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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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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泽感慨万分,唰地打开折扇,边扇风边摇头叹息:“杀人怎样也不对?啊,真是个败类!”
“微臣也这样觉得。”
谢知秋随口附和。
她又道:“其实?,此案剩下?的?疑点?,微臣昨夜已经理得差不多?了,今日正想正式审理。”
“哦?那朕岂不是来得正是时候,还能看你判案。”
赵泽悠哉地道。
“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要不详细给朕讲讲?”
谢知秋眼神一动?。
说了半天,她几乎就在?等?这句话。
谢知秋看向赵泽,道:“皇上有兴趣?”
“是,考察官员嘛,总要看看你们?实?际如何干活的?。”
“既然?如此……”
谢知秋目光清冷,可乌黑的?眼眸中,微微透着胜券在?握。
她说:“皇上难得出来,既然?如此,皇上想不想实?际体验一下?为官的?感觉,代替臣,亲自审这桩案子?”

“萧青天要升堂审乐坊女子被杀案了!萧青天要升堂审乐坊女子被杀案了!”
伴随着好事者铛铛吵闹的敲锣声?, 这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梁城凶杀案本就少见?,又是?新进士杀乐坊女子的稀奇案子,负责的还是?民间有名的“萧青天”, 自然引人关注。
短短几日, 梁城已有不少风言风语,甚至坊间传出许多胡编乱造的道听途说之言, 进一步加剧了民众的好奇。
于是?大理寺升堂的消息一出, 很快就有不少闲着没事的百姓为了看热闹, 拉长脖子聚到大理寺外,想瞧瞧能不能探到什么新进展。
此时?,大理寺内, 高高的石牌坊上端刻“纲纪四方?”四字。
十余名吏兵手持长刀, 整齐地分列两道,将大理寺外聚集的百姓都阻拦在外、不让入内,现场一片肃杀。
被称作“萧青天”的大理寺正身着朱红色公服, 头戴双长翅乌纱帽,腰佩银鱼袋,郑重地调整了一下乌纱帽的位置, 轻咳一声?,从后堂走出来。
只是?,列队的吏兵们看到寺正大人出来时?的打扮, 表情忽然露出异色,彼此面?面?相觑, 一副想议论?又不敢的样子。
只见?那“大理寺正”官帽之下, 居然还戴了一副女子的露顶帷帽, 用层层白纱遮挡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的五官长相。
吏兵们当差多年?, 还从未见?过哪个官老爷是?这种造型升堂的,一时?间纷纷侧目。
这“大理寺正”动作亦有微妙的心虚。
他缓步走到正堂前?,笨拙地摸索了一下,才拉开?椅子,一撩衣袍坐下。
只听他沙着嗓子道:“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大夫说要避免风吹,故戴此纱帽升堂。本官嗓子也一同坏了,故声?音或许与平时?不同,大家不必过于介意。”
话完,这“大理寺正”又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
事实上,这帷帽底下之人,并非真正的大理寺正谢知秋,而?正是?如假包换的当朝天子——赵泽。
赵泽这个人爱玩爱新鲜,不按常理出牌,本来就是?个爱微服私访去茶楼看戏的皇帝,像假冒大理寺正审案这种事情,他简直太喜欢了,所以谢知秋一提,他甚至都没怎么考虑,就当场答应下来!
按谢知秋的意思,是?让他就使用“萧寻初”的身份,来审这桩案子。这样赵泽既能体会到当官的感觉,还能体会到其他人对大理寺正这个职位的态度,想必会是?非常有趣的感受。
其实如果是?重大案子,且竟大理寺审议、刑部复核后仍无法统一意见?,那么是?可以上报皇上,由天子亲自裁决的。
不过,赵泽登基时?间不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案子。
再说,以天子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审案,哪里有微服私访偷偷判案、最后再一把揭开?自己?的天子身份有意思?
