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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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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节轻叩石桌。
民间的舆情、家中的情况她也?在关注,但最重要的,还是朝廷的风向?。
传统观念肯定有影响因素,可对朝中那些官员来?说,最直接的考量因素,还是利益。
若是她入朝为官,会对谁有利,对谁又不利呢……?
有没?有办法?,拉拢一些有可能中立的官员,给他们?利益,让他们?转为支持自己?
谢知秋蹙起眉头。
不得不承认,她其实颇为焦躁。
因为她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得到满意的结果,哪怕她拼尽全力干预,这件事很?可能也?不是凭她能轻易主导的。
谢知秋闭了闭眼。
“尽人事,听天命吧。”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湖畔边。
长桌沿湖排列,一幅幅墨迹未干的字画被挂在树枝上,笔墨香萦绕。
以史守成为首的骚客们?,今日正聚集在此处举办文会。
这一派人大部分都对齐慕先有大意见,如今齐派倒台,这批人天天都开心得像过年。
“今日王利、周全之流也?随他们?的主子齐慕先一道去?了,多亏大家的坚持,我敬诸位一杯!”
“此后,天下必将四海升平、海晏河清!”
“愿以后天下没?有佞臣,满朝皆是刚义?之士!”
喝彩声四起。
齐聚之间,有人饮酒作诗,有人弹琴奏曲,彼此击节相庆,洋溢着欢愉的气氛。
然而这时,其中有人喝得醉了三?分,脱口而出道:“不过,我说,以后朝中又会怎么样呢?本来?以为齐慕先倒下,接任同平章事一职的必定是‘萧寻初’了。
“大家本来?对‘萧大人’都没?什么意见,满心以为凭‘他’的才干和与官家之间的默契,此后就?是难得的盛世。可现在……”
此言一出,原本热闹的氛围,忽然静了三?分。
这人没?有说下去?,但人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本该主事的“萧寻初”,真实身份变成了谢知秋,居然是个女人。
这个没?人想到的变故,一下子就?将逐渐明朗的朝中局势,又变得扑朔迷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没?说话?。
其实在这一批与史守成交好的人中,关于谢知秋的话?题非常敏感。
在谢知秋的身份揭开之前,他们?为了对付齐慕先,就?倒向?了参知政事“萧寻初”。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对“萧寻初”的评价也?非常高,从不吝啬赞美。
但与此同时,他们?自诩与齐慕先这种?“奸佞”不同的“直士”,许多人对礼教三?纲非常看重,个个严守礼法?,绝无可能支持女子从政。
让女子入仕这种?事,在他们?看来?,只?有祸乱朝纲的宦官外戚才会干,简直礼崩乐坏、有违道德。
本来?这没?什么矛盾,他们?也?习惯于站在道德的最高点上针砭时弊,然而谢知秋的身份一揭,他们?作为极为强调男女有别、因各司其职的萧派,顿时就?被架在了极其诡异的位置,完全下不来?台。
反对也?不是,支持也?不是,进退维谷。

文会众人, 就?在这样尴尬的静默中凝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打圆场道:“今日不聊朝中那些俗事,喝酒喝酒!”
