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骨令—— by顾九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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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看进卓清潭的眼底,忽然轻轻说道:“我只怕,你会反悔。”
一贯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神魔不服的他啊,似乎在她的面前,总是有些忧虑与不安。
卓清潭笑意晏晏的望着他,她眼中温存和煦的波光,永远是治愈他破碎的心的最佳良药。
她颔首一约:“一言为定,那我们便说好了。”
待她有一日如他所愿,重新得道、修得仙体,再获不朽之身,他们便再不会被凡俗八苦、生老病死所分离。
她的少年——已等了她太久太久。
次日一早,天色尚且将亮未亮之时,晚青便已急匆匆敲响了卓清潭的房门。
“卓仙长,您起身了吗?”
卓清潭作息规律,每日寅时末、卯时初必然便已经起身做“早课”了。
此时正是卯时二刻,她早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窗畔蒲垫上调息灵力。
晚青跟了她许久,熟知她的作息时间,料想此时她必然已经醒来,因此才会有此一问。
“晚青,我是醒着的,请进吧。”
晚青听到回应,忙应了一声。她推开卓清潭的房门,开口时语气难掩轻快。
“仙长,李姑娘她——啊,不是,是雨师仙君她刚刚醒过来了!”
卓清潭立即起身,略带讶异的问:“什么时候?”
晚青笑意盈盈的回答道:“就在刚刚,不过我着急来给您报信,还没来得及与她说上话。”
卓清潭眼底带上一缕松弛的笑意,她轻轻点头,道:“我去看看。”
走在长廊中,她又回头问道:“予辞那边知道吗?”
晚青含笑回答道:“方才灵蓉已经去通知主上了,估计这会儿主上也已知晓。”
......只不过,好像她家主上跟雨师仙君并不太对付,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神色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也并没什么喜色。
卓清潭笑着点了点头,说话间她们便已经到了雨师染下塔的客房门口。
雨师染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她的视线正好与刚刚走到门口的卓清潭对上。
下一刻,她神色一整,立即从床榻上起身直直跪于地上,双手结印于胸前,然后恭敬肃容行了一个九重天仙君参拜帝君时的大礼。
“阿染拜见帝君,帝君仙福永昌。”
卓清潭微微一顿。
其实,她早已习惯了“李络薇”与她之间相对放松自在的相处方式,加上雨师染拜倒施礼的速度实在太快,她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卓清潭略一顿后,旋即上前几步,虚扶在雨师染结印交错的双手前,示意她起身,然后将她拉着一同坐在房间中茶几旁。
她轻轻叹了口气,含笑打量她道:“阿染,你顶着无妄海大小姐的这幅模样如此守礼守矩,倒是让‘师姐’有些不习惯了。”
雨师染兴许在清醒状态下再度见到熟悉的往圣帝君太过激动,以至于眼睛里一直温温热热的充斥着一层薄薄的晶莹水光。
此时,她听到卓清潭的打趣调侃,不禁赫赧垂首,然后破涕而笑。
“......帝君就不要再取笑我了,阿染先前不记前尘,在凡间行迹那般荒唐无状,没少给帝君添麻烦,如今想来只觉羞愧难当。”
卓清潭轻笑着道:“确实欢脱,不过倒是与你小时候有几分相似。”
雨师染闻言一怔,面露不解之意。然后就听卓清潭带着一丝回忆之色,声音轻缓温和的继续说道:
“怎么?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小时也是二十八星宿中最最顽皮活泼的那个孩子。那时你们刚刚化形开识,被帝尊分来西极濯祗仙宫开蒙。
最初本是由濯祗仙宫中的仙娥负责传授你们初级仙法,但有一日,仙娥忽而十分为难的来禀,说是宫中新来的小星宿们打了起来。”
卓清潭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旧事,她笑着摇了摇头。
“我本以为小朋友们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便不想亲自插手干预,免得你们会觉得拘束。
不成想管事的仙娥却不依了,说这些刚刚化形开识的小星宿们仙阶本就高于她,又实在调皮难管,她能力有限实在无以为继。”
雨师染早就不记得那么久远年岁里的儿时旧事,此时听到卓清潭的讲述,不由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们小时......打过架吗?”
