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知府的那几年—— by途北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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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存瞧出了他没有骗她的意思,突然感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她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那你说是受人指使,是受谁指使,你们为何要一起谋害本官和历任知府?”
“其他人我们管不着,我们要杀的就是你,魏党毒瘤谢我存!”
谢我存闹钟的思路突然通了,她听了文贤的话,不由将魏呈乾同这件书院联系在一起。难不成,这就是当年与干爹官斗失败的一众文官兴办的书院。她突然明白了这两个人为什么这么恨她,那晏伐檀呢,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他们二人隶属不同阵营。
谢我存来不及多想,继续问洛侑指使他们的人的身份。
“大人,今天我们若是栽在您手上,那日后可就没有东临书院了。”
“你们若是整日想着害命的事,书院交给别人又如何?快说,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我告诉了大人,大人怕不是也不能走出去告诉天下了呢。”
突然,洛侑毫不顾虑的靠近了她,谢我存暗道不好,果然见屋外窜进来五六个持着兵器的壮汉,正抖着一身腱子肉对她虎视眈眈。
“你早该同他们一样,收足了江州百姓的税款便回你的来处,继续做个被惯坏的小姐。可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犯险,之前倒也有过同你一样傻的,可他们走的时候都留了个好名声,可你呢,大人,在江州已经臭名昭著了吧。”
洛侑轻展面皮,露出个不坏好意的笑容。
“你既然打听到我是魏大人的人,想必也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吧。”
洛侑笑而不语
“那你知不知道我这个臭名昭著的知府,在京城也有个破阵虎的名号?”
洛侑反应不及,谢我存已经从文贤脖子上割了一道,将文贤扔至洛侑那边。洛侑忙接住他。
“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官会以身犯险吧?江州府早就埋了不知道多少内鬼,本官早就向我母亲要了得力的手下,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扰乱江州府清静的人。”
几个壮汉不听她的话,对洛侑道
“洛总管,我们从外面没有看见任何行军。”
“谢家暗卫岂是你们这些人能察觉的。”
谢我存心慌的要命,却还是要将邹出的胡话表达的更有信服力一些。她的腿在宽大的披风下微微发抖,可面上还要做出有十足把握的样子。
“当然,本官手里还有晏伐檀。若是你们敢动本官,本官就断了你们东临书院的财路,没有晏府这棵大树,你们也过不了几天好日子了吧。”
洛侑闻声迟疑了,文贤却不顾伤口上前催促几个壮汉
“少跟她废话,先杀了她给丽娘报仇,我们再去找断山的人把晏伐檀救出来不就行了。”
闻声,几个壮汉便一齐朝她扑来,谢我存拼命的朝门口跑去,可是无奈实力悬殊,她几乎快要被抓住,她只能胡乱想着脱身的方法的时候,干脆破罐子破摔,吓唬似的朝天的方向大喊
“谢家军!”
文贤追在后头,也喊到
“别听她瞎说,给我上!”
突然,四周传来阵阵风声,似乎有人穿堂而过,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阵剑光闪过,嚎啕声络绎不绝,再回过神来,几人皆被人控制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谢我存瞪大了双眼,又见领头一人朝她走来,向她跪地行礼。
“谢家军死士,听候小姐差遣。”
第64章
眼见黑压压一片跪倒在她面前,谢我存突然就理解了为何母亲知道她要远行的时候会表现出那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你们是什么时候到我这里的?”
为首的女官答道
“小姐,下官也是刚到江州。”
“不是我母亲叫你们来的,那真是奇怪…”
话音未落,东临书院的大门被人打开,众人涌进来,皆是京城官家的装束,他们簇拥着一人,仿佛他是很重要的人物一般,他行一步的时候前五十步已有人给他打点好了。谢我存未在京城外见过这么大的排场,莫非…
“欺负我闺女,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
魏呈乾身上披着鲜红的锦袍,是钦差大臣才有的官袍。他头顶的官帽随着他的话语摇晃着,魏呈乾从众人中间走出来,招了招书,如蜂群一般的死士尽数被召回,消失在了人群尽头的黑暗中。
几个人押着洛侑和文贤上前走来,魏呈乾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第一眼看的不是他们,而是东临书院的布置。
“跟之前一摸一样,顾培心里的执念可真深啊。”
“魏贼,你还敢来这里!”
