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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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薇妹妹!你太无礼了!”
安罗浮皱眉道:“这位是我二师兄奚宁演,仙门百家同气连枝,我师父的弟子,如何当不得你的师兄?”
他其实与这位李络薇,只是儿时在一起玩过一个月罢了。
那时,他的母亲刚刚离世,他和妹妹还很小,所以时常跟在父亲身边。
母亲离世的第一年,他们父子关系还没有那么紧张。
许是父亲安品晗也是刚刚丧妻,便带着他与妹妹去无妄海做客,拜会李家师叔。
他也正是因此,结识了孩童时候的李络薇,他们也算是有那么两份总角之谊。
只是后来,他们兄妹与父亲之间关系日益紧张,极少有机会再离开九晟山。
——甚至极少有机会离开安氏祠堂。
再然后,他们跟随师姐离开九晟山,拜入了端虚宫门下。每日要修行的功法和课业繁重,便更加与这位只有月余缘分的儿时玩伴渐渐没了往来。
不成想这么多年不见,她的刁蛮和不讲理,居然愈加严重了。
“咦?”
李络薇听了安罗浮的话,当即疑惑的看向奚宁演。
“奚宁演?你就是奚宁演?那个被卓师姐捡回来的小乞丐?”
......她声音穿透力实在不小。
整个演武场上,只怕没有人听不到她这句着实算得上是“冒犯”的话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围在她周围的那几名无妄海女弟子们,闻言居然还凑在一起,一同嬉笑着打量起奚宁演来。
那目光刺眼,那嬉笑刺耳。
其实,那几个“女弟子”也并非什么无妄海的内门女弟子。只是李长风给爱女安排的一些侍女们罢了。
李长风偏宠爱女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而李络薇又一贯无法无天。
她在无妄海中横行惯了,现在,即便是她爹爹李长风都快管不住她了。
将内门弟子的道服给自己的侍女们穿,在她身上,已经不算是什么出格的事了。
安罗浮当即彻底冷下了脸。
“李络薇!你过分了!请你向我师兄道歉!”
他极少见的连名带姓称呼旁人,可见着实是被气着了。
“道歉?”
李络薇震惊的看向他:“罗浮哥哥,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居然让我跟一个出身流民盲流之辈道歉?”
安罗浮脸色铁青:“络薇,你若不道歉,便不要怪我当面与李师叔好好论一论这个道理!”
李络薇又委屈又生气的道:“你......你在威胁我?”
冲突眼看就要升级,奚宁演却轻轻挑眉,淡淡道:“师弟,无妨。”
安罗浮皱眉:“师兄,此事她不道歉,便不能作罢。李络薇辱你,便等同在辱我们。”
他话音刚落,周围那些外门弟子们便纷纷点头。
端虚宫素来七峰同气连枝,情谊深厚。
奚宁演先是抬起头来,轻轻对同门师弟们安抚的笑了笑。
然后,正色的转头看向对面笑嘻嘻等着看他笑话的少女们。
“李师妹说的没错,昔年我的故土闽州遭遇蝗灾,十室九空,流民东徙。我确实是师姐在路上捡回来的乞儿,但是,我从不以此为耻。”
对面的少女们被端虚宫众多弟子们怒目而视,渐渐也局的不甚自在了起来,不知不觉收敛了笑意。
李络薇也微微一怔。
只听,奚宁演一字一句的继续说道:
“得遇师姐,有幸被师姐带回端虚宫,是奚宁演此生最大幸事。
——你们笑也罢,嘲也好,但我的出身,从来便没什么可避讳的。”
崇阿山端虚宫清越峰,紫薇殿正殿的会客堂。
几名端虚宫弟子敬上香茗待客后,便依次依礼一一退下,并周到细致的在门外关好殿门。
卓清潭并未当先开口,而是等待几派掌门先行开口,也好以不动应万变。
她安静的啜饮了一口茶色清澈碧绿的清茶,神色平和宁静,波澜不惊。
其实,她近来一路在外,而今算来已两月有余。也是因为衣食住行上具是谢予辞照料,似乎居然将她的口味养的更加刁钻了些。
现在就连宫中弟子们泡制的茶水,她喝起来居然都觉得索然无味。
果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卓清潭也不说其他,只是寒暄客气的请他们用茶。
李长风一开始还坐得住,但是他心里有事,没一会儿便坐不住了。
“帝君......”
