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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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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齐相这么多年能名正?言顺、受人?爱戴,打的就?是忠君爱国的旗号。皇帝一旦处理他,自己也要背一个“迫害无辜动物”的道德枷锁。
要是都有人?这样说了,他这只浑身?是毛的熊还不解释,那也不必再谈什么忠君爱国了,简直是往天子手上递处理他的把柄。
谢知秋的指尖,被茶盏杯沿上缓缓转了一圈。
接下来,就?看齐相打算如何?反应了。
是坐视不理,非要让自己的小?熊崽当上状元,任凭君臣嫌隙扩大……还是拔光自己的毛,以保君相关?系相安无事?
却说此刻,齐慕先正?在家中走来走去,焦头烂额。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谋算落空的错愕感了。
他得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故意害他!
齐相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可?不相信专在这种节骨眼上冒出来的“鲤鱼预言”,真会是什么天启之兆。更何?况早上刚捞出来,没多久就?传遍全城,哪儿有这么快的?要说没有人?在背后操纵,连傻子都不信。
问题是谁放的消息?目的是什么?在这种时候出手坑害他,会不会还有后招?
齐慕先疑心极重,只一瞬间,脑海中就?滤过了无数种可?能,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行,看谁都有可?能。
他一路走来,双手血迹斑斑,得罪过的人?太多,实在太多人?想?要他死了,单纯想?哪些是仇人?,根本筛选不出来。
甚至就?连他一手带大、亲自扶到皇位上的天子,也未必不会贼喊捉贼,故意放这种鱼来试探他。
那渔夫据说用斗笠遮脸,将金鲤鱼放到集市上,大声喊了几声,等?集市闹起来了就?跑,连巡逻的士兵都捉不着他,后续一下就?没影了,必是预先准备充分。
他在明?敌在暗,现在再找已然不易。
眼下,只能先想?想?如何?处理这个忽然丢到他眼前来的大麻烦。
齐慕先感到头极痛,不由拧了拧太阳穴。
对方使得这一招,实在够大够狠。
要知道这三条金鲤鱼一出,相当于直接废掉了状元这个头衔!
有了“状元王”这三个字,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今年绝不能当状元。
甚至不单单是今年,三年后、再三年后,当今圣上在世的每一届科举,乃至方朝未覆灭的每一届科举,都不能再争这个状元了!
鲤鱼身?上仅仅是“状元王”三个字,又没有说一定是今年的状元,也没有说是哪一个状元,会不会本来就?没有特?定人?选,而是任何?一个人?只要当了这个状元,就?能成为天命之人?呢?
既然如此,今后如果有人?再争状元,争的究竟是状元,还是这个“王”?
当然,其他人?只是需要向天子亮明?态度、撇清自己而已,当下最危险的,还是他齐慕先。
他位高权重,明?面?上与天子君臣相友,实则他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甚至胜于天子,与真正?的皇帝相比,几乎只是差一身?黄袍罢了。当宰相当到这个份上,哪怕他口碑再好,也难免会有谋朝篡位之类的风言风语,皇帝更是不可?能不忌惮他。
而且,天子当然看得出他一直在为儿子谋算,而他的儿子已经是这一届的会元,于情于理,都最有可?能当状元!
这个时候出现“状元王”三个字,指向性实在太强了,任谁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齐慕先的儿子齐宣正?!
天子可?能不在乎这个状元究竟给到谁头上,但他一定在乎其他人?尊不尊重他的君权、有没有越俎代?庖的意图!
“老爷,现在怎么办?”
家仆战战兢兢。
齐慕先拧着眉头在屋里走了好几圈,半晌,他道:“罢了,去将正?儿叫来吧。”
小?儿子到的时候,齐慕先已经换好官服,准备出门面?圣。
他如实对齐宣正?说了三条金鲤鱼的事,也如实告知,他当不了这个状元了。
齐宣正?显然已经听说了金鲤鱼的事,但他原本寄希望于老爹会有办法,得知老爹居然不打算不计一切手段来帮他拿到这个状元,登时失落无比。
“爹,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三条鲤鱼,一看就?是哪个混账东西故意搞您,真有这么严重吗?!”
齐宣正?满腹委屈牢骚,对那放鱼者怨气甚大。
“您对圣上有恩,圣上又一向敬重您,三条鱼有什么要紧的?圣上难道会看不出有人?故意坑您吗?这种误会,只要对圣上好好解释解释就?行了,何?必……”
“胡闹!”
