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知府的那几年—— by途北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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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之事,劳请不要说出去,拜托。”
这下是由不得南途不往那方面想了,他看一眼衣衫稍皱的两人,尤其是晏伐檀的衣领处还略略松开,这样一番,到教他讨了个大红脸。南途彻底醒悟了,“啊”一声,抱拳福了一福,转过身去寻谢大人去了。
留了晏伐檀独立苑里,又瞥见身旁那袋种球,轻叹一声,绕了过去,准备回屋。
步伐却渐渐放慢了,终于在不远处,晏伐檀站住了脚。
未有半晌,那人走近的声音在次传来。
提起那袋子种子的时候晏伐檀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于是那袋种球便被重新扔到了地上。接着便是“刷拉刷拉”摩擦地面的声音响彻小半个庭院。
托着种球缓行在路上的晏伐檀忽觉晚风渐起,抬起头去寻,果然瞧见了淡淡烟云之后掩着的一汪月亮。这一天竟这般过去了。
今夜月明星稀,今夜清风晓梦;今夜孤影成双,今夜…更待明夕。
不对劲。最近非常不对劲。
那身影在薄薄的晨曦中晃了晃再一次隐进了那扇别院的门,不远处望见这一切的谢我存是怎么咂摸都咂摸不出来个滋味儿了。
丽娘这家伙究竟是给丁芷喂了什么药了,那一向不近人的闷罐子竟叫她哄的天天往她院里跑。
若是正大光明的去也就罢了。偏偏这家伙还净挑些夜半无人的时候勾她去。若非是谢我存进些日来在案卷上颇下力气,案牍劳形到深夜才肯从前衙回后院儿,否则还真不能叫她接连撞见她们二人这私下的相会。
若是常人有些闺里的悄悄话得背着她说,她自然不会太过忧虑。可那二人偏偏是丽娘和丁芷。用谢我存的原话说来,便是“一个凶猛如豺狼,狡诈如虎豹。”“一个偏偏生养在山中,不谙世事如山兔一般,温顺懵懂。”——一狼一兔,这两个东西撞到一起,能有什么好话可说!故而谢我存存了个闷在心里:她们二人究竟在背着她做些什么?
“啪!”
汤匙坠进汤碗里,几粒粥米扬在翠绿的菜叶上飞了出来,溅在一旁服侍的丁芷袖口和和手背,湿濡处微微泛了红。玄清明“呀”一声,忙抽了帕子帮她拭着。顺带将自己面前那碗未动过的飘着些蛋黄粒的白粥给谢我存换过去,又将手背朝她额上覆去。试了试温度,末了方才放下心来。
“这孩子上道了,吃个饭还出了神,怕不是还在想官道的事儿呢。”
用早饭的桌上聚了五个人个人,恰占四个面。坐东朝西的房里,除去端坐正北的谢我存,便是手边的挨着坐的丁芷和晏玥以及分开坐师爷夫妇了。
一般师爷和玄清明都是从家里用过早饭在来的。因着谢我存受了伤,江州在没有比玄清明在精通医药的郎中了。玄清明便顺理成章地在江州府里暂住下来。
师爷却仍是不情愿同她一起住下的。便像过去一样,衙门的卷宗一撂,便茕然一身洒脱的从江州府离开,一副毫无留恋的样子。为这,玄清明一向不受外物所累的脸上总是轻轻皱起来,看着那人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街的那头,才闷着气嘟囔几句抱怨的话出来
起初谢我存是十分过意不去的,可是玄清明实在是个有趣的人,同她一处待着着实是件快活事。因此久而久之的她也对玄清明留宿的事儿习以为常了。直到她给她上药时的手劲儿渐渐变大,在加上一同用饭时那人突然冒出来的轻叹声,谢我存才恍然大悟过来。
玄清明这是,想回去了。
回去就回去呗。再上药时,谢我存终于忍不住从那人没轻重的手劲儿下逃出来,挤出一个笑给她看。扯着没意思的话,绕了几圈儿后,总算是将她堵在心里多时的话引了出来。
“回去?我回去做什么,反正也没人惦着。”
玄清明愤愤的哧一声,在招呼谢我存仰回去,那墨绿的药膏又要高高的举起——谢我存又爬起来了。
“师爷惦记啊。你不知道,师爷这些天都想你想瘦了,眼圈儿都泛青了。开庭的时候也提不起精神。”
“真的?他…”
玄清明收了口,眉头却蹙起来了。眼神儿从谢我存那里收回到自己手上的药膏上,怅然若失。
“真的!师爷他死要面子又不是真的不想你,他肯定是天天思念你才夜不能寐茶饭不思的啊。”
“唉。”
意料之外的叹一口气。玄清明幽怨的眼神递到谢我存那里。谢我存一骨碌翻过身来,披了外衫掩住胸口,坐直了身子听她继续说。