他见卓清潭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低头饮茶不语,不禁微微一怔。
下一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卓掌宫。”
卓清潭轻轻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抬起头来展颜一笑。
“李师叔,何事?”
李长风与澹台东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然后,二人再度起身,拱手结印郑重向端坐主位主人席的卓清潭施了一礼。
李长风面露恳切道:“卓掌宫,实不相瞒,今日我等前来,实乃有要事相求。”
澹台东临沉默一瞬后,郑重其事的说道:
“此事还请卓掌宫鼎力相助,我等虽为一介凡俗之身,但是今后亦愿为掌宫效犬马之劳。”
卓清潭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他们,又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九晟山掌门安品晗。
说来奇怪,安品晗自打进入会客堂,便一直客随主便,安静的饮茶。
他虽然是与其他两大仙门的掌门一同来的,但他却并没有同他们一起请求。
此时,收到卓清潭的眼神示意,也只是对她缓缓摇了摇头。
那意思是说,自己虽然“陪绑”着一起过来,但却并不知晓他们所谓何事。
卓清潭静了一瞬,旋即和煦的笑了笑,微微对着施礼的二位仙门掌门抬手。
“两位师叔,你们严重了。只是如今清潭的灵脉尚未修复痊愈,不知究竟是什么棘手之事,居然令二位师叔如此为难。”
她的潜台词是......
她如今灵力有限,不能发挥完全,更不及两个月前的全盛时期。
若是两大仙门的掌门都无法解决的棘手之事,恐怕今时今日的卓清潭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话当真不是推脱之辞,实乃实话。
若她这会儿不说清楚,届时耽误了两大仙门的大事,那才是坑害了他们。
李长风闻言立即恭敬的拱手道:
“卓掌宫,此事于我等来讲,恐怕难如登天。但是于掌宫而言,兴许只是举手之劳。”
卓清潭微微蹙眉,不解道:“李师叔,此乃何意?清潭不太明白,还请您说的明白些。”
这事莫非与她有关?
李长风偷偷用眼风余光觑了一眼她的脸色,和声道:
“卓掌宫,是这样的,那日在‘琼花台’,那凶煞妖邪曾言——”
卓清潭却忽然轻轻抬手,淡淡打断他道:
“李师叔,他名叫谢予辞,不叫‘凶煞妖邪’。”
李长风微微一顿,旋即从善如流的道:
“......那谢予辞曾言,是帝君您......啊,是卓掌宫您万年前,以自身神骨为封,在凡间布下了四座神力浑厚、至纯至臻的天地法阵——即为如今我们四大仙门奉命守护数千年的四大秘境结界。”
卓清潭听到此处,便已经依稀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她静默一瞬,旋即抬眼静静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李师叔和澹台阁主此番前来,是为了秘境结界。”
她这句话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
李长风与澹台东临再次对视一眼,旋即施礼道:
“正是。我等想恳求卓掌宫,复原无妄海钧天崖秘境及凭津阁宿风谷秘境。”
复原两处已经破开了的秘境结界?
莫非......
卓清潭皱眉:“可是这两处秘境,又出了什么问题?”
按道理来讲,若是时间足够,四大秘境结界阵王中她的神骨,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功度化封印着的谢予辞的那部分神力和元神。
届时,四大秘境结界才会自行打开,释放已经被她的神骨度化完毕的谢予辞。
秘境那时再无守护之物,便会消失于无形。形同虚设,变为寻常之境,不再对外界排斥,亦不再对内部束缚。
如果如此这般,那么届时四大秘境必然是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如今的境况却又不同......