谢我存突然明白文贤的耐不住气是从谁哪里学来的了,洛侑朝着魏呈乾破口大骂的时候,两个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住嘴。胆敢对钦差大人不敬!”
小宫人上前骂他,却被文贤和洛侑两张嘴怼了回去,接着便有看不下去的随行文官加入了这场骂战,眼见着场面有些收不住,魏呈乾请叹一声,双方便熄了火。
“现在律令上是怎么写的来着,谋杀官府,是什么罪过?”
魏呈乾发问,身后便有一细细的声音响起
“回大人,谋害官员当斩立决。”
“这样啊。”
魏呈乾看向还在震惊之余的谢我存,笑着问她
“我存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啊?”
“有,他们还没告诉我指使他们的是谁。还有,魏大人,他们说散播了跟我有关的谣言,我觉得还得让他们亲自去跟百姓们解释清楚才好。”
“哎呀,这样体贴的官员,本官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我存身边附和声四起,她忙摆手。
“既然还有些价值,那就再留一夜吧,明天得找个人多的地方,让他们解释清楚了。”
“好!那我回去审他们。”
“哦不。”
魏呈乾摇摇头,又对她解释道
“这事既然事关你的名誉,那就不能由你出面了。干爹来都来了,就帮你审一回吧!”
魏呈乾挥挥手,便有人将块布塞进洛文二人口中,带着他们下去了。魏呈乾抬起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雄厚的手掌仿佛能带给她力量,谢我存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彻底的安心。
“告诉干爹,还有没有挤压难破的案子?”
“还有一件,和这件案子的主使应该是一个人,他买通了太玄的莲花帮杀我,现在都被抓进牢里了,但是因为南途的伤一直未好,又没有别的证人,所以一直没开庭。”
“哦,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魏呈乾呵呵笑着,携着谢我存朝外面走去。
“干爹明日都给你解决了。”
“好!”
谢我存宛若遇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她对魏呈乾感激极了。魏呈乾让众人跟在后面,他和谢我存聊着家常往江州府走。
“你这把四神刀,终于找到了。”
“是!特别巧,第一次出案子的时候见到了,后来就有人把它送给我了。”
“当年从展狸那个贼徒弟的赃物里看见了,后来忘了帮你讨回去。还好物归原主。”
谢我存面皮抽了抽,她竟想不到当年偷她这把四神刀的,居然是南途。可她还是对他点点头。等他们二人回到府中,一切皆已打点好了。谢我存忙道
“干爹,您行了一日,早些休息吧。明日我陪您去审案子。”
魏呈乾还是对她笑着,道
“对了,我这次前来还为了一事,谢主君托我见见你那位小郎君,还给他带了不少的礼,你若得空,约他出来看看。干爹帮你把把关。”
“谢谢干爹,我寻见他就带他见您。”
一夜过去,谢我存终于得以安眠,因此睡的时间久了些。等玄清明赶到府里催她起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杀人的好时候。
“快别睡了,菜市口出事了。”
“怎么了,你不是告假陪师爷么,怎么又回来了。”
“你别问了我的大人,若不是天大的事我至于跑来找你么!菜市口动刑了,刮活人呢!”
谢我存忙起身,草草穿了衣服便同她上了去菜市口的马车。赶到时离午时三刻还有一颗,她掀开窗帏帏便能看到几人被吊在城门上,下面静立着魏呈乾,魏呈乾身边有一青衣男官,和他交错着坐在了位置上。魏呈乾敲敲桌子,示意开始问斩
“罪民洛侑,文贤,涉嫌谋害历任江州知府,故意散播谣言,斩立决!”
“斩立决!”
“杀贪官,还农田!杀贪官,还农田!”