有了这句话, 其他?人陆续响应, 场面总算渐渐恢复热络。
严仲与其好友亦在这场文会上,只是聊到谢知秋时?, 他?们同样不好吭声?。
好友将八哥一同带来放风, 此时?, 这黄嘴的漂亮鸟儿在笼子?里字正腔圆地念道:“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友人一边逗弄着鸟儿,一边道:“其实这谢小姐, 有才学, 又救了皇上,几乎占全?了礼义?忠孝,必定千古有名?。若是她不谋求与男子?一般的朝中地位, 只安于现状,现在名?声?定然如日中天,人人都会写诗作词赞颂她, 上个烈女传不难。只可惜……”
他?没有说下去?,但严仲能?领会他?的意思。
严仲这好友性情温和,在谢知秋还是甄奕学生的时?期, 他?就?颇怜惜这小姑娘的才华,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他?却不方便为谢知秋说话。
礼教讲究男女有别, 男女授受不亲, 一个男人掺和太多与女人有关的事,那上不得台面, 也?是“逾礼”的。
若是表现得过于欣赏亲密,还会被人诟病是否是有非分之想,更别提支持一个女人随便出入男人聚集的地方,那根本就?是轻浮至极、大?逆不道。
但凡自诩君子?,要些脸面,就?不敢轻易亮明这样的态度。
严仲以前就?是对礼法要求十分苛刻的保守人士。
要换作以前,有人提出这样将男女混淆的想法,他?早就?站起来找出一百个理由开骂了。
不过今日,他?出乎意料的没有过激反应,反而心不在焉似的应道:“或许是吧。”
友人熟悉他?的性格,不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若是这谢小姐,说不定还真能?破格为官。”
友人感慨一句。
接着,他?像是开玩笑一般随口道:“若是有了谢小姐这样的前例,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女子?也?效仿于她,同样尝试走上朝廷呢?有一就?有了二,口子?一开,再?有破例,也?未必不可能?。”
严仲今天本就?有些走神,听到这句话,他?眼神又是一动。
傍晚时?分,严仲结束文会,回到自己家中。
严博士的家还是一如既往的破旧,他?为官清廉,赚来的一分一厘都是干净钱,问心无愧,却也?没什么余财来享受,做了十几年官,连掏个修屋顶钱都要思衬再?三。
他?回到宅中,慢腾腾地往书房走,还不等走到,便听到走廊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步子?很轻,有点急,但仍保持着节奏,俨然是着急来打招呼,却又克制着保持礼数。
“父亲。”
少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清冽而端正。
严仲回头?。
过来寻他?的,正是他?的小女儿严静姝。
她端庄地对父亲行了一礼,仪态无一丝一毫不当之处。
严静姝今年已过十八岁,当初的小荷芽,转眼便亭亭玉立。
“我看了一些太学生最近的文章,对其中的观点有些感兴趣,就?效仿也?写了一篇。本来是想拿来给父亲看看的,不过……”
她手里捧着一卷文章,显然本来是要拿给严仲的,不过,她见父亲归家后满面倦色,又不由迟疑。
她道:“父亲今天是不是累了?若是父亲没精神的话,我还是明日再?来吧。正好这篇文章我自己也?还有想推敲的地方,可以再?回去?修改一下……”
但不等严静姝说完,严仲已摇了摇头?。
“无妨,我还没累到能?一篇小文章都看不动的地步。”
严仲皱着眉头?,不苟言笑,却将手一伸:“拿来吧。”
不多时?,严家父女一同进了书房。
严仲坐在椅上,面无表情地读女儿的文章,严静姝则站在他?对面,安静地等着父亲评析。
严仲面上还没有什么变化,心里却感慨万千。
严静姝的策问文章,写得越来越好了。
若说前几年还是有不少生涩之处的孩童之作,到今日,她的笔力老?辣精纯,即使与读书数十载的太学生相比,亦不落下风。
严静姝的写作风格乃严仲一手教出,他?当然是极欣赏的。而且科举改革以后,已经偏重于经赋,而非诗词,以严仲身为太学博士的眼光来看,严静姝现在即使是去?参加春闱,至少也?能?入围个三甲同进士出身。
严仲总共三个孩子?,两个大?儿子?他?用?足了心力去?教,结果仍旧是两个唯唯诺诺的榆木脑袋,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家里最有读书才能?的,会是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儿。
严静姝今年已过十八,马上就?要十九。
在大?部分官宦之家,女孩到了这个年纪,早该出嫁了,就?算没嫁,身上也?有婚约。
若不是四五年前,严仲忽然做了一件他?平时?不会做的事——认真看自己女儿作出来的文章——他?本来也?是打算在严静姝十四岁左右给她议亲,然后十六岁就?让她嫁人的。
可如今……
一念之差,就?让这个小女儿在家里留到了今天。
一旦将她嫁出去?,只怕夫家马上就?要求她生儿育女。
在梁城,连男孩都不是个个都有机会识字受教育,静姝出嫁以后,又有哪户人家能?宽容到,认真教导没有血缘关系的媳妇学习晦涩的治世之学?
