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知府的那几年—— by途北囚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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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我存接过地图,忙跪地谢过皇上。
又过几日,待一切打点好之后,一艘官船滑破水面,行到一处张灯结彩的岸边,停下了。
等到官府行官按礼交代完一切事,一个带着官帽的脑袋才从顶层的船舱中钻出来,谢我存一眼就瞧见了站在岸上离船最近的那人,她忙跑过去,到了船板上,对晏伐檀伸出了手,面上的红光几乎要赶上胸前的礼花了。
晏伐檀笑着,也伸出了手接她。等她从船上跳过来,便一头钻进了许久不见的那人怀中。晏伐檀低头看她,正好有光洒落在她的面庞上,谢我存在他的视线里莞尔一笑
“晏老板,这次本官上任,可未靠任何人。”
【全文完】
江州庭院,榭水楼台中,一座小小楼阁静立此处,偶尔传出一些读书声。
谢我存儿时最后一位教书先生活到了耄耋之年,谢知府常感念儿时他所教之道,因此也请来这人教谢府独女,谢我存的宝贝疙瘩,谢春和。
老菩提捻着白花花的胡须,眉毛几乎垂在肩上,人尽终时,什么事都看得开了。他笑呵呵的看着那张白皙稚嫩的笑脸,问谢春和
“中庸之道,乃包容万物。请问小姐,若是花园中有一朵花与其他花不同,长得过于瘦小难看,那小姐会如何待它?”
“我会留着他,细心呵护他,也许他渐渐的就变好看了。”
谢春和思考许久,答道。老菩提呀一声,直呼不得了,谢家又要出一位女官了。
当天老菩提就辞了教书先生的位置,不顾谢家主君的挽留,拜别了谢府。谢春和眼巴巴的瞅着晏伐檀的脸色,适时拉着嗓子道一句
“孩儿这次真的没跟先生顶嘴。”
晏伐檀看她一眼,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头晕,他忙扶住了一旁的扶杖,微微蹙起眉头。谢春和不敢抬头,因此未察觉到他的不适,她心里盘算了半天如何在父亲开口前给自己找个还能说得过去的罪罚,刚有了头绪,晏伐檀便开口了
“小昙,去喊大人回来。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谢春和盯着小昙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委屈,她只是答了先生的一个问题,怎么就落得这样的下场。正如她不知眼前晏伐檀在强撑着站立不让她害怕一样,晏伐檀也看不出他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现今的想法。他强忍着头晕和反胃,最后吩咐她先去书房温习功课,直到那人委屈巴巴的去了,他才唤人去寻郎中玄清明。
等谢我存从衙门回来,谢春和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她想像过去那样贴住谢我存撒娇,可今日却未得到她的安慰,母亲甚至未在她身边停留一会,便急匆匆地奔向她和晏伐檀的居室,只丢给她一句“你怎么又惹到你父亲了。春和最乖了,不能气他。”这样的话,完全不听她的解释。望着谢我存也离开的背影,谢春和突觉的她没人爱了。
谢春和独自在太玄湖边走,越想越不是滋味,凭什么父亲只信那个老菩提的话而不信她。谢春和突然下定了个决心,快跑几步,去了江州的师爷府。
她习文不行,对武却独占天赋。只见谢春和踩着砖墙上突出来的砖头轻轻一翻,就到了墙的另一边。她抖落了身上的碎屑,闪身进了玄溟的书房。比她大不了多少的那人此时正襟危坐,对她的突然来访也毫不吃惊,只是静静看了一眼气头上的那人,心思便又投到了习着的书本上去了。等谢春和发泄的差不多了,这块木头便停了手里的笔刀,抬手倒了杯温水给她,道
“请用。”
谢春和纵然口渴,此时却还记得晏伐檀对她的教诲,因此也是小口小口的嘬完了那杯正好能入口的水。玄溟十分有耐心的看着她,见她的杯盏放下来,便又提起茶壶给她斟了八分。
“玄溟,我决定要走了,外面这么大,我才不要被关到水榭的楼里读什么书。我决定要去行走江湖,就像你前几日给我的书里写的那样,飞檐走壁,打抱不平。”
玄溟眼里又些忧愁,他稍稍扬起小脸
“我父亲说,再也不许把那种书给小姐看。你能还给我么?”