“你少唬我了。算了,我不顾别的,直接告予你罢。其实,我相公他心里装的根本就不是我。”
闻言,谢我存忙收敛住面上本能反应摆出的表情,反倒先扶上了玄清明的肩头。
“我祖上世代行医,我阿耶早年为了悬壶济世,在周遭做了几年赤脚郎中。到江州时与诸葛家结好,便与诸葛先生定了小辈的婚约。后来成婚的便是我和我相公了。我出阁时年轻,过来前又听过他的名字,因此未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我自己瞧出来了,他心里装着的,当然不是我。”
玄清明叹一声,身上掩了层落寞。
“举案齐眉的夫妻,她们都劝我现在便很好。不管怎么样,两个人厮守总是最好的选择。可我实在不能接受那种整日在房里等他回来的日子。我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他却从来没有给予我一点温暖。后来他整日整日的忙,甚至比从前更甚了。所以我才怄了气,回了太玄去了。”
“那是因为江州缺知府啊,师爷他肯定也是不想的吧。”
谢我存忍不住宽慰劝解几句,却教那人两手一夹,在她鼻子上拉了个骆驼。
“可是后来,是你把我接回来的啊。哈哈,都过来了。也没什么了。”
玄清明收回神来。谢我存便再也没提过她回去的事儿。直到师爷自己寻上门来,站在玄清明面前,虽仍是皱了眉头,声音却轻柔的不像话。
“你不回去,扎的那些粽子都没人吃了。”
“哦,那劳烦你带到府里来。你不吃,我给谢大人吃。”
“…你知道我不吃那些甜腻的东西。”
“我也没逼着你吃。”
玄清明当时只扭过头去,并未在看他一眼,可那眉飞色舞的得意样子让不远处一手举着笔杆一手托着卷宗的谢我存瞧的心里都起了鸡皮疙瘩。
后来师爷果然同她那天说的那样,日日蒸几只粽子送过来。然后便顺理成章的教谢我存留了下来一同用早饭。这样便得以同玄清明一早便在江州府里见了面。那人虽也从未说些什么。谢我存却知道,她心里其实美着呢。至少再也没听过那人的叹气声。
思绪撤回如今的饭桌上。师爷指责了几句玄清明不能称呼大人为孩子的话道同后者那些顶嘴的话一道教她忽视了。谢我存后知后觉的牵住了丁芷的手,皱了眉头道了几句抱歉。后者微微笑了,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这边最小的这位却将碗推开了。没动几口的汤碗还滚着热气。瞧的其余几个皆是有些疑惑。
晏玥哼唧几声,将视线从坐上几人的脸上一一移过,终于是定在了谢我存脸上。
“我想喝白粥,这里面加了东西,太腥了。”
“加了什么?我看看。”
谢我存倒是早知道他吃饭的习性,故而给他传的都是些淡口软烂的吃食。当那勺海参从汤碗底下舀出来时,她确实也是有些惊讶了。
“这参?是谁加的?”
“我不管,我不想吃。”
晏玥抱了手臂,靠了回去。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玄清明顺手捡起只粽子,轻轻解下墨绳。递予他。
“来,你吃这个。反正别人也不稀罕吃。”
糯白的米饭包裹着流油的澄澄橙的鸭蛋蛋黄。送到他面前那小人儿却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反倒是嘟了嘴,不去接那粽子。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那你饿着吧。”
玄清明不像谢我存那般惯着孩子,收回了举着吃食的手,正准备丢到一边,却教人从手里接过去了。
师爷有些迟疑,却还是朝那粽子的尖尖儿上咬了小小一口。玄清明的脸都憋红了,又听那人轻飘飘传了句话来。
“我吃。”
玄清明张张嘴,师爷面儿上也有些烫。二人面前的米粥还未入喉,心却是早就热了。
当丽娘来拜访的时候,除了丁芷。剩下四个人都要么在为了晏玥都吃食着急,要么各怀心事的脸红着。到是未察觉那个带些笑意的女子已立在了桌前
丁芷最先站起来想要给她让座,却教她止住了。
“我寻思绕过饭点儿来找谢大人,没想到还是要扰你们了。”
“没事。你先坐。”
正威逼利诱晏玥吃东西的谢我存站起身来,倒是未料到那人居然真的顺着她的手坐下去了。
“谢过大人。”
谢我存朝再次站起身的丁芷摆摆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听那有备而来的丽娘开了口。
“玥儿可有好好用饭?”