齐相难得对这个儿子不假辞色,虽说语气没有过于严厉,但好歹算变了脸色。
他道:“你以为圣上一直对我礼遇有加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我能为他巩固君权!当然,我手上未尝没有别的保身?筹码,不过不是非到不得已的时刻……总之,圣上的地位是动不得的!别的事他或许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有这件事,绝不能草率对待!”
“可?是……”
齐宣正?简直一口气上不来。
他遗憾地道:“我只差最后一点,就?能连中三元了……”
说到这个,齐相也未必没有遗憾。
他眼神黯了几分,不知是想?到什么。
良久,齐相叹了口气,安慰儿子:“不过是差一个状元罢了,你虽缺了这一个头衔,但圣上给你的赏赐,不会比任何?一个状元少的。
“再说,不过是放弃殿试,会试的名次还在,无论如何?,你也是个进士了。这回让圣上对你有点补偿心理,你日?后的仕途,难道还会比别人?差吗?
“凡事小?心谨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官途漫漫,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
齐宣正?听父亲这么说,知道这事已是尘埃落定,没有周旋的余地。
他态度软下来,换了个口吻道:“好吧,我听父亲的话?。只是……都是儿子没用,不能为父亲夺个连中三元回来。要是我再有能力一些,前几年就?能考中,又何?必撞上这事?”
齐相拍拍他的肩膀。
“要是真有人?故意拦你,就?等?着你中状元的时候出此一手,即便早几年中,也改变不了什么。好了,你在家等?消息,我先去面?圣了。”
言罢,齐慕先理理袖管,大步踏出堂屋。
而那齐宣正?在父亲面?前还算老实,父亲一走,他便露出满面?愤恨的真实嘴脸来。
“到底是哪个该死的东西,竟敢这种关?键时刻给我出幺蛾子!”
齐宣正?满心情绪无处发泄,看来看去,将旁边的家仆拽过来,一脚踢在对方膝盖上,让对方一跌,狼狈地跪摔到地上。
他怒吼道:“还有你们也是!没用的玩意!连个渔夫都抓不到,竟然任由他在市集上喊几句就?跑了!真是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何?用!”
家仆有苦难言。
他们又不是开天眼的,谁能预先想?到集市会忽然有人?拿出这么三条奇怪的鲤鱼呢?他们也没人?会天天十二个时辰就?在市集上提防着,听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那渔夫早跑了,他们连人?影都没看见,想?追都无处追。
更何?况,那渔夫连守城的士兵都追不到,指不定是个练家子,他们又如何?能有办法?
不过,看这位爷今日?的怒气,这些话?,他当然是不敢说的,只好老老实实认罚。
齐宣正?找个由头宣泄情绪,对家仆拳打脚踢了一番,待将对方打得动不了了,他又狠狠对着头踢了一脚,方才消气。
“混账东西!到底是谁放的鱼!”
齐宣正?暴怒地一圈打在门柱上!
他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人?最好这辈子都不要被我逮到,要不然,我非扒了他的皮,让他生不如死不可?!”
另一头,齐慕先进了宫,约莫等?了两刻钟,才见到皇帝。
圣上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并不惊讶,只是,这年轻的帝王又姗姗来迟,仿佛是故意要他等?。
等?终于来了,齐慕先立即对皇帝跪下,连磕三个头,这皇帝又佯装不知一般道:“齐爱卿,你这是作何??出什么事了,让你如此严肃?”
“臣,罪该万死!”
齐慕先沙着嗓子,一副哭过的样子。
齐慕先进宫来之前,早备好了一番说辞。
他哽咽不断,老泪纵横,跪下来以示清白好几次,总算声泪俱下地将鲤鱼的事说完,并亮明?来意,表示自己愿意让齐宣正?退出殿试,绝不争这个状元。
皇位上的人?耐心听他说完,旋即淡淡一笑。
“原来就?这么点事。”
一国之君答得轻描淡写。
他起身?,走下来,将齐慕先从地上扶起,道:“相父何?必如此伤神,相父亲自教养朕长大,难道对朕还不了解吗?朕怎么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对相父心生间隙?不过三尾鲤鱼,放着不管便是了,相父年事已高,竟还如此劳动身?体,亲自进宫解释一趟。”
齐慕先感恩戴德地站起来,道谢道:“圣上圣明?,圣上圣明?啊!”
