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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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齐慕先平时说话做事?都很实际,赵泽从未见他?求神拜佛。
今日,这个一本?正经的齐慕先居然如此?神神叨叨,还一副大为吃惊的样子,赵泽实在很难不好奇,还没见到所谓的“奇石”,他?话已经信了八分。
赵泽来了兴致,抬手道:“既然如此?,拿来给朕看?看?。”
齐慕先当即从袖中捧出一个木盒,双手举起。
大太监董寿恭恭敬敬地接过,又捧着盒子送去给赵泽看?。
木盒一开,只见里?面仔仔细细地垫着绒布,在软垫之上,一块乌亮通透的怪异石头光泽微晃,乍一看?,倒真有几分神异之状。
赵泽伸手,将石头拿了出来。
其中一只公鸡的模样非常奇怪。
它看上去极为惊恐,无法像鸡一样站立, 反而一只在试图用后腿蹬地!它保持不了平衡, 上半身?贴倒在地,双腿并?列用力, 像是想要跳起来, 却根本行不通!
另一只兔子的处境亦好不到哪里去, 它一直跌跌撞撞地到处乱撞,还试图仰颈发出叫声!它不停地尝试去撞另外两只鸡,然后用兔子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叫声。
两者相加, 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刘求荣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不要兔子和鸡,小?孩的惨叫他?也听过不少?。饶是如?此,骤然看到如?此怪诞的景象, 他?还是愣了愣。
不过,只是转瞬,刘求荣就喜形于色:“算!算!这?个证据一定够充分了!想不到大人这?么快就掌握了运用石头的方法!试问世上有谁见过这?样的鸡和兔子?!只要让皇上看到这?个场面?, 何愁他?不相信那‘萧寻初’的问题?!”
齐慕先?颔首:“确实,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种奇事, 亲眼所见,实在震撼。”
刘求荣道:“大人, 那我们何时带这?兔子和鸡进宫?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齐慕先?微笑着说:“不急, 其实经过我这?些天的研究, 发现这?石头还有个小?问题,你?仔细看看。”
说着, 齐慕先?递了一块黑石,到刘求荣手里。
刘求荣连忙接过。
他?用手拿着黑石,疑惑地横看竖看,可他?不太懂这?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乌黑一团。
他?奇怪地问:“大人,这?石头还有什么问题?请同?平章事大人明示……”
刘求荣话未说完。
他?方一转头,就见齐慕先?不知何时已经掰开另一只公鸡的嘴。
然后,他?用衣袖作?为阻隔,拿起一块小?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石子丢进了公鸡嘴里!
“——!”
刘求荣大惊失色!
等他?反应过来,立即想将手里的黑石丢掉——
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他?只觉得手中石头滚烫,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震荡涌上头脑,与?之相伴的是强烈的眩晕之感——
他?的身?体慢慢倒下,视野的最后,是齐慕先?黑色的皂履官靴。
祖母寿宴归来那一夜,谢知秋拿着黑石去找萧寻初。
萧寻初果然他?的小?工作?坊里,他?正在反复修改突火.枪的图纸打发时间,大约是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
谢知秋轻轻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萧寻初听到动静,直起后背,但停顿了片刻,才转回头。
他?回头时,面?上已是平日那样恣意舒服的笑容,道:“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谢知秋张开双手,将两块黑石放回他?手上,道:“换,我是希望换回去的,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
萧寻初颔首,表示理解。
不过,谢知秋的下一句话是——
“其实,我怀疑,齐慕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什么?!”
