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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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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凌摇摇头。
“我不?是不?高兴初儿回来,只是……”
她回忆起今日见到“萧寻初”时,对方那如寒霜般冰冷的?目光。
姜凌自己也形容不?出来这种浑身别扭的?感觉是什么,只道:“只是这个人,真的?是初儿吗?”

萧斩石对姜凌的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他道:“不是初儿会是谁?他差不多和你长了?六七分像, 还能搞错不成?”
姜凌又摇摇头。
“和外表没有关系。不是外貌一模一样,灵魂就是相同的。”
她举例子?道:“当初我在?关外放羊,上千只羊, 我每一只都起?了?名字, 知道每一只都是不一样,从未认错过任何一次。
“其他人可能觉得羊都长得一模一样, 但在?我看来, 每只羊的眼神气质都有其独特之处, 不是轻易可以变化模仿的。就算外表相同,又怎会是同一只羊?”
“……”
姜凌一向?爱拿羊来表达自己的意?思,萧斩石这些年也差不多习惯了?。
他有些迟疑地道:“你的意?思是……初儿被人掉包了??”
不过说了?这句话, 萧斩石又自己摇摇头:“这么一个?大活人, 哪儿有那么容易说换走就换走。再说,我已经被排除在?军事核心?之外很?久了?,就算有人想抓走初儿, 我也想不到什?么意?义。退一步说,就算初儿真的被换走,又要?去哪里找来一个?长得这么像的人?”
萧斩石之言, 倒也说中了?姜凌想不通的地方?。
姜凌非常信赖自己的直觉,可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若要?说萧寻初的身体还是萧寻初本人, 可是实际上却换了?一个?人,那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
萧斩石安慰她道:“我们毕竟好几年没见初儿了?。而且据我所知, 这小子?看着吊儿郎当, 可这些年独自在?外, 也是吃过苦、经历了?些悲欢离合的。有了?那些经历,他性格有所变化、会成熟起?来也不奇怪。”
姜凌仍有执拗:“以前我的羊群里有小羊羔走失, 过了?好多年又回来,我照样不会认错。就算有变化,也是在?同一只羊的基础上有所成长,却永远不会从一只羊变成另一只羊。”
萧斩石有点搞不懂姜凌这会儿为何要?钻死脑筋。
他索性一把将她抱起?来,往床内侧带,道:“别想了?,初儿好不容易回来,一直这样想,晚上还睡不睡了??明日影响精神。”
姜凌“唔”了?一声,有些恼他打断自己思路。
她踢了?萧斩石肩膀一脚。
不过被这样打岔一下,她倒真茅塞顿开,有了?点先前没想到的想法。
姜凌的思路其实是很?直很?简单的。
既然她怀疑初儿与?之前不是一个?人,那么去确认一下不就好了??
先确认这个?“初儿”究竟是不是初儿本人,如果身体真是初儿的身体,再确认里面的灵魂究竟是不是初儿,如果不是,那又会是何人?
这个?世?界上人类无法理解的事情还很?多,只要?将线索一条条理清楚,最后呈现出来的结果,就算再不可思议,也是真正的事实。
姜凌的思路在?常人看来天马行空、难以理解,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她也不是会被常理蒙蔽双眼的人。
她稍作思量,就道:“我明日再去看看。”
约莫半个?月后,萧斩石在?他和夫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叫作《姜凌牧羊札记》的东西。
……这是什?么?
