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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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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一般人失足从?高处跌落,好歹会下意识地?发出惊呼, 可今日这一点也很?诡异,少爷摔下去时闷声不响,既无呼救, 也无惊声,像整个人失去意识一般。
五谷自然立即下来救人, 倒不想, 少爷外表看起来并无大碍, 却整个人气质大变!
此刻,少爷这眼神, 该如何形容?竟似千里冰霜、冷剑出鞘,凛冽寒意之中夹带些?许高深莫测的智慧,令人一见?,便感心惊。
五谷整个人凝在原地?。
少爷以前……是这种气质的吗?
而且,少爷以前……有这么英俊吗?
难道说,这就是老爷常说的,男人身上必须带点血,才能有气势?
五谷一时被这目光震慑,竟难移寸步。
这时,少爷似是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那寒霜般的冷目一侧,向他瞥来。
五谷浑身一凛,竟不自觉站直三分。
他此刻才反应过来少爷受了伤,忙冲过去:“少爷,你没事?吧?你刚才是头先着地?的吗?怎么满脸都是血?
“走,我先扶少爷回屋,上了药再说……幸好,这回上山之前,我正好在地?上捡到了一瓶别人不要的陈年旧月金疮药,一道顺来了,没想到真用得上!”
这山坡严格来说不算很?高,但也不低,摔不死人,但伤筋动骨大有可能。
五谷见?少爷头上有一处显伤,便想尽快为他治疗。
少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不知是不是五谷的错觉,他总觉得少爷今日的目光不光冷飕飕,似还有些?疑惑。
须臾,少爷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示意他带路。
五谷连忙扶住比平时话少的少爷,两人一瘸一拐地?上了山路。
待回到草庐,五谷立即去取金疮药。
而“少爷”则在屋中坐下,那双幽深的眼眸四处观察着,像在探究什么。
屋子?不大。
少爷离家后,因为收入来源极少,室内几乎没什么东西?,仅有些?石头木料工具之类,显得很?空旷。
不过,这么一贫如洗的屋子?里,倒也有点装饰物——
屋室的墙上,墙上挂了一幅少爷亲手写?的、方国才女谢知秋所作?的《秋夜思》。
今日,少爷一进屋,就瞧见?了这幅字。
他似是微微一怔,盯着那幅字看了片刻。
五谷未觉有异,心说少爷多半是撞了脑袋还没恢复过来,没有放在心上,自顾自去找金疮药。
金疮药是他刚从?山下带上来的,并不难找。
五谷本欲立刻给少爷上药止血,谁知一开小瓷瓶,他倒先愣了——
“怪了,这药怎么和平时见?到的不大一样,这怎么用来着……”
只见?瓶中之药,质地?和气味都和寻常常见?的金疮药有微妙的区别,是五谷从?没见?过的。
五谷拿着瓷瓶僵住,弄不懂情?况的药,他哪里敢拿给少爷用。
这时,“少爷”视线余光察觉他的窘迫。
少爷没说话,只是瞥见?五谷打开的那个包袱里还有一张处方纸,便伸手拿过来,快速读了一遍。
然后,“他”对五谷伸手,道:“药给我,我看看。”
五谷忙不迭将药递过去。
“少爷”将这金疮药放到鼻前轻嗅,嗅完,“他”再看五谷的眼神,就怪了很?多。
“怎、怎么了?”
五谷顿感不安。
少爷问他:“你刚才说,这药是你在路上捡的?”
“对啊。”
五谷信誓旦旦。
“我从?一个坑里挖出来的,好不容易才擦干净。其实用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好,但少爷咱们现在囊中羞涩,有什么就用什么吧,别挑了。”
谁料少爷瞥着他,问:“……从?坑里挖出来的金疮药,旁边还正好放着处方?”
五谷:“……”
五谷:“可能是凑巧吧,比如说哪个倒霉蛋刚从?药铺里开完药出来,手一抖就掉了,想想药上带了泥,也不值几个钱,就干脆算了。”
“少爷”淡淡道:“是吗?不过从?处方来看,此药之中含有龙骨,那是指甲盖大小便价值连城的罕见?药材,唯有名贵的上品金疮药中才会用到。
“而寻常百姓常用的止血药物中,通常会将此味药用效果稍差的廉价草药代替。
“所以你刚才一看,才会觉得它和平时常见?的金疮药不同?。
“这样的东西?,你是如何从?路上捡到的?”