谢知秋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兄长?没有打招呼就进了院子?当时他?说,外面?并?没有人守着。
“后来我去问本该守在门外的人,他?说他?之前出去买的一批物品出了问题,被临时叫去问话了,当时匆匆忙忙去找人代班,中间出现了可能两刻钟不到的空档。
“府中人受雇工作?,自?然怕自?己的工作?出纰漏会受到责罚,更何况将军府中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我们的院子不能擅进,他?觉得离开一会儿不要紧,就没有上报。若不是萧寻光大人正好闯入,还进来找人,我们可能根本发现不了这?件事。”
萧寻初颔首。
这?件事实在让人记忆犹新。
幸亏当时闯进来的是他?兄长?,且兄长?是个讲得清道理的人,若换作?是大嘴巴的外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守门人那里后来并?没有查出太大问题,他?们也加强了院子的戒备,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看谢知秋的表情,她?好像一直并?未对此事释怀。
谢知秋蹙起眉头,缓缓道:“我对此事并?不十分确定,也怕自?己太过多疑。如?果只是凑巧也就罢了,但守门人被调走,若是有人有意为之……”
她?停了停语气。
“本来我想,就算真的走漏了消息,恐怕也没人会信,更拿不出证据。但现下,如?果你?的黑石钻研已经接近尾声,那么我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考虑——齐慕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接近完成的黑石。”
“若是如?此,他?手上真的会有足以?威胁我的把柄。”
“不仅如?此,黑石本身?,也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我必须要先?验证一下。万一果真如?此……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唯有铤而走险、冒死一搏。”
刘求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线很低,前所未有的低,几乎是与?地面?平行的感觉。
他?吃力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找不到着力点——
他?一低头,就发现自?己根本已经没有手了,本应是手的位置,竟是一对公鸡的翅膀。他?再往下看,又看到自?己触地的部位是一双鸡脚,脚趾脏兮兮得沾满泥沙和鸡粪,简直作?呕。
刘求荣惊恐万分,奋力求救扑腾起来,可是他?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喔喔喔”的叫声,像打鸣,又腔调古怪。
齐慕先?低着头,慈爱地看着他?。
从鸡的视角从下往上望,齐慕先?看起来实在是高,几乎不可逾越。
“很吃惊,是不是?”
齐慕先?温和地说。
“但你?要明白,拿着这?石头意图扳倒谢知秋,是没有用的。”
齐慕先?在屋里踱步,悠闲地讲述起来——
“求荣,你?跟着我的年岁也不短了。我在朝堂上这?么多年,有些事你?也知道,若真事事都?照章按律来算,我有十个脑袋怕也不够砍啊。”
“我私下的事,先?帝都?很清楚,但他?素来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认真计较过。”
“这?是为什么呢?”
“一来,是因为我对先?帝有恩情,他?对我多少?有点情谊;二来,我对先?帝而言,的确有用,不可或缺;三来……”
齐慕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罢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与?辛国之间有多年联系,先?帝对此并?非没有察觉,他?那种种举动,不完全是在维护我,而是在维护与?辛国的关系。
“先?帝畏惧辛国,他?知道以?现在的军队状况,绝对无法战胜辛国,可是又不愿意放权给将领,怕将领威胁自?身?地位,所以?采取了绥靖苟安的方式,维持现状。”
“——!”
齐慕先?含笑道:“所以?,对皇上而言,重要的从不是欺君不欺君、清廉不清廉,而是会不会威胁皇权、能不能为他?所用。
“以?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是我,而现在,是谢知秋。
“谢知秋的确是个女人,她?的确不是她?冒充的‘萧寻初’本人,但那又怎么样?她?对皇上的帮助,难道是假的?
“皇上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有短暂的惊讶,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由于女子从政的不利地位,他?可能会勒令你?我这?些知情人不准说出去,可能会要求谢知秋和萧寻初不要换回去,就这?样将错就错,以?减少?麻烦。
“但皇上本身?,我敢说他?不会不高兴。
“只要谢知秋不会以?女子之身?,试图倾覆皇上身?为男性对皇位的单一合法继承权,她?有什么不好?
“人皆以?利己为首要考虑因素,若是与?家族利益有牵扯的妻子或者姐妹,那当然要在势力范围内拼命打压,巴不得对方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但谢知秋与?他?在资源上并?无竞争关系,还是在朝廷上最支持他?的人,像这?样的人,当然是越强大越有利!
