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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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皇太后抬爱。”
谢知秋抬眸。
“皇太后此言,是愿意换个方?式谈了?吗?”
“……我还有的选吗。”
李太后语气颇有些无奈。
但?她又奇怪地道:“不?过,军火这?等重要的技术,你们?真的放任其外传,让它掌握在其他人手中?”
谢知秋回答:“这?也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我与他人有过约定,要令这?门学说发扬光大。
“除此之?外,我也认为普及此术,优势更大于?弊端。
“李太后既然先前特意送了?‘突火.枪’到义军那里,想来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
“在北地,这?些知识人人得以学习,无论男女老幼,即便是五岁孩童,也能做出几个技巧机关,至于?足以延续军火研制的墨家弟子,更不?下?百人。
“以谢某浅见,原石多,方?能得翡翠,唯有给予此学说足够高的地位,形成大势,方?能激励世人普遍学习,方?能始终快速发展,且不?至于?因为一人、一门而中断。
“封锁此学,固能得一时优势,却失之?长远。”
“……人人得以学习,无论男女老幼。”
李太后重复她的话,眼神锐利。
“敢在我一个太后面前说这?样的话,你好?大的胆。不?过,大多数人都会遵循旧制,在约定俗成的范围内向上攀援,欲争人上人,像你这?样思维迥异、意图彻底倾覆的人,倒是少见。”
谢知秋垂眸道:“对一些人而言,纵然世道给人分高低贵贱,但?只要努力,仍有一线希望,才会试着向上攀援、当人上人。
“但?对另一部分人而言,无论如何努力,都希望渺茫,甚至会成为那些‘人上人’攀援后的奖品,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渴望公正。
“既然别无他法,那么唯有另寻出路,彻底背离旧制。”
“有点意思。”
李太后不?由侧目。
“可惜在我看来,就算我这?次放你回去?,你命也不?长了?。”
谢知秋静静地望过去?,静等下?文。
李太后笑了?笑,抬手命人取来东西,然后交给谢知秋。
谢知秋打开一看,发现是方?国朝廷给辛国的信函。
李太后说:“你在梁城放了?方?国皇帝一马,没?有攻城,可方?国皇帝却想要你死,甚至特意将你的身份递给我,希望借我之?手除掉你。
“你围了?梁城,却没?有让义军取朝廷而代之?,想必也是有什?么顾虑。而方?国朝廷,更没?有想象中那么信任你。
“一旦我同意停战,辛国对方?国的威胁就解除了?,你就是方?国皇帝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
“方?国军力或许不?如你,但?在这?种不?搏一搏就会被人取而代之?的关头,方?国皇帝无论如何也会死命一战。
“我不?知道你先前是用了?手法,让方?国朝廷没?有接受我们?这?边合作的提议,但?到了?那种境地,他们?又会怎么选呢?”
谢知秋看了?信,没?什?么太大反应,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须臾,她道:“我不?认为朝廷对我的威胁很?大,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之?前的确说服了?赵泽,但?他未尝没?有后面想明?白了?改变主?意的可能,你们?要是真的联手,对我来说也很?麻烦。”
谢知秋顿了?顿,说:“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
李太后饶有兴致:“你要对朝廷下?手?”
谢知秋摇头:“我们?这?边有问题,但?你们?也不?是全无破绽。据我所知,皇太后您与辛国宗室不?合,若是皇太后您最终还是决定拉拢赵泽,那我只能去?接触辛国的宗室,让辛国也动荡不?堪,缓解我方?的压力。”
李太后面色一变,没?想到谢知秋一下?子就把问题甩回了?她头上。
但?是,谢知秋又继续往下?说:“不?过,我方?这?回出使辛国,为的是长久安宁。好?的谈判应当是彼此双赢,若只有我方?得利,也难怪皇太后您会心有不?满,这?样结下?仇,只怕日后还会有后患,也非我方?所愿。
“因此,不?如我们?再作一个交易。
“据我所知,当初频繁骚扰方?国边境的其实是辛国宗室,若按皇太后您本身的意愿,是不?会在此时南下?的,现在反而是您被迫和谈,多少有点赶鸭子上架。若是两厢比较,比起辛国宗室,我还是更愿意与皇太后您合作。
“若是您愿意答应,义军之?后会以方?国的名义,赠予辛国皇室一定数额的布匹——布匹在义军之?地并不?难得,但?如此一来您就可以宣称,十二州不?是战败而失,而是与方?国交易卖掉的,维护皇室的威严。
“另外,义军可以帮助您压制辛国宗室,如果您想亲自动手,也可以提供给您一些火器——规格不?会超过义军的武器,不?过足以让您解决宗室的麻烦。
“互利共赢,对我们?都有好?处,您意下?如何?”
