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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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潭沉默的点燃了手中的香烛,不再理他,缓缓倾身一拜。
只是她躬身施礼之时,拜的却并非是“月神”。
卓清潭在心底轻声自语:“帝尊,转世至今未曾得见您真身,想必而今您还在九重天上闭着生死大关不得外出。
虽然不知您当初是如何挽回我的一丝神魂,使我的魂魄得以温养数千年,重聚轮回于世。但是想来,此行此径,行之必然万分艰难。
当年我虽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但今日既得侥幸,必不会辜负这得之不易的一世。”
因她神魂重生一世而造成的结界疏漏,她必使之早日回归其本该回归之轨迹。
卓清潭阖目静立,一派肃然。
谢予辞却神色怪异的看着她微微躬身,对着上首的“月神娘娘”神像沉默的一拜,只觉得这种画面十分违和。
“真帝君”拜“假月神”,属实看得他浑身不甚自在。
他十分古怪的问:“你不是说这世间本没有‘月神’吗?”
......那怎么自己居然拜起来了?
卓清潭一礼完毕,直起身来,转过头轻轻笑了笑。
“我只是有点好奇。”
“好奇什么?”
谢予辞不解。
“好奇......”
她若有所思的淡笑一声:“当人们弯下脊梁去敬拜神明之时,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那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哦?”
谢予辞微微挑眉。
“愿闻高见,那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
卓清潭粲然一笑,无尽芳华。
“梵音愁思无穷尽,三柱清风送心言。有些人,其实只是在与自己对话,无关八荒神明。”
卓清潭与谢予辞刚刚走出月神庙,就见前面人流忽然都向庙会南边街区蜂拥而至。
想来有人也是与他们有着同样的疑惑,于是拉过身旁一个跑过的人询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被拉住的人一拍大腿,“啊呀”一声,声情并茂的替周围人解惑道:
“你们不曾听闻吗?南街那边有几位下山除妖的仙长居然发现了妖怪!仙长们自然是要捉妖的噻!不过那两个女妖道行还颇深,听说此时双方已经打了起来!打得难舍难分哩!”
卓清潭与谢予辞闻言微微一怔。
南街......
两个......女妖?
他们豁然转头对视,难道是晚青和灵蓉?
谢予辞眉心微蹙,沉声交代道:“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卓清潭却摇了摇头,拉住他转身的袖摆。
“我与你同去。”
谢予辞止住脚步,静静看了她一瞬。
罢了,若当真是仙门百家的弟子们与晚青她们胶着酣战,她又如何能事不关己,冷眼旁观?
虽然此事于她而言,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不要出现,不要看见。
可她若是当真能退缩于人后、对此事避而不见,那便也不是她卓清潭了。
谢予辞深知她的为人,因此也便不再浪费口舌相劝。
二人话不多说,谢予辞当即揽住她的手臂,施展神力带她跃上层楼,急速从房檐之上穿行而过,奔着南街而去。
待离热闹的地方近了,他们果然瞧见前方不远处的房顶上几人正酣战一团。
而屋顶之上众人施法打斗间,仙术妖法于夜空中不断碰撞,激发出阵阵耀眼的灵光。
谢予辞定眼看去,两个格外熟悉的身影赫然其列,正是晚青和灵蓉!
卓清潭将“潮沁”中的一缕灵力引出,集中在自己的双目上,以此短暂的提高了视力。
她此时微微眯着双眸亦瞧清了远处几名仙门弟子的道服,然后不禁微微皱紧眉头。
围在晚青和灵蓉身边纠缠相斗、胶着不休的几名仙门弟子中,有人穿着蓝色道服,有人穿着紫色道服,还有人穿着黑色道服。
原来无妄海、凭津阁、九晟山的弟子居然都在此处。
想来前些时日,凭津阁阁主澹台东临按照她的意思已经示警其他几大仙门。因此如今无妄海和凭津阁的主力弟子们具在北地,共同协助九晟山守护冥王沟秘境结界。
而兖州府又是北地第一大城,今日恰逢八月十五拜月佳节,不当值的几派相熟的弟子们,兴许便结伴入城,忙中偷闲逛逛庙会。
想来不知怎的撞见了晚青和灵蓉,还发现了她们妖物的身份,这才打将起来。
无数城中百姓们熙熙攘攘站在下面街上,仰着头指指点点、看着热闹。
兖州府是大城,周围几百里外便是当世四大仙门之一的九晟山。
因此百姓们平日里见多识广,见此情状也并不觉得惊慌失措,反而当成节日里一处热闹般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也多亏了交战双方显然都并不想牵连无辜的百姓,因而阵仗并不曾搞得太大,且都十分默契的在半空中和屋檐上交手,避免了伤及街道上的无辜凡人。
其中一名身穿黑色道服的九晟山年轻男弟子举着手中法器,呵斥道:
“大胆妖物!胆敢在兖州府造次!你们当真视我九晟山如无物吗?”
