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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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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 叶青接下来与谢知秋低头不见抬头见,稍有不慎就会露出破绽,倒不如找点说开。
二来,他?们之前不告诉其他?人,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其他?人非但帮不上忙,还可能带来更多麻烦,吃力不讨好。
而叶师兄不同。
据萧寻初说,他?的两位师兄和一位师弟都是非常优秀的墨派弟子,掌握了大量技术知识。叶师兄是大师兄,跟随他?们师父学?习最久,更是其中翘楚。
萧寻初这几年一直在研究那块让谢知秋与他?交换身体的黑石,但进展并不显著。如果叶师兄知道他?们的情?况,说不定?提供一些独到?的见解,甚至一起?帮忙。
若是如此,他?非但不是麻烦,反而是难能可贵的助力。
当然,他?们也多次考虑过叶青的人品。
萧寻初向谢知秋提过,当初他?另一位师兄将突火.枪的部分图纸卖给了辛国商人,拿到?钱后曾要将钱分给师兄弟。
当时他?们已经穷了很久,萧寻初好歹有父母暗中接济暂且不论,其他?人真的是一贫如洗,尤其是叶师兄,稍有一点钱就全都花在墨家?术上,手里有什么?东西都紧着其他?师兄弟,将墨家?的“节用?”二字发挥到?极致。
然而,纵然如此,他?仍然不肯拿宋师弟卖图纸给敌国换来的钱。
哪怕他?自己后来也心灰意冷下了山,却仍是两手空空走的。
这种性格,说好听是刚正?不阿,说难听是死脑筋。
但无?论如何,这位叶师兄的道德感显然远高于常人,这种性格的人,在保守秘密方面无?疑是可以信任的。
萧寻初要说的事情?很多,全部说完,已是半个?时辰后。
叶青看上去仍是震惊非常。
他?整理?了半天思路,才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
“所以外面那些关于你的传闻,其实都不是你做的,而是谢知秋?”
“对。”
“就是以前在梁城很有名的那个?写《秋夜思》的谢知秋?”
“对。”
“那个?你偷偷誊抄她的诗好几十遍,最后好不容易选了一幅字最好的然后挂墙上天天看的谢知秋?”
“……对。”
“那个?你听到?她的名字就走不动?道,有时候看着她的名字一个?人笑,听到?其他?人议论她去全是男人的书?院读书?、写的诗满城传是不知检点,你还要冲过去跟人家?理?论的谢知秋?”
“……对。”
萧寻初听到?师兄开始翻他?自己都没太注意的老黄历,还说得这么?细,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他?以前有把对谢知秋的关注表现得这么?露骨吗?
他?还自以为挺克制的,也从没提过自己与她曾经认识。
萧寻初试图岔开这个?话题,道:“也不用?这么?吃惊吧,你们又?不是没读过她的文赋诗词,像她这样?的人,只要有机会,又?怎会不是龙头凤首?以前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也是。”
叶青想?了想?,如此回答。
他?多年学?习墨学?,认同兼相爱、交相利。
第一次见到?女子展示这样?的手腕才华,他?内心不无?吃惊,可又?对此感到?高兴。
若表现得太过惊讶,反而显得看轻女子、过于失礼了。
说到?这里,叶青笑笑,有些慨叹地道:“还记得当初,我离开梁城时对你说,万一真的有一天,又?天降一个?愿意重用?我等学?说技术、像当年神机宰相谢定?安那样?的高位之人,我定?会跋山涉水回来找你,再继续做这一场千年梦。
“想?不到?时隔五年,这约定?竟已这种方式实现了。”
萧寻初沉寂未言。
其实想?到?这里,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感慨的。
叶青与他?心有灵犀,几乎将他?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我一开始以为,是宋师弟在山上那番话对你打击太大,让你真的转去学?了儒学?。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多亏谢知秋啊!”
萧寻初一同唏嘘。
只是叶青言罢,又?瞪了萧寻初一眼,嫌弃道:“就是便宜了你这臭小子,名声赚了不算,还常年和人家?姑娘住一个?屋里。对谢小姐来说,以后就算换回去了,这事也说不清。”
叶青本想?像以前那样?抽自家?师弟的后脑勺,但一看萧寻初如今顶着人家?女孩子的头,下手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还让人不忍心,只得作罢。
他?转头又?严肃质问:“这几年,你没对谢小姐做什么?不得体的事吧?”