李太后的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似有所思。
这日, 李太?后?与谢知秋聊到深夜。
两?人之间难免有拉锯,有来有往,但最终还?是勉强在平衡中达成了?共识。
谢知秋将要离去?时, 李太?后?又叫住她。
此时, 李太?后?看她的眼?神,已带上了?欣赏之意。
“谢知秋, 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我在辛国的女性中也算是强势好胜的, 不客气地说, 我一向认为自己颇为特别。”
“不过,你,一个从方国来的姑娘, 在倔强上居然不逊于我, 而且你的确聪慧能干、与众不同。”
她停顿了?一下,道:“在辛国皇太?后?的立场上,我十分不希望方国有你这种人。不过, 只从个人喜好来说,我倒是有点喜欢你。
“要是你回到方国,没有斗过方国皇帝, 不妨过来投奔我。”
这句话说完,李太?后?自己就?笑了?,又说:“不过我答应你的条件, 就?是将注压在你头上了?,还?是希望你前程似锦吧。”
谢知秋闻言回头, 对李太?后?作了?一揖:“承蒙皇太?后?厚爱。”
谢知秋垂眸, 又言:“既然如此, 皇太?后?若是见过我妹妹知满、义军的女将姜凌,或许也会喜欢她们, 还?有我的弟子雀儿,她虽还?有些懵懂,却一直在刻苦学?习,将来必有破茧而出的一天。
“她们没有我这样的名气,是与时运有关,并非人人都?有我这样的机会,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获得崭露头角的契机。
“不过在未来,皇太?后?或许会听见更多女子的名字。”
李太?后?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撑着头笑道:“你回到方国,好像打算做些什么的样子。既然这样,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究竟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她顿了?顿,道:“愿你一路顺风,前途无量。”
谢知秋行礼,一本正?经地道了?谢。
如此,谢知秋又在上京留了?几日,待敲定了?与辛国停战的种种细节后?,方才带着可谓收获满满的盟约之书?,踏上回国之旅。
两?国停战,谢知秋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收回十二州的消息,不等使者队伍回到梁城,已然伴随着三月略带暖意的春风,传遍了?大江南北。
使者的队伍才刚到梁城郊外,竟已遇到了?专程过来迎接的百姓。
欢欣鼓舞的百姓涌在道路两?岸,对着谢知秋的马车抛洒鲜花水果。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群中开始有人高呼谢知秋的名字,还?有人出声大喊:“梁城谢女,无去?异乡,留相天子,活我百姓!”
这句话似乎引发了?某些功名,引得人接二连三喊起来,最终会成声潮,呼声震天——
“梁城谢女,无去?异乡,留相天子,活我百姓!”
“梁城谢女,无去?异乡,留相天子,活我百姓!”
人群竟然跟着谢知秋的车辆,一路高喊,一路相随,从郊外,一路跟入了?梁城。
城中高呼之声甚响。
若要问世?上谁听到这个喊声最焦虑,非赵泽莫属。
十二州顺利收回了?是好事,而谢知秋从辛国平安归来……他?虽接纳了?史守成建议,一度给辛国寄信、想借辛国之手除谢知秋,可得知这个消息,不知为何,他?心情纠结之中,竟又隐隐松了?口气。
——然而,义军统帅依旧围着梁城。
非但如此,谢知秋此次回梁城,极有可能会带回更多义军军队和将领。
十二州已平,她和辛国说了?和,义军不用与辛国再打,可以全心全意来对付朝廷军!