言罢,齐慕先又郑重其事地提了让齐宣正?退出殿试的事。
皇帝故作惊讶:“退出?何?必?相父之子,想?必亦是栋梁之才,朕一直期待在殿上见到他的好文章呢。”
齐慕先连忙谦虚道:“多谢圣上抬爱,犬子不敢当不敢当。能通过会试,日?后得见天颜,已是犬子的福分,何?敢再有奢求?臣并非不信任圣上,而是怕这世人?悠悠之口,这鲤鱼是小?,民心事大。就?怕有百姓对这种怪力乱神之事信以为真,在如此风调雨顺之盛世,仍以为会出什么征兆,竟质疑陛下。
“臣身?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理应以身?作则,为陛下分忧!陛下日?理万机,本已劳累,如何?能让此等?怪异之事,再扰乱陛下心神!”
天子颔首:“相父的好意朕心领了,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委屈相父?”
“不委屈不委屈,为陛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
君臣二人?假模假样地互相推脱了一番,最后还是皇帝先点了头,面?上还是一副愧疚的样子:“那朕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就?是让相父为难了……来人?!”
天子张嘴,立即报了一串赏赐。
齐慕先心中一动,立即跪下谢恩。
天子一派从容,欲再将齐慕先扶起,可?这时,他却后背一抖,猛地咳嗽起来。
“陛下——”
齐慕先一惊,忙问道:“陛下近日?龙体可?好?可?有让太医看过?”
皇帝虽然年轻,但其实从小?时候身?体就?不是太好,一直三天两头生病,还很不容易痊愈。
偏他自己不太在意,尤其今日?,齐慕先观圣上眼底青黑,猜他昨夜多半又与妃嫔玩了花样,也不知休息了多久。
这说来倒也是桩大事。
陛下大婚已有多年,宫中的妃嫔宫女也幸了不少,却无一人?怀孕。
民间私下里其实都已在传陛下可?能有隐疾,陛下自己想?来也是有点着急的。
只见那病弱的年轻皇帝打了哈欠。
他听齐相问起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无妨无妨,着了点凉而已,过两天就?好了。”
齐慕先忙说:“还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
天子的赏赐,很快声势浩大地来到齐府。
这也是一桩好戏码,显得天子宽宏大量,不会介意闲言碎语而疏离齐相。
同?时也显得齐相清白正?派,宁愿让儿子放弃近在咫尺的状元,也要对皇帝表忠心!
如此一来,谢知秋这里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五谷十分担心地道:“少爷,齐相那里退出,会试的下一名可?就?是您了!齐相尚且怕皇上猜忌,将军的处境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在这样,真的没事吗?”
谢知秋品了口茶,淡然依旧。
“没事。”
她?道。
她?看向五谷,问:“齐相之子放弃殿试的事,街上都传开了吗?”
五谷回答:“传开了!齐相本就?有意声张,以显得自己清正?忠君,将军的人?再推波助澜,消息传得极快,眼下人?人?都又在夸赞齐相了!”
谢知秋颔首,但不言语。
且说齐相那边,齐宣正?虽然拿到了大量的赏赐,但仍然心情不好,气得吃不下饭。
齐相姑且花了点时间安慰儿子,待处理齐宣正?的情绪,正?打算回书房做事,谁知一出来,就?见院中有些骚动,似乎又有什么事了。
齐相当即叫了个人?来,问:“怎么了?外面?出事了吗?”
那家仆忙道:“老爷,集市那边又热闹起来了!”
齐相现在一听“集市”两个字脑袋就?大,忙问:“怎么回事?”
家仆道:“说是今年春闱的亚元是萧将军之子萧寻初,他听闻了您让少爷退出殿试的事,当场策马冲到集市,将集市上所有鲤鱼都买下来用剑砍了!
“他一边砍,还一边大喊,那三条金鲤鱼绝不是什么天启预兆,而是佞人?奸计,必是想?要坑害忠良,误导圣上!
“然后他当众把所有鲤鱼烤了,现在正?带着一大堆烤鱼,跪在子午门外请求面?圣呢!”
“……啊?”