萧斩石疑惑地将其翻开,发现里面是姜凌的笔迹,不过并非汉字。
姜凌在?边域长大,当地民?族混居,文?化复杂。
姜凌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其实除了?汉字汉话,她还起?码会说两种少数民?族的语言,也会写其他当地的常用文?字,甚至不是特意?去学的,只是日常会用而已。
姜凌写这本册子?,用的就是一种少数民?族语言。
这种文?字发展略微落后于汉语,且是一种表音文?字,只要?看得懂就能说出发音,因此词汇和句子?结构都不会特别复杂。如果以梁城那些平时上书写文?章都要?用文?言的士人视角来看,那这种语言简直就像小孩子?牙牙学语一样,白话得不能再白话,毫无文?学性可拓展。
但是,就算语言本身不难,也架不住梁城这里根本没有人会少数民?族用语,在?别人看来,这本册子?大概就像天书一般,半个?字都别想读懂。
不过,萧斩石同样在?边域生活了?很?多年,当年他手下还有很?多当地征募来的、汉话不好的士兵,他倒是能看懂。
萧斩石对姜凌平白无故写了?本和牧羊有关系的东西很?困惑,索性坐下来,细细阅读。
此书内容,竟有些像日记——
十月初四。
小羊刚到家中,闭门不出,看上去不是很?习惯。
我主动给小羊送了?盘水果,小羊好像有点喜欢吃橘子?,剥了?好几个?。不过小羊也很?谨慎,没有忘记吃几个?枣,并夸赞枣子?真好吃。
十月初六。
小羊在?屋里读书。
小羊读书很?快,而且很?认真,一坐可以两三个?时辰不动,我在?屋顶上蹲得脚麻了?。
十月初七。
我借口听到猫叫声进了?小羊的屋子?,趁小羊不注意?划破它的袖子?,帮小羊整理的时候,我仔细看了?它的手臂。
三颗小痣的位置都没有错,小臂上的小伤疤形状也完成正确,只是比几年前淡了?一点。
这具身体是对的。
我问小羊,还记不记得那道小疤是怎么留的。
小羊回答是小时候贪玩爬到树上,没想到看到马蜂窝,受惊吓就松了?手,摔到地上被石头磕的。
回答没错,细节没错,表面上没有问题。
不过我总觉得小羊不是真的有这段记忆,而是提前打听好背下来的。
十月初十。
我一晚没睡蹲守小羊,本想看她晚上会不会有动静,倒意?外发现小羊卯时就会偷偷起?床。
我跟在?她后面,发现她一个?人去马厩牵了?马,然后出了?府邸,在?没人的地方?练习骑马。
小羊大概没习过武,我一路跟在?她后面,她始终没发现。
她可能没想到我们习武的人可以倒着挂在?树上。
小羊对马不是很?熟悉,只是半吊子?学了?点技术,很?多基础都理解错了?,估计之前教她的人水平也不高。
小羊骑得惨不忍睹,只能说勉强不摔下来的程度,而且底子?有点打歪了?。
她的骑马技术甚至比不上寸刀的载人技术。
如果继续放任她自己一个?人乱来,她可能会形成奇怪的骑马习惯,导致锻炼出不平衡的肌肉,以后动作更加难以纠正。
小羊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上马和下马,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两个?步骤非常执着,一直在?练习。
单说上马的话,练得还挺潇洒的。
不过今天我基本确定了?,小羊以前不常骑马,甚至可能不常出门,就算她已经适应一段时间了?,还是有许多小破绽。
考虑到梁城人的风俗,我猜测小羊其实是个?女孩,被关起?来的那种大家闺秀,读过书,受过十分良好的教育。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是对的。
十月十三。
小羊真的很?用功,一天大半时间都在?读书,而且仔细研究了?太学历年补试的考题。
她看上去真的很?想中进士,可能除了?必要?的原因之外,也是因为过去没有这样的机会吧。
今日家仆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将她从山上带下来的一个?盒子?摔到地上。这个?盒子?理论上来说并不是她的物品,但她仍吓了?一跳。
她并未责备家仆,却将盒子?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都检查了?一遍,看上去是真心?担心?这些物品会损坏。
我忽然注意?到,她平时将那些山上之物都保养得很?好。哪怕她自己其实并不用,她仍然会帮着定期检查,做一些不难的养护。那些书,她似乎也尝试着看过了?,还将它们分门别类整理了?一遍,平时就收拾在?箱子?里。
笔迹到这个?地方?戛然而止。
萧斩石前翻后翻,也没有找到后续文?字,可是内容明明没写完,中间也没看到页数被撕去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作者写到这里忽然不想写了?,所以停了?下来。
萧斩石看着这内容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觉得有点像日记,可是看到后面又像是虚构话本,一会儿小羊一会儿是女孩的,偏偏还不写完,让人搞不懂。
萧斩石有点在?意?,索性直接拿着册子?去问姜凌本人。
姜凌这两天心?情又好了?,正在?前庭练剑。
她看到萧斩石拿着册子?过来,笑?道:“你看到这个?了?啊?你不用在?意?,已经没事了?。”
“啊?”