灵蓉的嘴皮子向来厉害得很,平日里便只有在谢予辞面前才会稍作收敛。
此时,她听闻此言不禁嗤笑一声,娇声喝道: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想吓死你姑奶奶不成?你不会真当你家姑奶奶是被吓大的吧?”
一名年纪稍长、身着紫色道服的凭津阁弟子闻声皱眉,沉声道:
“休要放肆!你等妖邪究竟是何妨妖孽?居然可以无视兖州府城中护城大阵,暗自潜入兖州府,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卓清潭与谢予辞此时刚刚抵达,停步于暗处隐秘了身形先行观察事态变化。
此时,卓清潭见到这名凭津阁弟子的正脸,不禁微微一怔。
好巧,来人居然是方鹏。
就是那个在皖州无暇镇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凭津阁大弟子。
她记得此人性情似乎十分敦厚,当时还在他师弟豫丰年跟前屡次替谢予辞说过好话。
灵蓉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回道:
“怎么?这兖州府莫非是你家后花园吗?还‘暗自潜入’?
你们姑奶奶我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生活了上百年,我初至兖州府时,恐怕就是连你们的师父,这辈子都还没来得及投胎降世呢!
你们这些奶娃子,一唱一和的管的倒是宽!戏台子上若是没有你们搭班献唱,姑奶奶都不想看!”
几名仙门弟子闻言具是神色冷凝,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神色隐含郑重之色。
他们本以为,今日遇到的不过是两个偷偷潜入兖州府的小妖。可是这番看来,他们居然是撞见了两个妖龄极大、为祸一方大妖不成?
难怪她们可以悄无声息无视兖州府的护城法阵,潜藏进兖州府城内。
若不是今日九晟山的师弟身上正好带着安掌门交给他的法器信物“辨妖符”,而“辨妖符”这等法器遇见妖物必然生出异常,他们恐怕都未必能发现面前这两名女子居然是妖身!
此二女的妖法想来十分高深,以至于以他们的道行,居然完全看不出她们身上有妖气。
他们恐怕当真不是对手。
几名仙门弟子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
卓清潭见此蹙眉微微一顿,她在他们背后暗处看的分明。
她已亲见他们方才将手放在身后,背对着晚青与灵蓉,暗自运用本派口诀,悄悄向各自师门长辈发出求助讯号。
晚青性情与灵蓉本不相同,又曾经历经过人生几次大起大落,而今性情格外恬淡,不愿与凡俗旁人多做纠纷。
于是见此,蹙眉温婉和气的解释道:“几位仙长,凡事要讲道理的。想来你们亦是知晓,这兖州府许多年来都不曾有妖邪为恶之事。可见我们二人虽然多年隐居生活于此城中,但却从未为恶。
我们二人于苍生无害,也不愿惹是生非,与诸位仙长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位又何必多生干戈,引起事端呢?”
方鹏听闻此言,若有所思。
他微微一顿,不自觉缓缓低垂指向她们的剑锋。
她说的没错,刚刚打斗中其实他便已经发现了。
这两名女妖虽然道行不低,他们也是先发制人、趁她们不备布下的阵法。其实以此二妖的法力,未尝不能用妖力强行破开他们的法阵。
但是由于当时她们都在下面庙会街区人群中,或许是她们当真不想伤及街面上无辜的凡人,因此反而受制于人,失了先机,被他们追上在此处纠缠起来。
他想通此节,便试探着沉吟道:“诸位师兄弟,此妖所言,确非虚言。兖州府这些年来确实没听闻有什么妖邪作祟。
当然,其中主要的方面是由于九晟山诸位师长同门守护得当,城中法阵奏效。而另一方面,也可见此二妖确实只是避世之妖,并非为恶之邪祟,不若我们就......”