据得到消息的家仆所言,今日?集市上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
齐慕先前脚离开皇宫,后脚齐宣正?主动放弃殿试的事,就?在梁城扩散开了。
齐慕先在梁城百姓中的口碑素来不错,这样因为三尾鲤鱼必须让儿子放弃殿试,不少人?都感到意难平。
这萧寻初明?显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这萧寻初得到消息,衣服来不及换、头发来不及梳,情急之下,披头散发就?骑马飞奔到集市。
由于真正?的金鲤鱼早已被士兵没收,他找不到所谓的“天启之鱼”,只好买下集市上所有鲤鱼,然后当街拔出宝剑,在众人?面?前斩下全部?鲤鱼的鱼头!
据传,那萧寻初当众义正?辞严地如此说道——
“科举本是当今圣上广开圣恩,招揽世间人?才之举措,然而这三尾金鲤鱼,竟搅得梁城风云大乱,举子人?人?自危,不敢争先,甚至逼得一代?清相齐大人?都不得不令其子放弃殿试之权!臣实在看不过眼!”
“臣是此回会试的第二名,齐公子退出后,臣便是最打眼的人?选。照理来说,齐公子都已放弃,臣身?为节度使之子,也该主动退出,以明?己志、以安圣心。”
“只要圣上一句话?,臣也可?以立即放弃殿试,绝无异议!”
“但是臣如今尚未放弃,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方朝的江山社稷,为了陛下!”
“齐相之子已然退出,而后臣亦退出,那位列第三的秦公子是否要退出?位列第四?的考生是否要退出?还有后面?的所有学子,为了自证清白,是否要人?人?退出?长此以往,究竟谁还敢考状元,谁还敢参加科举?若是如此,陛下今后要如何?取得人?才?”
“那放鱼之人?,是将先祖多年奠定的科举制度毁于一旦!意图破坏国君与举子之间的恩义关?系,搅乱方朝稳定繁盛之根基!如此奸佞,其心可?诛!陛下绝不可?就?此姑息,令其如愿!”
“臣今日?斩杀数百鲤鱼,以此明?志!臣绝不信什么天启之鱼,亦不畏之!若那三条金鲤尚存,放到臣面?前,臣亦为陛下斩之!”
“臣可?剔其鱼骨,食其鱼肉!如真有神明?降罪,便让它将斩鱼之罪报复到臣身?上!”
“臣只愿国泰民安、世道太平,愿天下之良才,能尽归于圣上!”
齐慕先听完全部?,半晌不言。
良久,他道:“今年的状元,必是这个萧寻初。”

他这?么?一番话说出来,礼仁忠义全占齐了!
不?但能在消除陛下对“状元王”疑虑的同?时, 为陛下解掉科举的燃眉之急, 这?还是在为今年所有通过会试的举子出头,想必一下就能得到所有举子的拥护!
这?“状元王”三个字, 击射面实在太大, 虽然他齐家是最显眼的靶子, 但想必不?少学子其实都?在为此忧心忡忡,不?知该不?该继续参加殿试。
尽管其他人得到状元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这?个时候还上去争, 会不?会被圣上认为是“有心人”?万一圣上为了这?场风波快点过去, 随便点一个状元怎么?办,这?个人这?辈子还能得到重用吗?要是运气不?好,真?成了这?个倒霉蛋怎么?办?再?悲观一点, 万一圣上对这?一回科举的所有人都?不?信任,干脆废了这?场春闱怎么?办?可是,就算废掉这?场春闱, 三年后?,又三年后?又如何?今后?还能考吗?
总之,现在必然是人心惶惶, 对前?途充满不?安。
这?萧寻初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以第二名身份表明自?己绝不?退出, 还当众对这?鲤鱼天启表示蔑视, 大骂一番放鲤鱼的人居心叵测, 相?当于以一人之力为所有人顶住压力,还将不?退出的立场从垂涎皇位, 直接变成为一心为国了!