当年,她的一缕神魂在魂飞魄散、回归混沌之际,被圣神帝尊以自己半数元神之力、施展天地禁术法阵强行拦截,拘留于三界之中再次蕴养。
更不巧的是,她的那缕神魂不过九千七百余年,便再度重聚在一起,步入九幽之都重新轮回,投胎转世为人。
亦是因此,导致当附有她的神魂的转世之身,接近了凡间四大秘境结界时,激起了秘境结界中的神骨的力量。
神魂和神骨相互感应,因此神骨蠢蠢欲动、期盼回归主体,而秘境结界自然因此动荡不安。
也正是如此,这才提早惊醒了本该一直沉睡的谢予辞,甚至无意中助他破开了钧天崖秘境结界而出。
以她前世神骨为封而生的四大秘境结界,现在在非自然的状态下被破,是否会产生什么其他后果或问题,即便是她这位秘境曾经的主人,现在犹自尚未可知。
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有人可以为她解惑了。
澹台东临沉痛的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卓掌宫,老朽日前本以为宿风谷秘境结界既然已经被破,此地便应如同寻常景致一般无二。
于是,前日便安排了阁中弟子们进入谷中稍事整理,本打算今后在宿风谷处建造一座藏宝阁,用来收纳阁中法器和典籍。只是不曾想到......”
他深深吸了口气,目露自责和痛楚,继续道:“只是不曾想到,那日奉老朽之命进入宿风谷秘境整理收拾的弟子们,竟然......竟然......”
卓清潭蹙眉看向他:“澹台阁主,那些弟子如何了?”
李长风见澹台东临由于实在太过悲痛,一时难以为继,便主动替他答道:
“卓掌宫,那些弟子们整整一日未归,澹台兄察觉不对赶到秘境中心处时,却发现那些弟子们居然全部变成了玉雕,且与谷中地面死死粘连,无法分割,宛如一体。”
“什么?”卓清潭微微讶异。
她惊愕道:“接近秘境中心阵王处之人,全部变成了玉雕?”
“没错。”
李长风点头道:“澹台兄本以为他们是被什么路过的妖邪施了障眼法,或者是什么旁的禁锢妖术,于是施展本门功法试图解开‘术法’。不成想......
那个澹台兄第一个施法想要救助的弟子,居然......碎了。”
卓清潭眉心紧蹙。
碎了......
看这样子,那便是......死了。
她微微蹙眉,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这样?
难怪澹台东临会如此悲痛不已。
他亲眼看见自己门下的弟子碎裂成尘、死在自己面前,甚至还是因为他的操作施法不当而早夭于世,他如何能不揪心痛苦?
李长风十分沉痛的继续说道:
“卓掌宫,不仅是澹台兄他们仙门的宿风谷秘境,我门中的钧天崖秘境亦有此等怪异之事发生。”
卓清潭蹙眉:“钧天崖秘境近来也有类似之事发生?”
李长风点头道:“正是,小女络薇也是误以为钧天崖秘境破灭,便形同一般凡土,再没有什么危险。于是,前日安排了两名贴身侍女,去钧天崖替她寻一株白藳草。
没想到那两名侍女亦是不曾归来。当我门下弟子找到她们时,她们已在钧天崖化作了两座玉雕!与凭津阁的弟子的形态一般无二。
多亏我已提前收到了澹台兄的施法传讯,知道不能妄自挪动她们,亦不能随便胡乱施法,因此,她们此时依旧好端端立在钧天崖。”
澹台东临此时已经平复了情绪,他抬起头来,一脸肃容的正色看向卓清潭。
“卓掌宫,如今宿风谷、钧天崖秘境结界破开,已经无法阻止旁人进入其间。
请您为了凡间安宁,为了不再有无辜百姓和仙门弟子误入秘境遭遇不测,施法再度封印秘境结界。另外......”
他深深看了卓清潭一眼,缓缓道:
“那名叫‘谢予辞’的少年,他是妖邪也好,是仙君也罢。
既然秘境结界当年是为镇封他而设置,而如今亦是因他之故相继被破,还牵连了无辜人命。
——请卓掌宫大公无私,替天行道,处置此等恶徒!”
