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知府的那几年—— by途北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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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玄清明瞪大了那双狐狸眼,反手就在她伤口旁完好地白肉上佯装掐了一把。
“你还敢妨碍我上药?谢大人你说说你自己,谁去还债能跟你一样又伤身又伤心地啊?你就不能捞点儿好么。”
玄清明瞧着那人泄气一般垂了头去,虽仍是怒火蹭蹭地往上蹿,倒也是将那牙关咬紧,只是扭了头去,朝一直在一旁抹泪地丁芷努努嘴。
“阿芷,过来。按住她。”
言罢,作势又挽起袖子,摆出一副霸王硬上弓的样子。
“今天这药,你是上也得上,不上我也得硬给你上。”
丁芷款款步到她身边来,蹲下了身子,这样便能平视住谢我存的眼睛。
那双泪眼婆娑的含情眼,只在她身上对一眼。谢我存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衣袍,认命地趴了回去。
“来吧,给我个痛快地——啊!”
玄清明松开了手里地药丸,瞧着那人又挣扎着去够衣衫,顿时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
“我还没碰着呢,你替晏伐檀挡刀时候地勇气去哪了?这晏大老板也真是,知府大人都为了他受伤了他也不来看一看……”
玄清明止了说下去没完没了地话头,将银白色地药柄在手心转一圈儿,顺势撇了撇。又重新从那个带着扑鼻药香地小白瓷碗儿里重新剜出一勺带着汁叶地草药膏来,吩咐给身后地丁芷。
“这金疮药可是西度一大早去太玄帮你找来的。就这么一小瓶,你要是在躲,可就要洒了。你怎么跟西度交代啊?阿芷,快来按住她。别哭啦,我说你啊,比我高两个个头,怎么这么爱哭啊。你按着她是为她好,省的她感染,到时候这个胳膊都保不住了。快过来吧!”
后者闻声一怔,显然一副被唬住了地样子。抽抽搭搭地又按了看谢我存,后者已教这炙辣地药汁给折腾蒙了头,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丁芷地手突然伸过来时,谢我存只觉有个温温凉凉地东西触上了她地胳膊。本以为是谁要帮她揉揉伤口,倒未想到那力度猛然加大,硬生生地扯着她,不能动弹。
“大人,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丁芷扭过头去,不去看玄清明飞快上药地动作。可随即顺着那人地胳膊传过来地颤抖已是动的她地心跟着抖。
玄清明手脚麻利极了,果不其然地,谢我存鬼哭狼嚎起来。
“玄清明!你是人么你。”
“嘿嘿,有你感谢我的时候。快点儿,别动了,越动越疼。”
玄清明轻轻擦过那伤上地脓污,那人便又猛地颤了一下。
“怎么样?现在可后悔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救不救那姓晏地?”
尾音拖着,又带出些玄清明堵在心口地话。
“那个不留情面拒绝了你地男子啊。”
“我。”
谢我存只觉是在作茧自缚。此刻动弹不得,还要被她羞着。就算有再多地话想要辩解出来,也只能教阵阵涌上来地痛感止了声音。
当时也是她本能反应去护了他一把,只不过因着这一下,便将她地心思变成了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这江州知府心悦江州首富,甚至已是到了可以为他以命相护地地步了。
谢我存虽是一直在府里躺着,但也大概能猜出那市坊里地会怎么描述她替晏伐檀挡刀地事了。再加上晏伐檀主动要求同西度南途一起调查燃园行刺地案子,压根就没空来探望她一眼。这般便又成了别人话柄里地“郎无情来妾有意”,她这一番义举便又成了“吃力不讨好”地事情了。
谢我存轻叹一声。抬起头看一眼正死死攥着她腕子地丁芷,那人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倒叫她看的心里一热。
“丁芷,我没事儿,别哭了。”
那人挂着两行清水鼻涕,乖巧地点点头。一如往常一般惹人怜爱。