“如?果是在广阔的天地里挑选异性,人往往会被优点鲜明、各方面?最为出彩的人所吸引,谢知秋就是如?此。
“她?在战略上与?他?聊得来,明面?上又支持他?,如?果谢知秋是女人,同?性竞争也不存在了。相反异性相吸,赵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暗地里还开心,甚至会希望她?公开上朝当个男人,私下再恢复女人!”
此时,鸡脸上的恐惧,已经泉涌而出。
齐慕先?悠悠地喝了口水。
他?问:“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将你?变成这?样?”
“其实你?为我卖命这?么多年,我不该如?此待你?。”
“不过,我觉得关于这?种石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齐慕先?自?己拿石头的时候,会小?心地用手帕作?阻隔。
他?拿起一块石头,眯起眼查看。
齐慕先?道:“这?样近乎奇迹之物,如?果只想到当作?对手的把柄,用来排除异己,未免目光短浅、暴殄天物!”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它能将一个人,不论种族、性别、身?份、年龄等一切障碍,毫无痕迹地变成另一个人!”
“换言之,此物足以?让贫贱者富裕,貌寝者美貌,失意者得意,将死之人重获新生?!”
“这?是货真价实的起死回生?、逆转乾坤之物啊!”
“你?当初一个坑蒙拐骗的治病人肝就能赚来无数金银,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东西,若是为世人所知,会有何等价值?”
不多时,齐慕先?唤来仆从,令其备马。
他?耐心嘱咐道:“我要进宫一趟,刘大人今日瞧着好像喝醉了酒,在发酒疯,你?们好生?照料……对了,这?只鸡我瞧着不错,你?们将它炖了,煲个参鸡汤,等我回来,和刘大人一起喝。”
仆从连连称是。
他?隐约是听到屋里有响动,好像是刘大人在撞来撞去、还发出不成调子的怪声。
仆从对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多问。
他?双手去接齐慕先?手上的鸡,只见这?鸡瞪着双眼、表情悚然,两只鸡脚左右挣扎摆动,表情动作?竟有些似人。
仆从熟练地揪住鸡的翅膀,让它不得逃脱。
这?一拎,仆从不由使了点劲,道:“老爷,这?鸡劲真大!炖了一定好吃!”
时间回到此刻。
赵泽一拿起那石头,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殿中一阵惊乱,离他?近的一两个太监和宫女似乎也感到了这?种摇晃,都?发出惊呼声!
然而离得远一点的宫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反而疑惑地看着他?们的慌乱。
而赵泽本人在震荡的中心,他?试图抓住自?己的龙椅扶手,却莫名?抓了个空,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晕眩一口气扑上他?的大脑——
等意识在恢复正常的时候,赵泽的第一感觉就是疲倦,很累,尤其是腰和膝盖,有一种难言的酸痛,仿佛动一动就是咯吱作?响。
对一个今年才二十八岁的青年皇帝来说,这?实在是陌生?体验。
他?皱着眉头吃力地撑开眼皮,发现眼前的景象偏暗,还有点模糊,视线的右上角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晃来晃去,恼人得人。
但当他?抬头看向高处,却看到龙椅上坐了一个人——
那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赵泽能感觉到那是他?的身?体,可是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又是齐慕先?。
赵泽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相父你?为何坐在朕的位置上?”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赵泽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在一句话间凝结了,大殿里的所有宫人都?用一种堪称可怕的眼神看向他?!
唯有董寿还算镇定,但他?也举着拂尘扫过来一眼,扬了下眉毛,换作?以?前,他?绝对不会对自?己这?个皇帝有这?样的表情。
而齐慕先?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
齐慕先?沉着地望过来。
他?将手中的那块黑石缓缓收入袖中,拉长?了音道:“相父方才说了什么,是朕听错了吗?相父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幽暗的恐惧一点一点地爬上心头,将赵泽整个人吞噬进去。
赵泽的理智知道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不该再说错任何一句话了,可是他?的情绪根本冷静不下来,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赵泽大喊道:“齐慕先?!你?对朕做了什么?!朕才是皇帝!快将朕弄回去!”
