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知府的那几年—— by途北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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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存伸个懒腰,看魏呈乾
“干爹,所以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干爹,干爹也不知道,干爹是不是很笨啊?”
谢我存摇摇头,对他笑
“干爹不笨,我和干爹一起学就好了。”
“好。睡吧。”
那天下山的山路不似上山时颠簸,反倒顺畅。魏呈乾记得那天谢我存睡的很安稳,一直到他将她还给江家主君。
“师傅,师傅。您在这儿呢。翰林院的人让我来请示您,今年科考的题目能不能通过。”
魏呈乾接过属下递来的卷面,随手翻了翻,交还给了他
“书目去掉《孟子》。”
“啊?好,好。我去交代他们。”
随着那人的离开,魏呈乾也无心再回忆,回屋补觉去了。
案情未断的如谢我存想的那般顺理成章,丽娘站在堂下,皮笑肉不笑。顾居敬继续道
“这位姑娘我曾见过,同那日挑唆我的并非同一人。”
“怎么可能?你在看看!”
谢我存腾一下站起来,师爷轻咳几声,谢我存便坐下了。只是双拳紧握,眼里满是怀疑
“不,唔,大人,我不知道。”
顾居敬突然抱住了头,有些痛苦的叫嚷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脖颈滚下,一旁的顾母忙扶住了他。急切的关怀着他是不是又开始头疼。
“大人,求您让他休息休息吧!”
西度看一眼谢我存,后者叹口气,无奈的点点头。只是还未等西度去扶他起身,顾居敬竟然两腿一蹬,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见状,堂外一片哗然。
“哟,死啦!”
堂外凑热闹的看客伸长了脖子往里探望,师爷摆摆手,便有人抬起门板驱赶他们。
“休堂!”
谢我存从堂上跑下去,神情紧张的盯着正给他号脉的玄清明,问道
“老玄,他死啦?”
“没死。”
“那他怎么晕倒了?”
“被你吓得。”
玄清明突然意识到有双眼睛在一旁幽幽的盯着她,当着顾母的面开她儿子的玩笑确实不对,忙改口
“药性未过,再加上急火攻心就容易这样。不如,让他歇歇?”
谢我存点点头,叫人带他们母子二人去了客房休息。一旁的丽娘哼一声,对休堂的消息颇为不满
“我说,人都说不是我了,还墨迹什么,赶紧放了我。”
“急什么呀,表嫂。”
堂内人都忙着整理卷宗,只有被喊那人闻声怔住了,良久咧出个十分不自然的笑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时候家族里出了件怪事,我那独自抚养孩子的三哥被人‘抢’走了孩子,抢孩子的人还是他那死活不过门的心上人。听说这位表嫂为了让三哥给她生孩子,不惜自废双眼。你说她图什么?”
丽娘在原地不动,谢我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拉她进了花厅。
“要不是你昨晚露出真容,我还真没将你和三哥房中挂的那副画中的脸对上。”
“你是京城谢家的女儿。”
丽娘突然失声笑出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带着玥儿躲你们躲了半辈子,竟然还是遇见了谢家的人。”
“所以真的是你,那你逢人便说你是谢国公独女,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此处有没有谢家的人?”
丽娘收敛了笑容,神情有些落寞
“都说假的不能撞上真的,我竟然撞上了真的。”
谢我存看着他,不说话。她承认小时候看见三哥受罚的时候十分心疼,她巴不得顾居敬能当场指认丽娘,好让她顺理成章的出了这口气。但是她暂时还不能。
“都是命。命里我该见到你,就像当年见到他那样。好了,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别的事我都听说了,但我只有一事不清楚,你为何非要把玥儿带走。”
“我年少随父亲到京城,却在江湖上长大的,实在受不了你们家管束孩子的方式,简直不让人喘气。”
“若只是如此,让他们骨肉分离,就是对孩子好了?”
谢我存不信,丽娘激动起来
“谢我存,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你们谢家是皇亲国戚,玥儿迟早也要进入官场,有谢瑜一个已经叫我天天提心吊胆,我怎么能看玥儿也走进这场水深火热之中?”