谢知秋在民间的声望又如此之高,前方的道路可谓畅通无阻,她就?算真的用义军夺取了?朝政,只怕舆论也不会对她过于苛责。
就?连过去?对谢知秋反对最大的朝堂,由于收回十二州这事实?在占全大义,也有松动的迹象,至少绝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报以反对。
赵泽思及此处,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前额一阵一阵地作痛。
要下决心了?……他?真的必须要下决心了?。
赵泽低下头,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前途一片渺茫。
他?明明贵为天子,竟早已把握不住江山这艘巨船的舵盘,甚至觉得自己已如俎上鱼肉,随时要任人宰割。
“好厉害,大家都?在喊姐姐的名字!”
另一边,知满与雀儿跟谢知秋同乘一车,谢知秋安静看书?的时候,她们两?个偷偷撩起车帘一角,兴奋地往外看。
雀儿兴奋地来拉谢知秋的袖子,道:“小……咳咳,大人,好多人在喊希望你留在梁城、继续当宰相啊!太?好了?,小姐,你当年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吧?”
谢知秋闻言,一顿,没有在这个时候去?纠正?雀儿颠三倒四的称呼,下意识地想伸手摸她头,但雀儿也长得高了?,她便又收了?手。
谢知秋顺着两?人撩起的车帘,往外瞥了?一眼?。
众人已入梁城。
这条从城内连通城郊的路,谢知秋犹记,她当年也坐在马车中走过。
那时祖母逼她成亲,给她塞了?块姻缘石,让她去?月老?祠参拜。
如今,还?是同一条路上,却是百姓们夹道相迎,求她再入庙堂、留相天子。
一时间,忽然有些感慨。
谢知秋忽然想到,她说服李太?后?那一晚,宋问之带着其他?人从密道里出来,对她竟然真能从李太?后?手中脱身十分震惊。
宋问之问她:“孤身一人去?面对李太?后?,你一点都?不怕的吗?”
谢知秋如实?回答:“怕。”
“那你为何……?”
谢知秋深深看了?他?一眼?。
要是因为害怕就?止步,她今日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宋问之似乎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某种讯息,又问:“凡事没有绝对,若是你真的棋差一招,死?了?怎么办?”
很难得的,谢知秋对他?笑了?一下。
她走过的不少路,都?是在悬崖边缘旋转,随时有可能会死?。
但是比起让她安分守己地度过此生?,她宁愿波澜壮阔地去?涉险、去?按自己意愿活一次。
谢知秋回答他?:“那我这一生?,也算跌宕起伏、活得不错。我若死?在这里,必当名垂千古,今后?青史之上,又不得不留我一笔。”
“周大人你也这么觉得?”
“那谢大人在出使前就被授了同平章事?一职, 如今又立下了收回十二州的大功,她在民间声望如此之高,总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她降职……不但不能降职, 还得继续捧着她、给她封赏呢。当下在朝中, 她简直是圣人一样的人物,她说一, 没人敢接个二。”
“我觉得没人敢反驳, 倒不是她声望高的缘故, 当年萧斩石民间威望何等之高,还不是直接下狱,差点就没命了?现在没人敢动谢知秋, 主要?是城外那些义军还推着炮拿着枪围在墙边守着呢……”
“确实, 连皇上都只能对她笑脸相迎,一直没敢出面说什么。皇上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脸看起来都要?笑僵了。”
“不过, 谢大人围了梁城,既不撤兵,也没有真的攻城, 还一本正?经地当起宰相来了,她到?底在想什么?”
“可能还没想好吧。义军里的将领都对她唯命是从,不像有人能越到?她之上, 但女帝像这样改朝换代,过去未曾有过先例, 谢知秋许是拿不准自己能不能坐稳江山, 还有犹豫。”
“谢知秋看上去像是会?顾忌有没有先例的人吗?”
“这……”
“谢大人那里的想法不好说, 但我觉得这种僵持的状态,皇上迟早会?忍不下去, 接下来必有一场此死彼亡的大动荡。”
“咳,那你们觉得,谁……?”