卓清潭轻笑一声:“何止是打架,还要拉帮结派的打。你们二十八星宿小时候,就属你们西方七宿最能闹腾,打架时恨不能将兵法都用上。”
雨师染似乎有些诧异,还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那时我们太小了,刚刚开了神识不懂规矩,当时想必给负责照料我们的仙娥添了不少麻烦。”
卓清潭笑着摆了摆手。
“何止是打架,我去了才知道仙娥为何那般为难。你们啊那会儿年纪还太小,不曾学会如何自如的收放仙力,打起架来险些将居住的仙殿拆了。”
雨师染“啊”了一声,若有所思的道:“啊,帝君,我好像有了一点印象,所以后来便是您亲自教导我们了?”
卓清潭含笑颔首。
“是的,你们本是星宿仙身,与生俱来便是仙官。若无人正确引导教育,怕是将来会有大麻烦。
于是,后来便都是由我亲自来给你们授课。所幸你们都是天性纯善的孩子,也都愿意受教。”
雨师染闻言抿嘴笑了笑,大力的点了点头。
“能得帝君亲自教导是何等的荣耀,我们自当潜心受教。帝君您还不知道吧?后来阿染学成以后上了九重天,天界诸多仙僚都很羡慕于我呢,谁人不羡慕我能在您跟前长大。”
卓清潭也笑了。
“你在我身边也确实很乖巧懂事,天资又高,掌握仙力仙法的速度都极快,倒是与你刚来西极濯祗仙宫时的小泼猴模样截然不同。”
她略带欣慰的看着雨师染,喟叹道:“当初初来濯祗仙宫时,你只到我膝盖那么高。后来也十分出息,成为了镇守凡间八方兴荣的司雨仙君。”
说到这里,卓清潭微微蹙眉。
“对了,你早已是得道的上仙,本不需历难才能得道飞升。九重天上的上仙,只有获罪才会被罚下界历难历经六妄八苦。你数千年前因何私自跳下了堕神汀?”
雨师染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
她偏过头认真的想了片刻,然后略带迟疑的道:“帝君......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卓清潭闻言一怔。
“什么?”
雨师染也皱眉十分不解。
“我只记得,我当时似乎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程秉帝君,于是便想要下凡寻找帝君。
但那时天门已被帝尊封锁,所以我便跳下了堕神汀。至于其他的,阿染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下意识的攥着自己精致的萝裙,喃喃自语:
“......可是,当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会不顾破坏帝君的历难,也要立即寻到您呢?”
卓清潭闻言当即眉心微蹙。
......能让雨师染这位司雨上仙一刻都等不得,拼着仙灵受伤、仙忆仙力尽失,也要下界向她程秉之事,必然是一件万分火急的事。
可是现在,她居然全然都不记得了?
卓清潭不禁想起之前替雨师染愈合仙灵伤势的始末,静静看了她一瞬。
她纤长的食指下意识轻轻扣击着茶几案台,这是她思考时惯有的习惯。
然后片刻后,她缓缓道:“阿染,你的仙灵恐怕是在跳下堕神汀时被人动了手脚。”
雨师染一愣,还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帝君,我不过是区区司雨上仙,与凡间妖邪素无纠葛仇怨,谁会非如此大的心思,在我的仙灵上动手脚呢?”
卓清潭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但你昔年坠落之时遗留在九晟山落神岭上的那股仙力,居然会袭击了你自己的仙灵,这便已然说明了问题。
加上你如今记忆错乱,连自己下凡的初衷都记不真切,更加可以说明在你掉落堕神汀后,储存你仙忆的仙灵有什么古怪。
......还有方才,你说你已然不记得儿时的事了。”
她转过头去,定定的看着面前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之色的少女。
“——究竟是因为年代久远你忘记了,还是因为......你此时的仙忆出了问题,所以你的记忆并不是完整的呢?”
雨师染怔怔的看着卓清潭,一时沉寂无言。
仙神记忆超群,心智更是远超凡人。
而今雨师染的仙龄正值盛年,断然没有道理会记忆衰退。
除非,她的此时的仙忆并不是完整的......
难道有人在她坠落堕神汀还未来得及转世投胎之前便先行一步拦截了她,并在她的仙灵仙忆上动了手脚,让她记忆错乱,并忘记了某一段时间的记忆?