赵泽往日爱看戏本,只觉得这事好玩至极,简直就像戏文里的内容。
要是?他这桩案子断得公正合理,外面?还围着那么多百姓,指不定能传成一段佳话。
赵泽越想越是?兴奋,愈发有干劲,想好了这回要好好惩恶扬善一回,判个快意的案子。
他还在心里感慨“萧寻初”果然机灵,还能想到用帷帽遮脸这种方?法。
不过这女子之物?用起来真是?太难受了,走路都很不方?便,等弄完要赶快摘掉。
赵泽适应了一下坐在官位上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今日以大理寺正之职,主审乐坊女子春月被杀一案。”
话完,赵泽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用帷帽挡着,偷偷翻阅了一下——
这是?谢知秋提前?给他写好的审案流程。
赵泽毕竟是?第一回 当大理寺正,他自己?也怕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名声?。
所以谢知秋为了保证他不出错,特意提前?给他准备好了一份过程提要,连审什么人、怎么审、遇到意外情况的处理方?式都包含在内。
赵泽有了这份册子,心中自有底气许多。
他眼神?在册子上一扫,确认过下一步,便抬起头,中气十足地说:“来人,先传目击证人——乐坊鸨母王秀,乐女桃枝!”
“同平章事大人,不好了!那萧寻初突然发难,居然这就开?始审理乐坊女子案了!”
同一时?刻,齐慕先正在宫中喝汤。
朝臣们在宫外等了一上午,竟没等到早朝,皇上还凑巧病了,连奏折都不能当天批阅。
齐慕先登时?提起半颗心——他一决定惨“萧寻初”,皇帝就当场病倒,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齐慕先纵横朝堂多年?,不会嗅不到这其中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过,他虽心中觉察到异样,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同其他朝臣一起,感恩戴德地进宫吃皇上为表歉意提供的点心和暖汤,同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当外头的人火急火燎地带回消息,凑到他耳边低语时?,齐慕先手里的点心正吃了一半,一边还在喝汤。
齐慕先听到对方?汇报的内容,手微微顿了一下,才将剩下的点心吃完。
前?夜在大理寺狱,当他知道“萧寻初”明明来了大理寺狱见?他,但最终没打招呼就离开?时?,齐慕先就断定“萧寻初”已经与他离心。
既然对方?先放弃两人表面?上的情谊,明摆着要对齐宣正动手了,那么齐慕先当然不会客气。
但是?对方?动作如此之快,还是?让齐慕先心惊肉跳。
这小子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个十足的劲敌了。
齐宣正在“萧寻初”担任大理寺正期间落到“他”手里,运气实在差极了。
不过,正儿是?他的独子,齐慕先即使不择手段,也势必要将他捞出来。
齐慕先捧起碗,将里面?的汤一饮而?尽,起身道:“走,去看看。”
“同平章事大人这么快就走了?”
这时?,候在大殿里的董寿笑眯眯地开?口。
他貌似友善地询问道:“其他人都还在吃呢,同平章事大人这就要走,难不成是?皇上专门为诸位大人准备的点心不合口味?”
齐慕先看向董寿。
对方?对他笑得愈发和蔼。
齐慕先知道皇上今日凑巧抱病不上朝,多半有董寿从中作梗,但现在时?间紧急,齐慕先也懒得与这个皮笑肉不笑的阉人多周旋,只笑着应道:“老夫年?纪大了,胃口自比不得年?轻人。
“老臣在朝中这么多年?,承蒙皇上厚爱,也留过好几次饭,皇上的点心怎么会不合老夫的口味?
“只是?老夫是?看圣上长大的,听闻圣上身体抱恙,一担心,就不太吃得下罢了。”
董寿笑言:“同平章事大人对皇上的忠心,果然比一般人更为炽烈,杂家好生佩服。”
“应该的。”
齐慕先随口敷衍。
他说:“老夫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就先处理,就先告辞了。
“同平章事大人慢走。”
董寿手持拂尘,对他背影的笑盈盈的。
“祝大人一路顺风。还望同平章事大人,时?刻不要忘了自己?对皇上这份心啊。”
另一边,乐坊鸨母与乐女桃枝已经跪在堂下。
鸨母看上去十分镇定,在公堂上仍笑得花枝招展的。
而?桃枝则非常紧张,吓得缩成一团,跪身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
二?人分别供词——
鸨母先道:“禀大人,那晚的事情,民妇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肯定是?那春月因为私底下有了情郎,故意给进士大人下蒙汗药。后来她?又和自己?的情郎起了冲突,导致自己?被情郎刺死,还连累了无辜的进士老爷!”