“不好说不好说。谢大人义军是强悍,但禁军素来是精英中的精英,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打?败。”
“可禁军也有问题啊,那日谢知秋回梁城,连禁军都有人跑去欢迎了,我还见过禁军士兵跑去城外与义军称兄道?弟,实在……”
一处宅邸中,几个朝中重臣门窗紧闭,私底下议论了一番各自对朝中局势的不安。
然而商讨半日,大家只都同意当下的局势扑朔迷离,前途难料。
最终,一名官员叹了口气,总结道?:“当下还是不要?掺和这一团乱麻了,静观其变为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朝堂上,谢知秋头戴貂蝉冠、身着大紫官服,手执笏板,站在百官最首。
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官员人人向往的宰相之位,所谓的位极人臣,正?是如此。
但谢知秋站在这个位置上,给其他人的感觉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谢知秋道?:“当年本官还任国子监祭酒之时,在朝中负责工技营造之义学改制,时隔五年归来,本官竟发现这一改革一点进展都没有,实在令人遗憾。
“万幸本官在北地之时,自行?摸索出了一套教育选拔体系,且效果甚好,这回能取回十二州,也有赖于这一体系与体系中的工匠们。
“本官以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将这一体系全国推广。
“明年开始,除了建造教授工技之学的义学之外,本官还打?算试加一轮考试内容包括工技之学的新?科举,广征天?下之英才,人人皆可参考,并且与旧科举错开一年,双线并行?。
“不知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朝堂之上,百官垂头,鸦雀无声。
祝维平适时地站出来,说:“皇上,臣同意谢大人的想法。”
祝维平开腔后,有几个开始支持谢知秋的官员陆续站出来,皆表示谢大人的提议甚好。
谢知秋笑而颔首道?:“看来诸位大人都没有什么意见,那么皇上意下如何?”
赵泽:“……”
赵泽看谢知秋这个架势,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点头傀儡,可是谢知秋归城后,义军已?经不只安于留在城外,有相当一批人跟着她进了城,他现在受到?的威胁比过去更?大了。
不但如此,义军不少将领都退辛有功,在谢知秋打?着“论功行?赏”的旗号下,他们堂而皇之地站在了朝堂上。
更?不要?说,朝堂中以祝维平为首的一批官员,似乎也倒向了谢知秋,明面上都有这么多,私底下或者摇摆不定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赵泽光是一想就觉得恐怖非常。
这根本不是他同不同意的问题,相反,他虽是皇帝,可反驳谢知秋,反而不得不掂量一下后果。
赵泽迫于压力,只得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唇:“那就试试吧。”
谢知秋笑道?:“多谢皇上信任。”
赵泽:“……”
既然这件事?就算定了,那么由哪位官员负责,也要?提上议程。
谢知秋道?:“待今后义学与新?科举完善,自能从天?下人中善于工技的人才,但当下人手不足,臣以为不妨沿用当初为义军效力的人选。
“他们在退辛之战中有功,本就应当封官受伤,且对体系熟悉,是当下少有的经验丰富之人,他们与北地之人已?经有了信赖关系,要?调动过去北地的工匠也方便。
“臣总共有四个人可以举荐——
“过去在工部任职过的官员叶青、萧将军次子萧寻初、臣妹谢知满,还有这些年为义军工坊效力颇多的管事?燕玉姑娘。”
燕子这些年一直为义军效命,燕子本是她自己的小名,又是她自己在离开月县时选择了舍弃旧姓,以前也就算了,后来正?儿八经要?在北地谋职了才发现这个名字会?让想喊姓氏的人没法称呼她。
于是她自己认了“燕”姓,又自己起了名字叫“燕玉”,也算有了大名,亲近的人还是喊她燕子或者燕姐,正?经一些的场合便唤“燕姑娘”。
谢知秋道?:“若沿用旧职,叶青技术精湛,又善于育教之事?,弟子众多,可承接义学教学之务。
“萧寻初以钻研开发军火为主,可为军中献力。
“燕玉姑娘致力于实业,在管理工坊与工匠上甚有经验。
“至于舍妹谢知满,她理论与实践皆长,实绩亦多,在云城时,她就多次负责修订义学所用之教材以及城中弟子的考核选拔。