五谷:“……”
五谷背上冷汗瞬间下来了。
这药当然不可能是他捡的。
少爷这些?年虽与老爷夫人闹得不愉快,但到底是亲生的孩子?,少爷一个人住在外头,老爷夫人不可能当真半点都不担心。
这金疮药的主人并非旁人,正是萧寻初的父亲萧将军。
原来萧将军嘴上没说,实际却将自己用的好药给了少爷。
萧将军嘴硬心软,没有提醒五谷这药和普通的不同?,五谷便没发觉。
至于药方,那是将军夫人给的。
她怕少爷整天捣鼓那些?敲敲打打的东西?受伤,特意将处方也抄下来塞在他包裹里头,让他万一用完就去药铺抓药。
大将军本人自己用的伤药,难怪与寻常不同?。
以往五谷都将这些?东西?用种种理由搪塞过去,少爷沉迷墨家学?说,对这些?琐事?没那么上心,所以对半不会起疑。
而此刻,五谷心头莫名涌上些?许异样感来——
少爷何时这样敏锐了?
竟然只是看了药方上的一味药,就瞬间从?他话中抓出破绽。
以往的少爷,绝没有像这样咄咄逼人。
以前他甚至会觉得,少爷可能已经觉察到了老爷和夫人对他的暗中照料,只是看破没有说破,可眼下,看着少爷那淡漠的脸,他又不确定了。
说起来,少爷平日里看的书?多是数算墨学?一类,他什么时候,竟然连医书?都看过了?
五谷心慌意乱,答不上来。
那“少爷”看他半天答不上话,顿了顿,将金疮药放回桌上,道:“这药我不用。你若真是捡的,从?哪里捡的,就放回哪里去。万一是人遗失之物,他们丢了这样名贵的药物,找不到,想来会着急。”
五谷听得大急,正要劝劝,却见?这少爷站起身来,环顾一圈后,就开始往外面走。
“他”头上的伤不轻,因着金疮药的变故,血都还未止上,清理得也不算干净,模样狼狈。
可就算如此,他竟还是撑着身体?,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少爷!你要去哪儿??!”
五谷本想阻拦少爷,却被少爷轻轻挡开。
对方捂着额上伤口,许是由于失血,“他”脸色略有苍白,可饶是如此,“他”一双眸色却异样坚定。
“你先去还药,莫要跟着我。”
“少爷”显然未从?高处跌落的状态中恢复出来,瞧着像是还在头晕。
“他”看了眼白原书?院所在的方向。
饶是吃力,“他”目光仍是执拗,道:“我要去个地?方……再不走,会来不及。”
却说另一边。
萧寻初领着小丫鬟进了白原书?院。
萧寻初好歹在白原书?院读过几年书?,还时常摸去墙外给谢知秋飞竹蜻蜓,对路很?熟,走到内院没问题。
他本以为可以轻松过这一关?了,本想松一口气——
谁料,他刚要从?自己惯常走的道上过去,又被小丫鬟轻轻拽住袖子?。
这小丫鬟看年龄,当年多半没陪谢知秋来过白原书?院,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她瞧着颇为忐忑。
“小姐。”
小丫鬟怯生生地?说。
“那边是男子?走的路,我们女眷还是从?边上绕吧,太打眼不好,而且也容易碰上人。”
萧寻初:“……”
他默了片刻。
若说先前帷帽和裙角之类的,他还是苦涩多过其他感情?,现在一而再再而三,他已经对这些?破规矩感到恼火。
这都是什么破玩意儿??
有半点意义没有?