“没有。”
萧寻初知道师兄是在管教他?,但这个?问题多少?让他?有点心乱,因而不愿久留。
他?强行将话头转回正?事,道:“师兄,我将实情?告诉你,实则也是有事相求。你还记不记得临月山上一直有种特殊的黑石头?我与谢小姐之所以会交换,很可能就是与这石头有关。
“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这黑石,希望寻找换回去的方法,只是进展有限。如今大师兄你回了梁城,我希望师兄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协助我与谢小姐回到?原本的身份。
“谢小姐为官后,做了许多事,于我、于我们都有恩,我希望我也能做到?点什么?,作为对她的回报。”
叶青闻言微怔。
萧师弟这番话说得真挚,叶青听了,心中亦不无?触动?。
他?立即道:“我明白了。师弟,你放心,这事就算没有其他?因素,我也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更何况谢小姐愿意为我等在朝中谋职?你且将你目前知道的告诉我,我今晚就理?理?头绪。”
萧寻初早将与黑石有关的信息都整理?成册,听师兄如此说,当即去取。
当夜,叶青在将军府安顿下来,又?特意去拜会谢知秋。
谢知秋专门留了机会给他?们师兄弟交谈,此刻见叶青专门来找她,她便知道萧寻初已经将因果讲清楚了。
谢知秋望他?,一顿,主动?唤道:“叶师兄,初次见面。”
叶青一僵,竟险些又?有后退的冲动?。
他?已经知道谢知秋与萧寻初之间的情?况,理?应从容一些,可眼前之人的气势太强,给人印象又?不太好相处,连萧师弟那张本应亲和的脸,都被?她用?得宛如锋芒毕露的出鞘寒剑。
在这样?的人面前,他?难免有些拘谨。
而且,他?想?到?眼前之人哪怕长着萧师弟的脸,真身也是女子,多少?又?有点拘束。
他?在门外止步,定?了定?神,方才拱手作揖道:“谢小姐,这些年……我与师弟……多谢。”
感激之言,一语难尽。
但谢知秋没有就此与他?多说。
她略一颔首,就改问道:“义军那里的情?况如何?”
“——!”
当初谢知秋能在月县脱困,多亏现在的义军、过去的萧家?军将士钟大梁慷慨出力,礼尚往来,谢知秋当时不仅为他?们提供了一部分萧寻初制作的先进武器,还为他?们引荐了同样?能够制作这种武器的工匠。
当时谢知秋介绍给义军的工匠,就是萧寻初的大师兄叶青。
据谢知秋所知,叶青本来就有墨家?术所作之器械能真正?应用?于保卫方国国土之志向,而义军没有朝廷的帮助,武器都是平民百姓自己制作,水平十分落后,非常渴求有能力的工匠。
二者可谓一拍即合,哪怕明知有风险,叶青还是毅然接受了这份工作。义军虽有民间义士资助,但经费仍然有限,叶青还主动?帮他?们压减成本,让义军十分感动?。
不过回到?梁城后,再与义军联络变得风险很高,谢知秋便对此有所控制,已经数月没有消息。
此时,叶青听到?谢知秋提及这样?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顿时感受到?两人之间其实长久以来就存在的联系,原本的生疏瞬间烟消云散,取之以代的,是同盟之友的亲近感。
叶青忙道:“大人放心,义军那边状态很好,我在赶来梁城前,特意做好了一批武器给他?们送过去。虽然耽误了来梁城的时间,但对义军来说,想?必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谢知秋是春季给叶青去信,让他?来梁城任职,如今已是秋日。
其实叶青从家?乡赶来梁城,要不了这么?久,耽搁数月,原来是为了义军。
谢知秋说:“义军那里让你如此费心,真是多谢。”
叶青笑道:“不必,都是为了山河完璧、百姓安宁。若是圣上责怪,我就说我祖父病重,我在床前侍奉,才不得不延误了些时日,孝道大于天,想?来问题不大。不过……”
叶青犹豫了一下,方问:“我听闻义军私下里实则得到?了我师弟的兄长、萧斩石将军的长子萧寻光大人的支持。不过入将军府数个?时辰了,我倒没见有人提及萧寻光大人,他?现在不在将军府内吗?”