突然,文贤朝围观的人群咆哮出声,可很快他便不能发出声音。
刽子手重复了一遍文官的话,随后快刀落下的一瞬间,两颗人头落地。
谢我存奔跑着,却来不及拦住他们。眼见这幅景象令她感到不适,便附身在一边呕吐起来。
“去瞧瞧谢大人。”
魏呈乾摆摆手,眼睛却丝毫没有离开那两颗人头。痛快啊,心里的三根刺已经拔去了两根了,就剩下那一根,看情况也差不多了。
听到他说了这个名讳,魏呈乾身边的青衣公子也转过身,看见了正跪在地上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吐出来一样的谢我存。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又将头转了回去。
“谢大人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有些怕也是自然。”
魏呈乾突然开口,青衣公子知道他话里有话,还是点点头应了一声。
“魏大人为何如此杀伐决断?”
“刁民难养,那就何必让这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魏呈乾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他看了看城墙上吊着的莲花帮四公子的尸体,面上看不出波澜。终于,谢我存呕吐的声音渐渐小下去,魏呈乾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谢我存面色苍白,魏呈乾摆摆手,便无人再敢扶她。魏呈乾一手扯住了谢我存的胳膊,用力将她拉起来,谢我存痛的叫起来,魏呈乾却不在乎,他扳正了她的下巴,逼着她去看城墙上的四个尸体
“你别怪干爹,既然走了这条路,你就地给我记住,要想活,就得杀。你现今不愿意动手,那你还有干爹,干爹帮你动手。可你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你得琢磨清楚,你明白吗?”
谢我存看着他,说不出来一句话。喉咙又是一阵滚烫,她的腰像快要折断了一样痛起来,她又要吐了。
魏呈乾松开她,谢我存踉跄一下,只觉得头晕。她刻意避开刑场的方向,干脆闭上了眼睛。等身边的动静小下去,她才睁开眼睛。魏呈乾已经带着众随行官离开了。
“给。”
一块感觉的手帕递过来,谢我存喘着粗气看他,穿着青衣的公子并非多么的关切他,面上摆的嫌弃更多些。
“擦擦吧,真脏。”
青衣公子将手帕扔给她,随后也离开了。谢我存一身素衣坐在那里,明明是大太阳照着,身上却无比的寒冷。她怀疑她又要病了,可她这次绝对不能倒下。她挣扎着站起身。见她身边的官员散去了,西度和玄清明终于跑过来,谢我存抓住玄清明的手,问她
“还没问出来丁芷和南途的下落。”
玄清明摇摇头,和西度一边一个架住她,朝江州府的方向去了。
第65章
回到府中,魏呈乾又恢复成了慈父的模样,他唤谢我存过去,关怀她的身体。可谢我存始终低着头不去看她,魏呈乾也不恼,自顾自的聊京城的趣事。
“若是我与干爹不同道,干爹也会杀了我吗?”
“干爹永远不会杀你。干爹相信你会与我在的,是一条道。”
谢我存没说话,她已非上任前那个信任一切人的谢家小姐。她既然已清楚魏呈乾和东临书院的关系,又怎会看不出来魏呈乾杀洛侑有私心。魏呈乾拍拍太师椅,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对她道
“段相一同来了,刚才未得空给你引荐,他已经回驿站了,你记得去见见他。”
魏呈乾顿了顿,还是道
“你们岁数相仿,凡事可以多问问他。若是合眼缘,干爹给你牵线。”
“我不要。”
谢我存果决道,不知这老头还有给人保媒的爱好。魏呈乾笑道
“别急,闺女。娶一个也是娶,娶两个也是娶。不如一天把事情办完,干爹也能热闹热闹。”
“不用了干爹,我这辈子娶一个就够了。”
谢我存无奈的捂住耳朵,魏呈乾才大笑着不再逗她
“干爹逗逗你,当年我也这么逗过你母亲,你们的回答倒是一摸一样的。果然是谢家的女儿,你那位小郎君有福气。但是我存,他官阶比你高,你可要主动些去拜访他。”
“是,我现在就去。”
谢我存起身行礼,想了想,还是换上身说得过去的衣物出了府,突然,一辆马车吸引了她的视线。她不动声色的朝清静的墙角走去,那马车果然跟上来了。
谢我存避开了魏呈乾安排在府外的眼线,悄声上了马车。果然,晏伐檀的女暗卫正在车厢内等待她
瞧见她,谢我存眼里有光了,忙问道
“是你,你们主子呢,怎么找不见人了。”