萧斩石更弄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了?。
萧寻初奇怪道:“所以这册子?你是有用才写的?那现在?怎么不写了??”
姜凌说:“一开始记是想整理思路,免得将一些重?要?的细节忘了?。不过现在?……”
她笑?了?笑?,才道:“用不着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日子?观察“小羊”看到的种种样子?。
姜凌起?初不知道这个?她在?意?的灵魂的身份,所以将其起?名为“小羊”。
说实话,她一开始对小羊如此在?意?,当然是怕这个?无法理解的情况会对萧寻初不利……甚至担心?,萧寻初其实已经发生了?异常,最坏的可能,就是他已经回不来了?。
不过这段日子?观察下来,她基本已经打消了?这些担忧。
首先,小羊虽然不是她儿子?,但明显也不是坏人。
其次,她感觉真正的萧寻初应该没事,而且和小羊有联系。看情况,他们应该正在?互帮互助,是想要?共破难关的。
——姜凌眼前出现那日,在?家仆不小心?摔了?萧寻初的旧物后、小羊立即紧张地跑去检查的模样。
如果她是对萧寻初有歹意?之人,如果萧寻初以后再也回不来了?,那她怎么会对萧寻初的昔日用品还如此小心?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知道萧寻初在?何处,而且日后她还准备将这些物品归还给萧寻初,所以才会妥善地保管。
另外,她知道相当多萧寻初的事,初儿应该对她十分信任,使得两人可以互相配合。
萧斩石还没弄明白这册子?到底什?么用,倒听姜凌冷不丁问:“对了?,斩石,你知不知道初儿想娶的那个?谢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萧斩石不大理解夫人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说话方?式,但既然姜凌问起?了?,他还是回答道:“我也没见过,我和这些读书的人家都不太熟。不过,当年我入狱的时候,谢家的官员好像为救我出狱,上过死书,我还挺感激的。
“至于这个?谢小姐……嗯……好像很?有文?采,而且小时候拜了?甄奕为师,小小年纪就写了?不少有名的辞赋,在?文?人中很?受推崇。
“初儿说想和她成亲以后,我稍微去打听了?一下,好像这谢小姐还是个?不太爱讲话的人,反正性格和我们初儿差挺多的。
“你问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
姜凌一笑?,随手挽了?个?剑花,道:“只是忽然好期待呀。”

“初儿, 你想不想和?为娘一起去骑马?”
十月中?旬的时候,谢知秋忽然发觉姜凌对她热情了许多。
自从以萧寻初的身份回了将军府,姜凌就是全家对她最戒备的人。这?种变化, 不免让谢知秋受宠若惊。
由于姜凌给人印象的特殊性, 她本以为要?完全取信对方得要?费不少功夫,没想到这?么容易。连谢知秋自己都不清楚她是因为什么取得了姜凌的信任。
不过这?对她而言, 无疑是好事。
谢知秋感到心头大石落下, 松了口气。
当然, 当姜凌邀请她骑马的时候,她仍不敢当着将军夫人的面展示自己拙劣的骑马技术,会?以脚踝伤着为借口婉拒。
不过, 她很快发现这?是个?观察姜凌骑马的好机会?。
姜凌骑马技术非常高超, 而且她有在骑马的时候总结技巧的习惯,只要?谢知秋站在旁边,她就不时会?说一些?骑马的小要?点。
谢知秋试探地问?了一些?小问?题以后, 姜凌甚至会?亲自演示给她看。
谢知秋赶快记在心里,等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悄悄练习。
这?样做的效率一下子就比她自己凭着马夫的只言片语瞎捉摸高多了,不出半月, 谢知秋就感觉自己骑得像样起来。
萧家的生活大致安定以后,谢知秋迅速将眼光重新放回正事上?。
对谢知秋来说,当下最要?紧的, 还是准备明年?的春闱。
很快,她便着手进?入太学?。
作为梁城的官方学?府, 相比较于达官显贵后裔才能进?入的国子监, 太学?对学?生背景的要?求要?低许多, 即使是寒门子弟也有入学?的机会?,尽管多多少少仍然会?偏向官员的孩子, 但?对平民来说,这?已?经是最好机会?。
除了学?生来源,太学?与国子监的最大区别在于,国子监生经过多年?学?习后,可以不通过科举而直接“荫”官,而大部分太学?生只是借太学?读书,该老老实实参加会?试,还是得老老实实去参加。
由于萧将军当年?显赫的军功,以及当今圣上?对萧家存着的愧疚之心,萧家当然也有将男孩送去国子监的名额。