可仔细想想,以前谢知秋好像还真是这样的,深居简出,即使偶尔外出,也会头戴帷帽,尽量避开人,像一道安静的影子?。
萧寻初顿时感到胸口闷了起来,像堵了一口气,满肚子?火没处发。
可他和谢知秋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万一突然又换回去,他这里闹出什么动静,要受责难的仍旧是谢知秋。
萧寻初唯有停顿半息,再度硬忍下来。
他将帷帽一压,利落地?调转方向,往少人幽静且不熟悉的小道去了——
一刻钟后,萧寻初发现自己迷路了。
以往在书?院的时候,他从?没走过这么偏僻的路,要不是小丫鬟指出来,他甚至都没见?过这条小道。
路里面也七弯八拐,有些?地?方因为远离人气而久不修缮、已被荒草淹没走不过去,还有些?地?方干脆就是死路。
萧寻初凭着方向感来走,但一来没走过,二来离开书?院四年,他对这里也没有当初那么熟悉了,一来二去,居然绕了快一炷香功夫,还没有走出去。
小丫鬟拽着他的袖管,已有些?害怕:“小姐,走这里真的没问题吗?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过,已经忘了怎么走了?”
萧寻初本来走得烦躁,可听到小丫鬟这一句话,反而忽然冷静下来。
他离开书?院四年,可谢小姐也差不多。
他当初是主动选择走的,而谢小姐明明那么喜欢念书?,反而走得比他这个问题学?生还早。
当年谢小姐才刚满十二岁,就被父母接回了家,若非甄奕要回乡,她破例被允许再来送一送,只怕连再踏入一次此处的机会都没有。
萧寻初想起他与谢知秋交流过的那些?信件。
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谢知秋与甄奕、李雯夫妇二人关?系亲密。
甄奕李雯二人年事?已高,这次回乡,或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若非中途出了这种谁也想不到的变故、他越俎代庖进了谢知秋的身体?,谢知秋本人,应该是很?想亲自来送别他们的吧。
不该急躁,不能急躁,为谢小姐考虑,集中精神解决问题才是要紧。
萧寻初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重新开始寻路。
又是一刻钟,这一回,他总算是越过树木看到了内院的飞檐,再朝屋檐的方向走,终于顺利找到出路。
然而,尚未迈步出去,倒先听到绿墙外传来人声——
“都快巳时了,车马也都备好,甄先生怎么还不提出发呢?若再不走,可赶不上今日去金陵的船了。”
“好像是人没到齐,还有本该送甄先生的人没到。”
“谁还没来,脾气这么大,居然让甄先生等他?!我看平日里常得甄先生指点的学?生,都已经在这里了啊。”
“你平日里能见?得到的是都到了,但还有见?不到的呢。你忘了,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平时向甄先生请教?较多、关?系较好罢了,甄先生真正看重的关?门弟子?是何人来着?”
“谢知秋?!”
最着急的那个学?生闻言顿悟。
意识到是这个名字,他先是错愕,有点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头。
待回过神来,他语气则带上了一丝匪夷所思的味道:“别人迟到也就算了,谢知秋怎么敢迟?
“有多少人求着想让甄先生收为弟子?都做不到,她以女子?之身破格获此殊荣,居然不知珍惜,这等重要的场合,还让甄先生专门等她?”
萧寻初听到里面的人在议论谢知秋时,已止住步子?。
他不方便直接露面,正琢磨着该怎么办,这时,有一个先前并未说话的人插话道:“谢妹妹向来守时,这回迟来,恐怕是有什么原因耽搁了。”
这个人的声音,倒有些?耳熟。
萧寻初一顿,略微侧首,去看说话那人。
只见?那青年一席青衫,长?身玉立,说起话来微微蹙眉,一派正气。
萧寻初离开书?院的四年,正是少年人相貌变化最大的时期,昔日同?窗几乎都变了样貌,但萧寻初一看此人气质相貌,居然颇为容易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秦皓。
今日会专门来送甄先生的,多半是平日里与甄先生关?系较好、比较努力的好学?生。
萧寻初对秦皓的印象,大抵就属于此类。
不过,秦皓即使在这群人中,也属于鹤立鸡群。
他自幼聪明,品行端正,而且很?会读书?,一入书?院,就在学?童中拔得头筹,还常得诸位先生赞许。
如果要从?一众学?子?中选一人作?为模范,那么秦皓想必会是众望所归。
当然,像这类人,自然和萧寻初这样的纨绔子?弟不熟。
萧寻初对秦皓不太了解,听到他主动为谢知秋说话,有些?惊讶。
还有……他将谢知秋称作?谢妹妹?
而这时,秦皓一出言,其他人便调转话题——
“秦兄真是好风度!”