若非齐慕先在此事上着实吃了大亏,连他都?忍不?住要为这?番话鼓掌叫好,甚至想去见见这?个头脑灵光的年轻人。
家仆则在一旁咋舌,遗憾地?道:“直接杀鲤鱼,真?是好计策!要是公子当时也能这?样反应就好了。”
谁知齐慕先闻言,倒摇了摇头。
他道:“不?,这?方法,在正?儿这?里没用。他这?些话,要建立在‘有人决定退出’的基础上才显得义愤填膺、有说服。
“而正?儿是第一名,于情于理都?必须要退出,要不?然的话,后?面的人先退了,他倒不?为所动,更显得是死皮赖脸地?垂涎‘状元王’的名号。
“正?是因?为我让正?儿退出了,这?萧寻初才能借题发挥。我若是不?退,他这?套说辞是用不?了的。而且,这?话他能说得,我们却不?能。”
齐慕先当然不?会明说,齐宣正?的会元是暗箱操作来的,如果没有这?三条金鲤鱼的意外,齐宣正?绝对会是今年的状元。
这?一点,天子也清楚。
所以,其他人可以说对自?己会不?会是状元不?知情,但齐宣正?绝对不?能。
有了这?三条金鲤鱼,齐宣正?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二心,就非退出殿试不?可,没有第二条路能选!
只是,究竟是谁布了这?个局,在这?种时候拦他们一头?
这?时,家仆反应过来,忙问道:“说起来,那个萧寻初是会试第二名,离状元只有一步之遥。会不?会就是他放的鲤鱼,然后?贼喊捉贼?”
齐慕先一顿。
老实说,他这?个人生性多疑,这?个萧寻初一跳出来,他就想了贼喊捉贼的可能性。
不?过,齐慕先道:“不?无可能,但可能性不?大。要知道军功显赫的武将素来受君主忌惮,他父亲萧斩石还是本朝武官里声?望最高的一个。要说‘状元王’这?三个字,对我们家确实非常危险,可对萧家也不?遑多让。
“一般人的思维,都?会尽量不?让自?己牵扯到危险之中,即使是要使绊子,也会想将自?己摘得远的招数。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想法,不?是寻常人敢试的。这?萧寻初又如此年轻,才刚弱冠之龄,他父亲也是个直肠子,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主意,谁能教他想到这?些?
“他之所以第一个跳出来,更像是因?为他是第二名,且家世同?样显赫,还是武官之家,比文官更怕谋反的罪名。我们一退出,下一个就是他,所以他才比常人更着急,火急火燎地?就出来说话了。”
“原来如此。”
家仆恍然大悟。
可是接着,他又忍不?住问:“可若是如此,老爷为什么?说圣上一定会将萧寻初选为状元呢?既然这?个萧寻初也很符合‘状元王’的感觉,不?正?应该不?选他吗?”
“不?。”
齐相?道。
“正?因?为他像,陛下才会选他!”
“老爷,小的不?太明白……?”
齐慕先道:“这?个萧寻初说的,句句在理,就算陛下原本对那所谓的‘状元王’还心有芥蒂,这?萧寻初一口气将所有想法说开、摆在明面上,也能打?消陛下很大一部分疑虑,让陛下至少不?会太明显地?表现出对‘状元王’的猜忌,同?时也觉得萧寻初这?个人光明正?大。
“再?者,他指出的这?个会令学子不?敢争先,确实是陛下会担心的大问题。
“在正?常情况下,无论是出于对主和派的支持,还是其他种种考量,陛下恐怕都?绝不?会这?个萧寻初太高的名次。
“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三尾金鲤鱼。
“在一众学子中,还有哪个学子会比这?萧寻初更像‘状元王’?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陛下仍然敢将这?种军功赫赫的武将之子选为状元,岂不?是正?显得他不?是一个会因?捕风捉影的传闻就嫉贤妒能的狭隘君王?连萧寻初都?能中状元,今后?其他举子,又何必再?有顾虑?而天下人,也都?要因?此称赞陛下贤德宽容、用人不?疑!
“对陛下而言,他现在选萧寻初,获得的好处最多最大!”
说到这?里,齐慕先不?由感慨——
无论这?个萧寻初是迫于无奈还是早有预谋,他这?鱼头砍的,是正?正?好啊!