齐慕先?看他?的眼神,就像天上的鸟在看一只落进水里的蚂蚱。
不等齐慕先?开口,一旁的董寿已经呵斥道:“大胆!齐大人怎敢对皇上这?样说话!你?可知你?现在说的话,已经犯了谋逆大罪!”
赵泽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但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只要醒了就能恢复平常的样子。
他?气急攻心,一边怒骂齐慕先?,一边径自?冲向齐慕先?,试图抓他?的手、将他?从龙椅上扯下来,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两人换回去——
然而,他?还没冲到中间,太监们就白了脸色,赶忙扑过去保护齐慕先?,同?时阻拦他?——
“护驾!快护驾!”
“齐大人造反了!”
赵泽现在一具年老体衰的身?体,哪里斗得过这?么多人,很快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他?被摁住脑袋,艰难地偏过头,喊道:“你?们看不见吗!你?们都?看不见吗!他?才是齐慕先?!朕是赵泽!朕是赵泽!”
然而他?很快被堵住了嘴。
齐慕先?从龙椅上站起来。
皇帝的龙袍笔直垂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泽。
“齐慕先?。”
他?道。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向敬重长?辈一向敬你?,想不到你?居然会这?样回报朕!”
言罢,他?下令道:“来人!将齐慕先?押入大牢!”
这?个要求现在看来合情合理,侍卫们不敢耽搁,立即来了一大群人,用蛮力押走了拼命挣扎的赵泽。
齐慕先?像泄气一样坐回座位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随后,他?睁开眼。
赵泽眼神清澈,而换成齐慕先?,这?目光就沉重了许多。
董寿本想上前安抚一下皇帝,但看到这?眼神,又止住脚步。
今晚的情况太异常了,尽管已经押走了突然发疯的齐慕先?,但董寿在皇宫生?存多年的本能,令他?在这?种时候保持了谨慎。
但“皇帝”先?开了口。
“董寿。”
他?道。
董寿不动声色地上前,问:“哎,皇上什么事啊?”
齐慕先?目光森冷,道:“立即派人,把‘萧寻初’叫进宫来,朕有事要与?‘他?’商量。”
因已是后半夜,饶是夜不闭市的大梁城,到这个时辰亦安静下来。
满街门户熄灯, 万籁俱寂, 唯有街道上还?挂着几盏阑珊灯笼,不时有细碎虫鸣和打更?人慢吞吞的步子。
宫城大门已然紧闭, 唯有城门上几道火把闪烁。
守门的侍卫手持长?.枪, 笔直地立在门前, 但守夜到这个时候,难免已经有些困了。
他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打了个哈欠, 砸吧砸吧嘴, 松动已经站僵的胳膊,快速揉了下眼睛。
就在这时,宫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由?远及近,直逼宫门前。
守卫连忙站直。
只听咯吱一声,闷沉沉的宫门从内部?打开?, 一人策马而出。
出城之人是侍卫,与守门的两个守卫平日相识,守卫见是他, 一边查了他的出宫凭证,一边问:“怎么回?事, 你今天这么晚还?要替皇上办事?刚才垂拱殿是出什么事了吗, 怎么好像有点动静?”
那侍卫凛然道:“大事!”
他提醒二人:“你们今晚小心着点, 我出宫去找萧大人,一会儿就回?来, 除了我们,你们注意别放其他人进去!”
“神神秘秘的,到底什么事啊?”
“不好说。”
那侍卫急着出宫,却架不住两个守卫催促,他们之间又确实有些矫情。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左顾右盼,见周围的确没?人,才压低声音飞快地道:“垂拱殿那里,同平章事齐慕先?……谋反了!”
“什么?!”
守卫惊呼出声。
侍卫忙道:“皇上还?未做出决断,此?事不要外传!会惹祸上身!”
两个守卫连忙点头。
这时其中一人又问:“这么说来,你现在去找参知政事萧寻初大人,就是皇上要与萧大人商议此?事?”