女暗卫犹豫着,还是没把孩子没了的消息告之她,只道
“主子近日不能来见大人,便让我接大人过去。”
谢我存心里有疑,但尽快见到晏伐檀才是好的,因此也为多问,进了车厢。
她又想起来些事情,便掀开帘子,对驾车的女暗卫道
“先去趟驿站,我有事要办。”
“是,夫人。”
谢我存没想到她突然改了口,想来是晏伐檀教的,面上红了红。驿站距离断山不远,谢我存找到段玉的居所十分顺利,她便下了马车,匆匆进了驿站。
可能是她来的不是时候,驿站内空旷的没有一个人。谢我存好奇的朝里居走去,终于走到一扇门前,听见里面传来阵动静,便抬手敲了敲屋门,道
“段相在吗,江州知府谢我存前来拜见。”
里面还是传来呜呜的声响,谢我存便推开门,见到眼前的场景,吓一跳。
屋里的榻上垂着帷幕,却能看见段相只着里衣,一条腿未经遮掩从帷幕中伸出来,谢我存忙移开了视线。可又听他呼痛,十分辛苦的样子。
谢我存忙上前,恭敬道
“段大人,知府谢我存来拜见您了。”
榻上的人正掐着细腰揉肚子,听见这话不由翻了个白眼。他懒洋洋的回答
“上午已经见过了,没事便请回吧。”
“好,您没事吧,要不要给您喊医官过来。”
“不用,有些水土不服而已。我已经吃了药了。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
谢我存明白这不是个好惹的主,既然他没事,那她也就不用管他了。因此便起身告退,却听那帷帐中传出幽幽的声音
“谢大人不用费力了,本官不可能喜欢你的。”
“唰。”
帷帘被人拉开。谢我存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段玉惊愕的脸,突然笑出了声
“好自恋啊你。”
随后她便发现自己以下犯上了,忙松开手里的帏帘,给他拉了回去,不等他怪罪忙出了屋。
听闻段玉年少封相,谢我存只觉得他绝顶的聪明,如今也觉得他是绝顶的傲气。但是这样的人,傲气些似乎也情有可原。谢我存在马车上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对她说那样的话,又觉得他其实也挺可怜的,要时时提防可能会扑上来的心仪者,也挺无趣的。
忽然,马车停下了,谢我存掀开帘子朝外看去,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前面,女暗卫正准备下车交涉,谢我存却先认出了拦车人。
“丁芷!”
丁芷没有说话,站在断山脚下静静的看着她。谢我存忙先女暗卫一步朝她跑去,她张开了双臂抱住了丁芷,声音激动的颤抖起来
“真的是你。南途呢,你们还好吗,我快担心死了。快让我看看。”
谢我存忙将她翻来覆去的打量个遍,莫名觉得她有些奇怪。若是平时,丁芷应该已经哭着抱住她撒娇才对,但她现在却只是一身男装,抱着手任她查看。
“大人,跟我上山吧。”
“她”开口了,声音却听呆了谢我存。突然丁芷伸出手,将她锢进怀里,捂住了嘴。谢我存意识到不对劲,忙朝马车的方向看去,山上冲下来一帮黑衣人,将马车和女暗卫围了起来。谢我存认出了他们身上的衣服,同当日在江州府的房顶放箭杀村民的是一样的装束。
“是你。”
谢我存反应过来,但丁芷未给她挣扎的时间,用药放倒了她,等断山匪帮的人将解决了女卫之后,便抱着她上了断山。
药量太多,等谢我存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两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粗犷的房间里。一人正背对着她吃东西,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便赶过来。
“大人,你醒了。”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她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耳朵,怒道
“南途,原来你也是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
南途望望门外,悄声道
“我是装的。当时被他绑上山,我才知道他是个男的。”
“那你怎么这幅打扮。”
谢我存不信他,这人身上的伤倒是好了,头上绑着断山匪帮的头巾,腰间挂块石头大的金牌,分明就是匪帮的打扮
“我这是无奈之举。我来了之后一直笼络人心,想着找机会逃走,谁想到笼络过了头,被他们选成了的四当家!”