严仲自己都不知道将女儿这样留在身边教导有什么用?,可若不教她,他?又觉得可惜。留着留着,一不小心女儿就?到了这个岁数。
严静姝自己倒是不急,她以前就?十分崇敬谢知秋,而谢知秋本来就?年近二十才出嫁。每当听了难听的话,严静姝就?用?当年的谢小姐给自己鼓劲。
现在谢知秋的身份公开,又证实这桩是假婚事,严静姝就?更踏实了,她最近沉迷于“萧寻初”过往的政绩研究,逐条分析其缘由。
不过,不是人人都这种胆量。
严仲的发妻、祖宅老?父老?母,还有亲戚朋友都对此万分不理解。
他?们认为严静姝本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之姿,长相只能?说朴实平常,虽然贤惠,但贤惠的女子?天下一抓一大?把,要是再?错过好年华,以后更不好嫁。他?们觉得严仲以前就?死?脑筋,现在更是彻底坏了脑袋,竟这样耽搁女儿的前程。
“父亲,我的文章如何,你为何不说话?”
这时?,严静姝的话打断了严仲的思路。
他?一怔,回过神来。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文章上,口中一板一眼地道:“几处引经据典例子?用?的不恰当,我等下给你找几本书,你拿回去?读读。不过……”
不过,能?够感受到这文章字里行间,为百姓考虑的真心。
严仲不禁抿唇。
他?的女儿,绝非那些读书考试就?是为了做官当人上人的功利之辈。
严静姝其实骨子?里与他?有点像,刚直、清高,但他?同样能?感受到这个女儿身上的踏实善良。
而且,静姝性子?柔和,会为人考虑,不像他?这个爹,脾气一上来就?得罪人。
严仲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若是静姝可以像男子?一样入朝,她会是一个清廉稳重、受人爱戴的好官员。
为何偏偏,他?的女儿就?不能?入仕呢?
“——若是有了谢小姐这样的前例,以后会不会有其他?女子?也?效仿于她,同样尝试走上朝廷呢?有一就?有了二,口子?一开,再?有破例,也?未必不可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他?那友人当时?不过随口一提,可这一句话,却不断在严仲耳边回荡,令他?不觉握紧了手中的笔杆。
他?一世刚正,上无愧于君,下对得起百姓。
这一辈子?,还从未为自己谋取过什么。
要是他?……在这件事上怀抱一点私心,今后还能?自认光明磊落吗?
另一边,严仲已在家中时?,史守成却走得晚了一些,现在还在马车之内。
与严仲一样,在谢知秋这桩事上,史守成亦有自己的想法。
尽管在对付齐慕先?时?,他?姑且与“萧寻初”达成了一致,但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后生,只是形势所?致,决定以扳倒齐慕先?为优先?。
现在齐慕先?倒了,齐派被尽数清算,同平章事的位置也?空了出来。
本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位,肯定是要落到“萧寻初”头?上的,但是……
一个女人,能?留在朝中做官已经不可思议了,怎么可能?为相呢?
史守成食指指尖轻轻点着大?腿。
他?年龄与齐慕先?相近,是朝中的老?人。他?任礼部尚书一职,又长期提携不得志的实干官员,在士人中有一定口碑声?望。
他?长久以来就?是齐慕先?的反对派,现在齐慕先?一垮,他?又尽心尽力地清扫齐派,在朝中的地位顿时?水涨船高,连皇上对他?的信任,都比过去?强了不少。
齐慕先?已死?,齐派已斩草除根。
要是用?谢知秋的女子?身份借题发挥,阻断她的入仕之路,齐派、萧派就?都不存在了。
到时?候,天底下资历威望足以胜任同平章事的,还能?有谁呢?

这一年, 梁城关于?谢知秋的争论从未止歇,且愈演愈烈。
三月初的时候,太学甚至因此爆发了一次大规模争论。
无数学生写文著章, 认为朝廷给谢知秋赏赐可以, 但绝不可以开女子入朝的先例!