赵泽在帷帽底下悄悄看了眼谢知秋给的小册子——
谢知秋在其中写道,现场残留的酒水中是?检出有蒙汗药,同时?,大理寺的人还在现场找到一包散落的蒙汗药包,但仍有疑点未查明,不排除有事后伪造现场的可能性。
谢知秋还在后面?提示了他应该怎么做。
赵泽匆匆一扫。
然后,他肃声?问道:“你?说得这些,你?都亲眼看到了?”
鸨母回答:“民妇是?没有,但……”
赵泽又问:“你?们乐坊,难道平时?就有给客人下蒙汗药的习惯?”
鸨母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大人何出此言,怎么能如此污我们正经生意人的清白?”
赵泽说:“那这春月身上的蒙汗药,是?从哪里来的?!她?一个乐女,据说自从被买进乐坊,就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她?本来也身无长物?,连被卖时?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早被你?扔了。
“除了乐坊给她?的这种可能性外,她?还能从哪里弄到蒙汗药?”
鸨母没想到赵泽的角度如此刁钻,失言了半晌,才举起花手帕一指天空道:“春月在乐坊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她?之前?就逃跑过两次,还从坊里偷了钱想去找大夫!定是?那个时?候,她?趁机从外面?买了蒙汗药!”
赵泽问:“春月逃跑是?什么时?候?”
鸨母说:“今年?正月十八,还有上月初五!”
赵泽立即丢出几本账簿,道:“巧了,我们早查了乐坊方?圆五里内所有药铺的帐,你?说得这两个日子,恰好都没有售出蒙汗药的记录。还是?说,春月一个被卖到梁城又急着给妹妹治病的十三岁姑娘,会特意跑到五里以外的地方?买蒙汗药,还能对梁城熟悉到走这么远再顺利地原路返回来?”
“——!”
鸨母当即失语。
她?今日是?突然被大理寺传唤来作证人的,事先没有准备,一切都是?按照先前?被指示过的说法说的。
她?本以为凭齐慕先的权势,大理寺的人应该早就被疏通好了,哪儿想到这大理寺正咄咄逼人,居然要纠缠到这种细节,她?完全答不上来。
她?又磕磕绊绊地给自己?找补道:“那、那她?就是?从她?情郎那里拿的!桃枝说她?看到春月从墙后那人手里拿了东西?!”
赵泽马上反驳:“按照桃枝先前?的证言,是?春月与墙后之人见?面?在前?,被新进士选中在后。春月的年?纪照正常来说还不会留客,她?这个时?候要蒙汗药干什么?难不成是?她?未卜先知,预先已经知道自己?会被选中,才特意让情郎弄来了蒙汗药?”
鸨母被问得哑口无言,彻底说不出话。
赵泽看到她?瞠目结舌的表情,心里一阵舒服,觉得爽快极了!
他有谢知秋的小册子作后盾,尽管由于时?间有限,谢知秋写得比较简练,没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但赵泽就像手中已有正确答案,只需要通过一系列诘问戳穿对方?的谎言就行?。
看到对方?被他问到无话可说,赵泽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成就感!
这时?,他转头去看后堂。
后堂站了一个年?轻男子。
先前?,在屋里,赵泽与“萧寻初”互换了衣服。
赵泽穿了“萧寻初”的官服,那么“萧寻初”穿得自然是?赵泽微服私访的便衣。
此刻,“他”一身白衫,腰间佩玉,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又生了那样一张俊美面?容,端的是?风流倜傥。
“萧寻初”躲在后堂的红烛后,除了赵泽,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对上赵泽的视线,“他”对赵泽微微一笑,回以赞许的目光,用手势表示赵泽完全正确、优秀得超乎想象。
赵泽信心大涨。

桃枝不敢抬头,伏在地上点了点脑袋。
赵泽道:“证言上说,你曾在乐女春月被害前?, 见到她?与外?面的男子交谈?”