“你也知道三哥不容易啊?三哥本来就是大理寺卿,他天天断案已经够辛苦了。因为你想要孩子,他还要带着身子去查案子,结果你说走就走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够了。”
丽娘转过身去,谢我存看不见她的表情,非要跑过去让她直面她,虽然她看不见。
“我已经自废双眼了,这还不够吗?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啊?你以为我就不心痛吗?”
谢我存扶住桌子,竭力稳住自己。
“但是他就是不肯放过我,难不成非要逼死我才行?”
“他早就放过你了。”
丽娘闻声愣住,面上十分不解
“三哥早就下令不许人在找你了,为这还被姑母罚了。我就是被我父亲抱去看望三哥的时候在他房里记住你的画像的。你觉得追杀你的那些人都是杯弓蛇影,是你心里有鬼。”
谢我存仍然记得三哥偶尔发呆的模样,她会过去逗他开心,可他总是笑着笑着就把头抵在她肩膀,浑身开始发抖,可最后总是叮嘱她一句“不要怪她”。
她小时候不知道“她”指的是谁。如今“她”就在她的面前,满脸的怅然。
二人静默许久,花厅的大门敞开,日上三竿,阳光倾泻进来。总是有人要说话的,只是一个不愿,另一个不知在想什么。谢我存决心先去处理案件,不能全靠师爷一个人。于是准备离开。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来,另一个开口了。
“他…还好么?”
声音有些沙哑,像西洋钟准点撞击铜片的声音。丽娘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但是谢我存听见了就好。
他过的怎么样,想来过的很好罢。他这样好的人,名满天下的谢家三公子,顶顶年轻的大理寺卿,当然值得京城最绝色的佳人,也许他们已经生了很多孩子,日子总是比她过的好。
“三哥没了。”
谢我存推开门,最后看她一眼。丽娘闻声如遭雷劈一般,天旋地转几乎要站不住了。
“你自由了。”
有人急急赶到花厅,迎面见了谢我存,忙道顾居敬醒了,说是想起来了些东西 ,叫她快去见他。
谢我存赶到时,他正虚弱的靠在软引上,喊了声大人就要行礼,被她劝住了,后又听他的话,散退了房中余人,扶他喝了口淡水。
见他面上有了精神气,谢我存便请他说说他想起来了什么。忽然手中的杯盏被他掀翻,他们二人的衣裳都被浸透了,谢我存想站起身,却觉顾居敬朝她怀中扑来。
“好烫。”
烫吗?茶水是温的,谢我存刚试过。顾居敬不顾自己,开始帮谢我存解开湿透的外袍
“阿冬的脸好烫。”
他微笑,用脸去贴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怎么又开始这样了?是不是又犯病了。”
谢我存不明白他为何又开始自称阿冬,张嘴就要唤玄清明。顾居敬有些无语,但还是十分耐心的拉住她,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嘴上。示意她静声。
“大人若是这样一点就着,许多事情该如何尽兴呢?”
说着,他解开了外衫,嫩白的脖颈上有一颗小痣,小痣下面就是些谢我存不该看的了。她忙用被褥裹住他,斥他胡作非为。
“我跟大人闹着玩呢。”
顾居敬笑,谢我存明白她不能跟个疯子置气,便正色道
“顾居敬,你说你想起来了什么,快告诉本官。”
“告诉大人了,大人会为我做主吗?”
顾居敬突然靠在谢我存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大人唤我声卿卿,我便告诉大人。啊!”
谢我存扇了他一巴掌,力道不重,但也足以让他愣在那里。
“我只喊晏伐檀卿卿,顾居敬,你若是再戏弄本官,休怪本官动私刑。”
“哈哈哈,他说的没错,你和她确实不一样。”
顾居敬低了头,思索着什么,再抬头便恢复了原本的端正模样
“在下其实没有想起什么,只是看懂了大人的暗示。”
“什么暗示?”
谢我存有些摸不着头脑,顾居敬很认真的盯看着她的眼睛
“难道大人不是在暗示我,把刚才那个姑娘给定成怂恿我的人吗?”
“谁告诉你本官有这个意思了?”
“呀,那是我会错意了。”
顾居敬将视线移开,边说边起身下床,动作十分利索
“你晕倒是装的?”
谢我存瞪大了眼睛
“我,在下只是想找机会跟大人确认一下要不要咬死了她,便出此下策。大人,真的不用吗?”