“难怪连甄先生都对秦兄你青睐有加,秦兄果然是真君子?啊。”
“说来,甄先生明明也一直很?欣赏秦兄,为什么一直没将秦兄收作?弟子?呢?”
秦皓与这群学?子?多年同?窗,众人知他有背景又有前途,自会给他面子?。
在众人的夸赞之中,秦皓反而显得不卑不亢。
他道:“诸君过奖了,不敢当。”
“若是当初,甄先生将秦兄收为弟子?就好了。”
先前那不耐烦的人也一同?感慨。
话到此处,那说话之人口气里便夹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都说甄先生不慕名利不错,但他将这些?年的心思来都用来着力培养这样一个女弟子?,想想还是不值。
“他当初但凡收的是个男子?,凭借甄先生弟子?之名与多年跟随甄先生学?习得来的才学?,如何能不功成名就?如何能不对国家有所助益?”
说话的学?生话语不由激昂三分,仿佛得了这个机会的若是自己,早已大有建树。
“就像现在,女子?困于家宅之地?,出一趟门都困难,还谈什么其他?”
“那谢知秋就算来了,也不过是在内院门前送送罢了,不能像我们一样一直送先生到码头啊!现在还要先生专门等她,哪里像是来送别老师的,倒像师长?要送她。”
最后,他又叹道——
“现在甄先生将这些?年的心血都花在一个小女子?身上,临了到归乡时,连让她多送几步都不可能,这是何苦。”
另外两个学?生闻言,对视一眼,虽并未全然附和,但说起甄奕要离开居住多年的梁城时竟不能得关?门弟子?相送,也不免叹息。
萧寻初以帷帽覆面躲在园墙后,将这些?非议尽数收入耳中。
想想女子?外出本就困难重重,他以谢知秋的身份光是行了半路,又要戴帷帽,又不能露脚,来个内院还七弯八拐地?绕了大半条路,而她不能一路去码头相送本是她自己也不愿意的限制,竟还要被当作?“不值当”的理由来说。
一旁的小丫鬟也听见?这几个学?子?的议论,却并未感到愤怒,反而羞愧地?低下头。
“小姐,我们快进去吧。”
她拉了拉萧寻初的袖子?,难过地?道。
“都怪我,路上喊什么地?震的耽误了马夫的速度,若是再来得早些?就好了。”
萧寻初“嘘”了一声,示意小丫鬟先别说话,自己挪到墙边,往外看出一线,将那几人的长?相记了下来。
那几人又开始聊别的话题,正当萧寻初琢磨着该找时机进内院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一慈蔼女声唤他道:“知秋!”
萧寻初一惊,猛一回头。
身后女子?年约五十余,乌髻夹杂白丝,着雅致檀色裙衫,面容和蔼。
萧寻初一眼认出,这是甄奕学?士的妻子?李雯,当年因为他擅闯棋室,还曾赶过他。
李雯对他们这些?皮学?生不假辞色,原来私下对谢知秋如此温和。只是四年过去,李雯看上去又比当年老了几分。
萧寻初下意识地?作?揖唤人:“师——”
他本想喊师母,但琢磨了一下李雯和谢知秋的关?系,又觉得可能不对,声音一转,试探地?道:“……师父?”
李雯果然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她说:“知秋儿?你向来守时,今日却来得迟,我想起你已经好几年没回过书?院了,这段日子?书?院修葺改路不少,许是忘了怎么走了,特意过来寻你。怎么了,可是路上有遇上什么困难?”
听李雯这么说,萧寻初顿时大松一口气。
看来他迷路一会儿?也是合理的,不必再多找借口解释了。
他不觉对李雯一笑,道:“我确实是有些?认不出路了,多谢师父专门过来寻我。”
谁料,他这一笑,反倒让李雯怔愣。
萧寻初看到李雯脸上错愕的神情?,顿感不妙,他现在毕竟是在扮演谢知秋,莫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萧寻初问:“师父,怎么了……我有什么问题吗?”
“不,倒不是。”
李雯愣了愣,便笑起来。
她慈蔼地?拉住萧寻初的手,笑言道:“只是当你的师父这么多年,我好像还是头一次见?你笑呢!”
“——?!”