那么,谁又会这么做呢?
那人这样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正如雨师染所说,她虽然仙职位列上仙,但却是一位司雨仙君。
身为“风雨雷电”四仙君,他们的仙职素来都是与人为善、广结善缘的。
——职权之内皆是施恩,按理说来,她并没有什么机会与旁人交恶。
“风雨雷电”四位仙君不同于堕神汀神殿中的神官们。
堕神汀的神殿神官,负责缉拿惩处犯事的罪仙、罪妖,是个虽然令人敬畏、却也十分得罪人的差事。
既然如此,广结善缘、不会开罪于其他仙官或者凡间妖凶的雨师染,又会被何人针对?
甚至在她坠落堕神汀后,还要出手对她的仙灵动了手脚呢?
若是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她的仙灵上动手脚,想来必然仙力强劲、同样是位上仙,亦或是某个上古期间隐世不出的绝世大妖。
雨师染沉默良久后,皱着眉头有些不解的摇头。
“......可是帝君,阿染在九重天从未与其他仙僚结过仇怨。每每下界临凡行使司雨仙君的差事,亦是造福凡间的善事。即便是凡间的大妖,想来亦不会与我为难,除非——”
雨师染说着说着,却忽而顿住了。
若是说凡间与她有过过节的隐世大妖或是大凶之人,雨师染心中倒是闪过一个名字。但是事发的那时,听闻那人早已被帝君封印在凡间四大秘境......
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除非那个人是谢某,对吧?”
卓清潭与雨师染同时回过头去,只见谢予辞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斜斜的倚在门上。
这幅好似没有骨头、没有站相的姿势,若是旁人做来,活似地痞无赖。但在谢予辞做来,居然有种独到的风流之意。
他眼波微转,眉峰如峦,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雨师仙君,你我之间过去虽有些龃龉,但却都是些口舌之争的小事——谢某不会那么上不得台面,趁人之危、在你历难失去仙忆仙力时落井下石。
更何况,那时在下尚且在秘境沉睡、自顾不暇,也并没有这个机会。”
雨师染现在脑海中既有昔日身为司雨仙君雨师染的大部分记忆,同时又保有作为凡人李络薇的全部记忆,因此面对谢予辞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她沉默一瞬,目光冷凝在谢予辞的脸上,然后淡淡道:“哦?阁下并没有那么上不得台面吗?好,我们之间的恩怨姑且不论。
不过钧别,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居然如此忘恩狂悖,敢冒犯帝君,还毁坏了上古神殿濯祗仙宫!”
其实,雨师染昔年受教于往圣帝君太阴幽荧座下时,是在九重天上的西极濯祗仙宫——因而,那时候的她与那位凶神谢予辞并不相识。
后来当她与谢予辞有所交集时,谢予辞又已然被封印了神力和记忆,成为了仙山岱舆濯祗仙宫里的少年穷奇“钧别”。
所以,严格来说,雨师染其实并不知晓往圣帝君与谢予辞之前的前尘纠葛和诸多过往旧事。
在她心中,钧别只是那个整日里围着帝君团团转,“偷奸耍滑”阿谀奉承的小穷奇罢了。
直至后来仙山岱舆沉没于东海、濯祗仙宫荡然无存,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亦在一夕之间忽然下界临凡历难,她这才听闻——
原来那个被帝君养在身边细心教养千年、还送他去了九重天上最有前途的堕神汀的小穷奇,居然暗自生了反骨!
那个胆大包天的穷奇,居然在帝君跟前造次,不仅毁掉了仙山岱舆,还令岱舆上的诸多仙兽祥瑞无处安身,帝君这才一怒之下将他封印在了凡间。
后来,她也听到一些传闻,相传那个穷奇“钧别”原来就是身负神骨的上古凶神谢予辞,帝君封印他的前尘和神力,是为度化他从善。
当时的雨师染,其实很有那么一瞬间十分讶异。
那个钧别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上古凶神谢予辞吗?
原来凶神居然长成那般模样?瞧起来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的凶神恶煞,还怪......怪年轻好看的。
不过,如今看来——凶神就是凶神,哪怕帝君在他身上费尽心血、精心调教,他也一样修不成正果,终于凶性大发了不是?