谢春和一副不可救药的样子,她捂着心口,学着晏伐檀生她气的样子,止住了玄溟的话头
“我说的是,我要走了,离开江州府。”
“那你要去京城?可要我给谢国公写信么?”
“我也不去京城。”
“那你去哪。”
玄溟突然意识到她说的事情非同小可,因此也皱起了眉头
“我要去一个没去过的地方,在那里过新的生活。”
“你一个人吗,还是别了吧。”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因为,你要陪我去。”
谢春和笑起来,拍了拍玄溟的肩膀
“我们走。”
谢春和见天色渐昏,大概是个离家出走的好时候。她率先飞身出了师爷府,蹲坐在墙头上还不忘催催抱着行囊的玄溟
“你快点啊,他们快发现我们了。”
玄溟正是发胖的年纪,虽是身量高,但也跟不上她轻盈的身影。他一手一个行囊,里面装的都是谢春和挑得上眼的好吃的好玩的,此时累出一身汗,却还是笨拙的追了上去。
“春和,咱们去哪啊。”
好不容易到了西河,玄溟望向在远处的景色,不由开始迟疑起来
“在那边就是断山了,听说之前那里出过匪帮,咱们还是走城门吧。”
“走城门还不如自己去告诉西捕头我们离家出走了呢。放心吧,我带着宝贝呢。什么匪帮都不用怕。”
谢春和信心十足,从兜里掏出个东西给他看
“这是什么东西,圆圆的,像个棍子。”
“这个呀,叫火统,南叔给我母亲带回来的西洋玩意,听说可厉害了,远远的站着就能将坏人干掉。”
“哇。”
玄溟眼睛亮起来,他无偿相信谢春和的一切话
“那你会用吗?”
“当然。”
谢春和心虚的安抚了他,随后便接过玄溟手里提的一个包袱,怕他害怕,便率先朝山上走去。玄溟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从谢春和手里接过包袱,快走几步,走到她的前面去
天色鸦黑,二人凭着过去的印象在山上乱走,好在谢春和手里握着十分有威力的兵器,二人走的倒也算有底气。可是山上并非平地那般寻常,多得是稀罕玩意,比如此时,一声猿啼响起,玄溟便浑身一抖
“别怕,玄溟,那只是猿在山顶叫,离我们远着呢。”
玄溟点点头
“累不累,带了两个包袱,扔一个吧。”
玄溟摇摇头,谢春和便不再强求。
等他们已经耗尽了力气,奇怪的事发生了。原先通畅的道路不知为何被树木封锁住,树影交错处透出些光来,二人听到些动静,忙蹲下身子,生怕树木那边的人会发现他们。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大,紧张的谢春和要叫出声来,忽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过啦,玄溟哑着声音道
“哥哥在呢,别害怕。”
“哥,还是你更吓人一点。”
谢春和无奈的扶住了额头,可是她又变得警惕起来,身后的火统蓄势待发,终于那朝他们走来的声音停了下来,谢春和才慢慢的松开了手。
只是那声音又再次响起,仿佛刚刚的停顿只是为了辨别方向一般,玄溟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终于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声响,随后便有人应声倒地,玄溟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他发现了那声响的来源——玄春和的火统。
“你干什么啊。”
“我不知道,它自己就打出去了。我,我要我父亲。”
谢春和捂住脸哭起来,玄溟本无怪罪之意,此时更是关心极了她的情绪,安抚一阵后,便对她道他去看看树木那边的情况,她在这等他
“哥,你小心一点啊。”
谢春和泪眼汪汪,此时什么罚不罚的都无心思去肖想了,只想快速钻到晏伐檀过去会搂着她的被窝中去
“放心吧。”
玄溟也怕的很,但他明白此时要撑起场面来,便眼睛一闭,哆嗦着双手拨开了灌木。朝昏黑处走了去
“哥,你在哪。”
谢春和试探着问出声,良久,才得到他的回话
“春和,你快过来。”
谢春和一愣,却未迟疑,翻身过去了他在的那一边。视野没了遮挡,一切开阔起来。谢春和捂着眼睛,不去看玄溟身边的那具尸体
