯祗仙宫名下,若日后你不顾及我,令这螣蛇做出什么妨害苍生的错事来,我自会去堕神汀领罚受戒,替你二人偿还。”
“啧!”
果然,谢予辞收起了嬉笑的容色,他长叹一声。
“哎,你这小古板,我可真是怕了你了!好啦,你便放一百个心吧,我定将小青教的比兔子还要温顺几分,这番总可以了吧?”
太阴幽荧被他逗得轻笑出声。
祂眼中一片和煦温情,戏言道:“若真如此,那本君定会好好嘉奖你一番。”
“哦?那帝君要如何嘉奖于我?”
谢予辞立刻来了精神,挑眉笑问。
太阴幽荧看向他的目光清澈而淳净,祂思索几秒,侧着头道:
“上次我从九重天带下来的琼浆玉露,你不是觉得很好喝吗?我便用法器多带些下来给你。如此可好?”
谁知谢予辞闻言却连连摆手,还十分嫌弃的说:
“我那次就是随口一说!谁耐烦喝你们九重天上那种甜滋滋、半分酒味儿都没有的假酒啊!”
他说完,还似笑非笑的看着太阴幽荧。
“帝君,你这奖励......可不甚走心啊!”
太阴幽荧叹了口气。
“我着实想不出你还缺些什么,不若你自己说吧,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谢予辞双眼亮晶晶,喜得险些一把将手中的螣蛇扔出去。
“我自己说?真的??”
“真的。”太阴幽荧淡淡道。
然后,祂忽然警告的瞥了他一眼,皱眉嘱咐了一句。
“你当心些,不要伤了螣蛇。”
谢予辞却早已顾不上这小螣蛇了,他一把抓住祂的手臂,脱口而出道:
“那,你便变成女身如何?这便是我想要的奖励!”
太阴幽荧微微皱眉,不解的看向他。
“这......算什么奖励?”
“你别管!”
谢予辞挑眉笑着看祂,神色中的喜悦半分参不得假。
“先前说好了,奖励要我自己来选的。就连凡间的匹夫都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道理,你可是堂堂九重天二圣之一、往圣帝君太阴幽荧!说出的话便是神断,可不能不作数吧?”
太阴幽荧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难得带了一丝困惑。
“你们当真奇怪得很,为何都来催促我早日化形?”
“——你们?”
谢予辞斜着眼看祂,语气怪怪的问:“还有谁要看你化形不成?”
太阴幽荧笑了笑,祂坦然回答道:
“帝尊也曾多次催促我尽快化形。可是我生来便是这幅神体,倒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什么样子又有什么所谓。”
谢予辞闻言却跑题了,他小声嘟囔道:
“我看这个太阳烛照是不是没安什么好心啊?
——话说,虽然三界众生都觉得你们二圣同为混沌初开两仪所化,便算是天地同胞。但是你们其实并无血亲关系啊!所以,要我说,你们还是得保持点距离的好!”
太阴幽荧颇有些无言以对,祂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你整日里不思修行,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谢予辞却笑了。
“认真修行吗?”
他朗声一笑,神色不羁,但却十分洒脱。
“太阴幽荧,我可是混沌初开后的天地四凶之首,还是个身负神骨的半神怪胎。
——若是有朝一日,我当真开始苦心修行,只怕那位九重天上的圣神帝尊,便真的要睡不着了!”

太阴幽荧并没有理会谢予辞的狂悖之语。
祂只是从地上拾起一只龄竺,将它断掉的那头树枝轻轻放回树梢上。
然后,一片柔和的淡金色神光乍现,那本将死掉的龄竺花,便又俏生生的立在枝头上了。
祂笑容恬淡温和。
“帝尊没有私心,若你一心行善举,他必不会忌惮于你。”
“呵。”
谢予辞却“嗤”了一声,还十分手欠的伸手去拨弄太阴幽荧刚刚救活的那支龄竺花。
然后,他挑起左侧一边的眉梢,十分不爽的说:
“他哪一回看见我时不像一只炸了毛的乌眼鸡?什么天地至阳之神,我看他便是一支炮竹,还是做工不甚精良那种,不点都要炸的。”
太阴幽荧轻轻打掉他在龄竺枝头不断作怪的那只手,轻嗔:“你别再动它了。”
然后,祂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还不是因为你仗着天生神力不凡,整日里在凡间惹是生非吗?今日与东边的大妖约战缠斗,明日又与西边的恶兽打作一团。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可知九重天上,每日帝尊案头上堆积着告你御状的折子都快要堆积成山了?如此让人头痛,帝尊他看到你能有好脸色才怪。”
“哦?”