不少激进的学生聚集在太学、贡院等士人较多之地,激烈反对谢知秋做官, 甚至不惜以罢学罢课相威胁。
这桩事的起因, 是礼部尚书史守成来太学访友之时, 受邀在太学讲了一课。
史守成是礼部尚书,礼部主管贡举诸事,他纡尊降贵来太学讲课, 说不定就能听到之后科举的出?题方向?。太学学子皆有?为官之志, 自然不会错过这等机会。
史守成授课当?日,太学学子蜂拥而至,将书斋挤得?水泄不通, 甚至还有?不少太学以外的书生,钻狗洞、冒身份,也想进来听。
讲课那天, 史守成神情刚直,主讲了六经中的《礼》一经,重点讲了传统礼数对维护社会安定的重要?性, 以及礼崩乐坏在历史上会导致的恶劣后果。
由于?史守成主讲的内容偏向?性较强,难免会有?人联想到近日梁城热议的谢知秋之事, 便有?人提问史守成关于?谢知秋的看法。
当?时, 史守成沉了沉声, 如此说道:“谢知秋舍身救圣,的确忠勇无双。她?以男子之身任参知政事一职时, 也的确提出?了不少让人耳目一新的政见,难以想象是女子之所思。她?的新政,我是有?部分赞成的。
“然而,且不说女子思维必有?其?限,其?政本就有?不足之处,朝中争议也很大,只谈谢知秋个人破格从政一事,于?礼制秩序的破坏,也是弊远大于?利!
“《礼记》第二十八有?言,礼之所兴,众之所治也;礼之所废,众之所乱也。
“我华夏自古为礼仪之邦,儒学重礼,其?中有?不少繁文缛节,乍一看似多此一举、降低效率,也常有?人诟病。但是,是因君子皆依礼行事、重教重礼,我华夏文明才得?以区分蛮夷之帮、显于?天下,这数千年来,华夏虽有?换代改朝,可文明却绵延不断、发达繁荣,这绝不是偶然一显,而是自有?其?道理的。
“子曰:‘车而无左右,则乱于?车也;行而无随,则乱于?涂也;立而无序,则乱于?位也。昔圣帝、明王、诸侯,辨贵贱、长幼、远近、男女、外内,莫敢相逾越,皆由此途出?也。’
“自古以来,华夏正因有?礼仪之制,才能长治久安、稳定昌盛。而这礼制的基础,就是尊卑有?序、男女有?别。
“所谓三纲,乃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之谓君臣之序、长幼之序、男女之序也。
“男尊女卑乃纲常伦理。若是谢知秋一介女子可以涉男子之事,就是逾越伦常,凌驾于?一众男子之上,以下而越上,破了尊卑之序。
“一旦有?了先例,礼法之肃便遭到破坏!若无规矩,怎成方圆?若是女子可以凌驾于?男子之上,那岂不是外人可以胜于?亲人,幼可以逾长,臣可以逾君?”
“长此以往,天下大乱,礼之不存,道之不存也!”
言罢,史守成尤嫌不够,顿了顿,又在后面补了一句:“何况,这谢知秋身份不正。哪怕不言其?伪冒萧寻初之身份入仕,如此忽男忽女,违逆天伦,也实在怪诞。她?为官不久,圣上又遭大难,其?中关联,令人不安。”
史守成之言,立刻在学生中引起了很大反响!
谢知秋的身份,其?实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很大的疑惑——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和另一个人如此交换身躯,若这是真的,岂不是妖邪作祟吗?
普通人对自己?摸不着?头?脑的事,难免会心?生恐惧,并以神怪来解释。
还不要?说谢知秋想以女子之身入仕,本来就有?大批人心?里嘀咕着?想反对。
谢知秋先前有?救圣之举,而且皇上好?像十分自然地接受了她?曾和萧寻初交换的事,朝中也没有?人有?异议,这些学生便不敢冒然抨击。
但现在,史守成之言,无疑让他们找到了理论基础!
谢知秋有?功不假,但又怎么能因此就颠覆伦常呢?
如此违背常理又有?违天道礼法的事情,不正像是天灾预警、妖佞现世?
阴阳错乱、礼乐不存,这可是天将动乱的预兆啊!
皇上遭遇劫难,没准就是大乱的开端,纵然谢知秋是救了皇上,但这等难解之事,着?实令人不安。奖赏谢知秋可以,但若还要?让她?做官,就太过了!
事情还未到此为止。
史守成造访太学之后,很快,就正好?到了太学定期考试的日子。
好?巧不巧,这一回考试,出?的正是关于?《礼记》的题目。
此时,学生们尚且各抒己?见、有?来有?往,尽管反对谢知秋为官已?经成了大多数声音,其?中还不乏有?将其?归类于?妖魅之论见,但仍有?人认为谢知秋新政广利于?民,不可以偏概全。
然而,等成绩出?来,得?到较高评价的,竟都是引用了史守成之言亦或亮明态度批评女子为官的学生!