不过萧寻初当年?连在白原书院读书都要?跑,自是不想去国子监,这?个?名额便理所当然地交给了既是长子又愿意听从父亲安排的萧寻光。
谢知秋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她本来就不是萧家人,能借着萧寻初的身体?参加科举,还可以参加太学?的考试,已?经是她过去想都不敢想的机会?,理应珍惜。
所以,当秋闱过后,太学?的名额有了空缺,谢知秋毫不犹豫地去参加了太学?的补试。
太学?作为朝廷设立的官方高等学?校,福利相当好,太学?生不仅可以得到衣食住行的保障,甚至还享有免除一定税役的特权。
既然福利优厚,那么太学?生的数量肯定也是有定额的,有缺才有补,故而太学?的入学?考试也称作“补试”。
要?进?入太学?学?习,若非特殊情况,起码也得是举人才行。
谢知秋虽然是个?解元,但?她的解元只是梁城一地乡试的头一名,而太学?招收全国的学?生,会?有各地受到推荐的优秀学?子慕名而来,不乏有其他地方的解元不说,也有往年?的出众学?生。谢知秋不敢不可一世地认为自己必能得选。
她抱着谦虚的想法去考,心想考上?最好,若真没考上?,也只能继续自己学?习。
因此谢知秋出考场的时候,心态相当好,没有太大负担。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那份补试考卷,一交上?去,就被单独挑了出来,送到两?位礼部官员面前。
“——陶兄,你看我没骗你吧,这?学?生是不是文采飞扬,又写得一手好字?”
若是谢知秋在场就能认出来,挑走她考卷的两?名礼部官员,正是秋闱时在她附近走动过的监考官。
这?两?人一人姓李,一人姓陶,平日都在太学?任职。
此刻,那陶姓官员看谢知秋的卷子看得入了迷,一旁的李姓官员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而且字也写得好!”
陶姓官员看得拍案叫绝,连连赞叹。
“都不必说这?份文采了,光是这?个?字……只要?能用这?个?字将奏折写得赏心悦目,何愁不能从一众普通人中?脱颖而出,叫圣上?记住他的名字?只是可惜……”
他看向卷子上?的署名——
“萧寻初”这?三个?字,分外灼眼。
李姓官员默然,知道对方在顾虑什么,说:“我确实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萧斩石的儿子。谁能想到一个?武夫,能生出这?等才华的孩子来?”
陶姓官员摇头:“萧斩石的孩子还是算了吧。萧斩石在圣上?那里身份微妙,还是少沾为好。若是与这?萧家走得太近,平白惹了官家猜忌,未免太冤。
“再说,萧家这?等武将多半是主战派,而如今上?面那位……大家都知道,他一向是主和?的,与武将合不来。这?萧寻初,未必能得他的中?意。”
李姓官员半晌没有吭气。
他将那张卷子又拿起来,认真又看了一遍,遗憾道:“可是你看这?文章,写得多好啊……”
陶姓官员侧目:“你很欣赏他?”
李姓官员道:“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了,当年?甄奕的鼎盛时期,想来也不过写到如此。”
陶姓官员叹气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坦白而言,一篇文章,在官场上?又有什么用呢?文采好的人,却未必实干,也未必派得上?用场。你看唐朝的李太白,千百诗文技惊四座,被人称作诗仙,真到做官上?,却也难有建树。”
李姓官员俨然对“萧寻初”是十分惋惜的,但?他并未直接回答。
倏忽,他像是想到什么,又道:“若按照常理来看,这?萧斩石的儿子确实不能说是很好的选择,但?凡事要?换个?角度——
“听说这?萧寻初与他父亲关系并不好,十五六岁就离家出走了,若不是这?回中?了解元,还不会?被萧家接回去。
“现在这?萧寻初回家是回家了,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瓷器,一旦碎掉过,裂痕犹在,又如何能当真恢复如初?拉拢萧寻初,又未必要?拉拢萧斩石。
“若是我们顺利接触到他,对他好生教导,让他走到我们这?一边,在他人看来,不就是萧斩石的儿子也成?了主和?派?说不定反倒会?有意外之效果。
“再者,其实我事先打听了一下,听说这?萧寻初从小特立独行,不被父母师长理解,从未有过像样的老师在仕途上?引导他。
“如果我们现在抓住时机,去当第一位支持他、引领他的人,在他看来,岂不就是发掘他的伯乐?今日我等先投之以木桃,将来又何愁他不会?报之以琼瑶?