卓清潭半晌没有说话。
她伸出纤长的右手食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击着一旁的凭几,发出了几声几不可闻的敲击声。
她忽然皱眉,手指微微一顿。
是她肋下的两枚镇骨钉突然间动了动,切肤之痛,当真刻骨。
虽然圣神帝尊以太虚秘境中的爻华仙草,替她稳住了灵脉中被地心焱火灼伤的伤势,亦做主替她取下了“涂雪碧”,让她恢复了六识。
但是,她体内的八颗镇骨钉,此时却依旧没有被取出。
并非是圣神帝尊不许,而是她自己不愿。
镇骨钉乃是圣神帝尊太阳烛照昔年炼化的法器,可助她镇住自己外泄的神魂之力。
镇骨钉注入她的体内时,不仅可以令旁的仙神、妖邪或仙门修士无法感知到她的神魂之力,更可令四大秘境结界中她昔年的神骨无法感知到她。
也正是因此,此时她才能好端端的坐在端虚宫中,却不会惊扰到崇阿山太虚秘境中的那部分她的神骨。
她既然不愿再戴“涂雪碧”,那便只能生生忍着这镇骨钉所带来的销魂噬骨的痛楚了。
好在,如今她的灵脉灼伤正在逐渐痊愈,灵力也可重新流转自如,亦可运转灵力帮她抵挡一些痛苦。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待今后若有机会,她能彻底离开端虚宫之日,便可彻底远离四大秘境结界中她曾经的“骨”。
或许那时,便是可以彻底取出她体内这八颗噬魂挫骨之时。
卓清潭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我不能。”
李长风和澹台东临闻言同时愣了。
“卓掌宫?您不愿重新封印钧天崖和宿风谷秘境?”
卓清潭平静的看了他们一眼,轻声道:
“非也。两位师叔既然知道,秘境结界是昔年往圣帝君用神骨为封,所成的天地法阵,便应知道这秘境法阵的力量何其强大磅礴、无坚不摧。复原秘境结界之事,恕我能力有限,无法办到。”
“什么?这怎么可能?”
李长风不解的看着她。
“阁下明明就是往圣帝君的转世,既然如此,为何无法再度封印自己昔日所设的秘境?”
澹台东临没有说话,只是沉眸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的意思很明显......
显然,他觉得卓清潭这番话不过是推脱之辞。
卓清潭轻轻叹了口气,她单手支住下巴,轻声道:
“李师叔,澹台阁主,我并非是在推诿,而是确实无法做到重塑封印。”
她不知该如何给他们解释这其中的关节,于是沉默了一瞬。
二人对视一眼后,澹台东临脾气不好,当先皱眉发难了。
“卓掌宫,您此乃何意?即便您此生不是九重天上的帝君,却依然是仙门弟子这总没错吧?
既是仙门弟子,那么替天行道、行正义之事,便是我辈本分,你怎可如此敷衍推脱?”
今日如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她是天界上神之尊,他亦不会轻易被敷衍过去。
卓清潭静默片刻,终于抬起头来,直直看向他们,毫无意思退避的坦言道:
“既然如此,那么我便说的再明白一些。
二位,寻常仙神下凡转世历难,皆是仙神真身转世投胎。只是在转世之时,他们的仙力、以及做神仙时的仙忆,会被天道法则封印,转世之后不知前尘罢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带着自身仙格与仙灵一同转世轮回的。待到历难结束,原身即可再次归位天界。
所以,哪怕转世为人,他们从根本上讲,实则从始至终,皆为仙君。”
李长风不解。
“那又如何?这与您不能重新封印秘境结界有何相干?卓掌宫不是已经恢复了神忆吗?既然如此,您应当记得昔年设下神封的术法如何施展。”
卓清潭见他们还是不明白,只好长叹一声,说的更明白一些。
“我与他们的情况,并不相同。”
澹台东临皱眉出声问:“哪里不同?”
卓清潭定定看向他们。
“我并非是仙神真身转世轮回,因此,即便我已恢复前世记忆,亦无神力可以运用,更加不可能重新封印昔年往圣帝君所设下的四大法阵。”
在三大仙门掌门惊愕的视线下,她淡笑着,再次掷出一句令他们震惊不已的话。
“三位师叔,严格意义上讲,清潭并不能算是往圣帝君的转世。
盖因昔年的往圣帝君,早已神格俱灭,元神尽散,神力四散于天地,神骨寸断跌落凡间。她......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她话音落地后,一室寂静无声。
好半响,李长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的声音略带一丝颤抖,疑惑的问道:
“既如此......那卓掌宫您又是......”