谢知秋颔首。
她回答:“萧家?大公子一年前在国子监的学?业完成,授官之时,他?主动?请求离开梁城,到?西北地区任官去了。”

能进国子监学习的学子,家中大多非富即贵。
国子监学生?既可以参加科举, 又可以在完成学业后直接荫官, 可谓双重机会。朝中官员争着将儿子送进国子监,实?则就是?想给后代铺平一条稳妥的入仕之道。
虽说?国子监学生?毕业后, 大多还是?要从八/九品的小官做起, 并不能一步登天, 但比起寒窗苦读十余年都未必能中第的科举,还是?要顺畅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选, 国子监学子任官时, 当然还是?希望能够在梁城起步,即使是?外迁,多半也?更青睐富庶之地的官职。
像萧寻光这样, 居然主动提出去西北之地贫寒之地的学生?,可谓凤毛麟角。
自从知道萧寻光和义军之间有关?系后,谢知秋不难判断, 萧寻光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是?觉得梁城离边关?太远,与义军沟通不方便, 消息滞后,还束手束脚。如果被派到边北, 一切对他来说?都会方便许多。
据谢知秋所知, 萧斩石对长子这样的选择仍有意见。
但次子“萧寻初”已?顺利在朝中立足, 萧斩石对两?个儿子的夙愿已?经算是?超额达成,他对长子逼得就没有过去那?么紧了。
而萧寻光本来就不是?听话?的人, 他二十好几了,就算萧斩石再不满意,也?没法像对待小孩一样生?掰硬拗,再说?,对萧寻光来说?,弃武从文本身就是?做了让步。
于是?父子二人扯皮一番,关?系进一步恶化后,萧寻光终于还是?去了边北。
正因如此,谢知秋重回梁城后,其实?没再见过萧寻初的这位兄长。
当然,对谢知秋来说?,少一个与萧寻初关?系亲密的人在身边,也?算少了一重风险。
她对叶青道:“我听说?今年年底,他有可能会回梁城与家人团聚。你若是?想见萧家大公?子,到那?时想必会有机会。不过,详细的你还是?去问萧寻初比较好,毕竟他才是?萧家人。”
叶青闻言心中一动,为义军做了几年的武器,他对义军这位灵魂人物,内心是?有向往与敬重的。
他笑道:“好,我明白了。”
话?已?至此,叶青本想道别。
不过,他犹豫一瞬,又顿住脚,对谢知秋道:“谢小姐。”
“什么?”
“我这回进梁城,无论是?农耕、商贸、百姓生?活水平还是?其他,风貌都与五年前大为不同。我沿路听百姓之言,人人都说?,这一切,都说?多亏‘萧大人’。”
叶青神情郑重,面对谢知秋,脸上没有半点轻视之色。
他道:“说?实?话?,我刚从师弟口?中得知实?情的时候,对谢小姐的身份,惊讶非常。世人并不知谢小姐身份,但我既然知道了,有一句话?,总觉得不得不说?。”
说?到这里,叶青面色一凝,对谢知秋拱手行?了一礼,道:“天下能有谢小姐这样的人,是?方朝之幸。”
叶青说?得诚挚,眼底没有半点敷衍之意。
他说?完,又颔首致意,便离开了。
反是?谢知秋翻书的手一凝。
其实?她走到这一步,眼中看?到的事太多,每天太忙,朝中还有许多其他人没有办法帮她的事,她反而无暇顾及自身名利或者他人看?法了。
但骤然听到这样一句话?,还是?令她内心深处忽然一颤。
曾几何时,她是?很希望有人这样对她说?的。
其实?她如今在官场上还有很多麻烦——
她还有很多抱负没有完成,尽管先?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还没说?服皇帝打定主意改革军队制度或者将墨家术运用于军事,还没能阻止学术环境的进一步僵化,更别提对她自身来说?最关?键的,还没想到劝说?皇帝任用女子为官的办法。
她和萧寻初也?还没找到换回去的方法,令人烦恼的问题堆积如山。
但听到这句话?,仍在某种意义上触动了她的心弦。
若要问当初是?什么支撑她一步步走来,或许就是?她始终盼着,有朝一日,有人能对她说?这句话?吧。
谢知秋有片刻的失神,须臾,她才将注意力回到书卷上,又抬指翻阅起来。
“棋者,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志,中有五霸之权,下有战国之事,览其得失,古今略备。”
御花园中,赵泽身着常服,手执黑色棋子,毫无架子地在与谢知秋下棋。
他一手下棋,一手拿着折扇,并不打开,只是?把玩。
赵泽兴致盎然地道:“朕近日读了《孙子兵法》的前六篇,心中很有感触。
“善用兵者,屈之人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
“古人之智慧,实?在令人难望其项背。萧爱卿,你教朕如何令仓廪丰实?,如何令百姓平安富足,是?不是?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不动兵戈而天下归心?”