“你是官府的人,怎么能与土匪狼狈为奸。”
谢我存翻了个白眼,意欲下床去找丁芷理论,却被南途拦住了
“大人,大人。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丁芷一直跟官府过不去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你已经不清醒了。”
南途解释
“大人,是真的。好像是说他的养父被人绑架了,但是官府的人一直不帮他找,所以他就要报复官府。”
“那他杀本官干什么?是本官不帮她找吗?”
“对哦。”
南途愣在原地,看着谢我存怒气冲冲的走出屋门,忙提了刀去帮他。
断山,鹿眼,匪帮。谢我存气笑了,她当初怎么单纯到会引贼入室,还是个淫贼。她进了匪帮的主室,转身摘下了南途腰上挂着的黄金牌面,朝丁芷砸了过去
“你这个臭流氓,我还让你跟我一起睡觉,你居然是个男的。”
南途想想她们二人在江州府的过去种种,不禁吐吐舌。丁芷不躲他的追打,对想要上前的帮派小弟摇了摇头,直到谢我存将一只酒碗朝他脸上砸过去的时候,丁芷终于转身躲开了。
“谢大人若是再生气,就没法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让本官帮你找人?你费尽心机杀我就是为了帮你找人?”
“大人找不到的。”
丁芷看了南途一眼,他避开了眼神。丁芷便抓住了谢我存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
“那你找我干嘛。”
谢我存跺他一脚,那人才松开了如铁钳一般的手
“你找不到,魏呈乾能找到。我要用你,去换他。”
丁芷盘踞断山已久,终于等到一个和魏呈乾有关的知府。现在魏呈乾也到了江州,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哪怕是用谢我存的命去要挟他,他也要得到师傅的下落。他转身,望着窗外天边最后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亮,对她道
“我自幼被断珠塔的主持抚养长大,师傅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哪怕是来路不明的两个浑身是伤的人,他也会像看不出他们不对劲一样收留他们。所以,所以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丁芷转身背对她,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说的断珠塔并非现在的断珠塔,主持也非现今的主持。
当时的断珠塔是座古刹,供奉着许多人的信仰,方圆十里都飘着烟火香气。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傍晚,天上下着小雨,师傅带他去给农田铺上草垫,他在路上远远看见两个人跑了过来。
师傅让他去备膳,他将茶水送到厢房时便见那两个人正对师傅说些什么。主持面上仍然带着微笑,对他们道
“阿弥陀佛。”
丁芷后来知道了,这两个人一个叫顾培,一个叫洛侑。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路上遭人追杀,眼看命就没了,好在断珠塔肯收留他们。他们离开之后的一天,江州城里传来了顾培先生的死讯,据说是在书院散播了对京城一位大官不好的话,但那时的丁芷没有想到,后来不久,便有人来庙里闹事,因为京城的人知道了他们收留过顾培。师傅也被带走,但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将丁芷托付给了附近的村民。从那之后,丁芷没在见过他。
出家人不能破杀戒,丁芷还俗了。回塔里最后待了一夜,他毅然决然上了断山。
断山匪帮,不害百姓。却只跟官府不对付,因为他们的头目在等一个人,一个跟魏呈乾有关联的知府。
他等来了谢我存。
断山帮听说新来的知府不似之前那些人,反倒是想在江州常待的样子。丁芷便给了她第一个下马威,他让手下夜夫人带几个孩子上山,并亲自藏在麻袋之中。本想见了她便杀了她,却没想到被她当成了女的。
后来他听说了她和魏呈乾的关系,心里不由得动了动,便甘心留在她身边做个女的,等待有魏呈乾消息的那一天。这段日子里,他忍受着过分修身的女装,还有谢我存和玄清明在他脸上涂脂抹粉,还有南途那些恶心的话。本来坚持不下去了,他想下手的时候,府里来了个人,丽娘。
他一直利用东临书院的人帮他发信,早就知道此女绝非善类,可以为他所用。因此有意接近她,果然听她说了许多耍谢我存的法子。只是丁芷恼怒与丽娘没有杀谢我存的意思,他只能亲自动手,扮成她的样子去怂恿停了药的顾居敬。只是没想到,一次又一次,都没能控制她。
谢我存听他说完,只觉得这人更加可怕,她道
“你说你们诽谤从未欺压百姓,是真的么?本官查阅案宗,太玄和江州地界上的案子,跟断山匪帮都脱不开干系。”
丁芷动了动,谢我存便继续道
“丁芷,你既然进了官府,有的是机会将此事告知本官,本官会替你做主,若是不信任本官,你也可以去向陈妨大人诉苦,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
“找你?你是魏呈乾的人,一个小小的知府,找你就能找到我师傅了么?”