桃枝紧张地又点点头。
赵泽问:“当晚究竟是?什么情况?你详细说说。”
赵泽询问桃枝的时候, 一旁的鸨母一直在旁边狠狠瞪着桃枝,不停地使着凶狠的眼?色。
不过, 桃枝虽被她?瞪得抖了抖身体, 却扭开头不看她?, 自顾自对对赵泽磕了个头,声?音发颤地开口:“禀大人……”
那晚戌时。
春月桃枝她?们按照计划,本该在乐坊第一次登台表演, 春月负责演奏古琴, 桃枝负责琵琶。
然而春月借口要?去茅房后,离上台只剩半刻钟不到了,她?都还没回来。
桃枝怕春月错过登台, 后面会挨鸨母的鞭打,就着急地跑去找她?。
谁知,当她?寻人至南面围墙边上的时候, 看到春月将耳朵贴着墙面,正?在与外?面的人对话。
随后,有?一封信绑着石头从外?面丢了进?来, 被春月匆匆收进?怀里。
“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墙外?人的声?音。那是?个男人, 而且他?与春月交谈, 用的并不是?汉话。”
桃枝如此回忆道。
“春月是?从北地十二州偷跑回方国来的, 她?原本的母语是?辛国语。在乐坊期间,她?也教了我一些, 当时我听到那个男人说的话好像是?‘希望你能?履行我们两人之间的约定’之类的。”
“其实我觉得,那个男人的辛国语说得并不是?太好,至少完全不如春月流利,他?可能?和我一样,只是?初学者。”
“但当时时间太赶,我没有?听得很清楚。”
“那之后,春月整个人就心不在焉的,我跟她?说话,她?也没怎么听进?去,反而不时去摸那封信的位置。”
“所以我当时凭着直觉认为,春月可能?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了外?面的男子,并且与对方有?了感情。”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并没有?依据。”
“当天晚上,春月在台上的表现特别好,有?种?格外?卖力的感觉……后来……后来她?就被那位贵客选走?了……”
春月被那位贵客单独留在屋里后,桃枝因为是?春月的朋友,没有?立即离开,反而一直在周围徘徊。
“屋内起先还好,并没有?特别异常的感觉。”
“但那位贵客先前?喝醉了,唤春月留下又有?目的性,里面很快有?拉拉扯扯的声?音,还有?了很大声?的争执。”
“后来,我听到里面很大的‘砰’一声?,然后就有?瓷器碎裂的声?音。接着,我听到里面那位贵客大骂起来,紧随着就是?殴打的声?音和春月的惨叫。”
“我本来想立刻冲进?去,可是?客房门从里面锁上了,妈妈又让人拦着我。”
“春月与我情同姐妹,还对我有?恩。我当即就想到她?先前?与墙外?的男子交谈,那人说不定是?她?的情郎,还有?可能?留在附近,我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那个人求救——”
当夜,灯火通明的乐坊内,桃枝涕泗横流地在吃喝玩乐的男客与乐女之间狂奔。
她?抓住每一个还算年轻的客人,像疯了一样逼问他?们认不认识春月、能?不能?去救她?。
她?一边狂奔,一边反复对着周围高喊春月出事了,快去救她?,快去救她?。
在丝竹管弦的欢乐中,她?一个人放声?嚎哭,身后是?大群追她?的乐坊打手,她?如同一个误入喜堂的守丧人。
有?一部分客人见她?哭得这?么惨,倒真管起闲事来。
等桃枝带着这?帮爱管闲事的客人回到那雅间前?,里面已经没了声?响。
有?男客撞开房门,里面已是?一片血海。
春月倒在血泊中,完全没了声?息。
先前?那位贵客浑身是?血,就站在春月的尸体旁边。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带血的烛台,满脸狰狞的表情。
提起那晚的记忆,桃枝始终呆呆地垂着头,像是?仍然不可置信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样。
赵泽通过审讯鸨母,逐渐找到一点升堂的感觉。
他?甚至不用看谢知秋的小册子,已经自行问道:“所以你们进?去的时候,房门是?锁着的,而且屋内只有?春月和那客人两个人?”
桃枝应道:“是?,不止是?门,窗也都上了锁。那屋子之后没人动过,大人也派人去查看过,应该能?看出门是?强行撞开的,扣着的锁都还掉在地上。”
赵泽思索道:“这?么听起来,似乎没有?第三人能?作案的可能?性……”
一旁的鸨母见势不好,着急地插话道:“大人,可不能?这?么说。门锁上了不假,但万一春月的那个情郎早就躲在客房中,等春月给?进?士大人下了蒙汗药,他?才现身,后面又与春月发生争执误杀春月,最后混在闯入屋中的人群中离开,不是?也说得通吗?”