言罢,他又自行?举一反三,道:“若是?当初我父兄懂得这些道理,早早令四海殷实?安平,百姓通过正当手段就不必为衣食发?愁,偷奸耍滑的人就会少,人与人之间的摩擦也?会减少,自然能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若是?如此,像是?春月春雪那?样回到方国的百姓,或许就不会被坑蒙拐骗,或许就能轻松顺利在方国立足。现在十二州……甚至更远地方的外来者,看?到我们这里的生?活丰饶太平,就会对这片土地心生?向往,就会想要来此地学习生?活。
“但若是?相?反,若是?朕连国家本身都没有治理好,反倒一心想着建立自己的一番伟业功绩,不顾百姓民生?,征收重税,强征平民入伍,穷兵黩武,即使用武力强行?令他人屈服,也?无法真正使人归顺。
“而百姓们日子过得差,就会民怨滔天,生?出反抗朝廷的心思。不要说?别处夺来的土地,连自己国家的百姓都会远走他乡,甚至冒险起义。像春月春雪她们这样的姑娘,即使起初怀抱着对故国的向往回到方国,最终也?会失望而心灰意冷。
“百姓有自己的眼睛会看?,有自己的耳朵会听。比起好大喜功的表面之物,踏踏实?实?的根基才是?立国之本。
“若是?能让国家真正强盛,人人安居乐业,我们方朝,不愁不能像盛唐那?样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言罢,赵泽叹气道:“原来书中竟真有这么多道理。萧爱卿,怎么在你告诉朕之前,朕一点都看?不出来,还觉得那?些老学究的玩意枯燥无聊呢?现在回想年少时,朕真是?不懂事,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可贵的光阴。”
赵泽一边说?,一边在棋盘上落子。
谢知秋道:“皇上仁厚好学,是?国之幸事。若要臣说?,正因为皇上过去并非整日闷在书中苦读,而是?走南闯北,喜爱在民间与百姓相?处交谈,现在才能这么快领会这些书中道理。
“许多人会认为不循规蹈矩就是?玩物丧志,但在臣看?来,那?并非虚度光阴,而是?体会。
“皇上如今在民间广受称颂,恰恰是?因为皇上这些与众不同之处。”
“忘忧,你这话?说?得朕爱听。”
赵泽笑起来,撑开扇子摇了摇。
“都说?下棋可以见弈者之谋略,可观其治理天下之才。以前皇兄和母后都说?朕是?个臭棋篓子,朕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天分,但最近看?的书多了,朕忽然觉得脑子里多出与以往不同的奇思来。萧爱卿,依你看?,朕的棋艺,这几个月是?不是?有所精进了?”
谢知秋观棋片刻,颔首应道:“皇上的棋艺日进千里,令人惊叹。”
谢知秋说?话?时,面无表情,神情冷淡。
若换作旁人这样对待皇帝,难免有过于无礼之嫌。但谢知秋越是?这样,赵泽反而越觉得她为人可靠、说?话?诚实?,不是?阿谀奉承之辈。
赵泽听她夸奖,心里其实?非常高兴,可看?到谢知秋落子,面上又叹息道:“可是?还是?远远下不过你。朕最近经常下棋,可只有和你,朕还一次都没有赢过。”
这话?换作朝中其他臣子听了,已?经要下跪谢罪了。
但谢知秋只是?平静地又下了一手,回答:“臣生?在武将之家,父亲以棋子代兵带臣玩耍。即使臣早年读书不精,倒喜玩工匠之术,棋艺也?没有太差,算是?学棋多年。而皇上最近才开始喜爱,比臣晚了许久。
“皇上一直知道臣的棋力,若是?臣这样轻易就被皇上胜过,那?必定是?为了哄皇上开心而让步。皇上可能一时会开心,但等回过神来,就会意识到臣在让棋。皇上会觉得自己被当弱者玩弄不说?,这样一来,等将来皇上真的胜过臣的那?一天,也?难以分辨自己是?真的胜了,还是?又被让子,君臣之间反生?猜忌。
“臣不让皇上,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臣不知变通,但在臣看?来,这是?计之长远。”
赵泽用扇子打手,开心道:“你说?得对,朕就喜欢你愿意对朕说?真话?,你不用听其他人瞎讲。连棋都输不起,朕岂是?如此小器之人?”