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世间?
又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
卓清潭在他们的注视下,极轻的笑了笑,然后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手背上根根分明的、淡青色的血管。
“......我啊,我不过是往圣帝君散落天地间的一缕神魂,重新凝聚后回归九幽,转世之人身。”
她的笑容洒脱且清冷,其间没有一丝阴霾。
“所以,我早先便同李师叔说过,不必再叫我往圣帝君。而今的我,只是凡人卓清潭。”
“我既没有能力再度封印四大秘境结界,亦不可能伤害谢予辞,更加不会坐视旁人伤害于他——所以,几位长辈,抱歉了。”
良久的沉默寂静中,率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安品晗。
其实本次事端,与他们九晟山关系不大。
甚至在方才李长风和澹台东临开口之前,他都不知他们邀他同来端虚宫到底所谓何事。
安品晗忽然沉声道:“既然此事卓掌宫亦没有办法,想必那些已经变成玉像的弟子,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依我看来,当下我们需要商议的头等大事,便是如何防止再有旁人或者派中弟子们误入已经被破开的钧天崖及宿风谷秘境。
无妄海和凭津阁,是否需要在秘境周围加强防御?又该如何防御?是否需要其他两大仙门援手支援?——这才是我们当下需要商议之事。”
而不是......在这里纠缠为难卓清潭。
其实,过去的四大秘境并不需要四大仙门安置什么人手去防御防范。
因为,四大秘境中的法阵本身便是最好的屏障,足以将所有企图探知秘境结界之人屏蔽在外。
但是,如今的钧天崖秘境和宿风谷秘境却恍若两座失去院墙壁垒的碉堡。
最可怕的是,其间还藏匿着足以夺人性命的天大“杀器”。
卓清潭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
“无妄海和凭津阁中,那些变成玉雕的弟子们,贵派不曾再搬动他们吧?”
澹台东临愣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道:“不曾,他们依旧在秘境中心。不过老朽已在秘境外围安置了人手,将秘境看管了起来。”
卓清潭轻轻颔首,沉思道:
“好,既然如此,我稍事准备,便可即日动身,与二位师叔去钧天崖秘境、宿风谷秘境走上一遭。”
李长风闻言微微一怔。
安品晗也微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卓掌宫......你方才不是说,你无法再度封印秘境结界了吗?”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亲赴两大秘境?
卓清潭轻轻挑起眉眼,她那双水墨画一般的淡妆浓抹总相宜的眉目间,水韵连绵,清绝出尘。
“我确实无法再度重新封印,由上古上神的神骨所制成的天地法阵,但是......”
“我必须亲自去看一看,究竟是什么导致这些弟子们被玉化成雕。也许等我找到了他们被玉化的原因,便可对症下药,令其重新复苏复原。”
她用右手死死抵住自己肋下一寸之处,那里的两枚镇骨钉从方才起便一直隐隐作痛。
她轻轻呼出了口气,忍住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然后缓缓靠向身后的椅背。
“重塑上古上神神骨封印,此时的我绝无可能办到。但若只是查询问题根结,救他们脱困,兴许可以一试。”
李长风和澹台东临闻言先是怔了怔,旋即等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后,当即喜不自胜!
“太好了!”
“多谢卓掌宫仗义援手!”
怎么还四处捡孩子呢?
在除妖历练的途上,捡回来一个因为天灾而家破人亡、无家可归的奚宁演;
又在九晟山宗庙祠堂里,捡回来两个被他们老子修理的惨兮兮的安氏兄妹。
该不会就连洛岩池这个端虚宫清越峰行二的弟子,都是她给捡回端虚宫的吧?
什么啊......
敢情圣神帝尊太阳烛照这一代在凡间收入门下的几个“徒弟”,都是这位“首徒”硬生生带回来塞给他的?
谢予辞想到这种可能性,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居然十分罕见的,对太阳烛照心生同情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太阳烛照从来不爱理会这些徒弟......