“你都是跟谁学的。”
谢我存暴躁的将他的鞋踢开,顾居敬小心的朝床的另一边移动,试图离她远一点,却还是被她拧住了耳朵
“大人,疼!松手好不好。”
“你知道欺骗知府是什么罪吗?”
“冤枉啊大人,在下也是出于对您的关心,在下一个疯子,您跟我计较什么啊大人。”
谢我存松开手,看着顾居敬撅着嘴捂着耳朵呲牙咧嘴的,终于是没有喊西度来将他压下去揍一顿。得不到情报,她只能起身朝屋外走去。末了还对他道一句
“别让本官再看见你。”
“那大人,案子还审不审啊。”
谢我存没好气,半只脚迈出去了又收了回来,对他吼了声
“审!”
顾居敬见她带上了门,嘴角扬了上去,立马又收敛了起来。他环顾着四周布置,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上次来的时候,还是江歌燕带他来的。
那时候,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跟对了人。结果后来某一天,他来江州府问候,却见晏伐檀从属于江歌燕的主人的寝房出来了。
凭什么晏伐檀能进她的寝房,他只能待在客室。顾居敬面色沉着,眼底情绪涌动,他攥紧了寝被,幽幽念着那个名字
“谢我存。”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顾夫人走进来,问他道
“居敬,谢大人说今日不审案了,跟我回家吧?”
顾居敬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泪水。顾夫人看着他敞开的衣襟和微红的脸颊,吓一跳,忙去抱住他。
“这是怎么了,谢大人难为你了?为娘去找她算账!”
“娘,回去吧。我想回去。”
顾居敬心生一计。可他不动声色,同顾夫人一起出了府。
江州府外的集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顾居敬说他想吃珍珠粉蒸肉了,顾夫人便在肉铺前停留了一会儿。旁边的包子铺已经无人经营,打下手的正往外面的空地上搬东西。
“孙家的,这次真出不来了。”
有人咂舌。
“不一定吧,之前不也被抓到过,过几天就放出来了。”
“你说那次啊,嗐!你看看现在的孙家包子铺,同被抓前比比!小了一半儿都不止吧。之前那个颜大人,可真是心黑啊。”
“这有什么的,我看,比谢大人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笑面虎强。说抓就抓了至少给人留个活路吧。”
“你可别胡说,谢大人也是为了江州好。”
“好什么呀,我看,就是孙家拿不出钱来了,一边儿黑。”
另有一人插嘴
“唉,谁知道下一个又要查谁,突然就抓起来了,怪吓人的。”
顾居敬的耳朵竖起来,他挑挑眉毛。眼见着那几个人朝他这边走来了
“顾先生!”
几人的孩子都没有入社学,便来东临书院听他讲课。因此也算是旧相识
“您没事儿了吧?我们正想带着孩子去看望您呢。”
顾居敬点点头,朝顾夫人身后退了一步。几人便了然的宽恕了他这种平静的回应方式,向顾夫人问了好,又朝前走了两步,便停下来,此处是个茶摊,人也多些。顾居敬仔细听着他们的话:
“刚才你们都在吧,我怎么听着句话不那么是味儿呢。”
“是不是尚掌柜说的那句,叫什么谢大人怀恨在心,是不是这句。”
另一人点点头,继续道
“我也听着了,也没听说前几天那个案子开审啊,怎么就把尚掌柜抓进去了?”
“哎呀,这事儿我知道。好像是尚掌柜替几个伙计去找谢大人讲理去了,因为尚掌柜的地,被划给谢知府了!”
顾居敬挑眉,听她继续道
“那些地说好了给尚家的伙计补贴家用用的,主仆三七分,结果到头来地没了!”
“操,看她刚才还言辞凿凿的说什么田税的事儿,还以为这下地里真的不用担心里。哎,你们说,咱们的地不会也被划走了吧?”
“这谁知道啊。”
“哼,我刚才就听出不对劲来了!你们想,在咱们这儿,尚掌柜最大的对手是谁?是晏老板!”