谢我存皱着眉头笑了笑,示意她擦去那快要“过河”地鼻涕。随即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她便毫无防备地呻了出来。
还未等她抬起头来在抽搭几句,便觉一阵清风徐徐吹来。拂过她地背脊,带去些许不适。
玄清明地手一顿,教她捕捉到了。她扭过有些犯迷糊地脑袋去,望向那扇半敞地门叶。
来人步入徐风袭袭,一身墨浸白衫。虽是瞧不清那人地神态,却大抵也能凭着那人独一无二的气场辨出他的身份来。
谢我存只一眼便是认出来了他。所以一句话抛出来的轻佻又快速。
“晏老板,本官还没死呢,你穿一身白衣来,存何居心啊。”
仿佛这一句话能为她树立起多大的威严一般。谢我存尽力挽了些面子回来。又扭过头去,冷眼睨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他大概会同之前那样堵得她说不出话来。反正怎么样都是她自己找气受罢了。谢我存撇撇嘴。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晏伐檀闻声并未说一字,反而就手将那件素白的外袍脱下,顺手搭在了堆着茶盏的机案上。只身着一件墨色单袍,衣角,袖口皆是贱了些黑色鎏金的印点。这下谢我存刚刚的话便成立不了了。
“晏,晏老板。您怎么进来的。”
玄清明一扫刚才嚣张的气焰,想起了之前在燃园教他瞧出了身份的事,心下有些犯怂。
“我有些话同谢我存讲。”
“好,你们聊。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谢我存瞪大了眼,瞧着玄清明腾地站起了身来,又忽然想起来一般,快速地将那衣衫给她半掩好。又陪笑似的拽起了不知情况地丁芷,朝那半开地屋门外去了。
离开前,还是在晏伐檀身边定了定。将那药膏摆到他外袍一边,转身对上他。
“晏老板关心大人,我们都心领了。不知晏老板要同谢大人说地是什么话,不过还是请晏老板在罩帘外讲便是了。我们大人…身上带着伤,怕是不能衣冠端正地见您了。”
晏伐檀倾倾身子,玄清明才心满意足地牵着丁芷地走了。
只是她们前脚刚掩上那扇房门,晏伐檀地那把扇子便挑过了厚厚地垂纱,轻轻一抬。原本朦胧在帘幕后地身影此刻便清晰起来了。
“你来作什么。”
谢我存去拉衣服,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便又“斯哈”了一声。
还未等她找出个搪塞过去地好借口,便觉身上披地那件教人拿开了。
晏伐檀皱了眉头,虽是提前做了准备,可待真的望到了那覆了草药还难掩血色地伤口,一时心下各种情绪按耐不住地涌动上来。
“别看了,很丑。”
谢我存有些不大适应,只能动着那条完好的胳膊,去遮那块让她自己也瞧不惯的地方。
忽而,一阵徐风又渡到了她身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温暖的弧度便已将她搂进怀抱。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
“大人知道的。”
谢我存看着晏伐檀的肩头,听着那人轻叹一声。忽而那阵温度变得更暖。晏伐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毫无掩盖的温度贴近了她的腰部,正靠着她的是他未经束缚带遮掩的小腹,如今隆起一个稍鼓的弧度,正好贴近了她因伤口麻木的那里。
晏伐檀没说话,只不过这番举动,倒也胜过了千言万语了。
晏伐檀顺手将药碗摆到她旁边,从她身上爬起来,抱了两臂挑眉看她。
谢我存又蜷成了一团。半捂着伤口上那一团新上的药,一张小脸皱成一团,一时半会儿的功夫舒展不开。
怎么都没料到,那人居然顺手藏了那瓶药膏在袖底,就手的功夫直接帮她将刚刚未上匀的药膏上又加了一层。
“你!”
“大人先答了我的问题。”
晏伐檀没给她扯开话头的机会,一张清冷的面容上上定了一双深滩似地眸子,未经遮掩地腹部冲淡了他身上地戾气,望得谢我存也是歇了一口气,半直起身子缓缓道:
“是,我是早就知道你有孕的事儿了。”
“什么时候?”
那人声音里莫名的带些怒气,听的谢我存不由抬头看他一眼,只一眼,便又有些心虚的垂下头去,叹了一口气。
“那夜留宿燃园,我认床,并未睡熟——你睡了的时候,我没忍住,去探了探你的腰。然后你就醒了。”
“谢我存!”