赵泽反驳道:“那我问你,要?是?这?情郎那么神通广大,可以轻易藏在客人的屋子里不被发现,那他?为什么非要?隔着围墙与春月交谈,还要?隔着围墙将信给?春月?他?直接找间屋子躲着——甚至可以直接躲在春月房间里——当面将信给?她?,或者不写信了,有?事直接当面谈,不行吗?”
鸨母又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最后不说话了。
这?话赵泽可不是?小册子上看来的,是?他?自己想的。
他?一说完,就转头去看谢知秋,确认对方的意见。
只见“萧寻初”仍旧对他?微笑,然后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的。
赵泽松了口气的同时,自我感觉愈发良好。
于是?他?干脆进?一步道:“那男子既然一开始选择与春月隔墙交谈,就说明他?并不愿意进?乐坊,或者由于某些原因无法进?入乐坊,比如缺钱一类。之后他?再?进?入乐坊的概率很低。
“若他?是?乐坊的客人,又是?春月的情郎,怎么可能?在春月初次登台表演的日子,竟不过来捧场呢?
“综上所言,本官认为春月为送信人所杀的可能?性很低,甚至连春月曾在嫌犯酒中下蒙汗药的可能?性也很低。”
——升堂也不是?很难。
一瞬间,赵泽心中如此想到。
正?如谢知秋所言,这?案子似乎并不难判。
既然鸨母的说法站不住脚,那么现在牢中抓到的那个新进?士就是?唯一的嫌犯了。
这?简直是?典型的人证物?证俱在,凶手不是?他?还是?谁?
倒是?鸨母这?么拼命帮那个所谓的“贵客”,简直像是?被收买了。
……真是?一帮人渣。
赵泽在心里鄙夷。
不过,他?也知道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那疑犯虽然多半洗不脱罪名,可好赖得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赵泽也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新进?士”到底是?谁,才刚登科就敢去乐坊潇洒,还敢杀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赵泽一拍惊堂木,正?要?张口说传疑犯新进?士,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意识到有?一点不对——
这?个新进?士,怎么没有?名字?
照理来说,人都已经在大理寺狱里了,不可能?不知道姓名。
还有?这?两个证人,从头到尾都用“新进?士”或者“贵客”这?样的词,就像有?意在避讳一样。
赵泽微微觉出异样,但他?只是?凝了一下,就照常道:“传疑犯上堂!”
谁知,他?话音刚落,满堂鸦雀无声?,居然没有?人敢动。
就连站在边上的主簿似乎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跑过来,问:“寺正?大人,您真要?传疑犯上堂?”
“对啊,不传疑犯怎么审案?”
“可……”
主簿欲言又止。
赵泽隔着帷帽白纱看出他?的神色古怪,张嘴想问怎么回事。
正?当赵泽犹豫的这?一刹那功夫,突然,一个紫服官员在手下的帮助下拨开大理寺外?人山人海的人群,挤进?大理寺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审这?桩案子?!”
紫服官员一进?来,看到面前?的景象,当即大怒——
“谁准你们今天就升堂的?!通知过我了吗?!谁准你们不经我允许这?么干的?!都给?我停下!”
赵泽被这?闯入者惊得打断了思路。
他?抬头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紫服官员是?大理寺卿。
理论上来说,这?人比“萧寻初”要?高两级,是?“萧寻初”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对大理寺卿恭恭敬敬的。
然而此刻坐在上座的,却是?赵泽。
他?一见这?大理寺卿上来就蛮不讲理地要?叫停,帷帽下的眼?神顿时冷下来,胸口亦窜上火气。
赵泽这?回微服私访,本来就想看看有?没有?官员阳奉阴违的,没想到还真被他?抓到一个。
“你说了算?”
赵泽对他?毫不客气,语气甚至夹杂着质问。
他?道:“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寺卿大人不是?已经抱病好几日了吗?
“自从司卿大人那日在大殿外?面晕倒之后,连着数日没有?上朝,说大理寺的工作也暂且不能?过问,怎么这?会儿,我看寺卿大人倒是?一点都没生病的样子,还有?力气管东管西了?