“——方师兄,我知你为人一向仁善,但此事万万不可!”
先前那名一袭黑衣年纪稍轻的九晟山弟子却打断了他,蹙眉反对道:
“此事若是发生在平时倒也罢了,可而今的事态却与过去不尽相同。
既然我们已然得知,早便有大妖盯上了咱们四大仙门奉命守护的四大秘境结界,那便丝毫不能掉以轻心,再被妖物蒙蔽。
无妄海钧天崖秘境与凭津阁宿风谷秘境依次被破,两派的同门千里驰援我九晟山,不也正是为了此事稳妥起见吗?”
方鹏一时语塞,他沉默片刻,遂不再说话。
他奉师命先行带部门弟子前往北地九晟山,帮忙守护九晟山的秘境冥王沟。
而兖州府又是九晟山的辖地范围,他远来是客,客随主便,既然主人已经开口,客人便不能擅专。
而此时一旁一直未曾发过言的蓝色无妄海道服的弟子却忽而开口道:
“各位同门师兄弟,我们不必惧怕她们!在下已向师门长辈示警,我无妄海此次带队出行的长老,乃是彭观海彭师叔。他老人家仙法卓绝,顷刻便可至此。我们只需再阻住她们片刻,不叫她们逃走,自有我仙门长辈收服此狂妄妖物!”
晚青和灵蓉闻言双双挑了挑眉。
她们纵横凡间多年,除非天上的仙君亲至,否则面对凡间仙门中人,其实她们其实半点不在怕的。
而她们既然不曾为恶,那么便不可能有九重天上的神君下界缉拿她们。
但是,卓清潭听闻那名无妄海的弟子此番说辞,却微微蹙眉。
不可,她必须想办法让晚青和灵蓉先行离去,否则若是等到无妄海的彭观海长老到了,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晚青和灵蓉,都是上万年道行的大妖。
若是平时,她们自是不会惧怕仙门寻常弟子们。甚至大多数的仙门长老,也都不是她们的对手。
但是无妄海万年前还是无妄山时,曾被赤魔火种所累寸草不生。
当时还是司雨仙君雨师染请下九幽天水,将无妄山变为一片湖海,以此养护此地千年,才使无妄海变为如今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当年那场赤魔火种侵虐,致使如今的仙门无妄海因祸得福,得到了当年被赤魔火种焚烧殆尽的稀土烧制而成的一件至宝——无妄瓶。
无妄瓶是仙门四大派中无妄海的镇派至宝,亦是除妖之上佳利器,宝瓶中有赤魔火种的力量,可以焚烧妖物的妖元和妖丹。
此法器十分稀罕,被无妄海视作镇派之物,极少会被请出使用。
但是近日四大秘境结界之事危在当下,功在千秋,绝非等闲之事。
卓清潭此时见那名无妄海弟子如此成竹在胸、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便已有了猜测。
——想必此次无妄海负责带队而来的长老彭观海,身上便身怀其派至宝,无妄瓶。
卓清潭蹙眉,晚青的仙灵早在万年前便已经被圣神帝尊和她的两仪神力震碎。
而今她已沦落为妖,怕是扛不住赤魔火种这般专门针对妖物妖元和妖丹的法器。
几名仙门弟子已暗自打定了主意要除此两名大妖,九晟山那名弟子当下喝道:“众位师兄弟,请随我一同结阵!只需再封住她们片刻,便可大功告成!”
其余众位仙门弟子当下齐齐应是,他们结印于胸前,便要施法再度结印进攻。
谢予辞眉心微动,脚尖若有似无的轻轻挪了一步。
卓清潭蹙眉,她深知谢予辞的性子,若是让他出手,怕是此事不能善了。
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挡住他的步子,然后低声道:“谢予辞,你万不可在此时出现于人前。那个名叫‘方鹏’的凭津阁弟子认得你,你若出现,事情只会更加难以转圜。”
谢予辞微微皱眉。
“就算他们认出谢某又何妨?难道我怕他们不成?”