“他…”
晏玥不答话,道也不在同刚刚那般胡闹,反倒垂了头去。便只能由谢我存代答了。
“算了。”
说着,丽娘便起了身。几个人瞧见她这般皆是面面相觑,倒是不知她接下来的目的。
“想来到底是我儿娇纵,在大人这里胡闹了。我也不能在劳累大人分心。我便去为他做些吃食吧。”
“不不不,怎么能让你去。”
谢我存忙也推开粥碗,追了过去。
“我做些寻常的便好。”
“我来做,我来做。”
瞧着二人真的往小灶那边去了,玄清明也站起身来,准备跟上去。
师爷便是在她站起来的那一刻拉住她的手的。
“我去帮帮忙,谢我存要下厨房了,这还得了!”
玄清明解释着,一回头,却对上师爷面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
她一愣,便望见他目光沉缓,复而沉着的投向她的眼里。
那眸中浮光隐现,带些掩盖不住的欣喜和不安。
“那什么,我好像…有身子了。”
“啪嗒!”
已经识不出究竟是她额上滚的汗滴还是檐上神兽衔着的露珠滚到地上的声响了,谢我存面前摆着一锅烧糊的粥底,面上黑的不输这餐粥的颜色。
“大人,您怎的还来灶房了。这,这…”
缺根指头的灶房大师傅闻声跑了过来,进屋还未站定身子,便被眼前这一幕唬住了。
怎么会糊锅呢。
谢我存有些发愁,瞅瞅那锅里,再将视线移到身后数人那里。
丽娘面儿上无波澜,轻轻哼一声。似是无意的捻起袖口的流苏结。
“真没想到,大人连烹个粥都不会。”
谢我存叹一声,又将锅勺抬起来,若有所思的瞥到一旁的盐巴小料。
“大师傅,这糊底的米还能要么?”
“属下不知大人的意思。”
“你说,我若是趁着热乎劲儿,加些生鲜小料,炒一炒,是不是就成炒米了?”
“咳咳。”
丽娘面上的笑硬生生的收了回去,门楣上投过来的光一照,到有些阴翳了。
“罢了,这番下去,又要折腾一会儿。到时候又成了我们娘俩的不是了。若是在教大人堵了气,治我个蛮横的罪过,我可担不起。”
“你说什么,我们大人才不是这样的人。”
灶房师傅体己,平日没少受谢我存恩惠,自是明白她的端正品行,这般自是要护上一护。
“算了算了,既然你来了,那你快做些小少君喜欢的吃食给他送去吧。”
灶房师傅不再言语,低头应了声。
还未等谢我存开口,倚在门槛的丽娘便笑出声了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谢大人知道我在逗她玩儿都未着急,你这个做奴才的先叫唤起来了。真是
担得起‘忠仆’二字了。”
灶房师傅不言语,蜡黄个脸儿,低禺了几声,那口齿伶俐的听见了,终究也是未在言语些什么教人不痛快的话。
谢我存早就习惯了在她那边碰壁了,此时也未在使手段帮那捷越的厨子说些话。
这时,一个轻快的身影闪进屋里来了。不急不慢的冲与那二人面面相觑的谢我存抱拳施一礼。
那来人步步生风,因着身上轻快,步行如燕舞。不知行了多久,到谢我存面前时倒是未有发汗的迹象,干净的额角缠着头巾,余下的肌肤白腻的如同新发的蜜巢。
“大人,迎风楼掌柜尚添堂求见。“
西度开口沉稳,自然发着一种令人沉着的气场。倒是教同样听见这话的丽娘不禁站直了身子。
“可是西捕头来了。西捕头辛苦,若是未用早饭,不妨来尝尝谢大人的炒饭啊。“
“夫人。”
虽然明白那人瞧不见,可西度还是恭敬施了一礼,复而起了身。继续向谢我存请示。
“大人,我看那尚老板此行不简单,属下要不要把师爷请来陪您同去,一同商议?”