本以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毕竟皇上对?“萧寻初”的信任,满朝文武有目共睹。
但谁知,那侍卫被问到这个问题,居然沉默了片刻。
“我本以为应是如此?。”
他道,语调莫名迟疑。
“但是皇上下命令时,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萧大人一旦进了皇宫,就不要想再走出去一样。”
侍卫回?想起片刻前“皇帝”的语气,背后不知为何犯上一丝寒意,令他在深秋的夜里打了个寒颤。
守卫不解:“这怎么可能,皇上与萧大人一向亲同手足,若是齐大人真的干了大逆不道之事,皇上应该更?加信赖萧大人才对?!”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知。”
侍卫显然不欲再聊,他一勒缰绳,匆匆道:“皇上命我速去速回?,我必须要走了,你们万不可对?他人说是我走漏的消息——”
梁城大街这个时辰早已空无一人,侍卫纵马疾驰,一路西奔,不多时就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门前戒备森严,气氛肃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在夜色中更?显威严。
侍卫急报道:“将军府人听令!皇上有命,今夜宫中突发?异事,特请参知政事萧寻初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将军府前的士兵见宫中侍卫拿出了皇帝手谕,连忙跪下。
但听到侍卫是来找“萧寻初”,二人又面?露难色。
士兵道:“回?大人,可是萧大人现在不在府中。刚才礼部?尚书史大人来访,萧大人深夜来了兴致,决定?跟史大人一同回?府下棋去了。”
“什么?!”
同一时刻。
史守成正在自家庭院,与“萧大人”下棋。
说是下棋,但史守成现在火烧眉毛,满脑子都是齐慕先?深夜进宫必有问题,心思根本不在棋上,哪儿有心思与这“萧寻初”对?弈?
偏偏“萧寻初”今晚心情还?好得出奇,长?发?未束、衣衫单薄就拉着他要一起下棋不说,他今晚笑容还?很多,全然没?有平日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高之感。
这“萧大人”在等他落子,一边等,一边笑眯眯地将手边的棋子叠起来。
他那手不知是怎么长?的,平衡感好得诡异,一连叠了七八颗棋子都没?有塌下来,将扁圆的棋子垒得像塔一样。
萧大人看了他一眼,催他道:“老?史,你都想了半天了,还?没?想好怎么走吗?”
“……”
史守成气闷。
他本来就不是善棋之人,和棋术不下齐慕先?的“萧寻初”较量,他只有被欺负的份,现在更?是满肚子心事,根本没?心思下棋。偏偏史守成要强,萧寻初比他年纪小,却在此?时如此?激他,史守成自觉矮了对?方一头,火气冲冠直上!
史守成将棋子往棋碗里一丢,道:“参知政事大人真好的兴致!再过几个时辰就要上朝了,我本是得知齐慕先?行踪反常,才不睡觉跑去将军府找萧大人,结果萧大人非但正事不干,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还?拉着我下棋浪费时间!
“我是不知道萧大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若是萧大人就打算这样应对?齐慕先?,那还?是请回?吧!你我之后的情谊,也不必再提了!”
眼前的萧寻初,听到他所言,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他从史守成的棋碗里取出一子,替他走了一步,然后自己又接上黑子。
史守成:“……”
这萧寻初自言自语道:“我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这世上,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放在心上了……”
可是,他现在必须用尽所有方法,替谢知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萧寻初看了看天上的月色,问:“老?史,既然下棋腻了,你想骑马去城郊转转吗?”
史守成:“……”
他急火攻心,简直一阵暴躁的情绪涌上心头。
史守成正要破口大骂,忽然,门房举着灯笼火急火燎地冲进来,道:“老?爷!宫中的侍卫带着圣旨来了,说皇上要传召参知政事大人!”
萧寻初精神一动。
史守成听了门房的话,正怔了神,待他反应过来,回?头去看萧寻初,却见“萧大人”不知何时已将棋子一丢,脚底抹油掉头就跑!
史守成完全看不懂萧寻初的所作所为,简直头脑一片空白,皇上下诏让他进宫,他怎么非但不赶快接旨,还?往反方向跑呢?!
这个时候,花园远处亮起一片火光,似是侍卫带着人过来逮人了。
萧寻初还?没?跑远,领头的侍卫已经看到他的背影,当?即追了上去,边追还?边喊:“参知政事大人!参知政事大人!”