这哪里是徒弟们?分明就是卓清潭给他捡回来的几个“拖油瓶”嘛。
也亏得圣神帝尊太阳烛照可能是前世对她有愧,此生才处处忍让纵容。
好好的一座人间仙境一般的崇阿山清越峰,活生生被卓清潭变成了收容孤儿的避难之所。
怪不得太阳烛照早早便将端虚宫中的大小事务,通通甩手丢给了卓清潭去料理。
若是再不给她多找些事情去做,分散一番她的精力,只怕这偌大的清越峰都快容纳不下卓掌宫的慈悲之心了。
李络薇被奚宁演神色间的郑重从容所慑,一时之间呐呐无言。
她在无妄海时,从来都是被众多同门们谦让宠爱的。
平日里不论她说了些什么,也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顶撞她反驳她。即便是她的爹爹李长风那般严肃之人,亦不会对她黑脸。
不成想,今日她磨了父亲良久,难得有机会一同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居然便在端虚宫被人狠狠打了脸!
安罗浮也就罢了,好歹是她儿时的玩伴,亦算是与她身份地位相当。
可这个奚宁演还有那个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的凡人少年究竟是几个意思?
居然也敢针对于她?
没错......
李络薇并不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失礼于人前。
反而觉得是安罗浮、奚宁演和谢予辞等人,对她不够礼遇尊重。
她半是疑惑半是震惊的道:“......你们居然敢这般欺辱于我?”
她醒过神儿来,当即恨恨道:“好!你们几个且等着!我必要告诉我爹爹的,待会儿定有你们的好看!”
此时,演武场上的端虚宫弟子们,不论是内门弟子,亦或是外门弟子,全部沉默了。
......如此无理取闹的仙门闺秀,他们还是第一次得见。
这位李大小姐,当真如同传闻一般的刁蛮任性。
就凭她这张嘴,若是放在外面当真遇到了什么十恶不赦凶狠之人,哪里还有命在?
所以,无妄海的李掌门先前不轻易让爱女出门,实则也算是十分的高瞻远瞩了吧?
谢予辞当即就笑了。
了不得,他也正经有许多年不曾见过如此蠢笨、不自量力之人了。
不过,他抬起云袖微微掩着唇,好歹笑得不算猖獗,也算是给这小姑娘留下几分薄面。
安罗浮却皱紧眉头道:
“络薇妹妹,你怎可如此颠倒黑白?我们何时欺负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目中无人,出言不逊,辱及旁人。还混淆是非,倒打一耙,实在出格。”
奚宁演淡淡道:“李师妹若要告知自家尊长,还请随便。
此事双方对错姑且不论,我端虚宫自有本门的赏罚,即便是李掌门,亦无权责罚旁门别派的弟子。”
围在他们周围的端虚宫弟子们闻言纷纷点头。
“......就是,管她是谁,也要讲道理的吧?”
“......正是如此,我们端虚宫的弟子,外人无权惩处,即便是其他仙门的掌门也是一样。”
这时,还有年轻的小弟子小声问周围的同门:“......这位便是传闻中的李家大小姐吗?好生霸道啊。”
他旁边的端虚宫同门外门弟子,亦十分小声的回答他道:“——嘘,听闻李掌门十分爱重这位独女,因此教养的十分精心,所以养的娇惯了些倒也正常。”
“......什么啊?哪里正常了?”
先前发问的那名弟子闻言却蹙眉小声道:“咱们清潭师姐同样是宫主的爱徒,宫主养育清潭师姐难道便不精心了吗?可是,同样是金尊玉贵被一派之长教养长大的女儿家,怎么清潭师姐就从来不会这样?”
另外一名端虚宫外门弟子闻言当即“啧”了一声,他咋舌道:“这?这如何比得?”
先前那名小弟子“啊”了一声,旋即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先前说错了话。并非是什么人,都配与咱们清潭师姐放在一处比较的。”
他们的声音其实很小,但是谢予辞是什么耳力?
他早已将周围整个演武场,百米范围内所有人的议论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他越听便越是忍不住想要发笑。
这个端虚宫的风气啊——实在有趣。
大的护短溺爱,小的盲目崇拜。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端虚宫是什么被洗脑了的歪门邪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