萧寻初心头一惊。
他是一直听人说谢知秋是个冰美人,萧寻初和她通信期间,也能感觉到她话很?少。但两人毕竟只是隔墙通信,萧寻初没怎么见?过她的脸,便不太清楚谢知秋的表情?。
难道说,谢知秋平时连对着与她关?系亲近的李雯都是从?来不笑的?!这么夸张吗?!
萧寻初一懵,顿时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才好,在心里提醒自己数遍之后要更谨慎。
但李雯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说:“上回与你分别后,我与奕哥本还担心你会闷闷不乐,现在看来,你确比旁人坚强。既然如此,我与奕哥也可以放心了。”
上回是什么事??
萧寻初心里打着鼓,但面上不敢有丝毫暴露。
他控制着面部的神态,揣摩着谢知秋可能会有的样子?,尽可能表现得凝肃。
这招似乎见?效,李雯一点都未起疑,反而拉起他的手笑道:“来,快进来吧,我与奕哥等你可久了。”
说到这里,李雯回头,对萧寻初眨眨眼睛:“你甄师父特意准备了东西?要给你,虽不一定能帮上忙……但希望能对你有些?用处。”
萧寻初听得不明不白,只得跟着走。
两人一转,很?快进了棋室。
李雯夫妇行李都整理好了,棋室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已找不到什么杂物。
萧寻初犹记他第?一次见?到谢小姐便是在这里,故地?重游,不免失神。
此刻,甄奕单取了本书?在棋室里边看边等,见?李雯带着谢知秋过来,笑眯眯地?捋了下白胡子?,对她招手。
萧寻初在甄奕面前有些?紧张。
他以前也是白原书?院的学?生,但十五岁就离开了此地?,以前也没怎么将功夫花在学?习四书?五经上。对甄奕这等德高望重的学?士,萧寻初虽久闻其名,可从?未真得过对方教?导,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谢小姐却是对方引以为傲的真传弟子?,他该说点什么?
然而,不等萧寻初斟酌措辞,却见?甄奕先拿出一封信来,笑呵呵地?递给萧寻初。
“这是……?”
“呵呵,知秋儿?,你且打开看看。”
萧寻初迟疑地?将信接过。
这信封是崭新的,没写?何人收寄,也没封口,唯封里放着一张折好的信纸。
萧寻初将信纸取出来,打开,发现纸上一片空白,只在末尾留有甄奕本人的印章与落款。
他颇为茫然,下意识地?前后翻翻,可还是没有正文,遂抬头看向甄奕。
甄奕和李雯并肩坐在一起,两人都笑盈盈地?看着他。
萧寻初问:“……这?”
“知秋儿?,以你平日的聪慧,或许已经猜到了。”
甄奕和蔼地?道。
“我与夫人商量过了,这信留给你,我盖了章,签了名。你知道如何模仿我的笔迹,信的内容就由你自己斟酌,待你想到何时的做法,就自己将信完成,然后将信交给你认为能对你有所帮助的人。”
说完,甄奕像是身体?有些?虚弱,咳嗽了两声。
他面上挂着与世无争的笑容,可萧寻初注意到,甄学?士瞧着也比四年前老了许多。
甄奕道:“知秋儿?,我老了,连书?也不太教?得动了,现在只想回到家乡,去安度晚年。
“我知道你内心还有许多抱负没有施展,还有很?多才华未能给世人展现,可是以时下的情?况……我想帮你,也试过了,却无能为力。
“或许是我年纪太大,才能已经到了尽头。但你还年轻,又颇为聪慧,可能能等到局势变化的时候,可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办法。
“我决定就以这封信,给你最后一次助力,为你留下一线机会。
“待你想到主意,不必有顾虑,尽情?拿去用吧。”

萧寻初手握信函, 指尖轻颤。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大致能猜到谢小姐这些年都在想什么,还有李雯之前说?的?“上回”是什么事了。
原来?谢小姐, 一直想要入仕为官。
并且, 她当真在为此努力?。
甄奕似乎也有意帮她,只是在当前的?局面下, 这并不?容易。
甄奕虽辞官多年, 但凭他的?声望, 在朝中仍有影响力?,想要说?上几句话是不?难的?。
如果他真心?想要举荐一个人才,只要给昔日?的?好友或者学生写信, 不?说?这人才立即被重用, 想来?得?到一个机会、谋取一官半职是不?难的?。
只可惜,谢知秋的?情况太过?特殊,这世上尚没有先例, 像重用男人一样?去重用一个女人为官。
几乎一瞬间,萧寻初就联想到他自己的?师父还有师兄们多年来?的?碰壁。