“臣以为,第一次新?科举的主考官,不如就由她来担任。”
这安排虽由谢知秋在朝堂上提出,但实际上当初在云城负责这一块的人,私下已?经一起讨论商量好了,并分配好了各自的工作,并不真是此时才开始商量。
知满在云城时,已?是墨家弟子中十分有威望的人物。
而且接下来若再?收新?弟子,也属于是她下一辈的人了,由知满来当考官正?合适。
这既然是谢知秋亲口说的安排,而且其他朝中官员基本对墨家术没有丝毫了解,根本插不上话,这桩事?当然轻而易举就算定了。
新?科举的考题由知满来出,而其他一众事?宜,则交由礼部负责。
礼部官员第一次主持这样的科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很多地方很迷茫。
礼部侍郎考虑了半天?,还是在这种诡异的朝堂氛围中硬着头皮开了口,道?:“虽说当下人手缺乏,可考生皆是男子,同平章事?大人之妹若是担任此职,待放榜后,考官与考生难免会?有请教、道?谢之类的来往,这会?不会?……”
礼部侍郎很小心?,这话实际并没有想要?冒犯谢知秋的意思,只是想要?弄清楚细节,免得之后出错。
可是他此话一出,谢知秋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谢知秋这个人给其他人压迫感很强,以前尚且如此,如今她在朝中说一不二,这样盯着别人不说话,就更?吓人了。
这时,旁边的祝维平轻咳一声,又开始友好地替谢知秋解释。
他循循善诱道?:“侍郎大人,新?科举是同平章事?大人在云城已?然摸索成熟的政策,在云城时,修习工技之术的弟子就是男女皆有,现在本来人才就不足,若是只限于男子,就少了一半劳力。
“而且,同平章事?大人刚才说的是‘广征天?下之英才,人人皆可参考’。”
祝维平语气放缓了一些,说:“侍郎大人直接认为这句话是只限男子考试,岂不是默认没将同平章事?大人这样的女子放在这个‘人’字里吗?这可是平白?无故让我国少了一半人口啊,下回莫要?这样说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这日退朝时, 谢知秋平静地离开了紫宸殿,礼部侍郎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等回过神来, 后背已然出了一层细汗, 连官服都被浸湿了。
等礼部侍郎摇晃着?脚步颤颤巍巍地离开,赵泽胸口郁气难疏, 一抬手就砸了个杯子?。
史守成从朝堂绕来垂拱殿面圣之时, 正好就听到刺耳的瓷裂之声?, 惊得他一跳,一时不敢入内,只在门?外站立行礼。
赵泽现?在也就能?和史守成说说话了, 看到他, 就迫不及待地宣泄情绪道:“真?是?反了他们了!还有没有人把朕放在眼里?!今日朝堂上那么多事,有哪怕一件是?真?在征求朕的意见吗?!朕就是?个摆设!连花盆说话搞不好都比朕管用!”
“皇上……皇上息怒!”
这个时候,史守成其实亦惴惴不安。
整个朝堂, 只有他和赵泽的处境最岌岌可危。
赵泽和现?在的谢知秋,已经完全不是?君臣关系了。
谢知秋明面上尊他为君,实际上却我行我素, 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根本无需……也不打算经过他的同意。
哪怕谢知秋还与赵泽君臣相称,可只要?义?军的军队还在梁城外守着?, 她在事实上,就是?另外一个君王!
赵泽自不必说, 而史守成当年实实在在得罪过谢知秋, 他们都没有任何退路。
这时, 赵泽道:“史爱卿,谢知秋再怎么能?干, 终究是?个女子?,如今更欲以下犯上、一手遮天,满朝文武,难道连一个敢于说出实情的直臣都没有?!”
史守成有苦难言。
其实以前是?有的,齐慕先当权时期,他自己自认就是?这种直臣。
不过他自己直言上谏弹劾别人可以,一旦有人弹劾他,他就暴跳如雷、浑身难受。
任同平章事这几年,他就把那些口没遮拦的人断断续续都赶走?了。
眼下朝中?,还真?就大半都是?审时度势、明哲保身之人,别说谢知秋是?个女人,就算谢知秋是?个妖怪,他们可能?都要?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自己的人里,倒还有一个以“棒槌”著称的严仲。
他也试探过严仲,想激发?严仲的怒意,让他在朝堂上对谢知秋发?飙,下一下谢知秋的锐气。
谁知严仲比那帮墙头草还没用。
他一提谢知秋要?举行新科举,严仲果然立即怒气冲冲、大为不满。
但他却道:“就是?啊,科举制度岂能?儿戏!关于这个改革,谢大人在朝堂上也讲得太不清楚了!竟然只定了一个主考官!那报名时间、文工科目比例,还有考试的书目范围呢?