不过,他说?着,脸上又显出点疑惑道:“不过,上回你与朕下的残局被一个喜爱棋术的大臣看?到,他同朕说?,你的棋风不太像出自兵家之手,倒更像以前一个国手的孙女,听说?那?人早年是?个有点名气的女棋手,叫李……李……”
不等赵泽想起谢知秋的恩师李雯的名字,只见内侍官董寿进来,在赵泽耳边说?了几句。
赵泽脸色微妙一变。
他看?了眼谢知秋,面露为难之色。
谢知秋一顿,主动道:“有人求见皇上?”
“是?。”
赵泽想了想,没有对谢知秋隐瞒,道:“是?相?父来了。”
谢知秋面不改色,说?:“齐大人最近深居简出,若无要事,想必不会特意进宫来。此刻不可耽搁,皇上快去吧。”
赵泽非常欣赏谢知秋这种公?事公?办的性格。
有过齐宣正这样的事后,她和齐慕先?之间的关?系想想都充满问题。
赵泽当然是?非常信任谢知秋的,也?很感激她救自己一命,但相?父为了他,连亲儿子都能下手,赵泽内心怎么都过意不去,再加上多年的感情,当然不是?很愿意冷落齐慕先?。
在这种情况下,谢知秋要是?硬说?齐慕先?有歹心,让他和齐慕先?撕破脸,谢知秋肯定有道理,但赵泽会觉得很难受,也?不好办。
但谢知秋表现出她只是?正常判案,对齐慕先?本人没有意见的样子,就让赵泽好受多了,反而没什么负罪感。
他感动地道:“抱歉,这局棋我们先?留着,下次再下完。你放心,下回交手,朕肯定吓你一跳!”
谢知秋云淡风轻地微笑颔首,略带开玩笑的意思,说?:“臣谨遵圣命。”
内侍官将棋盘收走,谢知秋整理衣摆,起身离开皇宫。
其实?在董寿来通报的时候,谢知秋就多少有了预感,所以当她在离开皇宫的路上,正好与要被带往宫殿的齐慕先?正面碰上时,她并不意外。
齐慕先?名义上的官职仍然略高谢知秋一级,所以谢知秋作为下属,先?行?作揖道:“同平章事大人。”
齐宣正死?后的这几个月,齐慕先?看?上去一下子苍老许多。
他消瘦不少,过往笔直的腰脊微微佝偻。
以前,他到这个年纪仍是?满头乌发?,但这短短的四月间,齐慕先?的头顶,第一次见了白丝。
一个夏天过去,高不可攀的齐慕先?,在外表上,仿佛就成了一个真正的老人。
谢知秋毫不怀疑,齐慕先?对她,必定恨之入骨。
然而,当此时两?人碰面,齐慕先?朝她看?来时,竟没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和蔼地对她微笑。
不过,齐慕先?一开口?,对她的称呼再也?没有过往那?种长辈对小辈的游刃有余。
他张口?用友善的语气对她打招呼道:“参知政事大人,好巧啊。”

两人假模假样地寒暄几句。
两人交谈时,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静默不语, 在春池般平静的气氛下, 是人尽皆知的暗潮汹涌。
如今的朝堂,可谓风云莫测。不少官员都在观望, 不敢轻易论断。
在齐宣正的大案发生后, 齐家无疑大受打击, 哪怕是齐慕先,他在朝堂上的威望和在民间的声?誉,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受损。
然而, 正所?谓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
像齐慕先这样的大骆驼,即使瘦死,也仍是马驴之流难以望其项背的庞然大物?。
谁都没有想到, 那?日在公堂上,齐慕先竟能狠心大义灭亲、手刃亲儿。
圣上念及当年的情谊,明面上仍然奉齐慕先为师、为长, 与过去?无异。
不过,齐慕先毕竟曾有过疑似试图皇帝欺瞒的举动。
君臣之间一旦生出嫌隙,就?像摔碎过一次的白玉, 就?算勉强拼凑复原,上面的裂痕仍然存在, 不可能完全修补。
以前, 齐家一家独大, 只手遮天。
齐宣正出事之前,从他的职位和升迁路径来看, 他都极有可能是作为下一任同平章事在接受培养的。
而现在,齐宣正已死,齐家后继无人。