谢予辞不以为耻,反而笑嘻嘻的看着祂问:
“太阳烛照看我不顺眼,那你呢?你也是天界至尊,怎么你看见我时却从未像他那般嫌恶于我,那般疾言厉色?”
其实,当年谢予辞与太阴幽荧也是不打不相识。
那一年谢予辞在东海与一只为祸一方、额上已生出龙角的蛟龙大战,搅得东海翻天覆地,浪涌涛天。
地仙和东海一纸状书直接将他告上了九重天。
但是由于谢予辞是混沌初开后天地而生的凶兽之首,又身负神骨,是为凶神,等闲天界神君无法与之抗衡,更别说阻止他了。
于是,那次帝尊便派了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亲自临凡东海,制止他二人的恶战。
只不过那一战,太阴幽荧与谢予辞只对了几招,双方便同时草草收手,并没能分出个胜负。
太阴幽荧不敢大动干戈,是担心祂与谢予辞二人的神力冲撞下,会给东海带来更大的灾难。
至于谢予辞为何也停下手来不再出招,祂却不得而知了。
不过,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居然还成为了莫逆君子之交。
后来,据谢予辞事后嬉皮笑脸的声称,他当时匆匆几招便收手,是因为太阴幽荧的那张脸着实太过好看,他从未见过这般就连一根发丝都令他觉得十分顺眼的人,于是他谢大爷不打了!
太阴幽荧却从不把他那些疯言疯语当真,每回听罢都是一笑了之。
祂轻笑了一声。
“我为何要嫌恶于你,你虽性情跳脱,但却最是赤诚洒脱,从未当真作过一件恶事。便是与大妖恶兽缠斗,也大多是因为看不惯他们为祸一方、欺凌弱小罢了。”
太阴幽荧转过头来,淡淡笑着看他。
“谢予辞,你行迹看似浪荡,实承君子风骨。你之本心,我从未疑。”
谢予辞不知何时,已收起那副放荡不羁的笑。
他素日总是明朗话多又毒舌的,倒是难得有这般安静下来的时候。
他细细的,格外认真的端详着眼前之人水墨画般的眉眼,半响他轻轻转开脸去,似乎不敢再直视祂的眼睛。
“太阴幽荧,你身为九重天上神、天界的帝君,怎能如此轻信旁人,还是信我这种混沌而生的天生凶煞。”
太阴幽荧却轻轻笑了,满座蝶兰色的龄竺花不及祂这一笑间的清绝。
祂难得开起了玩笑,开解他道:
“行了,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纵是混沌初开的天生凶煞又如何?本君还是混沌初开的天生神圣呢,有我看着你,你还翻不了天去。”
谢予辞被太阴幽荧这句难得的玩笑话引得“哈哈”一笑。
他点了点头,笑意盈盈的道:
“那是自然,往圣帝君神威在侧,我等萤虫如何敢与日月争辉,必然心悦诚服、服服帖帖,对帝君言听计从!”