这家伙居然还作戏耍他,怕不是存心要看他的热闹。
晏伐檀气抖了声音,连带着抬起的手指都跟着一起颤抖。
“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没想到,你睡的这样浅啊。”
谢我存抱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着他的脸色,待稍有缓和,又钻出了她的小脑袋。
“这,你,我!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木头那东西存不住,容易受潮也容易被蛀。要不,你当我是快石头吧,要怎么罚我都听你的。只是你别气坏了身子。”
“你这张嘴啊。”
谢我存抽抽鼻子,看着晏伐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有点猜不出来对方的心思。索性一股脑站起来,结果又牵动了脊背处的伤口,还未开口,又痛的趴了回去。
晏伐檀不去扶她,反倒是眯了眼,包着两抹“凶神恶煞”般的光,直直投向谢我存那边。
“你倒是扶我一把…唉,我这也是怕你有负担,我若是因着你有了孕强接你入府,便与那火打劫的匪徒有何两样,我内心实在是过不去。再说,若是我真这样做了,我怕不是死在你那根手指里都不知道。”
“哼,你也知道。”
晏伐檀脸上仍是不带波澜,瞅着却有点吓人。谢我存心道不好,索性咬咬牙,干脆又爬起来,打算去平视他的眼睛。
“我是知道。所以我在断珠塔里才没忍住,试探了一下你的意思。果然啊,晏老板喜欢的,怎么都不会是我这么一个靠买官上任的人。”
说这话,心下叹了一口气,好似把身上支撑的力气一并叹没了一般,谢我存摇了摇,又往一边倒去。谢我存大惊失色,正欲去寻个软引什么的靠一靠,结果却抓了个空。
突然,有个软乎乎的东西塞到了她的手里,连带着腰上也起了一股子力量。待谢我存舒一口气在抬起头来,便发现自己已到了晏伐檀的怀里。
这并不是一个暧昧的姿势。晏伐檀只伸了一只手抓住了她,除此之外只借了个腰给她撑力而已。
因此晏伐檀身前那处小小的突起正入谢我存的眼帘,吓的她又要爬起来,结果又教晏伐檀用力一只手捉住了欲挣脱的胳膊。晏伐檀手上稍稍使劲儿,便攥紧了她纤细的腕子,
“所以,那句喜欢,也是大人的玩笑话罢了。”
“不是,喜欢是真喜欢。我是真心爱慕晏老板。说起理由嘛,在断珠塔的时候我就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谢我存察觉那力道稍稍松了松。复又握紧了。
“但是晏老板的态度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也不用在费劲劝我了。我知道我欠你的债本来就多,有了这个孩子,就更还不清了。”
“所以你是为了还债,那日才为我挡刀的是么。”
“晏老板啊。”
谢我存长叹一声,使了劲儿从他怀里爬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皱了眉毛看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里面。
“你这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一到这种问题就钻牛角尖。我救你,跟债不债的没有关系,只是因为我倾慕你,所以想要保护你,再加上我之前学过些拳脚,有些不自量力了,仅此而已。”
原先抓着她的手怔了怔,有些松开了。谢我存一愣,只觉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
晏伐檀张张嘴,忙张开双臂,将她搂紧了怀里。
“啊!”
谢我存抱着眼前的柔软欲哭无泪,被那人衣袖扫到的地方炙过一般刺痛。正欲抬头询问,却瞧见一张同她一般不大好受的脸。
那痛苦似乎更甚,晏伐檀不由蹙了眉头,一手揽着她,一手扶住了后腰。
顷刻间,谢我存的爪子也搭上了他捂住的那里,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疼不疼啊。”
“那我要是说这孩子不是大人的呢?”那你还会救我么。
后半句并未说出。谢我存却好似从他眼神中读出来了一般,又叹了一口,动了爪子替他胡乱的揉着。
“我不信。丽娘说了,你与她一起过了这些年都未见你与谁交好过。唯一一个儿子都是帮别人养的。晏老板,我记性不好,日后这样的问题还是少问我吧,我怕迷糊。”
晏伐檀正欲说什么,谢我存便已做出一副头痛的模样。
“我知道,你还是想劝我。你放心,我欠你的债,我一定会还清。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我说了,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了。那一刀…”
他看向她身上的伤口,继续道
“要说亏欠,应该是我欠你的。”
谢我存摇摇头
“你莫要因为我的身份在让着我了。这么多银子,我知道,我若是不担着,便又要压到你身上了。晏老板还是先好好养着身子吧。以后的事,以后自有安排。”
晏伐檀皱皱眉头,未再言些什么。
“我听西度说你也在查刺客的事,可有什么头绪了?”