卓清潭却视线直直的看向他,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她们遇险,你信我。”
谢予辞一怔。
他迈出半步的脚步微微顿住。
而下一刻,卓清潭已经轻轻转动左手,手指翩跹,二指结印于肋下。
她从左手食指上的“潮沁”中汲取一丝微弱的灵气聚于足下。然后,足下轻轻一点,从暗处闪身而出,直接翩然飞身于对峙的几人中间。
“诸位,且慢!”
屋顶场中众人纷纷一怔,一时之间,满场视线尽数汇聚于她身上。
他们忽见屋脊之上的场中有一女子飘然而至。
那女子身着一身端华贵气的华裳,肩上披着一件十分考究精致的白狐大氅,头戴还戴着一顶镶嵌了金玉翡翠的名贵玉冠。
锦衣月色下是一张清绝出尘的容颜,不过其间憔悴病弱难掩。
那女子的脸上本来彰显了十分的苍白病气,在这般华丽的华裳和头面衬托下,居然也映衬出了几分别样的娇媚之色。
晚青和灵蓉看见来人出现,具是一愣。
她怎么来了?
她们下意识四下查勘周围,卓清潭在此处,那......谢予辞又在哪里?
她既然在这附近,谢予辞必然不会远离。
只不过,谢予辞的神识神力远远高于她们,若是他想隐藏住自己的身形,即便是她们二人亦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而此时,屋檐上四散而立的众名仙门弟子中,已经有几人认出了卓清潭来。
他们惊讶的看着此时衣着打扮大大不同于过去的卓清潭,齐齐怔忪在当场。
静谧一瞬后,方鹏最先回过神来,他神色中的惊喜半分做不得假。
“卓师姐?!您怎会在此?”
他前几天还曾收到过师门传讯,据说端虚宫的掌宫卓清潭在他们凭津阁的锁芯牢中忽然失去了踪迹。
正因此事以至于当时滞留在凭津阁中的端虚宫弟子洛岩池、奚宁演、安罗浮,差点大闹凭津阁,与他们大打出手、几乎决裂。
不过,虽然锁芯牢中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和线索,他的小师弟豫丰年却斩金截铁的说,卓清潭早已示警于他,必然是那名对四大秘境结界心存歹意的惊世大妖挟持了她。
端虚宫诸人原本还不相信,觉得凭津阁暗中动了手脚,转移走了他们的师姐。
直到豫丰年拿出卓清潭交给他的那枚属于卓清潭的琅琊玉,并转述了卓清潭当日对他所言的诸多猜测和对端虚宫诸事的交代,洛岩池等端虚宫弟子这才沉默罢休。
洛岩池和安罗浮终于还是听从卓清潭之命,一个赶回崇阿山端虚宫管事、布阵守护太虚秘境,一个则赶赴九晟山协助守护冥王沟秘境。
但是端虚宫楌桪宫主座下弟子奚宁演,此时却还滞留在皖州境内不曾离去,四处找寻卓清潭可能存在的痕迹或下落。
只是不曾想,卓清潭居然会在千里之外的北地兖州府境内?
方鹏想到此处,迟疑着问:“卓师姐,您是如何抵达兖州府的?”
他的视线在卓清潭和晚青、灵蓉身上流转一瞬,忽而神色一凝,正色道:“可是这两个妖物挟持了你?”
卓清潭和晚青、灵蓉闻言,三人具是一顿。
......其实他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
卓清潭沉默一瞬,轻轻摇了摇头。
“非也,她们虽是大妖,但是却是从未危害过凡间的良善之妖。诸位同门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会搅扰了兖州百姓的安宁。”
方鹏若有所思的看看她们,不解的问道:“卓师姐,莫非你认识她们?”
卓清潭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她不愿说谎,但是为了避免将此时的事态变得更加无法转圜,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她半真半假道:“我认得她们,我在被人挟持后逃脱,机缘巧合下流落于此地,还生了场重病昏沉了多日。
在此期间,便是她们救了我。直至我能起身,期间都是劳烦了她们照顾。”
这话说来,倒也不算十足的假话。
卓清潭确实生了一场重病,也确实一直昏昏沉沉,期间晚青和灵蓉也确实一直在悉心照料她起居,而她亦是今天方才能勉强起身。
只是......