她亦是事后从天界仙官们口中道听途说,听闻正是因为此事,帝君才在心中落下了心结,于是向帝尊请命下凡历难,重固道心。
因此,在雨师染心中,“钧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谢予辞听到雨师染的责难,也不反驳。
毕竟昔年仙山岱舆和濯祗仙宫一夕倾灭,他确实有推不开的责任。
雨师染斜睥向他,冷声道:“虽然如今你已改回本名‘谢予辞’。不过,不论你如今这幅看似温良的模样装得有多像,我却不会再放松警惕了。
——谢予辞,若是你对帝君再生出歹意,哪怕我如今仙力全无,也断然不会与你干休!”
卓清潭看着这对昔年在仙山岱舆时,便十分不对付的两人,不禁头痛的扶额。
“......好啦,你们二人,不要一见面就如同吃了火药一般,可好?”
雨师染闻言神色一顿。
她收起脸上的桀骜,转过身恭敬的向卓清潭施了一礼,然后又高傲的看向谢予辞。
“看在帝君的面上,本上仙姑且不与你这凶煞计较。”
谢予辞皮笑肉不笑的轻轻掀起嘴角,然后冷冷淡淡的道:
“彼此,彼此。”
第252章 男女授受不亲
千秋盛会将近,各派弟子们也都陆续抵达。于是,端虚宫一行人下塔的这座九晟山客院中,也跟着愈发热闹起来。
只是,这等热闹卓清潭实在消受不来......
灵蓉与“李络薇”、也就是雨师染,时时口角争端不断;
而雨师染又每每找到机会,都忍不住要冷嘲热讽谢予辞一番;
虽然谢予辞看在卓清潭的面子上不与她多做计较,但是晚青却是看不惯的......
——于是,素日里一贯温温柔柔的晚青,又因此对雨师染略有微词。
以为这就完了吗?
并不会!
端虚宫宫主的关门小弟子安羽浓,近日也跟着端虚宫的大队伍回到了亳州府九晟山!
她与“李络薇”过去本来就不太对付,虽然安罗浮是个格外守礼憨厚、且没什么脾气的泥菩萨,整日装作耳聋眼瞎并不参与女弟子们之间的纠纷。
不过,腹黑又嘴利的端虚宫三师兄奚宁演可不管那个!
他之前就看不惯“李络薇”,兼之又对谢予辞颇为敬服,因此必然是会拉偏架偏向自己小师妹的。
这可就苦了卓清潭,她被曾经的九重天上仙、失去半数神力的上古凶神、自封的绝世大妖、和凡间仙门百家之首的掌门弟子们包围。
曾经风和日丽、清风朗月一般的客院,如今就像一个凡间市集菜场。
——整日吵闹不休!
除了寅时之前,这些小祖宗们还没有起身,卓清潭还能得到片刻的安宁,好好打坐运气之外,其他时间她几乎都不得闲。
清官难断家务事,卓清潭每日里有断不完的“官司”,倒也令人哭笑不得。
谢予辞见状,便时常悄悄的在她耳边吹“枕边风”。
“你瞧,我就说吧,他们闹腾得很!待千秋盛会结束,我们需得早早寻一避世的清静之所。不论是端虚宫还是四大仙门都呆不得了,会耽误你修行的。”
安羽浓在一旁听到了一耳朵的只言片语,当即老大的不高兴!
她怒气冲冲的“嘿”了一声,大声道:“喂!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师姐道心沉静,哪怕身处闹市亦能道行一日千里!
过去她也都是在我们端虚宫静修的,不也一样稳坐仙门年轻一代首席之位?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我说你这个小白脸儿,居然如此拉踩我等仙门圣地,是不是企图单独拐带我师姐离开?果真心思叵测啊!”
她扒着卓清潭的衣袖,用力咬着后槽牙道:
“师姐!你可不能被这小白脸儿蛊惑!师姐修行的沧海毋情诀讲究的就是一个‘无欲无情’!这个谢予辞明显是不安好心,他想要动摇你的道心!”
卓清潭被她拉扯的袖摆都乱了。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含笑瞥了安羽浓一眼:“羽浓,我已决意,今后不再修行沧海毋情诀了。”
安羽浓当即大惊失色,她连忙站起身来,狠狠跺了跺脚。
“师姐!你怎么也会被美色所惑、动摇了道心呢?你不可以不修行沧海毋情诀的!