“查清了,那人是独龙族的盐农,等你伤好了,便可以开审了。”
“对,对,养了这些日子,我都差点儿忘了我是来做知府的了。”
谢我存打着哈哈,却见那人仍是紧盯着她受伤的那里,不由悄悄将肩膀朝他瞧不见的地方送了送。
“晏玥没事儿吧?”
晏伐檀闻声收回神来,摇摇头。
“小孩子,睡一觉就好了。丽娘在燃园陪着呢。”
话音未落便瞧着谢我存摆出个比受伤还要痛苦的表情
“那位,还没走呢?”
“说是担心玥儿,准备再留些日子。”
“那是谁在照顾她?”
晏伐檀没说话,只沉了一双眸子看她。
总不会是晏伐檀带着身子再去照顾那二位吧?谢我存牵动一下面皮,听着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的说出了一句话:
“要不,把她接到江州府里吧。”
晏伐檀一挑眉,用心打量着这人说违心话的模样。
“总不能让她去烦你,契约上说了,等她走了才算失效。既然是本官的事,本官没有推脱的道理。”
“大人这般心急?我的事都要往自己身上揽一揽。”
“你!”
你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呸!
谢我存正准备张牙舞爪的反驳,却见那人突然弯了腰,直直的望着她的眼睛。
“好。”
他抬了一只手,捏了捏谢我存稍稍有些渗红的脸颊。
“这样我也能多见见你了,就按大人说的般。”
东风细剪垂条,裁出一个日头正好的春日正午来。
院中的人步履急切,一个人在绕了好几圈,忽而猛的“哎”一声,心急如荼。
远远的,容貌俏丽的姑娘从那扇闭合的门页中闪出了身子,朝那人那边跑去了。
谢我存忙招呼了她,还未等丁芷多喘两口气,便有些急躁的问出了声
“怎么样,给她送吃的的时候,她没为难你们吧?”
这里的她,指的自然是刚接到江州府里的丽娘了。谢我存既已向她表明了身份,自然是不会在托着未愈的身子去亲自照顾她了。谢我存便在江州府里仔细挑了挑,这南途潇洒惯了,别的到好,就是那张嘴里太多风流话,万一哪句话说的不对了,还得教谢我存来收拾烂摊子,算了算了;玄清明倒是心细体贴,却从未对丽娘有过什么好印象,怕就怕哪天丽娘耍了脾气,这家伙可真敢一剂猛药给她灌下去,也就作罢了;师爷就更不用想了,请他揽这活计,到时候就怕他耍计谋,到最后怕不是他成了被伺候的那一个;西度要查案,自然也是不大好在为他添烦恼。
这思来想去,温温柔柔的丁芷倒也算是最佳人选了。一来丁芷做事仔细,一举一动都恰到好处,总能教人如沐春风。二来丁芷不怎么愿意与外人说话,若是丽娘有意刁难,怕不是也教她这面“不透风的铁墙”堵了回去。谢我存想到这的时候几乎已是下定决心了。她们两个,一个看不见,一个半哑巴。都是有自己故事的人儿,说不定还能寻了相通的地方聊到一起去呢?
所以谢我存便敲定了她最得意的一员大将,堆着笑脸请了丁芷去为她送这份早饭。
丁芷起身时她是再三叮嘱了个遍,话到浓处甚至拧了个擦脸的热帕子在自己额头上拭去渗出来的密汗。那人倒是乖巧,没问些什么,只遵着她家乡的规矩朝谢我存请了个安问候了声早,便端着吃食去了。
只是她进去之后过了好些时候都未再有动静。接着便有了谢我存有些焦急的在园内踱步的景象。好在她总算是出了那扇门,谢我存忙不迭扑上去拉住了她,口里念叨着话,手还拽住了丁芷的袖子,拉着她转了个圈儿,仔细打量过她身上即没有污渍,脸上又没有教那人气出来的红色,这才稍稍放了心。
“没有。大人放心。”
丁芷有些迟疑,却还是牵住了谢我存有些微凉的手,捂在手心渐渐暖着。
“那就好。”
“只不过,大人,我倒是觉得丽娘姑娘,没有那么坏。”
谢我存摆摆手,没当回事儿。
“她这人心机颇深,当然不会刚到就给你个下马威瞧的。怕不是你听了我讲给你的她的种种,心下有了底儿,才觉得她做的没什么的吧。”
丁芷垂了眸子,却还是有些担心的摇了摇头。
“好像不是这样的,大人,我刚进去她就拉了我的手,还一直在笑,我就觉得,她挺亲切的。本来打放了东西我就出来,结果她又拉着我讲她的故事,我才又多耽误了些时候…”
“这样啊。”
谢我存若有所思。难不成那家伙只针对她一个而已?这又是为什么,她从前又未得罪过她。
“大人?”