不?过……
齐慕先小有疑虑。
他觉得萧寻初放金鲤鱼的可能性不?大,但换句话说,如果真?是萧寻初放的,那这?个人的心机城府,就都?太可怕了,一个才刚二十岁的毛头小子,竟然连他这?个同?平章事,都?敢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想来想去,决定保险起见。
齐慕先叮嘱家仆道:“之后?,去盯一盯这?个萧寻初,看?他面圣以后?,说了些什么?。”
另一边,谢知秋手捧一盘烤鲤鱼,在子午门外跪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被宫人请进去,带到圣上面前?。
那传说中的一国之君在层层珠帘后?,谢知秋不?敢抬头,只凭余光,瞥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那人仿佛很瘦,有气无力地?倚在椅上,光谢知秋进殿的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咳嗽数次,身体似乎不?算太好。
若是还维持着女儿身,谢知秋只怕绝无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圣上,这?回终于要面见传说中的真?龙天子,她多少感到有点紧张。
谢知秋极力不?将这?些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极为恭敬地?跪下,行了个远胜于寻常君臣之礼的大礼,将烤鱼献上,道:“臣,叩见圣上。”
谢知秋为了表现自?己是急匆匆奔到集市上的,维持着萧寻初不?去太学时的寻常样子——长发披散、褐服宽衣,这?么?一身装束穿着来面圣,可以说罕见的无礼邋遢,唯有纨绔形象显了个十成十。
“起来吧。”
果不?其然,皇帝原本懒洋洋的,一副不?得不?敷衍一下的样子,但看?到谢知秋的打?扮,不?由稀奇地?打?量了她几?眼,随口问:“萧爱卿,平时就是这?样出门的?”
谢知秋回答道:“是。但臣今日请求进宫,是一时情急,若陛下介意,臣可以回去沐发更衣,再?来面圣。”
皇帝轻笑了一声?,倒没生气,说:“无妨,朕整天就看?官服,也看?腻了。萧爱卿倒与他人口中一般,是个不?同?凡俗的人。”
此刻,龙椅上的帝王居高临下,也正?端详着这?个萧寻初。
朝中臣子的子孙那么?多,其实他通常记不?住这?些人,不?过这?萧斩石的儿子,他还是知道的。
不?光因?为萧斩石功高盖世,一度连父皇也为之生畏,还因?为这?个萧家次子实在很有个性,一会儿离家出走,一会儿又中个解元,动不?动闹得满城风雨,连他这?个皇帝都?作为趣传有所听闻。
今日一见,传闻倒真?没有言过其实。
朝堂上的官员,或唯唯诺诺,或一本正?经,像萧寻初这?样披头散发就敢跑出来面圣的,着实少见,倒真?有几?分放浪形骸浪荡子的意思。
不?过……
皇帝眼神一定。
他身为天子,倒不?讨厌这?样。
这?萧寻初虽然衣着诡异,可并不?让人认为他不?尊敬皇权,相?反,在天子看?来,这?倒是一种分寸感——
这?萧寻初在城门外慷慨激昂地?说了那么?一番词调,他身为天子,今日是必定要赏他的。
不?仅如此,其实他心里已经拿定主意,要将这?个萧寻初评为状元,以安民心。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这?个萧寻初本已是大将军之子,还表现得太上进、太能干、太想往上爬,叫人挑不?出不?用此人的错来,头上还要顶上“状元王”这?个本届科举特色头衔,必定会让他这?个帝王心生排斥。
但现在,这?萧寻初看?上去还真?是个与传闻一般的纨绔,看?着就安全多了。相?当于对方主动给了他一筐借口,让他可以用这?人几?天,就堂堂正?正?地?弃之不?用。
尽管不?知对方是当真?火急火燎出来才衣冠不?整,还是有意为之,但这?身破绽无数的装扮,反而正?合他心意,也让他信了几?分——这?个萧寻初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让其他举子能够安心考试,才主动跳出来当这?个靶子,而不?单纯是为自?己的功名利禄。
想到这?里,尽管有限,但天子仍对这?“萧寻初”,不?禁多生出两三分好感来。
皇帝撑着下巴,细细看?了看?殿中之人。
他原本只觉得这?个人跳出来得正?是时候,给的借口也很好,正?打?算当作工具一用,让金鲤鱼风波尽快过去。
可是看?这?人一表人才、敢说敢言,还头脑灵活,他倒真?起了一丝“未尝不?可一用”的心思。
只可惜……
年轻帝王眼底有阴霾之色一闪而过。
以他对齐慕先的了解,无论这?萧寻初原本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但只要他得了这?个本是相?父囊中物的状元,必然会成为齐慕先的眼中钉肉中刺,以齐慕先的性格,后?续十有八.九会报复。
以相?父的手段,表面上或许没什么?大问题,可等回过神来,这?人只怕已经废了,甚至未必能联想到齐慕先身上,连萧将军都?看?不?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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