“他没死,应该还有救,妹妹,你快把包袱给我。”
谢春和闻言,忙将带着药箱的包袱递了过去,也蹲在了他旁边
玄溟自幼喜欢医术,因此也常跟玄清明学些医道,此时处理起皮外伤也是得心应手。他惊讶于火统的威力,竟然一声便能将此人震的浑身是伤,只是他此时不能沉迷于此,便收了心思仔细的替他医治。
“这里土多,我不能替他医治身后的伤。”
“断山上应该有匪帮留下来的房子,我们带他去那。哥,你看他的打扮,应该是个上山寻药的药农,我把他打死了,我怎么能打一个药农呢。”
“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死的。我们先去找地方给他处理伤口。”
“好。”
兴许是一路吃的苦已经足够多,后来他们很顺利的在附近找到了可以容身的居室,并且附近留下的古井中仍有水源,谢春和他们带着他在此处开始疗伤。
烛火未点起来,玄溟只能借着月光给他清理伤口,谢春和望着眼前人胖乎乎的脸,心里得了些安慰。她也拧了块随身的手绢,替睡着的那人擦脸,擦到他眉头处时,谢春和果断的察觉到那人的喉咙动了动,大喜道
“哥,他没死。“
玄溟只是点点头,又不说话了。谢春和便适时闭了嘴,欣喜的用沾了水的糖果擦在他嘴唇上,用这样的方式给那虚弱的人补足水分。
二人忙了许久,终于给他包扎好了身体,谢春和几乎要累倒在地上,但她还是十分体贴的把剩下的干净的位置让给了玄溟,他却摇摇头,示意谢春和陪他一起去山上找些草药
“有些晚了,但是他的伤口有些已经溃烂了,不能等太久。”
谢春和点点头,二人牵着手,一同走出了旧居的大门。出门前,谢春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飞奔回屋给他盖上了她带着的锦裘外袍
“别让他被匪帮的人发现了。”
若是她未突然想到这一举动的话,后面的事谁也说不清了。可是她忙完此事一出们,便迎面撞见了黑压压的一片人。谢春和望着被提起来的玄溟,拔腿就跑,随后便觉一强有力的手也轻而易举的将她提了起来,扑腾几下之后,谢春和才终于大哭起来,扭头对那人道
“叔,你饶了我吧。”
西度好笑的看着嚎啕的人,那里还有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他没有说话,对面前赶来的人微微垂首
“大人,找到他们了。”
谢我存的心终于落地,她喘着气抱过谢春和,十分无奈
“儿啊,可算找到你了。”
谢春和抱紧了她,哭了半晌突然觉得不对劲,她父亲并未来找她。随后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追上来。她望向任由南途抱着的玄溟,那人一副终于解脱的样子
原来玄溟趁她翻墙的时候,写了字条给他们泄密了。
第73章
谢春和回了府,母亲却未让她去见父亲,她心里酸酸的,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子委屈。谢我存望着她故作倔强的脸,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若是平日里,晏伐檀肯定不甘心留在府里等她回来的,可此时非同往日,谢我存怕他刚有孕的身子受不住惊吓,便对他隐瞒了春和的离家出走。好在找到了这小人,谢我存虽是整日投身公务,可偶尔听晏伐檀说起春和的顽皮,她也是有些头疼。
“父亲呢,谢大人。”
谢春和眨眨眼,抱着谢我存的手臂
“喊他就是父亲,喊我就是谢大人?你父亲身上不舒服,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谢我存笑着揉揉她的发顶,谢春和最喜欢母亲的好脾气,此时自然受用。她忙点点头,教谢我存领着去了他们的居室。
谢晏居室内,只留一盏烛火。晏伐檀虽是身上隐痛不止,但还撑着力气等着谢我存回来。他半靠在软引上,白发顺着手臂自然垂下,晏伐檀在读医师留下的安胎的药方,专注到未留意有人进来了。
谢春和一把抱住晏伐檀,泪眼婆娑的唤了声“父亲”。晏伐檀惊讶的坐起来,盯着怀里的小人,直到谢我存走过来接了他手里的药方,这才问道
“她怎么了?”