“尚添棠?他不是晏伐檀那边的人么,他与我有何商量的。算了,先不用请师爷了。玄清明这么久都不过来,准是她们夫妻俩破镜重圆呢。你先随我去会会他。”
话说完了,才发现那人并未将心思全放在她那里。西度虽是面朝着她,实际眼神早就飘忽到一旁去了。
谢我存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看到了她那一锅“命短”的粥。
“她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让你吃的。”
西度收回神来,仿佛松了一口气。谢我存干巴巴笑了几声。复又无言。料理完私事,二人便款款步到前堂。
远远的便瞧见了负手而立的身影。远远眺去仿佛有了重影,近些仔细瞧过,才发觉那本就是两个人。因着都穿了较晦暗的衣服,又一个站的稍前了些,便有了重影的感觉。
“你怎的未告诉我晏伐檀也来了。”
“属下以为晏老板进出皆是有大人的许可,是大人叫来的,所以才未通报。”
不知不觉中,谢我存的步伐便变得有些急切了。待真的站到他们面前时,谢我存故意转身对向尚添棠,将晏伐檀隔在她的余光中,不理会他。
果然,还未言语几分,那人的扇子便有些急切的挥舞起来了。谢我存有些得意,本打算继续冷落他,却不料一手攀了上来,覆在她肩上。借着那力道一收,她便被揽了过去。
那人使力是带着目的的,所以谢我存不得不有着被他圈在怀里,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的面容。
“谢大人好无礼,晏某站了这么久都等不来谢大人的一句问候,属实教我寒心呐。”
我听着你来了便有意走的这样快,你等我能等多久?谢我存欲哭无泪,只得压低了嗓子,切切开口:
“晏老板,你好。”
“你好,谢大人。”
晏伐檀这才松开了手,也不等人让,便满意的收了他的破扇儿坐到了太师椅上去。
谢我存心里轻叹一声,可不知怎得心里到漫了些喜悦的情绪。察觉到身旁的人僵了身子,忙转过身去提了正题,问他此行有何意图。
“这。大人明察秋毫。小的也不瞒着大人了。只是因着小的昨日让账房查账,为的是年关后的私田营生方便。可未料了的,这一对账对出事来了。小的的私田,竟教人占去了。”
“你的东西怎会平白无故的叫别人占走?私田都是按人头记录的,我府上计赋税的本子有师爷在管,那上面白纸黑字的准不会出错,我让他拿上来给你对对。”
话毕,未料那人面上竟泛了难色。
“大人不知,小的的地,教人划走了整整一百倾。”
“一百倾?!“
谢我存瞠目结舌,倒是未想到这人的财力这般雄厚。
“小的干的都是良心买卖,这地可都是小的一把土把米赚来的啊。大人可不要错怪了小的。”
“放心,你只不过是提醒了本官,本官定会好好查查江州这些年来的税赋。只是,这样大的数目被划走了,若真的如你所说,那那人一定大有来头吧?”
说着,谢我存不由将视线递到静坐一旁看她的晏伐檀身上。那人一愣,有些吃惊的坐直了身子。
“莫不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告的,可是晏老板?”
“什么?”
晏伐檀走近了,一双眸子潋滟的很,此时带些怒意,教她不敢对视。
“本官,本官只是猜测。“
“大人,不是晏老板。小的也只是碰巧在炉上碰见了晏老板而已,听说他也是同行,才一起过来了。“
闻言,谢我存才挤出个皱巴巴的笑容,那人哼一声,又坐了回去,好似也无心解释他前来的用意。
“那你可有怀疑的人?这江州,究竟有谁敢划走你一百倾地?”
那人又不言语了,斯哈斯哈了几声,才蓄足了力气,大声又飞快地将酝酿了好些时候地话倾告了出来。
“大人,不瞒您说,这地被划去了哪里小的已教手下查过了。”
“那,划给谁了?”