丁芷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谢我存忙回过神来
“没事,她不招惹你就行。”
“嗯,那大人,我明日还来,行么。”
丁芷绞着帕子,有点心虚地等着那人地回应。谢我存倒也是愣了,有点哭笑不得地点点头。
“随你愿吧。只是你还是要小心些,这女子可不一般。”
“嗯!”
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般,谢我存从未在丁芷脸上瞧见过起伏这般大地表情。盯着那人渐渐远去地背影,谢我存也未在细想,回房换了件衣裳,朝南途那边寻去了。
见着南途地时候,他已在江州府后门儿前地那个大松树下等了一会儿了。旁若无人地举了本什么在树下翻着,看的很是专注。
清风吹过,撩掀起一页书纸。南途有些讶然,轻轻动了动身子,将那乱翻开地纸张拂了回去。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南途!”
谢我存挥挥手,朝他跑过去
“你看的是什么?”
“大人。”
南途忙站直了身子,又将垂下去的几缕碎发扬至耳后,清清嗓子,便将那本子递给了她
“大人突然说要去种地,我这不先研究研究么。”
谢我存将那本子翻过来,便瞧见了《农商辑要》四字。颇为赞许的点点头,朝旁边一扭头,示意他先带路
“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南途找好的空地,后者吭哧吭哧爬上一突土坡,从坡口拽了些草木种子出来。
“大人,你真的要种这凤兰草?”
“这是花,可好看了。”
谢我存仔细的瞧了手心里躺着的花球,小小几颗便掏空了她的小金库。如今想起来还是一阵阵心痛。
“大人怎么想起来种花了。”
南途嘟囔着,皱了眉头去看他鞋履上溅上的泥点子。
“因为本官要还债。”
谢我存哧一声。
“还情债。”
突然身边人怔住了,谢我存抬头看他,一副惊异的样子,忙瞪他一眼
“本官开玩笑的,你别多想啊。”
又清清嗓子
“养花清心,种花得道。这道理你懂不懂。本官这是在清心养欲,不然怎么修官道做好官啊!”
南途应付嗯一声,就手把坑刨了。谢我存则使了在燃园学的法子,一个个将花种焙了进去。
手法是练过的,使起来也颇为称手。
“你刨的太深了,这凤球得留个露芽的洞。在浅一点吧。”
南途更疑惑了,转身直起腰来对上那个同样溅了一身土腥的那人
“大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种地啊。”
“我,这。”
谢我存张张嘴,有些不自然的将视线投到一边去。
南途索性丢掉手中的家伙,抱着手臂盯住了她
“我说我是无师自通,你信么?”
“大人说呢?”
谢我存的小金库又因着多给了一笔封口费变的更瘪了,同她潦草的心情不同,江州的雨水将被蓬松的土壤埋住的花球浇盖了一个生机勃勃。
温热的江州接连又下了几场雨,有些凤兰花球便在这雨的间歇中发出了芽头。更有强壮的,干脆直接冒出了花苞来。
晏伐檀就是在一个青苔满地初晴后的清晨,等来了谢我存。
“不…不行,太多了。”
“晏老板不是身体很好吗?”
“你…”
“晏老板也要为我着想啊。”
晏伐檀拒绝再三,还是招架不住谢我存,到底还是接过了那些凤兰球,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
“好紧,怎么都解不开。”
谢我存是从矮墙处翻进来了,大概是没站稳,脸上还带了些泥点。
“好结的东西,有。”
晏伐檀的声音从她发顶传来。那人松开了她带来的东西,反倒抬了腕子去挑她肩头的披风上的衣带。
又弯了腰去,在她耳边沉沉讲了一句
“哥哥的衣带,比这好解。”
“什么啊。起来。”
她料峭站起身,才不至于使得凑在一起的人一同滚到地上。晏老板自然是没料到从来口舌伶俐的丫头这样不经逗,反倒好笑的抱起手臂,舐着唇角,勾勾的朝那人一笑。道:
“怎的,如今这般不经逗了?你是怕我做什么?”