萧寻初一听在喊他,跑得更?快。
萧寻初到底是将军的儿子,长?得个高腿长?,先?天条件很有优势,他还?有着不错的体能。
饶是侍卫叫来了人帮忙,仍然愣是跑不过他!
萧寻初灵活得像根泥鳅,左钻右挤。天色黑,他又特意往暗处走,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了。
众人在史家花园里你追我跑,兜了十几圈,宫中侍卫几乎将史家所有家仆都借来抓萧寻初了,才勉强将他堵在角落里。
侍卫跑得大气都喘不动,绝望道:“参、参知政事大人,让您进个宫而已,您跑什么啊?”
萧寻初被抓住,脸上亦是一副不解之貌:“不是你们在追我吗?我看这么多人来,又不知道是干什么,当?然要逃啊!”
侍卫:“……”
侍卫已经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道:“是皇上的旨意,这里不能细说,还?请萧大人尽快随我进宫面?圣。”
听他这样说,萧寻初点了点头,倒没?有拒绝。
只是,跟着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停住脚步。
接着,他抱紧肚子,倒在地上,说:“不好,我今晚好像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侍卫被派去叫萧寻初,照理来说一个时辰总该回?来了,可不知为何,他一去不回?,到这个时辰都没?有回?到皇宫。
而这个时候,赵泽已经被千里迢迢压进御史台狱。
梁城主要有三处关押重犯的监狱,分别为大理寺狱,御史台狱,还?有梁城府狱。
大理寺狱关押重犯、要犯,而御史台狱负责将由?皇上亲自审理的犯人。
像赵泽这种情况,其实关去大理寺和御史台都有道理,但大理寺是谢知秋打下根基的地方,几乎都是她的人,齐慕先?自然不会将赵泽送去那里。
于是,赵泽被粗暴地推进御史台大牢。
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赵泽现在用的是齐慕先?那具老?迈的身体,本来就不及他自己的身躯年轻力?壮,被这样一推,他感到身上一阵剧痛,差点爬不起来。
赵泽看着手腕粗的铁栏,内心是一阵荒谬和绝望。
他做梦都想不到,他这个皇帝,有朝一日竟然会被关进御史台狱里!
他更?没?想到的是,他视作父亲一样的相父,居然会这样对?他!
然而,一切似乎已成定?局。
他根本不知道齐慕先?是怎么换走他的身体的,而其他人完全不相信他是赵泽。
不管怎么想,齐慕先?都肯定?会很快动手除掉他,彻底取而代之。
赵泽起先?还?想逼自己想办法,可是他越想,越觉得没?有任何办法。
精神上的崩溃,□□上的痛苦,两者同时折磨着他,让他被巨大的无助吞噬。
他甚至想要去死。
会不会只要去死,他就能从熟悉的龙床上醒来,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继续当?他的皇帝?
然而,被踢了一脚的腰部?传来的疼痛如此?真切,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是梦。
赵泽呆呆地坐着,他不知所措,没?有办法,也没?了继续想办法的动力?,有如废人一般。
时间似乎十分漫长?。
他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铁栏,任凭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无法阻止。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听见外面?传来狱卒说话的声音,似乎有“侍御史大人客气”这样的句子。
接着,外面?的木门吱啦一开?,两重脚步声响起,直到走到他的牢狱前,才停下。
赵泽抬起头,却见来者是侍御史秦皓,还?有一个被黑色斗篷罩住的女?子身影。
后面?那个女?子,赵泽没?有见过,但他认识秦皓。
他记得秦皓是齐慕先?的弟子,还?以为秦皓是听说齐慕先?入狱,急急过来查看的,应该会和自己说几句话。
谁知,秦皓一言未发?,只是拿着狱卒给的钥匙打开?了门,然后对?那女?子点了下头,便?退到了一旁。
那女?子缓步踏入牢狱中。
她走到赵泽面?前,蹲下.身来,抬起头,露出斗篷兜帽下的面?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