“被大灰狼叼走了,刚扔在府门口。被我捡回来了。”
谢我存勉强笑笑,讲戏本一般说了谢春和离家出走的事,晏伐檀砸一下嘴,挑眉看她
“这是什么哑谜,又跟你闺女一起欺负我。”
“我们哪敢欺负主君啊。”
谢我存揉揉疲惫的额角,顺着晏伐檀让出的位置坐下去,一把揽住了那人的腰,不动声色的给他揉起来
“不说就算了。”
晏伐檀别过脸去,拍开她的手。郎中说,晏伐檀身子本就不好,能顺利生产已是幸运至极,此时又怀上第二胎,需得奇药保胎。好在谢我存做官时颇爱交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寻到了足够的奇药。只是郎中交代了,这奇药入府,会使人心神不宁,需得人时常陪伴,不然就会怒火噬心。好在除此之外,对晏伐檀的身体没有影响。
谢我存望着他生气时也会护住的腹部,心里生出些暖意,她知道晏伐檀对孩子的看重,因此也未劝他把孩子落掉。她轻轻摩挲着晏伐檀的肩膀,道
“都是些小事,已经解决了。她现在不敢告诉你,等以后她愿意开口了,再让她说吧。”
晏伐檀扭过头来,看着谢我存,轻轻叹了一声,顺势靠在了她怀里。此时,谢春和扬起了沾着鼻涕眼泪的小脸,任由谢我存用绢布给她抹掉,突然听见晏伐檀的笑声,这才发现父亲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晏伐檀轻声问她
“春和,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你们别不要我啊。”
谢春和又哭起来,原先的气氛又被哭声破坏,晏伐檀眉头又蹙起来,将怀里人交给谢我存,摆摆手
“扔回房里去。”
谢我存望着晏伐檀渐趋苍白的脸色,忙照做了,将谢春和丢给小昙后忙回到房中。果然见晏伐檀十分痛苦的蜷缩成一团,谢我存赶忙给他借力喂了些水。直到他说了无碍,谢我存的心才正式放下来了。末了,晏伐檀十分委屈的趴在谢我存怀里,任由她给他擦到眼角呛出来的眼泪
“这孩子,这么气人,也不知道像谁了。”
“你真不知道?”
晏伐檀抬起头,闷声回了她这一句。谢我存明白了他的意思,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谢春和第二日又上断山了,她挑了个日照最充足的时候,没一会儿就找到了那座小木屋。她打了些清水,推开了昨夜那扇房门。
“你醒了吗?”
谢春和见昨日的锦袍仍高高耸起,以为那人还没醒过来。蹑手蹑脚走过去,想要将带过来的补药和食物放在榻上的干净位置。
忽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些脚步声,在看面前的黑影,好像是一个人持刀的样子。谢春和自幼痴迷习武,此时自然反应极快的转身,一脚踹了过去。
一沉闷落地的声音传来,谢春和见一个披头散发的“鬼”被她踹到地上,捂着胸口上的伤挣扎着。
谢春和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撩开他的头发,果然是昨夜捡回来的那个人。
“鬼鬼祟祟的,你想做什么。”
一张及其素净的脸展现出来,那人虽是拧着眉头,却难掩他的姿色。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孱弱的美,倒在地上像一只被风吹着的翅翼薄弱的蝉。一根木杖静静躺在一边,谢春和将他们两者联系到一起,突然明白了,这个人身有残疾。
“你不是想杀我?对不住,我以为你拿的是把刀。我这就拉你起来。”
谢春和想要拉他,却被他狠狠推开。他望着一旁有些距离的手杖,谢春和将手杖拾起来还给他,他才有了反应,颤巍巍的起了身。
谢春和这才发现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却高,她在一旁伸出小手,想要护住他,可他却极稳的站直了身子,似乎在忍耐身上的不适,几乎是强撑着坐到了榻上。
“你刚才出去了,就是为了找你的手杖?”
那人确实有些跛,似乎并非昨夜受的伤。谢春和同他讲话,那人也不回应,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怎么不理人呢?”