“反正稍微试一试,给他一点善意,又不费什么事。若是最后还是不行,再及时撇清关系就是。”
陶姓官员稍宁,似有意动。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先给他机会?,接触他一下试试,若是不行,就当没有过这?回事、没交流过这?号人?”
“……算是吧。陶兄意下如何?”
陶姓官员凝思半晌。
良久,他点了下头,道:“也行。反正我们现在青黄不接,正缺年?轻人,试试无妨。”
没多久,太学?补试的结果下来,谢知秋被录取了。
谢知秋尚不知这?成?绩背后的弯弯道道,只觉得自己今后算是太学?生了,读书会?更?方便,还可以找太学?里的先生看自己的文章,不免松了口气。
算起来,这?还是“萧寻初”回到萧家以后,第一次展现自己在读书方面的才能。
萧将军得知“儿子”一考就考进?去了,不免愣了愣,半天才道:“哼,还算不错吧。不过进?了太学?,离考中?进?士还远得很。你若真想娶谢知秋,还得继续努力,更?不要?说你还跟谢家放言说自己要?中?状元了。”
谢知秋已?适应了萧将军在儿子面前的不假辞色,她只对萧将军拱了拱手,表示知道。
上?学?之日一到,谢知秋一早起来整装收拾。
五谷照例来看少爷的情况时,门一开,他简直当场愣住——
上?一次见如此衣裳楚楚的少爷,已?不记得是多少年?前了。
太学?不同于普通私学?,是有着装要?求的。
所有太学?生进?出太学?,都要?穿“白色褴衫”。
这?是一种细布宽袖的圆领衣裳,上?下一体?,中?间以黑色布带一束,走起路来白衣飘飘,十分轻盈,是很有文人风范的衣服。
萧寻初生得一副好相貌,奈何他以往不太珍惜,总是以邋遢的面目示人。正所谓人要?衣装,如今他这?么一穿,又换了一身霜雪般冷锐的气质,随便往哪里一站,都有人中?龙凤的味道。
五谷呆了半晌,才笑道:“这?衣服好看,适合少爷。”
谢知秋本人是无所谓穿什么的,倒觉得萧寻初原本的打扮更?方便,今后又要?开始束发了,反而嫌麻烦。
五谷问?她:“少爷可是这?就要?出发了?”
谢知秋颔首,道:“走吧。”
时值十月金秋,距离二?月中?旬的春闱,还有三个?多月。
对秋闱考生来说,才放榜一个?月有余,可若是考虑到春闱,就又到了紧张的时刻。
梁城学?子中?已?经弥漫起焦虑的气氛,太学?里考生聚集,感觉尤为突出。
谢知秋一身学?子服步行在太学?中?,改换衣装之后,她特征没有以前明显了,倒没什么人认出她是萧寻初。
反换她侧目看其他人,只觉得擦肩之人个?个?都在备考——
“子曰,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后……后面是什么来着?可恶!我明明早就背下来了,为什么这?么简单还会?忘掉?!”
“御书阁那里人又满了,没办法,我们回房读书吧。”
“明日讲习的余先生早年?压中?过考题,他的课一定要?去听。”
“张兄,你可否看一看我的文章?这?是我根据《林大典举业考学?》后面列举的题目写的一篇赋论,先生太忙,总是没法给我评价。”
“当然可以,吴弟,不如我们交换看如何?”
“哎,张兄,你说我们真的能考上?吗?”