这一下,反对谢知秋之人可谓有?了大底气,一下就感到有?人撑腰了;而赞成者则担心?影响学业,不敢再?言。
另外还有?机灵之辈嗅到风向?,适时地开始跟随主流声音,以谋求仕途。
一时间,彼长此消!
风气舆论一旦形成,就算是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学生也被裹挟,开始认同支持史守成这个权威性领头?人的想法,并被带起了强烈的情绪!
由于?皇上迟迟未对谢知秋的事情定论,这被太学生视为皇上犹豫不决的标志,他们开始大批撰写文章、公?开场合高声反对,甚至围聚在贡院外面,要?求朝廷立即给出?答复,诉求也从要?求禁止谢知秋为官,一步步上升到要?求取消谢知秋的全部功名,彻底断绝女子入仕的可能性。
不过数日,风气大转,西风彻底压倒东风!
谢家绣坊。
绣坊中的绣娘近日都瞧得?出?来,她?们坊中的高等绣娘燕子,最近十分心?神不宁。
这是实情。
谢知秋的真实身份揭开的时候,绣坊的绣娘大多大为吃惊。
不过,与梁城的大多数百姓不同,这些绣娘里有?不少人都受过谢知秋实实在在的恩惠,更有?甚者,本来就是齐宣正那桩案子里被救出?来的从良乐女。
在这些可怜的女子眼中,当?年的“萧大人”无疑是她?们的救命恩人,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官,无论这位大人究竟是何身份、是男是女,这一事实都不会改变。
谢知秋身份在整个梁城揭开的那一夜,燕子甚至偶然发现有?绣娘一个人躲到柴房里偷偷哭泣。那绣娘本是从乐坊里救出?来的乐女之一,因为已?经从良,便在绣坊中隐瞒了自己?的过往。
她?不敢在白天让其?他人发现她?的真实经历,只敢一个人在半夜偷偷对着?谢府的方向?磕头?。她?的独自哽咽啜泣中,又是悲戚谢大人命途多舛、此番必定引来非议,又是感叹原来谢大人本是女子,难怪懂得?女子的苦处,愿意为她?们这些低贱的下九流女子考虑。
燕子闻此悲言,感同身受。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一个死刑犯的小妾,无依无靠,若不是得?到谢大人的照拂,得?以来到梁城,她?余生还不知要?如何度过。
她?一个年轻女子,难以找到谋生手段不说,若是留在月县当?地,周围人只怕会用异样眼神来看她?,许多男人也会觉得?她?早就破了身必定轻浮、恶意骚扰。她?若长久活在那种目光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淹死她?。
谢大人在当?年为她?指了一条明路,燕子至今都无比感激。
她?与只短暂接触过谢知秋的乐坊女子又不一样,她?与谢知秋交谈过,两人还在月县相处了颇长一段日子。
其?实当?时,燕子就隐约觉得?“萧大人”身上有?一些女子的特质,只是看不清其?中缘由。
直到谢知秋的身份揭晓,竟出?了个交换身体的谜底,燕子才恍然大悟。
燕子穷苦出?身,又做过妾,在月县忍辱负重时名声极差,她?自然知道流言对女子的伤人之处,尤其?谢大人这桩事情怪异,她?着?实担心?得?很。
自从谢知秋的身份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燕子就天天往街坊上跑,着?了魔般听他人对谢知秋的闲言碎语。
若是没什么恶意的夸赞之词,她?就松一口气;若是非议怀疑多过赞赏,她?与人争论还在其?次,当?天她?多半要?难过一整个晚上,全然睡不着?觉。
就在这种情况下煎熬得?过了半个多月。
本来双方的说辞还你来我往,就算觉得?此事妖异的人更多一些,也没有?压倒性的优势。燕子正要?略微松一口气,然而,从礼部尚书史守成在太学公?开讲学那一天起,一夜之间,整个梁城的风向?就忽然变了!
“妖孽”“有?违伦常”“女子祸国”“不祥之兆”“礼之不存”……
谢知秋的风评,还从未像这样跌入谷底。
太学生放眼整个方朝,也是读书人里比较有?话语权的一批人。太学乃是官立学府,能进太学的都是各州府推荐上来、考试亦能通过的优秀学子,非但是未来栋梁,而且是举子中进士以前,离朝廷最近之处。
这样的人,纵然不是官员,也比寻常书生有?声望。
燕子一觉醒来,发现风向?骤然导致如此,简直大惊失色!