谢春和不解,却十分恰当的注意到那人仍捂住胸口的手,他的手几乎没有血色,皮肤也是,被光照过来几乎透明了。她走过去,从带来的包袱中翻出玄溟昨夜留下的药瓶,还有些她练武时用到的金创药
“昨夜是我带你来到这里的,你不用怕我。这药昨夜救了你的命,你的伤离不了它,还是再上些药吧。”
那人警惕的转过头来,随即紧紧的裹住了沾着血色的中衣。谢春和好笑的辩解道
“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受伤了吧,我可不会占你的便宜,你若不信我,自己上药就是了。”
他仍然是盯紧了她,似乎在上下打量。谢春和教他盯的急了,也不服输,随后盯回去,顺便翻了个白眼。
“不上就不上,我走了。”
这时,那人却做出了个让谢春和意想不到的举动,只见他款款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脱下了中衣,一片白花花惹得谢春和捂住了眼睛。但她还是留了一丝空隙来观察那人的举动
“你这是什么意思?肯让我上药了?”
他点点头,视线却低下去,浑身气焰也不在那样张牙舞爪。谢春和硬着头皮走上去,揭开一瓶伤药。那人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划过他的肌肤,不禁打了个寒颤,却依然不敢看她的脸。
“疼就说…算了,疼你就忍着吧,谁让你不说话。”
谢春和给自己壮着胆子,手脚却麻利极了。武场上练功也会互相上药的,只是她未给男子上过罢了,但大概流程却差不多,因此谢春和还能留出些功夫同他对话
“你叫什么啊,虽然说英雄不留名,可呈英雄的又不是你,你只是一个被救的人罢了,这也不愿意说你的名字吗?”
那人沉默着,突然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不能说话。可谢春和却没想到这一点,自顾自的上着药
“那我总得叫你个名号吧,哎,你别乱动。我近日刚学了首诗,‘翠竹郁郁,君子生兮;兰草蔚蔚,君子存兮’。要不,我就叫你翠兰吧。”
谢春和不顾那人突然开始的挣扎,使了些力气按住他
“翠兰,你的伤口都要裂开了,别乱动啊。”
翠兰不动了,因为他确实能感觉到从后背传来的切肤之痛。他叹了口气,任由谢春和给他披上干净的衣服
“我叫玄春和,你若有事,尽管到江州师爷府找我。”
谢春和笑眯眯的,给他递了盏水,那人该是渴极了,狼吞虎咽般将水喝完。谢春和又将随身的包袱展开,食物衣物应有尽有,皆是她带给他用的。
“你快吃吧,本来想早些来的,但是我溜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些够你用几天的了,房外有打水的井,算了,还是我给你打一些,我待会得回去,等得空再来看你。”
意料之外的,那人点了点头,谢春和在他身上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大的满足感,这个人心甘情愿的顶着她取给他的名字,穿的也是她挑给他的衣服,或许,谢春和趁他不注意,摸了摸他的头发,或许有这么一天,他会愿意让她给他扎小辫。
谢春和很喜欢打扮别人。
等日头朝西,谢春和才想起来母亲今日会亲自为她择选良师,匆匆别过冷淡的翠兰,她使出些偷学来的轻功下山了。
等到下了山,谢春和才傻眼了,府里哪有什么新的先生,只有西度和母亲并肩而立
“师傅已经是择好了,只是这次比较特殊,西度,你告诉她。”
“是,大人。”
西捕头明白谢我存的良苦用心,若是她来讲给她他们的安排,那若是谢春和稍一撒娇,谢我存也会心软。因此,西度直白道
“春和,上次的那位老先生走前托人给大人捎了话。”
“我知道,是说我不是块学习的料,对不对?”
“不许插话。”
谢我存开口,谢春和忙收了声音,睁着那双圆杏眼看向西度
“恰恰相反,那位先生说春和是块好料子,需得顺势而行。”
“什么是顺势而为?”
谢春和忍不住开口,突然意识到刚刚对母亲的保证,又哎呀一声朝她怀里钻了钻,以示求和
“就是要让你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的长处,他说你心地极为善良,走什么路都走不歪。”
“善良就够了吗?”
“不是还有你的长处吗?长处加上善良,你就可以成为任何你想成为人。”
谢我存摇摇头,对她继续道
“但是为娘觉得你眼界还不够,须得上外面去历练一番,可你年纪还这样小,为娘和你父亲都放心不下。”
“去远处吗?母亲要送我去京城读书?”
“不是读书,西度。”
西度继续开口,认真对谢春和说
“春和喜欢练武吗?”
“喜欢!”