“行了,你便别贫了。”
太阴幽荧好笑的轻轻摇了摇头。
“就你这性子,想来这辈子都不会对旁人言听计从。不过,只要你肯安分一些,别惹出什么大乱子来,本君便要谢你了。”
谢予辞闻言“切”了一声,他故作震惊的看向祂。
“太阴幽荧!你好生没有良心,我对你还不够言听计从吗!若不是担心你夹在中间难做,我才不会给那太阳烛照半分好颜色看。”
“口无遮拦。”
太阴幽荧却侧着脸,用眼梢扫了他一眼。
“你何时面对帝尊有过一丝敬重之色?还好意思说自己给帝尊好颜色。
帝尊虽然生而神圣,大度无私,不愿与你计较。但是他毕竟是三界至尊,你万万不能总是这般放肆。若是有一日真的过了头,我怕我也保不住你的。”
谢予辞闻言却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牵起一侧嘴角。
“我谢予辞与那太阳烛照一明一暗均为混沌初开而化,我才不怕他。
他若是当真能奈我何,便不会每次见到你与我在一处,气的跟乌眼鸡似的,却还偏偏奈何不了我。”
说到此处,谢予辞却沉默了片刻。
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晦暗难辨,然后转过头直直看向太阴幽荧。
“太阴幽荧,圣神帝尊太阳烛照一人之神力,与我顶多打个平手。除非有一日,是你与他一同对付于我。”
太阴幽荧闻言先是一怔,旋即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祂微微撩起及地的帝君冕服衣摆,随意的倚在一旁的蜀堇枫上,身姿卓越,气度端华。
“想来,盖因你整日无心修炼,才会满脑子里装下这么多奇奇怪怪、杂七杂八的想法。”
祂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颇为无语的说:
“你啊,就是太闲了。若是你如同我这般,每日要处理三界诸多繁琐之事,想来便也分不出这么多心思去胡思乱想。”
谢予辞却好像钻了牛角尖。
他抱着双臂,沉眸固执的看着祂。
“那便当我是太闲了好了。但是太阴幽荧,你我相识数千年,谢某今日便偏偏想要一个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
太阴幽荧叹息的看着他。
谢予辞素来闹腾活泼,极少如此严肃。
“太阴幽荧,你是否有一日,与旁的什么神仙一同对付于我?”

太阴幽荧闻言不禁揉了揉额角。
祂先是叹了口气,旋即感慨,今日自己叹气的次数居然如此之多。
祂无奈道:“当然不会。只要你从未为恶,我之刀锋,必永不朝向于你。”
谢予辞偏执的挑眉继续问道:“那若是那位圣神帝尊有命呢?”
太阴幽荧见他居然如此介意这个问题,亦正色回答道:
“若是你并无过错,即便是帝尊有命,我亦不会从之。”
谢予辞挑眉看向祂。
“当真?”
太阴幽荧轻轻点头。
“当真。”
谢予辞定定看着祂片刻,忽而展颜一笑。
他此时俊秀如玉的侧颜,如同闪耀着璀璨的霞光。
谢予辞静静看了太阴幽荧良久,忽然轻声道:
“谢某曾听闻,信任如同寒山利刃,将之递与旁人便只有两种可能——被刺伤,或是被守护。
而若想护住自己,最为稳妥之举,便是永远不要自己的信任交付他人。”
他洒然一笑,眸光如星辰明亮,目光灼灼的看向太阴幽荧。
“但是太阴幽荧,这‘利刃’交付与你,我认了。”
......不论最终,你是会将这柄“利刃”藏于袖间,还是用来深刺我心。
——我都认了。
太阴幽荧闻言沉默片刻。
几瞬后,祂轻轻直起身体,上前一步,在漫天散落的零星龄竺花瓣中,轻轻拥住了面前的男子。
谢予辞微微错愕,他的身体仿佛在那一瞬,僵硬成一块无法动弹的冰雕。
但是,那怀抱又轻又暖,带着太阴幽荧身上独有的月光般明净如洗的芬芳幽凉,让他根本无从退让——亦无心退让。
他只觉那一刻自己的心跳重如玄雷,手指也不自觉微微抬起一毫。却不知为何,他终究还是有所顾虑,不敢妄动分厘。
耳畔太阴幽荧那雌雄莫辨却清雅悦耳至极的声音,轻轻响起。
“谢予辞,我们相识的太晚,这许多年月流逝你一个人过得孤独,才会忘记应该如何信任旁人。
没关系,我会慢慢教你,你还有你的螣蛇‘小青’。以后,你便再也不是一个人。”
谢予辞眼底突然生出一股温温热热的感觉。
那是一种几万年来,他从未体会过的酸胀难受。
——他这是病了吗?