“寺卿大人自己抱病不来,难道还不允许其他?人按部就班地干活?若是?人人都像寺卿大人这?样,那当今天子还要?这?个大理寺干什么?”
大理寺卿没料到“萧寻初”一个大理寺正?,居然敢对他?如此诘问,差点没反应过来。
他?一怔,才快步走?到赵泽面前?,压低了声?音,对他?挤眉弄眼?道:“你干嘛?!小萧,我可是?在救你啊!”
“救我?”
对方的话出乎赵泽的意料,他?心道这?么简单一个案件有?什么可救的。
赵泽张口准备反驳几句,恰在这?时,从大理寺外?又慢吞吞地走?进?一个老翁来。
那老翁同样身着方朝品级最高的紫色官服,配着金鱼袋。
他?年纪已过花甲,可仍是?满头乌亮的黑发,精神奕奕。
他?生得清瘦,腰板笔直而气质出众,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都有?点仙骨道风的味道。
赵泽不怕大理寺卿,但一见这?个人,顿时一僵——
来者,正?是?三朝名相齐慕先。
他?缓步踏入大理寺,在门前?站定,像是?没有?注意到现场奇怪的气氛一般,和蔼地笑道:“老何,有?话好好说,不要?为难年轻人。
“审案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习惯。
“你和老祝他?们都不在,萧小友一个人挑起大理寺的大梁已是?不易,做不到面面俱到也很正?常。
“我倒觉得,萧小友能?这?么快取得案件的进?展,颇为能?干,实在是?难得的可塑之才,应该鼓励才是?啊。”
“是?是?,同平章事大人教训得是?。”
大理寺卿表情僵硬。
齐慕先这?话说的。
要?不是?他?知道“萧寻初”接下来要?审的是?谁的儿子,还真信了这?邪。
此刻,大理寺卿遍体生寒。
齐慕先像没注意到大理寺卿的脸色。
他?只笑呵呵地看向“萧寻初”,友善地问:“萧大人今天怎么罩上女子用的帷帽来升堂了?难不成是?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
赵泽见齐慕先看向自己,顿时慌乱起来——
实际上,从齐慕先出现,赵泽便开始不在状态——
齐慕先是?帝师,赵泽与兄长都从小就跟随齐慕先学习。
父皇驾崩时,赵泽只有?五岁,他?对亲生父亲的记忆并不多,反而是?齐慕先,在他?与兄长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占据了极大的分量。
赵泽与兄长都将齐慕先唤作“相父”,这?相父后面的父字,可不是?轻飘飘的一个敬词,而是?真有?感情在里面。
——齐慕先作为老师,十分严格。他?教他?们学识,教他?们为人处世的道理,教他?们帝王之道。
他?对他?们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兄长驾崩之后,齐慕先迎他?回宫登基。
那时齐慕先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今后就是?一国之君了,必须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成为一个能?被万民信赖的君主。
今日赵泽是?背着文武百官,假称身体不适出来的。
先前?与“萧寻初”说起出宫的原因时,他?自觉理由充分、理直气壮,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此时,他?一见齐慕先,却无比心虚。
赵泽对齐慕先既有?感激,又有?敬重。
他?假扮“萧寻初”审案被齐慕先撞见,如同一个任性瞎胡闹的孩子被父亲抓了包。
这?不算大错,但违背常理,他?很怕看到齐慕先露出对他?失望的眼?神。
赵泽此刻只能?万幸,他?戴着帷帽,而且是?坐着的,可以掩饰身形差异,应该很难看出与萧寻初本人的区别。
齐慕先不知道他?以前?就频繁出宫,应该很难想到他?居然会出宫玩假扮官员这?种?惊世骇俗的游戏。
想到这?里,赵泽咳嗽一声?,将声?音装得愈发低沉。
他?道:“咳咳……我还好,多谢同平章事大人关心。是?大夫说,我短期内最好别正?面吹风,这?才戴个帽子罢了。”
“萧大人身体不适,仍非要?带病在今日急急审理这?桩案子,这?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齐慕先皮笑肉不笑。
“哪里哪里。”
赵泽没有?听出齐慕先的话夹枪带棒。
齐慕先眯起眼?,一双幽深的眸子,像要?隔着帷帽的白纱将他?剔肉拆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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