“怎么不能?!你想想当今同平章事齐慕先,不就是寒门出身,一穷二?白终于登上?位极人臣之位!如今已?稳坐相位二?十余载,可谓寒门学?子的榜样!科举对我们这?些?没有背景的读书人而言,是最公平的机会?!他当年?可以,我们为何不行?来,我还有篇文章,你再帮我评评。”
“好!”
谢知秋本打算先熟悉熟悉环境,再听听当日的讲学?,没想到拐过一个?弯时,正遇到秦皓从讲习堂里出来!
二?人一个?面照,俱是一怔。
高月娥本已?上?谢家谈起秦家与谢家的婚事、却被“萧寻初”横插一脚阻拦的事,秦皓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再加上?,谢知秋主动给谢老爷出的主意,秦皓多半也知道了“萧寻初”打算与他竞争。
二?人碰面,氛围不免尴尬。
谢知秋当时说她要?与秦皓较量,只是为了说服谢老爷的权宜之计,并非真的想与秦皓为敌,故而她先回过神来,作揖道:“秦兄。”
秦皓一顿,也回了一礼,说:“萧兄。”
秦皓身边带着小厮,那小厮手里抱着起码六七卷文章,两?人似乎在讲习堂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谢知秋问?:“秦兄这?么早就走?不听今日的讲习吗?”
秦皓不知他面前之人是谢知秋,反而对“萧寻初”这?个?人心情复杂。
他本不想与萧寻初有太多来往,但?对方主动搭了话,他还是回答道:“这?位先生的讲习我已?听过,考试也通过了,不必再听。今日过来,只是想请先生评评我写的文章。
“我等下还有别的先生要?去见,已?有些?耽搁。萧兄若不介意,我先告辞了。”
言罢,秦皓不予久留,拱了拱手,便要?离去。
谢知秋往讲习堂中?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果然有位太学?的先生,对方给秦皓评完卷子,似乎有点累了,正站在窗口看桂花。
谢知秋若有所思,但?并不挽留秦皓,与之道别。
却说秦皓带着小厮走远。
那抱着卷子的小厮回头看了眼“萧寻初”的方向,眼神愤愤——
“呸,装模作样的东西,现在倒是知道穿得人模狗样了,当人不知道他当初是什么鬼样子?这?么个?人,他怎么还有脸来和?我们少爷打招呼?”
秦皓一顿,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道:“莫要?胡言,萧兄如今也进?太学?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碰上?是难免的,若是互不说话,反而奇怪。”
“可若不是他,少爷早已?如愿与谢家小姐定亲了!”
这?小厮其实一向不太喜欢谢知秋,但?现在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欢这?萧寻初。
只见他嘴皮子动得飞快,道:“更?别提这?个?人,他还胆敢提出要?与少爷比试,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萧兄是今年?的解元,名次与我当初无异。”
秦皓打断他。
“再说,当世举子,到科考上?本也是要?竞争的。各凭本事而已?,没有谁不能向谁提出较量一说。”
“可是——”
小厮就想逞逞口舌之快,对秦皓这?份冷静感到很是憋屈,他抱怨道:“少爷,你好歹也比他早中?解元三年?呢,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秦皓摇摇头:“我确实不喜欢萧寻初这?个?人,但?事已?至此,埋怨无益。有这?个?闲时间责备他人,不如找先生多评几份卷子,查漏补缺,凭实力让对方知难而退。好了,走吧。”
言罢,秦皓亦朝“萧寻初”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然后转回头,做正事去了。
小厮咬咬牙,只得跟上?。
另一边,谢知秋也开始专心准备科考。
她在这?一点上?与秦皓想法相似,纵然是要?竞争,也没必要?花无谓的时间去攻击对手,倒不如磨砺自己。
秦皓三年?前就入了太学?,三年?都在准备春闱,且学?了不少东西,在这?一点上?,是谢知秋落后了。
于是她先到处聆听讲习,查漏补缺。
她虽受过甄奕的教导,但?甄奕教她,教的是学?识,而不像其他学?生那般,将大量心思都放在琢磨考题和?考试技巧上?。尽管她姑且还是过了秋闱,但?谢知秋心中?也清楚,这?是她的短板,春天的会?试比解试难度更?大,她必须在这?方面花心思,学?习如何迎合考试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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