谢我存以为这案子不立自结,本有些轻松。可望向那人憋得通红地脸时,心下莫名又揪了起来。
“谢大人,那地,划给您了。”
两岸猿啼一江绿,马踏重山满叶红。
山谷中荡漾着的不只是少年意气,还掺了些野禽走兽拂掠过的啸簌声。
“魏大人。”
来人匆忙渡到摆在猎场一隅的太师椅旁,眼瞅着那盏青花大碗儿在边沿磕了两遭,这才毕恭毕敬的上去了。
胸前挂着的檀木珠子在那方小桌上轻轻碰了碰,冒出来的声响倒是吓了正瞅着猎场那边的魏呈乾一跳。他望望那人的红翎,心里估了估数,忙撂下袍子站起身来了。
“苏大人。”
魏呈乾瞅着苏哈煜直笑,心里却嘀咕一阵:这老小子平素被皇帝视为心腹,虽是平日里未找过他麻烦,但也未有过示好之举,如今偏偏挑了个狩猎的时候来寻他,专门等到皇帝走远了才过来,这肚子里怕不是装了好些坏水等着倒给他呢。
魏呈乾倒也不至于跟他吹胡子瞪眼的,也就装模作样的辑了一躬,引得苏哈煜也忙反手施礼连连。
“魏大人,您不必客气!听说前些日子大人您称病告朝,想来也是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这不,今儿个瞧见您也来了,小的便想着亲自过来问问您。”
“苏大人关怀老身,老身感激涕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就不劳烦苏大人再为老身操这份心了。”
“是,是。”
苏哈煜垂了眼眸,欲言又止。正巧扫见魏呈乾大拇指上配着的一枚扳指,又道
“原先瞧见魏大人的时候着实吓了本官一跳,后来想着确实也是,今上登基前是魏大人一手扶持着的,今上如今那一手好的骑射本领可是魏大人带着在这猎场上一点一点磨出来的。想必也是因为担心皇上,魏大人带着病也来了,小的属实被大人这份赤诚臣心感动哇!”
“时成!说了不必多礼,你在这样奉承我,我可是要与你生分了。”
魏呈乾摆摆手,望着那人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却压了几分。
“是了,本官与魏大人多年交情,自然是不必那般多礼的。不过,有句话,本官一定要说。”
“哦?苏大人司的是户属,与我朝职倒也无甚交集,有何事能让大人找上老身?”
田野尽头的号子声响彻起来,远远的弥上了一道光似的线。那是猎完的皇子公子们打马归来了。虽是还有段距离,魏呈乾却听着那人的话语明显的急切了起来。
“魏大人位高权重,随着众国公一路辅佐今上登基,更是辅助皇上安定天下,我等一直打心眼儿里尊敬大人,所以前些日子亲眼瞧见段相那般当朝污蔑大人,心中自然也是替大人气不过。后来魏大人称病不上朝,小的自然是心疼大人。”
“慢着,苏大人也相信本官与那太玄案子无关?”
“那是自然,魏大人勤勤恳恳,两袖清风,一身清白。怎会做出那些贪污受贿的事情!哪能由得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污告,本官实在是气不过。”
魏呈乾皱了皱眉头,倒又笑了。又觉得眼前这个人皱巴着的脸像个腌黄瓜,笑的更甚了,便抬手拍了拍苏哈煜的肩。
“苏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好!有苏大人这句话,你我二人便是至交,以后苏大人有何事,只管来找老身!”
“魏大人。”
苏哈煜热络的看他一眼,话语中满是诚恳
“魏大人,有您这句话,我倒也是没什么好瞒着您的了!依我看这段相这般对你,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是做给朝里的老臣们看的。您就这般放过他了?”
魏呈乾倒也真没再把前些日子段玉在朝堂之上上奏参他的事放在心上,这般初出茅庐想要出风头的初生牛犊之心他过往倒也是经历过,也是没有必要同他计较。只是苏哈煜这摆明了话里有话,怕不是等着他发怒,拿他当枪使呢。
“段相也是为了朝廷好,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不会怪他的。”
“魏大人还没看明白么,这段玉可是咬上大人您了!”
魏呈乾一愣,冷脸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苏哈煜不耐烦一嗤鼻,继续道
“皇上指婚东城公主给段相,殊不知段相招惹了太后的人,前些日子太后亲下懿旨毁了婚约,这些时候就要把东城公主送去和亲了。”
“这事我是听说过,只是这与我有何干?”