“现?在这样让家里的小孩怎么复习啊!
“而且现?在进度这么慢,万一明年考不了延期了怎么办?
“不行,参知政事大人您说得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这就上谢府去催催她。”
史守成:“……?”
想到这里,史守成不免头疼。
他本以为谢知秋身为女子?,如此逾矩行权臣之事,必定引发?不满无数。
可没想到,她竟真?有通天的本事,连十二州都能?弄回来,一下成了国之功臣,连严仲那种老顽固都没法说出什?么不好来。
然而,旁人可以妥协,他却不行。
史守成思虑良久,一咬牙,终于开口:“皇上,朝中?多是?胆怯忘忠之辈,指望不上,但皇上放心,老臣无论何时都对皇上忠心耿耿,哪怕那妖女横兵城外,老臣也绝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贪生怕死!”
赵泽苦笑。
他说:“可义?军的兵力已胜于朕,谢知秋在民间又极得人望,朕如今还能?做什?么呢?”
史守成一顿。
很显然,虽然皇上此时才问他,但这个问题,他私下已经考虑好久了。
他上前一步,郑重道:“皇上,到了这个地步,您已经不能?再手软了。再放任谢知秋下去,便是?一错再错!”
赵泽一愣。
史守成压低声?音,给赵泽出谋划策。
另一边。
谢知秋处理完当天的公务,想了想,从一个箱子?中?取出一封密信,打开,又读了一遍。
这正是?方国朝廷秘密寄给辛国皇太后,告知辛国她与义?军的关系,暗示辛国杀她的密信。
在她离开辛国前,李贞儿又笑眯眯地将这封信赠给她,说是?礼物。
李太后笑言道:“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既然在你身上押了注,能?帮你的地方总要?帮你。
“你手上虽有军队,但还师出无名吧?有了此信,做事想来会方便很多。”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这也算是?个提醒。我听说你与方国皇帝有些交情,当年感情也不错。不过,利益当前,友情可不太靠得住。
“当你还在心慈手软的时候,对方却未必如此。”
谢知秋凝视着?信纸。
宫廷密信材质特殊,类似于圣旨,不可能?仿冒。
而且上面,是?赵泽的笔迹,盖着?赵泽的印章,她与赵泽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君臣,不会认错。
谢知秋不由?想起承天皇太后当时之言——
“——你在梁城放了方国皇帝一马,没有攻城,可方国皇帝却想要?你死。”
“——方国军力或许不如你,但在这种不搏一搏就会被人取而代之的关头,方国皇帝无论如何也会死命一战。”
赵泽已经动过一次杀她的心思,这就意味着?,他很可能?会动第二次。
谢知秋早已不掩饰她对政治的野心,她与赵泽之间注定已是?针锋麦芒、你死我活的关系,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人人都能?感受到,朝堂上每日都弥漫了低气压。
一山不容二虎,一场两?人间撕破脸的最终搏杀,只是?时间问题。
谢知秋每天都在算——
今天赵泽还能?忍吗?
会是?今晚吗?还是?明日?
他会以什?么形式出手,她这边又该如何应对呢?
正当此刻,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雀儿走?进屋来。
“大人,果然不出您所料!”
雀儿走?到谢知秋身边,对着?她的耳朵嘀嘀咕咕起来:“宫内的人传来消息说……”
谢知秋一顿。
她知道,时候到了。
宁德八年。
后世?史料记载, 方朝第十?二位皇帝方恒宗赵泽,于?此年五月中旬起,目睛昏黄、日?益消瘦, 时?而惊悸盗汗, 屡传太医。
半月之后,病情恶化, 卧床不起, 朝中事务交由大臣管理, 朝中谣言四起。
又?过月余,恒宗称自己?恐不久于?人世?,夜命重臣入宫, 交代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