另有一人拍手道
“是哎。晏老板和谢大人那点事儿,谁不知道啊。也真是奇怪,自古官商都不对付,他俩还能这么好。”
“这叫官商勾结。最怕的就是官商勾结,今天她帮他办一个商铺掌柜,明天他给她多少多少钱的,照这样下去,江州府的底都能被她们吞了。”
说话的人中有一个也是做买卖的,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主要是那什么,做事都要讲证据吧,刚才谁看见尚掌柜那堆事儿的证据啦?是不能给我们看吗?是压根就没有吧!”
众人咂舌,你思我想,愣是没有一个发话的
“孙郎的案子有证据。”
“那能是一会事儿吗?我看啊,这就叫混淆视听!故意让我们感觉她有证据罢了!”
“可怜的尚掌柜,家里怎么办呐。”
众人一起叹气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人家官府的事轮得到你们瞎掺和。”
朱屠户从铺子中探出头来,将珍珠肉递给顾夫人。他整个人热气腾腾的,看起来挺可怕的。有胆子大的,反驳道
“老朱,你干嘛向着她说话啊。你就不怕谢大人收你的猪啊。”
“收你奶奶个腿,滚开。”
朱屠户一到夏天心情就十分不妙,但他仗着一身肥膘称霸整个江州的肉铺,此时也能起个震慑作用。
“哎,消消气。对了老朱,听说当初夜郎中投案的时候,你在场啊,当时有证据么?”
“我!我就是证据。”
提到那天他就来气,莫名其妙被人阉猪一样拉了一刀想起当时的土腥味他就恶心。
“姓夜的自己跟我说的,他杀过知府。”
“那不是说的是夜夫人做的吗?照这么看,夜郎中死的也挺冤。”
“他偷孩子有什么冤枉的,不管杀还是偷,这种人都该死。”
几人见朱屠户不是个对话的主,便不去理他。自顾自的说着。顾居敬路过时能感受到他们在偷偷看他,但他不想跟这些不讲理的人多纠缠,因此并未多理会他们。
晚上,东临书院烧了起来。
着火的并非夜夜点烛的帐房,而是顾居敬的居室。大火烧起来,蔓延入山骨,索性断山旁有水源,才没诱发山火。
谢我存找了一日晏伐檀未果,正无心睡眠。听到消息时忙翻身坐起来,暗道一声不好。
赶到时屋火已灭了大半,服了药睡不醒的顾夫人已经被人救了出来。唯独一处众人不敢上前,那就是顾居敬的书房。
顾居敬是书院的先生,东临书院背后的财力雄厚,古籍书典数不胜数,多数都存在顾先生的书房里。这些东西一起着起来,火势足以蹿上房梁,房梁若是烧断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但顾居敬在房里。
房外围了许多的人,谢我存赶到时,不由惊讶于火势。她问顾居敬可救出来了,众人皆沉默了。
“大人!”
人群中不约而同响起声音,他们都去拦谢我存,却在距离火只有一点点的时候松开了手。眼见着谢我存拿水泼湿了衣服便只身冲进了大火之中。
人证不能死。谢我存脑海中只有这一个声音。她从未这么庆幸过母亲非叫她练武功。哪怕她不能像大师兄一样飞檐走壁,但是母亲很注重她基本功的练习。
“去扎个马步。”“在看画本子啊,乖,举着这个石锤看。”印象里母亲总是这么说。此时便发挥了作用了,谢我存可以顺利的躲避燃烧着的桌角和不断向下砸的火舌一股脑的往里。
热气席卷上来,她好像到了火源出,身上的衣裳几乎要被烤干,她突然有些呼吸困难。不知是喘不出气还是张不开嘴,谢我存感觉火焰燎着她的脖颈,像舐舔一般粘着她。
谢我存有些后悔了,可她已经看到了顾居敬的身影。那人的在处远离火源,却因大火而与外面隔离开来。她张张嘴想喊他,却被浓烟灌进喉咙。她只能弯腰去舒缓身体的不适,可她眼睛还盯着那个抱着腿蹲在最里处的人,他似乎意识还清醒,谢我存从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他的害怕。
她要救他出去,谢我存突然发现她这个想法是这样的坚定。她要救他出去,因为她是他的知府。
摩顶踵立于天下,为之。儿时干爹考过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后来翻书查了这句的意思,若是对百姓好的事情,粉骨碎身也要去做。想到这句话,谢我存用尽力气抬起头来,对屋内的那个身影喊了一声。
这一声不能教人分辨内容,但顾居敬十分震惊的抬起了头。今夜,按他的想法,他应该以死告示全江州百姓谢我存是个勾结晏伐檀坏事做尽的贪官,这样他既能把他们二人拖入泥潭,又能早点见到他的孩子。当然,若是消息传到江歌燕耳里,她说不定还会想起来有他这样一个人。
可是这一切都实现不了了,因为谢我存来了。他忙站起身,却被上方的烟味熏的眼冒金星,他支撑着身子,朝谢我存方向伸出了手。