“大人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太玄一案惊动京师,大人的属地出了这等大的事,本来想要明哲保身已经是难上加难,又有传闻说参与太玄一案的江州府知府的知府一职是大人的买来的?大人可还记得当时您是怎样全身而退的么?”
魏呈乾略加思索,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
“是,魏大人,您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在外放出声去,说这江州知府已相中了段相,二人即将被指婚。扯上了段家的势力这才将外面的风言风语压了下来。”
魏呈乾不言语,瞧着苏哈煜激动地吹着胡子一翘一翘的。
“若是旁人放出这般话去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小谢大人身份特殊,她头上有您和谢大人护着,这话传出去可不止是旁人信了,老段大人也信了。”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魏呈乾回忆着印象里老段大人的模样,又闻苏哈煜趴在他耳边送了句话过来
“段相与东城公主自有便有青梅之约,竹马之缘。两人私下交好,早已珠胎暗结。您的话传过去之后,老段大人忌惮您和谢大人,便...便派人将段相腹中未足月的胎落了。”
魏呈乾不言语,却不自禁打了个哆嗦。苏哈煜望着他的心情这才稍稍有了着落下来,趁热打铁堵在他耳边说
“我不瞒着您,这段相确实也盯上了小的手中的田帐。小的虽也是问心无愧,可是曾与老段大人有些旧账未算,怕他鸡蛋里挑骨头在算计本官。便想着来找您商议一下该如何处理他。宫里的眼线传的情报可是皇上已是批了段玉去审今年的田簿了。”
苏哈煜比个数给魏呈乾看了看。
“大人一向高风亮节,想来账本也是无甚问题的,至于那些莫名多出来的田税一定是大人忙于朝政忘了上报了,小的便自作主张帮大人您掩盖好了。”
魏呈乾忙抱拳
“时成,这真是有劳你了。本官想了想,您说的倒也是不无道理。我等虽是清官,却也难防暗箭。有些准备确实是应该的。我该怎么酬谢你呢。”
“倒也没别的,只是您划走的有小千户田税,原先是我账上的啊。您看这。”
“你放心,等撤了段玉,我给你十万田税的谢礼。”
苏哈煜难掩笑意,弯了腰去小小施了一礼,两人又退让一番,彼此的心意却比刚才更加难言明十分。苏哈煜却是个难安心的主,他还未站热乎,便又轻声问魏呈乾
“大人打算怎么做?若是在下领了旨,这账本可是必须交给他手里的。”
“大人只管交就是了,只不过他只是说了要咱们交账本,若是不小心将账簿的草本交上去了,想来也是无大碍的。”
苏哈煜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
“那若是段玉铁了心咬死咱们,专门去各个属地视察怎么办?”
“这大人就不必管了,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剩下的,只管交给老身就是了。”
魏呈乾揉了揉扳指,拇指上淡淡的疤痕已经盖了层翻新的白肉。手边的茶盏已凉去了。待到这边说话的声响渐落下去。便有识趣的侍婢上前来欲换新茶。
这时耳旁狂风大作,满载而归的大军已近在眼前了。
少年猎得中原兔,马后横捎意气归。
皇上说到底也正血气方刚的年级,身后还跟了段玉等人。各个脸庞都漫了些红润。皇上一手一只野兔翻身下马,远远就眺见魏呈乾他们,便带些兴奋的上前来,向魏呈乾展示着手里的猎物。
“师傅,您看!”
魏呈乾使了个颜色,支走了来换茶水的婢子。反手端起茶盏就笑,望见皇上身后那个着战袍的身影本能的顿了一顿,继而收敛了笑容,朝他们施礼。
“皇上抬举老臣,这声师傅,老臣自是不敢受用的。”
随后朝那段玉也是微微倾了倾身子。招呼道
“段相。”
“魏大人。”
眼神扫过那人的腰部,虽是看不出什么,魏呈乾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在这猎场上,您就永远是我的师傅。”
皇上心满意足的将兔子交给了手下人。又交代了几句,才放人走了。擦擦手后便举起了旁人恭敬递来的茶盏,伸手递给了身后的段玉。
“来,段相,你刚刚辅佐朕猎兔有功。这碗茶是朕赏你的。”
段玉接下后,微微皱了眉头。
“还是皇上先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