“被人挟持后逃脱”,以及“被晚青和灵蓉所救”,自然都是假的了。
众名先前一起围攻过晚青和灵蓉的仙门弟子闻言微微一顿,他们对视一瞬,下意识垂下了先前指向晚青和灵蓉的仙剑和法器。
方鹏恍然,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卓师姐失踪多日,半点消息都没有,原来是一直昏睡中缠绵病榻。”
他神色认真的上下打量了下卓清潭的气色,又仔细看了看卓清潭的脸色,缓缓摇头道:
“卓师姐,如今看来你的身体似乎并未有所好转,气色较之半月之前无暇镇分别之时,更加差上了几分。
若是安师兄一会儿见到你如此憔悴的病容,还不知道要如何难受呢。”
卓清潭闻言一愣。
“方仙友,我师弟罗浮也来了兖州府?”
方鹏点头道:“正是,安师兄先前奉卓师姐之命,已经返回九晟山与其他仙门弟子共同护卫冥王沟秘境。
今日正好被安掌门交代了一件差事,便是趁着中秋月圆之日来兖州府巩固城中护城法阵,因此他此次与我们几人同行。
想来先前安师兄在黄鹤塔布阵,已经收到了我们之前的示警,应该已在来的路上了。”
说来也巧,他话音刚一落地,一道御剑声已疾驰而至,转瞬间便落于屋檐之上。
一声云白色端虚宫弟子宫服的安罗浮皱眉现身于屋顶之上。
他仆一落地,视线便牢牢锁定在屋顶之上三名不同于仙门弟子道服的凡人女子身上。
但是,待他的目光落在其中那张含笑看着他的绝美容颜上,当即便是一愣,旋即便大喜过望。
“师姐!!”
第106章 一语成谶
安罗浮惊喜的收起手中法器,当下便把什么捉妖、什么救援,通通抛诸脑后,连周围的仙门弟子都全然顾不得了。
他施法一跃而起,飞身至卓清潭身侧。然后,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她片刻。
安罗浮的眼底一派温润与亲近,还带着一抹意外的惊喜。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他口中连声道了三句“太好了”,足见有多开怀高兴。
但是下一刻,安罗浮却回过神来。
他眉峰紧皱,连忙追问道:“师姐,你这些天究竟去了哪里?可有哪里受伤?怎么瞧起来......”
怎么瞧起来居然有些病骨支离的模样,脸色还这般难看?
卓清潭含笑静立,任凭他打量,闻言也只是淡笑着微微摇头:“我很好,不必担心。”
安罗浮不太相信。
他实在太过了解他师姐了,卓清潭是惯会忍耐的人,又极其不喜表达情绪。
只是,若是她当真不想说,便不会让他们发现分毫。而且此处人多口杂,当着其他仙门弟子的面,他一时半刻倒也不便多问什么。
安罗浮忽而想起他收到传讯示警的始末,转过头去,视线刚好对上一旁正默默打量着他的晚青与灵蓉。
他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一番这两名行迹成迷的女子,片刻后却觉得她们周身气运流转十分正常,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安罗浮蹙眉看向周围众多仙门弟子,不解的问:
“诸位仙友,各位如此大张旗鼓的围住这两位姑娘,是为何故?”
他眉头深锁,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两名凡人女子,身为仙门弟子这般阻住人家姑娘的去路,也未免太过于失礼了?
人群中先前那名九晟山的年轻弟子听到安罗浮的提问,当即结印施了一礼,恭敬的回道:
“少主,你别被她们蒙蔽了。此二女并非寻常凡女,乃是暗藏于兖州府中、方才被我携带的‘辨妖符’堪破身份的两只妖物!”
安罗浮闻言一怔。
下一刻,他神色一变,下意识上前半步,伸出一只手臂挡在卓清潭身前,而另一只手则重新举起仙剑,指向面前不远处的晚青与灵蓉。
他全身肌肉微微紧绷,神色戒备而警惕。
卓清潭忽而抬手,按住他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只手臂,然后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安罗浮一怔,下意识低垂了举着仙剑的那只手。
卓清潭微微偏过头,不动声色的向晚青使了个眼色。
晚青先是一顿,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卓清潭应该是并不想让她们与这些仙门弟子们大动干戈,所以暗示自己带着灵蓉暂避锋芒?