他不动声色的轻轻扬起头来,运转体内神力,极力压制这股突如其来的怪异之感,但却还是失败了。
直至他的眼底不再酸涩温润,他才终于轻轻偏过头去,看向脸庞近在咫尺的那张容颜。
此时,太阴幽荧的视线微微低垂,他无法看清她此时眼神。
但是,祂的睫毛可真是长啊。
——纤细如羽,根根分明。
祂的睫羽静静的垂在眼睛上方,居然罕见的为这位身份尊贵、神力无边、又清冷出尘的神明,平添了一股多情与脆弱的媚态。
太阴幽荧的鼻梁挺拔,便如一尊秀美绝尘的玉山。
祂的唇色虽略显寡淡,却不点而朱,更加衬出祂气质高华、不染尘埃的神韵。
谢予辞怔怔的看着面前之人,然后情不自禁轻声喃喃道:
“想来,这便是凡间戏本中的‘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太阴幽荧已经结束了这个短暂的轻轻的拥抱。
祂放开了置于他背上的手臂,闻言微微蹙眉,轻声问道: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谢予辞略显慌乱的理了理自己的袖口和衣领,转开视线道:“我是说......”
他沉默几秒,欲盖弥彰的将话题转移开来。
“我是说,你方才可是承诺过我的,若是我将小青教导得良善又懂事,帝君便要奖励于我,幻化为女身。谢某可是记住了,届时帝君你也别想赖账。”
太阴幽荧闻言好笑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谢予辞手中懵懂的小螣蛇,又道:
“说到此处,我还要回九重天仙兽司,给她一个合规合矩的身份。
既然要给这只小螣蛇的身份造册,便要在造册时将它的名字记录收入濯祗仙宫,那么,它便先要有一个名字才好。”
祂见谢予辞张口便要说话,立刻止住他。
“你可别再胡乱的取名。我刚刚瞧见了,她似乎还是条雌性螣蛇。她毕竟是一条仙兽螣蛇,小姑娘将来长大了也必然是爱美的。
你若取那些不着调的‘阿猫阿狗’胡乱叫她,属实不太合时宜,将来她长大了,会埋怨你的。”
谢予辞闻言尴尬的轻轻伸出没有拖着螣蛇的那只手挠了挠鼻子,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小青虫”。
“可是,我叫‘小青’已经叫习惯了。”
他用手指轻轻拨弄着螣蛇,小声道:“再说她的原形本来便是青色,这名字多贴切啊。”
太阴幽荧看着远处夕阳将落,仙山上草木上笼罩着的橙黄微芒,略略沉吟。
“天色欲晚,无限风光。此时晚霞甚美,而你既青睐这个‘青’字,那便叫她‘晚青’如何?”
谢予辞喃喃:“晚青?.....晚青。”
他猛地向上一抛手心的小螣蛇,又在她慌乱甩着尾巴时,稳稳用手心接住了她,然后笑眯眯的将脸凑近,对她说道:
“小家伙,你可当真是好福气,上古神圣往圣帝君亲自赐名,这名字你可还满意?”
太阴幽荧伸手轻轻按住他的手臂,微微摇头,不慎赞同的轻叱他道:
“你在做什么?她还小呢,你休要这般毛手毛脚,当心伤了她。”
谢予辞“哈哈”一笑。
“太阴幽荧,你可真是偏心!她好歹是只仙兽,哪里那么容易受伤?你瞧,她都把我的手腕勒疼了,怎么不见你也心疼心疼我?”
太阴幽荧垂眸看去。
果然,那小螣蛇晚青受到了惊吓,细细长长的尾巴紧紧缠着谢予辞的手腕,将他手腕都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印。
祂无可奈何的轻笑一声,眼底一片温暖之色。
“谁让你吓唬她的,是你自找的,当真活该,便不值得同情。”
谢予辞不以为忤,笑得明朗又热忱,像极了天边的夕阳。
后来,太阴幽荧当真返回九重天后,便立即命濯祗仙宫中的仙娥去了趟仙兽司,将这螣蛇记在祂名下。
九重天仙兽司的《仙兽录》中,便这般记载着螣蛇的来历归属。
——仙兽螣蛇,名为“晚青”,往圣帝君太阴幽荧钦点入濯祗仙宫受教,修心养形,以为正道。
自那以后,谢予辞便带着螣蛇晚青长居于仙山岱舆。
他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却不太爱出去打架滋事了。
只要得了空,便要将自己数万年来走南闯北寻到的各种仙草灵药,胡乱种满岱舆的每一个角落,忙碌的不亦乐乎。
他似乎对岱舆仙山上的龄竺花十分偏爱。
不仅养护的用心,还施法分枝再造了许多出来,令整个仙山都充斥着龄竺花的幽香。
太阴幽荧再一次临凡仙山岱舆之时,见此不禁疑惑,问及他为何种了这么多龄竺花,他只是笑得没个正形的说:
“没有为什么,谁让我偏偏就是喜欢它呢!”