沧海毋情诀是咱们端虚宫的第一心法,师父他老人家也不止一次说过,你才是整个师门最适合修行沧海毋情诀的天之骄子呀!”
卓清潭笑着摆手,宽慰她道:
“你先别急,我这并非是胡乱做出的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细细考量的。
我如今已经恢复前世记忆,沧海毋情诀虽是端虚宫中的最强心法,但我脑海中实则还有其他更适合我修行的仙法——师姐并非是胡来,你就放心吧。”
安羽浓神色一顿,她迟疑着看了看她,试探性着问:
“当真还有更合适的道法?师姐......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卓清潭笑意晏晏的点了点头,她有些无奈的道:“自然是真的,师姐何时欺骗过你?”
安羽浓微微撅起嘴巴,她警惕的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谢予辞,然后小声嘀咕道:
“......过去师姐自然没有欺骗过我啦!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小白脸儿嘛,说不得师姐也会被他蒙蔽过去了也不好说!”
谢予辞被她气笑了,他遥遥隔空指了指安羽浓。
“你这小丫头是真的没良心,亏得我可怜你之前不能随我们一同去无妄海,还特意给你带了东海的夜明珠留作纪念。”
安羽浓闻言“哼”了一声,鼻子几乎翘到了天上去。
“谁稀罕你的珠子了?不过是颗夜明珠而已,我是凡间四大仙门之首端虚宫宫主的亲传弟子,还缺你一颗珠子吗?
再者说,我哥哥也去了呀,难道我哥哥不会捡给我吗?”
安罗浮闻言当即有些心虚的搔了搔鼻子,然后不甚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羽浓,对不住啊,为兄居然真的忘记了,下次一定给你捡颗最大的回来。”
“——哥哥!?”
安羽浓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
“一别数月,哥哥你居然完全都没有想着我吗?就连去东海外的‘逐海节’玩耍,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个可怜的、被困在崇阿山上辛苦修行的妹妹?”
众人轰然大笑。
安罗浮也强忍着笑意,他在大家嘻嘻哈哈的笑声中有些难为情的讨饶。
“哥哥明日便去山下镇上的铺子里给你买珠串可好?买最大颗的珠子穿成的珠串,顶顶漂亮。”
安羽浓实在委屈极了,她瘪着嘴不依不饶。
“谁要店里那种成品的珠串啊?哥哥你这未免也太过敷衍我了吧!简直一点诚意都没有,居然还想买现成的来应付我。”
安罗浮被自家妹妹折磨的头疼不已,还没想好如何应对,那边灵蓉却已经高举着手,喜气洋洋的道:
“——安小娘子,你不喜欢成品的珠串吗?这不是巧了?我喜欢啊!”
她喜滋滋的睁着那双格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安罗浮。
“安小郎君,我不嫌弃你在镇上的店铺里买的珠串,安小娘子不喜欢也不要紧,我要,我要!”
她说着说着,若有所思的“咦”了一声,然后重重一拍桌子,十分开怀的道:
“我想起来了!上次我们去镇上玩——啊不,我是说上次我们去镇上除魔卫道、行侠仗义时,我就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看好了一串,咱们明日去就把那个买下来吧!”
安罗浮还未曾开口,安羽浓已经一马当先、一把拉过自家兄长。
她母鸡护着小鸡一般将哥哥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警觉的盯着此时笑的像只狡诈的狐狸一般的黄衫女子。
“等等!凭什么要我哥给你买珠串?你想的美!”
灵蓉笑眯眯的道:“不是你不要的吗?你不要的也不行?”
安羽浓闻言,立即严肃的摇了摇头。
“我不要的也不行——男女授受不亲!”