她既然出现于此,显然,主上也默认了她的举动。
于是,晚青不再犹豫,她趁着众仙门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一把拉住尚且懵懂着看热闹的灵蓉。
然后施法结印于掌心,便要携灵蓉隐身遁去。
两名无妄海弟子见状当即举剑而上,试图阻止截住她们。
“——妖孽站住!休想脱逃!”
卓清潭抬目,淡淡低声道:“罗浮。”
安罗浮自小便受教于卓清潭跟前,对她的指令和心意早已到了令行禁止、了然于心的程度。
向来是他的师姐指哪儿,他便打哪儿。
于是此时听到卓清潭轻声低唤他的名字,当下便明了她的意思。
虽然不甚明了他师姐为何要相助于这两个妖物,但是安罗浮依然毫不质疑的上前一步。
他结印于胸前,刹那间举剑挡住了那两名试图阻拦晚青和灵蓉离去的无妄海弟子。
而安罗浮此番一阻,晚青和灵蓉便得了空隙,成功施法隐身,及时脱身而去。
“——安公子?”
那两名身着蓝衣的无妄海弟子见状,不禁惊怒交加,惊愕异常。
“安公子,您这是何意?”
安罗浮轻笑一声,收回本命仙剑,温文尔雅的施了一礼道:“诸位同门,抱歉了,我家师姐还请二位留步片刻。”
那两名无妄海弟子豁然转身,向卓清潭怒目而视。
其中一人想来是气得狠了,当即不甚客气的居然对卓清潭直呼其名起来。
只听他沉声喝道:“——卓清潭!你身为端虚宫的掌宫,居然私自放跑妖物,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隐于暗处的谢予辞,闻言下意识向前一步,他轻轻挑起右侧眉梢,眼底寒光一闪而过。
但是,旋即想起卓清潭离开前曾经再三叮嘱过他,此时绝不要冲动现身......于是,只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借此平息这股心中莫名涌现的火气。
片刻后,谢予辞平复下来,又退回一步,然后冷冷注视着那名身着蓝色道服的无妄海弟子。
那一眼犹如利剑一般犀利——其间蕴含的煞气与杀气犹如实质般,居然激的那名无妄海弟子微微一颤。
那名弟子疑惑的四下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与此同时,安罗浮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端虚宫弟子几乎人人敬服尊重他们的掌宫师姐,这名无妄海的小弟子居然如此无礼,胆敢对一派魁首直呼其名。
安罗浮冷冷看着先前那名无礼狂悖的无妄海弟子,硬是从自己的骨子里生生挤出一份修养,恪守礼数冷声道:
“连仙友,还请你慎言。我师姐虽然与诸位仙门同门们年龄相仿,以同辈相称,但师姐既是我派掌宫,实际却又与我等位份不同。
安某倒是不知从何时起,仙门百家中一名入门时日尚短的小小弟子,亦可直呼其他仙门一派之长的名讳了?
无妄海位列四大仙门之一,也是素有威名涵养的大派,想来不应如此不通礼数。”
那个名叫“连未名”的无妄海年轻弟子闻言,脸上不禁青红交加,一时之间颇有些进退不得。
倒是他身侧的同门师兄赵琦见状,轻轻蹙眉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
他沉着脸躬身向卓清潭一礼,道:
“安师兄......我师弟年纪还小,性情鲁莽了些,并非......并非有意冒犯端虚宫,还请端虚宫卓掌宫恕罪。”
卓清潭脸上的神情倒是十分平静,并没有因为连未名言语上的冒犯所不悦。
不过,曾经的卓清潭在这种场合中但凡开口决断,即便是仙门百家中各家的掌门和长老前辈,亦不会不给她这份薄面。
身为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中当之无愧的魁首,她成名极早,十几岁时便已然名满天下。自小更是人人称颂的正道楷模,即便是与各大仙门的掌门和家主在一处论道时,亦是平辈论处。
而今却连无妄海中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次末弟子,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徒然断喝她的姓名。
卓清潭虽然并不会因此有什么不满,但却忽而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在不远处的兖州城护城河的河畔,谢予辞还曾与她因此类话题辩驳不休。
她此时面上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其实却是在微微出神。
她忽然忆起当时谢予辞眼中那份格外犀利、格外固执,却又不肯退步半分的锋利光芒。
她甚至清晰的记得,谢予辞当时眼底若有似无的嘲讽和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