“我怕你吃了我。”
谢我存哼哼的,早就习惯了他这贫嘴的臭毛病,末了还不忘添一句,道:
“也不知道你是怎的了,过去可不见你会说这样的话。”
“我瞧着大人心喜而已。”
“你又来了。”
谢我存抬起嘴角,颇为嫌弃的瞥他一眼
“你是官我是民,我这个做百姓的瞧见你心喜,岂不是在夸赞大人体贴民心,大人得了我这一句谄媚,难道不觉得受用些么?”
“我哪敢受您的谬赞啊,晏老板啊,您还是去您铺上抓些什么什么当归枸杞子的泡些喝喝,是昨夜风太大吹混了头吧,怎的变了一个人似的。”
晏伐檀不恼,也不言语,反倒是笑了。接住谢我存透过来的那朵迎春,她路边起兴攥在手里的,岑黄黄的甚是好看,她也没拿多,只握了一小揪,一路没落入泥地叫灰土埋没了。此时传到他手里还沾些她手心的余温。
晏伐檀将那弯弯一黄托在手心,举至鼻尖嗅了一口。
“大人操劳,体贴百姓太过辛苦。我只是关心了几句就让大人这般局促不安,实在是我这个做民的之前疏忽了。”
那迎春早就失了原味儿。细瞧便能瞧见那鹅黄的根部一角已泛上褐红的痕印了。
“看来在下以后还是得多多体贴体贴大人了。我体贴的好处,大人还不知道呢。”
话声渐悄,末了,晏伐檀弃了迎春,捧住谢我存微微透红的手。那羊脂般的纤爪被捉住也是一颤,随即一阵温度包裹上来,舒服的她打了一个哆嗦。正逢晏伐檀捉了她的手,展开掌心贴近了那张俏脸儿,庆幸那迎春余下的香气果然裹在她手心,忽而一声响亮的喷嚏在他耳边一闪而过,在抬头便对上那人紧张到屏住呼吸到皱巴巴的小脸,俊眉一下子便蹙起来了。
“哎哟,我的大人啊,这是怎的啦。”
晏伐檀一把将她揽至怀里,匀力的手腕游刃有余,避开了她还未痊愈的伤口,空出来的手引着袖角胡乱的在她脸上抹了一把,又使些力气将她箍紧,到使谢我存本能的挣扎形同虚设了一般。
谢我存这边自是还未反应过来怎的就视线前一片黑暗了,直到身前顶住了一个圆顶顶的东西,方才恍然大悟。随即抻了劲儿将他上一边推去——到不知是因为羞涩还是发了汗,脸上热烫烫的浸出一片红色。
“大人怎的还害羞了?”
“你给我放开!”
谢我存去扒他的腰。这几下无痛无痒,猫挠的似的,自然是谢大人心里清楚她面前这位实在是特殊,她自然是不能真的下手去伤他。
晏伐檀只笑,未有遮掩的意思,瞧着她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反倒是心里喜欢。不由将她箍的再紧了些。
说是赶巧,又不如说是天意至此。正当两人“纠缠”的难舍难分之际,一个身影也从矮墙处探了出来。
“大人!该走了!”
南途眯着眼,辨认半天才瞧出那个从晏伐檀怀里露出一个脑袋的主人,正是他要寻找的他的大人
“大人,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南途半张了嘴,瞅着谢我存拼命的从那人松开的手里跑了出来,眸中仍带些羞恼的意思。南途倒是若有所思的反应过来了。潇洒捕头后知后觉补充道:
“我是不是不该来啊。”
“闭嘴!赶紧走。”
谢我存气呼呼的,欲转身去瞪他一眼,却还是没有。手脚麻利地越过南途超矮墙去了。
南途并未反应过来,看看谢大人的背影,又望向伫立在原地背着手笑眯眯的晏伐檀。一时想问些什么却不大好意思开口。
晏伐檀却像读懂了他的心思一般,抬起一根手指举至嘴边,做个噤声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