她?先是惊愕,复又绝望,随后对谢大人万分心?疼,连晚上都辗转反侧——
怎么办?这样下去,谢大人要?如何翻身?
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愚钝,看不出?谢大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
燕子连着?数夜难眠。
终于?,有?一夜,燕子夜半起来,打开箱奁、翻开地板,甚至挖开了鞋底子,将她?藏着?的所有?铜钱、小额银票和散碎银子都拿了出?来。
这是她?在梁城这几年,在绣坊卖劳力,攒下的全部身家,本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谢大人这么好?的人,说对她?有?再?造之恩也不为过,当?年谢大人能对绝境中的她?伸出?援手,难道如今轮到谢大人遇险了,她?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燕子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钱攥在手里,数了一遍,又一遍。
这点银两,在富贵人家看来,大抵什么都不是,但于?她?而言,却是一生仅有?的东西。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一个织布的绣娘,论话语权,哪里比得?过那些个读过书的举人老爷?
不过尽己?所能,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只一个人在夜晚难受懊悔。
天亮,燕子揣上这些钱,不等茶馆开门,她?已?经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了进去。
燕子当?年在月县是如履薄冰走过来的,在那种环境中收集焦家的证据,她?得?逼得?自己?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尽管最初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事情过去以后,这份能力倒是留在了她?身上,后来来到梁城当?了知满小姐的绣娘,她?也是凭此才能混得?如鱼得?水,一步步成了绣坊的女管事、谢二小姐的左右手。
燕子为人和善、性子开朗,对人总是笑?脸相迎,还知道拿绣坊多出?来的布匹到处做人情,几年下来,与街坊邻里以及各处谢家乐坊附近的商户都处得?很好?,人称一声“燕姐”,出?了门就是体面人。
果不其?然,进了茶坊,人人都认得?她?,笑?着?与她?打招呼。
燕子一一笑?着?应了,不时还会与正准备开门的伙计讲几句打趣的俏皮话。
寒暄以后,燕子径自走向?茶坊后头?正背着?段子的说书先生。
她?从袖中摸出?一小包碎银子,好?脾气地递给他,道:“孙先生,您是文化人,今儿能否帮我个事儿?你以前不是擅讲‘萧大人’破案那些个故事嘛,这两天能不能多讲几遍,最好?都讲这个,算我的钱。”

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说书的孙先生从话本?里抬起头来, 看了眼燕子手上的银包,诧异道:“这钱可不少啊,小燕, 就算你们绣坊生意?好?, 这么多钱,你也?要攒好?久吧?”
燕子笑?言:“银子嘛, 身外之物, 若不花出?去, 不过是硬邦邦的石头罢了。”
孙先生瞥了她一眼。
“你们这些个绣坊姑娘都是怎么了,怎么接二连三地分批来给我送钱?”孙先生稀奇地嘟囔,“莫不是看我这老头子穷得?吃不饱饭, 好?心接济我?”
燕子闻言却是一愕:“除了我, 还有?别人来过?”
“来啊!来了好?几个了。”
孙先生说。
“你们坊里那?几个,叫什么小凤小莲的,就是长得?特漂亮但?不爱往外跑的那?几个, 这两天都来过,求我的也?都是同一回事——多讲讲萧大人……啊不,现在?是谢大人了, 就是让我说说她的好?话,最好?讲得?玄奇一些。”
燕子心中微怔。
孙先生提到的那?几个人,她当然识得?, 正好?就是谢小姐收留在?绣坊中的几名乐女。
没想到她们也?来过,甚至来得?比她更早。
燕子一时百味交杂。
这时, 孙先生端详着她的表情, 长叹一声, 抬手将燕子手里的银钱推了回去。
“其实?我之前也?听?说了,你们绣坊里有?好?多女孩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以前受了谢大人的恩惠,才得?以在?绣坊里谋生,至今都受谢家姐妹庇护。最近谢大人在?风口浪尖,你们听?了,必定不好?受。”
孙先生缓缓言道:“这钱你拿回去吧,我不收你的。故事嘛,我还是会讲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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