谢春和反应过来,极兴奋的欢呼一声
“母亲可是要送我去学武。”
“是。柳漪说白副将近日在招收弟子,我想送你去试试。”
“白副将。”
谢春和激动的捂住了嘴,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
“他随他母亲在塞外长大,这么小的年纪就继承了他母亲的衣钵。封将军也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这次收弟子,并非广而招之,而是会在众多来者中挑选出一位佼佼者,才能做他的弟子。”
谢我存解释道,可谢春和这丫头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谢我存好笑的掐了掐她的圆脸
“你现在的水平可能还入不了白副将的眼呢,所以,为娘想送你去练武,好能让白将军留意你。”
“好。”
幸福来的太突然,谢春和一把抱住母亲,好像已经入选了一般。这时,却感觉母亲轻轻拂过她的发顶,下定决心般开口告知她
“可是若是入选了,你就要随军走了。”
“母亲,没关系,若是能选上,孩儿怎样的苦都能吃。”
谢我存对上谢春和坚定的眼神,略微怔了怔,她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脸,道了声好。
随后谢春和兴高采烈的跑开,谢我存盯着她的背影,突然对西度道
“我当时想做官,也是这个年纪。”
西度没说话,不由看向她的官帽。这身官袍穿在身上已有七年之久,虽是稍显陈旧,却被小心保存的十分妥当。
此时的官站在眼前一如当年他护送她一路向南,来到江州。眼里的光芒分毫不减,身上的气场却越发利落。
这么多年来,西度能理解她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可她挑担子的肩膀却越来越有力。西度开口唤了声大人,谢我存收回望着女儿的眼神,转身看向他
鹅腮粉黛,一如当年佛塔古刹惊鸿一瞥的模样。西度惊愕,这人原来这么些年从来都未变过。
谢我存见他不说话,反问他
“西度,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只记得,求遍了天上各路神仙。”
“哦?”
“求他们派个人来塔顶救我出火海。”
二人相视一笑,正所谓过往云烟,当时天大的事,此时终于都成了闲时谈资了。
谢春和去的武院距离距离断山不远,这天,终于教她找了空当,直接上了山。
因着已经来找过几次翠兰,因此这趟她也是轻车熟路的进了那间旧居的院落。谢春和越来越喜欢来找他,她总是能对他说许多的话,他从来都不反驳她,只是面色深沉如水,偶尔会做出个捂住耳朵的举动,只是他身体虚弱,只能教谢春和拿开他的手。
这个丫头,属实可恶。他时常想,可却不得不承认,她是他这段负伤的日子里唯一的安慰。
谢春和偶尔会给他讲些江州的事,当然不会将家底尽数交代,只是她偶尔会提到谢大人的事情。谢春和发现翠兰十分喜欢听有关她母亲的事,反倒是对她在武院练武拜师白副将的事情丝毫没有热情。
“你想不想再听听谢大人的事情?”
罕见的,那人眼里放出了光。翠兰已经修养的能活动自如,此时竟走到她身边坐下了,虽是不能发出声音,谢春和却读懂了他的迫切之情。
只是翠兰并未得到他想要的回应,因为此时谢春和脑子里警铃大响,她突然跳起来,吓了他一大跳
“你死了这条心吧,谢大人已经成亲了。”
翠兰无奈的笑笑,脾气极好的从怀中掏出个东西,递给谢春和看
“《春色摇摇》?我知道这本书,好像是写谢大人做官的事的,莫非你是慕名而来,找谢大人的。”
数日以来,他的脸上终于绽放了欣慰的笑容,他点点头,那人终于开始关心他的事了
谢春和咂舌,这人既然是母亲的仰慕者,那他也许知道自己和谢大人的关系之后,会原谅她用火统打伤他。
“那什么,翠兰,我认识谢大人。你若是想见见谢大人,我可以帮你引荐她。”
男人突然没了动情,反而又开始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我没骗你,你跟着我去,我一定让你见到谢大人。”
男人开始笑起来,他笑的很好看,眉眼弯起来尽显温柔。可当时的谢春和不具备欣赏美人的能力,她只当对方有意对她挑衅,因此十分果断的拉住他的手
“你跟我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她。”
谢春和有时会很绝,晏伐檀有时会很头疼她的执着,谢我存却觉得女儿这样还挺好的,就是偶尔显得有点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