“本官不是任何人的人!”
谢我存一掌拍在桌子上,对他怒目道
“本官只是想做一个好官,按的都是律法办事,怎么一个又一个的来告诉本官本官是什么人。你既然是江州百姓,那本官自然会拼尽全力还给你公道,但你既然不信任百官,还搅得江州鸡犬不宁,本官想帮你都下不了手。”
丁芷被她逼的坐回位置,扬起一张白净的脸,不再说话。谢我存指着江州的方向,对他道
“你说的若是真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江州府要人。你放心,来的不只是魏大人,还有段相。我不帮你,段相也会帮你。”
“不必了。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你难道要我自投罗网?你若是真心帮我,就给我你的一只耳朵,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丁芷突然站起来,朝门外喊“拿刀来。”
“你敢!”
谢我存一拳砸在丁芷鼻梁上,那人被她打的有些懵,但立马回过味来,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南途也冲了进来,一脚踹开最先跑进屋的匪帮小弟,护在谢我存身后。
“属下来迟,大人赎罪。”
“哎哟,四当家,你帮错人啦!”
小弟捂着腿跳到一边,呲牙咧嘴的朝他喊
“去你妈的。”
南途再挥刀,砍向回过味来的几个匪帮小弟。他们一拨又一拨的围上来,因为他们知道,帮主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留活口。”
丁芷冷冷开口,指了指谢我存,又看向南途的方向
“他不用,先阉后杀。”
“你这个毒妇。”
南途奋力挥刀,杀出一条血路,忙唤谢我存更上来,却见她待在原地不动,着急着听她缓缓开口,对丁芷道
“本官自你入府那日起,就把你当妹子,从未把你当仆人。”
谢我存感受到身后有股力量在将她往路上拖,她知道南途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对丁芷说了最后一句话
“断珠塔主持我会找到,但是,你该死。”
说罢,她朝外喝到:
“谢家军。”
房顶的方向传来极大的声响,谢家死士倾巢而出,亮黑色的装术背后绣着小小的茉莉,没一会儿这里便会被染成血红色。
谢我存拉着愣住的南途跑出了山寨,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二人心喜,忙沿路下山。但在山腰见到的一处山下的景色,让谢我存收敛了笑容。
“大火?大人,江州走水了。”
夜幕下的晏府,正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
第66章
大火烧断了房梁,一切都岌岌可危。天尽拂晓,下了场大雨,晏府的火终于灭了下来。谢我存不阻拦,疯了似得在灰烬中寻找,耳边是晏家主母住处的下人说的话。
晏伐檀在晏家主母那里等不到她,担心出了事,便也赶回了江州。但是当天晚上大火便烧起来。魏大人派人来看,据说是下人无意打翻了灯台,可这样的理由,又有谁会信呢。
谢我存头脑一片空白,她推开想要搀扶她的玄清明,执着的在废墟中翻找着。残存的温度将她的右手烫破,她不知痛一般在原来晏伐檀的居室处继续搬开杂碎的瓦片与木块,任由木屑滑坡她的脸,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谢我存没有哭,她神情严肃极了,没人再敢去拉开她。玄清明捂着脸,转过身去。西度帮她持着灯盏,任由她想如何便如何,他知道,她这个样子是快要崩溃了。
南途本来还会劝她等天亮让他们来寻找,但是渐渐嗓子松了松,他垂了头,抹了把眼泪,干脆也动手帮她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