正当朝中官员观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化的时候,皇上手一抖,竟直接将?“参知政事”这个位置交给“萧寻初”来坐。
参知政事这个头衔,在民间,一向有“副相?”之称。
这是除了同平章事以外?,在朝中职权范围最广的位子,可以和同平章事一同入政事堂,与皇帝共同商议天下事务。以前有无数同平章事,都是经过参知政事以后,走到仕途的顶点?的。
说白了,这就?是“预宰相?”。
皇上给了“萧寻初”这个头衔,他的用心、他接下来打算用谁来接齐慕先的班,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齐慕先权势滔天这么多年,看不惯他的人不少,只是碍于形势不敢明着与他为敌。
而如今,赵泽对谢知秋的器重大家有目共睹,过了这么多年,朝中终于出了一个敢于与齐慕先对抗的新贵,立即就?有一批忍气吞声?多年的官员出于对齐慕先的厌恶,倒向了对齐慕先威胁最大的谢知秋。
结果,经过几个月的阵营变换,朝中逐渐两分天下,亲近齐慕先与亲近谢知秋的两派人,俨然已呈分庭抗礼之势。
说实话?,就?连谢知秋本人,都为自己能这么快走到这种位置上而吃惊。
兼之齐宣正的事,她现在与齐慕先见面,不得不比以往更加谨慎。
她迟疑了一下,道:“前两日早朝时,多谢同平章事大人支持我?的想法,没想到大人出言相?助。”
齐慕先在朝堂上也比过去?低调很多,不再恣意地发表观点?。
谢知秋这几个月一直引导赵泽进行各种改制改革,很多人看她不顺眼,并试图鼓捣齐慕先出来与她为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齐慕先并未顺他们的意,反而对赵泽采用极为包容的态度,皇帝说什么他都赞同,让试图怂恿齐慕先冲锋陷阵打压萧寻初的人大为失望。
“欸,这算什么,老夫不过是实事求是罢了。”
齐慕先笑呵呵地捋着胡子,面上一片和蔼,滴水不漏。
他一顿,甚至主动提起两人之间的过节:“萧大人不会是觉得,由于萧大人当初主审了老夫那?逆子的案子,老夫就?会将?逆子的死归咎到萧大人头上,对萧大人心怀成见吧?”
谢知秋:“……”
齐慕先的态度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他仍旧笑着,十分豁达地道:“若是如此,那?萧大人未免将?老夫想得太小气了!
“老夫动手杀那?逆子,是那?逆子有错在先,而不是萧大人这个主审官的问题。
“萧大人坚持审理此案,是为了黎民百姓、天下安宁,而老夫当时那?样做,亦是如此。
“你我?都是朝廷的臣子,本应以天下苍生为重,在大义面前,老夫的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保江山太平,老夫舍一子,也就?舍一子罢。”
谢知秋闻言一震。
她不太信齐慕先对她说的是真心话?。
但?两人走到这个地步,齐慕先当着她的面,竟然仍能表现出这等程度的冷静和客气,也足以让谢知秋心生震撼。
她道:“同平章事大人这样的气魄,晚辈敬佩。”
齐慕先笑笑,说:“老夫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若非不知道逆子铸成的是如此大错,老夫起先也不会想请萧大人私下了解此事,一念之差,差点?就?破坏了萧大人的原则……实在抱歉。好了,话?不多说,老夫不好让皇上久等,就?先走了。”
“同平章事大人慢走。”
谢知秋望着齐慕先的背影,眯了眯眼。
说实话?,齐宣正那?桩案子,看似了结,实则还有疑点?,一直让谢知秋费解。
首先,裕王被一箭射死,乐坊赌坊被烧,一切线索全断。
像这样大规模的计划,背后不可能无人操纵,而裕王受到五石散的牵制,其后也必定有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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