整间房子摇摇欲坠,顾居敬不知道他眼前的那个身影是不是他的幻象,谢我存与他一步之遥,这边是烟雾,那边却是熊熊大火。眼见着她也朝他伸了手,可是却触碰不到。
谢我存眼前几乎只有红色和黑色,眼里含着滚烫的泪水和粉尘,她无法辨清方向了。她开始晕眩起来,前方的地上不知道有什么,仿佛粘住了她的脚步。她就在这样的痛苦之中挣扎着,直到终于有一股清凉从她身后传来。
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像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冰,任由火势多么的凶猛,他仍然坚定的做着谢我存的水源,坚定的促使她走到没有火势的地方。一块浸湿了水的手帕被他捂在她的脸上,谢我存好受不少,也恢复了声音。
“你是神仙吗?”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谢我存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
西度来不及说话,带着她到了顾居敬在的地方。谢我存终于离开此处,便有了继续活下去的意志。等西度给她喂了些水,她便好了不少,对着一旁盯着她看的顾居敬大骂
“死疯子!”
顾居敬不说话,但是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谢我存觉得他更疯了,扭头问西度
“西度,咱们怎么出去。”
“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西度坚定的给她喂水,可谢我存视线又模糊起来,她眼前这张面孔仿佛在同另一张脸重合,却又交错,再重合。她喃喃着“西度”,却又想不起来她真正想喊的那个名字。
正在此时,一巨大声响从屋外传来,宛若瓢盆大雨,将火龙压的抬不了头。屋内的火也不在嚣张,就在谢我存眼前慢慢弱下来,缩小成一个个小火团,最后也被冲进屋内的众人用盆中水浇灭。
原来是师爷来了,驾着灭火用的水龙——一种高达五米的机械,能蓄最多的水一次性倾注而下,正好浇到了火源上。师爷真不愧是诸葛家的后人,谢我存想,算的太准了。
见他们三人被人架出,屋外人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忙上前关切。谢我存对玄清明指指顾居敬,表示先给他检查。忽而便被拥进了一个怀抱,抱她的人鼓足了勇气,低声道
“我这次终于把你救出来了。”
谢大人小时候有个小霸王的名号。
其实这个名号加在她身上也算牵强,说白了她就是个被人拉来凑数的。彼时她在国子监认识了三位好友,这三位在民间都有些名声,只是不太好罢了。加上谢我存,四人并称“京城四煞”
他们分别是云为天,折陈柳,蛟破冰。云为天指的是西城公主,皇帝最小的妹妹,因为民间传说她来了,比皇上驾到还要可怕些,有如云彩遮蔽天空,便得此名。蛟破冰指的是国师的女儿,性格比国师还冷,自幼便斟星观天,曾多次算出天变,被百姓视为东海蛟龙的化身,自然不敢轻易得罪。其实原本排在百姓畏惧榜上的第三位应该是陈妨,如今的陈太尉。继承了天下最大的机密组织,谁家有个偷鸡摸狗的事,她都能查出来,她还特别乐意查,因此就连云为天都不敢被她逮住。除了一人不怕她,柳漪,战场长大的将门嫡女,陈妨有一次查她和西域来的舞姬的关系,被她追着揍了三条街,从那之后折陈柳的名声便打出来了。
谢我存一个平时只爱发呆看风景的谢府独女,实在想不通为何百姓私下里会称她破阵虎。意思是能破所有阵的猛虎。想来想去大概只有和当年她从大火中救出了一个小男孩的事沾点边。
随郑大人游历西方的特使回京了,带来了许多稀罕玩意。从那些奇怪的贡品中间,谢我存看见双大眼睛,正扑闪着对她眨。太仆说他是特使家的小公子,谢我存才恍然大悟,转头一看,云为天笑的比她还灿烂。
“这下可有的玩了。”
云为天拉着谢我存,跑到小公子的面前,对他伸出了手。小公子试探着去触碰她,云为天便将他一把拉过来,谢我存看清了他的全脸。
真俊。谢我存想。尤其那双大眼睛,活像特使送给她的那个洋人偶。云为天闹着要拉他去宫外玩,小公子却察觉到了不对劲,便抽回了他的手。眼见着云为天就要发脾气,谢我存就伸出了汗涔涔的小胖手,尽力的对他表达她的友善。小公子犹豫着,还是伸手去拉了她的。
很快谢我存就后悔了。云为天将他绑在郊外一处孤塔顶层的柱子上,任凭他叫破了喉咙,包间外的人也不敢动一动,那毕竟是西城公主。
“听说就是你们西洋人不愿对我朝俯首称臣,本公主今天就让你瞧瞧我们北梁的厉害!”