太阴幽荧用鼻子深深吸了吸周围清新的空气,然后淡淡笑着转头。
“其实,我亦十分喜欢它。龄竺宁直不弯,就算被风雨打折断落,也断不会枝垂花颓。气味如空谷幽兰,这浅蓝色的花海,当真风雅极了。倒是与凡间的寒梅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予辞轻笑一声,他将视线从太阴幽荧身上移开,目光沉沉的看向枝头幽蓝色的花朵。
然后,他轻轻道:“当然,我喜欢的,自是这三界中顶顶好的,无人能无出其右。”
太阴幽荧却微微摇头,不甚认同的微笑说:
“各花入各眼,无非只在人心罢了。你之饴糖,彼之砒霜,万万不可自负偏执才好。”
谢予辞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转过头定定看向祂。
“太阴幽荧,你可知正因‘是非只在人心’,才有‘一眼万年’之迷途。”
“什么?”
太阴幽荧微微疑惑。
这少年,怎么满脑子里装的具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谢予辞却突然笑了笑。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小青又长大了一些,她已经可以用神识与我说话沟通了。还有,她说‘晚青’这个名字,她很喜欢。”
太阴幽荧闻言展颜浅笑。
“她这般快便已经能用神识与你交流了?不愧是仙兽螣蛇,资质果真不凡。”
“哪里就不凡了?”
谢予辞却微微蹙眉,他从来不喜欢听太阴幽荧夸奖别人,哪怕是夸自己的小螣蛇也不行。
他轻轻挑了挑眉说:“我瞧着她却笨死了,凡间已过了近百年光景。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早都已经化出人形了,她都一百岁了,居然才刚刚学会说人话。”
太阴幽荧却白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她只是一介仙兽,而你却是天生神骨。你们的天赋本就不在同样的起点高度,如何能放在一处去比较?你可不要欺负人。”
谢予辞笑眯眯的道:“哦?也对!我跟小青在一处比较,确实有些以大欺小了。不过嘛......”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少年感十足的清甜明媚。
“我瞧着,我与帝君放在一处比较却正好合适!我们具是身负神骨,唯一的区别,不过便是你乃是两仪至阴神力所化,而我是混沌凶煞之力所化罢了。”
太阴幽荧本来正面带微笑的听他说话,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下来了。
“你怎么了?”
谢予辞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祂情绪的变化。
“......你不开心?”
太阴幽荧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思绪。
祂再抬起头来,便已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祂极轻的笑了笑:“没有。”
谢予辞闻言却轻轻蹙了蹙眉。
“太阴幽荧,我这一百年来,一直安居在这仙山岱舆上盖房种花、鲜少外出,可是如今外面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了?”
太阴幽荧心底微叹,他当真好生敏锐。
“真的没有。”
太阴幽荧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方才只是有些走神了而已。”
“哦?”
谢予辞挑眉,他显然并不相信:“那你最近为何临凡下界这般频繁?”
太阴幽荧笑了笑,抬眉看向他。
“下界频繁只是想来看看你和晚青,怎么,如今你居然嫌弃我来的多了?”
谢予辞当即“啧”了一声。
“你别拿这话来搪塞我,我却是不会相信的。
你在九重天上每日掌管那般多的杂事,遥想当初我们刚刚认识那会儿,我在凡间每每过上几十年,才能碰见你下凡一次。
如今这一百年间,几乎每年都能见到你,那岂不是你每日都要离开九重天临凡一次?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他见太阴幽荧还是不愿说,便故意激她。
“你还说与我是朋友,分明是不信我嘛,莫不是怕我探听你们九重天的什么机密不成?”
太阴幽荧如何不知他是好意,闻言只好微微叹了口气。
“并非是我不想说,只是如今见你每日与晚青在岱舆这般逍遥自在,便是最好不过。此事与你们不相干,我更加不想你再搅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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