第253章 惊变
卓清潭受到九晟山掌门安品晗的委托,负责千秋盛会上诸多赛场场地上的法阵核检。
阵法的核检,关系到届时参赛弟子们的安危,一丝一毫马虎不得。
卓清潭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为难,且不论她前世于仙法阵法上的见识如瀚海之深。单凭她这辈子做凡人时,便在阵法上造诣颇深。
过去“楌桪宫主”曾说她的心极静,也正因她的心思纯粹,静若幽水,所以才每每可以一眼堪破变化万千的法阵根本。
端虚宫的师弟师妹们时常觉得,看卓清潭师姐破阵极具观赏,颇有那么一种“任它千般变化,我自巍然不动”的自在逍遥。
但其实任何事情想来都是看旁人做起来容易,若是自己当真身处法阵之中,便知道一切并不简单。
卓清潭破阵时举手投足间的随心随意、云淡风轻,是无数个少时岁月里,她在掌籍堂典籍室中日日苦读所致;
亦是无数个夜深人静中,她日以继夜于窗前灯下、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以指代笔,在脑中一遍又一遍描绘天地气韵、模拟阵法真气流转的积累。
于仙姿天赋而言,她是天才。这是仙门百家中,任谁都不敢否认的事实。
但是,她却绝非是那种躺在自己的卓越天资之上,等着老天喂饭吃的骄子。
不过,像是这种逐一检验赛场上成千上万个阵法的安全性的枯燥之事,既需要吃透了阵法,又需要十足的耐心。
好在卓清潭的心静,并不觉得烦躁无味。
一个上午过去,她已经将千秋盛会初赛场地上的三百余个阵法,逐一查检试验了一遍。
正在此时,九晟山上的钟声响起,打断了她沉浸其间的思绪。
卓清潭怔怔抬起头来看向山顶钟鸣的方向,又看了看正当头顶的冬日里的日头。
然后,她这才转过头来,朝着不远处看台上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的谢予辞道:
“居然已经晌午了,听这钟声想来是九晟山弟子们要午休放饭了。我们也回去歇歇,晚青他们应该在等我们回去吃饭了。”
她其实并不饿,但是自从谢予辞知道她接下了需要检验千秋盛会上千个法阵的任务后,就一直拉着脸不甚开心的模样,想来他应该已经呆得十分枯燥无趣了。
不过虽然如此,谢予辞近日一大早还是顶着冬日清晨的寒霜露水,准时等在了她房门外。
然后耷拉着一张清隽的脸,要陪她一道来九晟山的演武场。
在她再三劝说他先回去休息、不必陪她都无果后,卓清潭索性不再浪费口舌,便由着他在看台上补眠。
——反正谢予辞如今身负半数神力,并不畏惧凡间风雪,倒也不担心他会感染风寒。
高台上的谢予辞听到卓清潭的声音,这才懒洋洋的从躺椅上坐起身来。
他张开眼睛不满的看向山顶的方向,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最讨厌钟声。”
其实,当九晟山午休的钟响时,他就已经醒了。
兴许是过去的经历,让他对钟鸣声十分敏感。哪怕是睡得再沉,当一声远远传来的钟鸣亦会让他惊醒。
不过哪怕谢予辞那般讨厌钟声,他却从来不曾毁坏或打破任何一座钟。
钟鸣是劫,钟碎是命——这仿佛已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深刻教训。
卓清潭知道他的意思,闻言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
“你睡糊涂了,这是九晟山放饭午休的声音。”
谢予辞挑了挑眉,略带了一丝不爽的小声道:“那也讨厌。那老头儿也真是的,亏得我之前还对他颇有几分好感。这么大早的折腾你起来做这等苦差事,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口中的“老头儿”自然就是九晟山的掌门、安罗浮和安羽浓的父亲,安品晗了。
卓清潭拿他的口无遮拦没办法。
“不得无礼,安世叔是罗浮和羽浓的父亲,你与罗浮和羽浓如今是朋友,怎可如此称呼世叔,失了礼数。”
谢予辞却小声“哼”了一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谁跟他们是朋友了?一个蠢,一个傻。要我说,他们老子的精明,这两个小鬼头是半分都没有遗传到。”
说到这里,他若有所思的瞥了瞥卓清潭,然后喃喃道:“......倒也未必真的是蠢笨,说不定在你身边长大的孩子,都会越长越‘傻’也未可知......”
就比如他......
上古时期那般洒脱聪明、潇洒不羁的他,在忘记前尘后被两名仙兵阴错阳差下送到了昔年还是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卓清潭跟前养大。后来居然长成了“钧别”那般蠢笨如猪的样子?
谢予辞缓缓摇头......卓清潭简直是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