“他不是西洋人。你绑着他多难受啊。”
谢我存对她说。云为天对她比了个悄声的手势,轻声道
“本宫知道,就是吓吓他,待会就放了他,这样才能快点熟络起来嘛。”
谢我存半信半疑,又见折陈柳和蛟破冰,还有跟着一起来看热闹的陈妨,都没有异议,当然了蛟破冰对这种事一直都没有表达赞同或者反对过,因此就也没说什么。云为天提议难得出宫一趟,她一定要去闹市骑马,这样才能看她最喜欢的鸡飞狗跳的场面,他们便一同去了。
“把他的嘴堵上,不然跑了还有什么意思。”
折陈柳便去了,她一向负责动手,她掰开小公子的嘴巴,将一块行军带的厚饼塞进去。
“饿了就吃,别跟小柳将军客气。”
西城拽着谢我存和陈妨,就往马厮去了。等他们玩的不亦乐乎时,哪里还记得塔顶绑着个活人。
等她们终于玩尽兴了,五人才回到塔前。迎接他们的是被熊熊大火吞并了的塔顶。小公子一脚踹翻了她们走时“好心”留下的烛台。
就连蛟破冰手里新收的星盘都掉在了地上。
“怎么办?”
陈妨也心慌起来,她拍拍云为天。没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西城也开始发起抖来。
“怎么办。”
西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望着飘出烟雾的塔尖,她还是失去了做判断的能力。
“什么咋么办,快去找人啊。”
蛟破冰焦急起来,虽然声音不大,但折陈柳已经果断的骑马折返回城了。
“不许去!”
云为天的声音落下来
“万一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怎么办。”
“是你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瞎凑热闹的。”
陈妨也立即决定遣返城中。蛟破冰也有了松动的迹象
“你敢走!不许把本宫丢在这里…谢我存呢?”
谢我存的马背上空空如也,她已经去救人了。
爬上塔顶的时候,谢我存完全感觉不到累。她只求最快的赶到失火的塔顶,干脆手脚并用在略高的台阶上攀爬。她来不及抬头去辨别已经爬到了第几层,但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孩童的哭声,谢我存忙站起来,朝火海冲去。
好在塔内做了防火的准备,火势顺着墙面蜿蜒向上,并未烧到小公子附近,可他被绑在柱子上,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没有屋外看起来这么吓人,但是屋内的温度已经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对于他们两个年龄尚幼的小人儿来说,已经算是烈焰火海。
谢我存赶紧扑过去,给他解开绑着他的绳子。
“对不起,对不起。”
谢我存扯着绳子安慰小公子
“别哭啊,我给你唱歌吧,‘聊斋有奇谈,画皮小狐仙,吃人心的书生…’诶,怎么哭的更大声了。”
“你别唱了!”
小公子只觉得这辈子就要结束在这里了,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唱歌。
谢我存抱歉的笑笑,终于将麻绳解开。然后一把抱起了小公子
“你不用!”
“你腿都软啦,你放心,你还没我练功的石锤重呢。”
小公子确实能感受到他的腿肚子在打颤,想必她抱他的时候也感受到了。于是便两眼一闭,任由她抱洋人偶一样将他抱出了塔顶的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