他们与谢知秋的?处境并不?完全相同,但萧寻初似乎能理解这种无望的?绝境会带来?的?痛苦。
如今, 甄奕决定回乡,只余下谢小姐独自孤军奋战,局面只会更为艰难。
所以?甄奕给谢小姐留下这一封空白信, 任她书?写,作为最后?的?支持。
“师父……”
萧寻初握紧信函, 心?神动荡。
甄奕一生不?曾有大错, 在士人眼中威望很高, 只要他现在退出涡流安度晚年,必然能成为一个史书?上人人赞颂的?完人。
这件事, 即使他不?做,也不?会有人怪他。
可是,在最后?,他却愿意为了爱徒,参与一件会有争议的?事。
官场动荡,稍有踏错,就会留下致命的?话柄。哪怕已经退出暗流,都未必能独善其身。
甄奕给出这样?一封信,必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赋予谢知秋极大的?信任。
此刻,纵然他不?是谢知秋本人,萧寻初仍不?禁对?甄奕这位老师产生了由衷的?感谢之情。
哪怕未必有用,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希望。
原来?甄先生便是为了这个,特意留在这里等?谢知秋。
萧寻初伏下/身,对?甄奕一拜道?:“多谢先生。”
“无事。”
甄奕笑呵呵地应道?。
他撑起身子?,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去乘船了。”
“我送您。”
萧寻初忙跟上去。
不?过?这时,甄奕像又想到什么,回头问他:“对?了,我上次有跟你提过?秦家小子?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诶……?”
甄奕笑眯眯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这些年,我与夫人都是将你当自己的?孩子?照看的?,现在我们都要走了,你总不?介意师父们再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吧?
“秦家那孩子?,我虽并未收他为徒,但他瞧着确实像是个牢靠的?。你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想来?也和寻常不?同。如何?你们家里人,可有说?点什么?”
萧寻初头脑懵了一瞬。
他本还沉浸在空白信函的?震撼中,没想到甄奕学士一回头会提及这样?的?事,被问得?措手不?及。
秦家那孩子??
难不?成是指秦皓?
原来?谢知秋……与秦皓是青梅竹马吗?
难怪先前在院口,他听?到秦皓可以?将谢知秋叫作谢妹妹……
萧寻初整个人都有些钝住,他后?知后?觉地回答:“没、没有,我不?是特别清楚。”
甄奕笑着对?他道?:“我知道?你平时不?爱谈这些,不?过?……学业有追求是好事,但若有好姻缘摆在眼前,也莫要错过?了。”
甄奕与李雯马上要去乘船,不?可再久留。
萧寻初顶替着谢知秋的?身份,去送他们二人。
只是,听?到甄奕的?最后?两句话后?,他一路都莫名心?不?在焉。
……说?来?也是。
若按寻常来?说?,谢知秋她……早到了就算定亲也不?奇怪的?年纪。
倒不?如说?,她至今仍未婚配,才是反常的?事。
而且她与秦皓……
书?香门第?,世代之交。
二人都喜爱读书?。
秦皓也是他们这一辈中出众的?佼佼者。
萧寻初尚未与家中闹翻时,逢年过?节,都会常听?到有长辈夸赞秦皓年纪轻轻便知节守礼、求知好学。
既然连甄奕学士都这么说?,那么谢知秋与秦皓……想来?果真是十分相配吧。
而且甄奕还不?避讳地当着谢知秋的?面提起,意思是不?是说?……谢知秋可能也对?秦皓并不?反感,甚至有点好感?
他们都是会读书?的?人,想来?很谈得?来?。
若真如此,那这对?谢知秋……不?是好事吗?
萧寻初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得?知昔日?好友会有好姻缘,理应为她感到高兴、理应祝福她才是。
可说?来?奇怪,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闷闷。
他皱起眉头,晃了晃头,想甩掉这不?合常理的?念头。
“甄先生!李师母!”
不?知何时,三人已快走出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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