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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by辰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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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寻初犹豫了一下,便?要转身上马。
“寻初。”
忽然,他又听到父亲叹了口气。
他说:“等到北方,你替我向寻光道个歉吧。你们?兄弟两个……从小被我逼着学文,只因我认为文官有可能改变朝纲,但如今看来……即使当?了官,大约也?没有丝毫用处。
“反而是光儿?,竟能想到义军这条路,倒比我思路开阔许多。
“事到如今,大概说什么也?晚了。为父……唯有祝你们?一帆风顺,武运昌隆。”
萧寻初闻言,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在?最后,竟等来了父亲这一句道歉的话。
他之前还奇怪,为什么父亲会如此干脆同意?他们?去帮义军,看来是赵泽拒绝军事改革的话,让父亲意?识到,只要帝王忌惮武将,无论从文从武,最终都是一条死路。
萧寻初张了张,应道:“好?。”
他本欲直接离开,但最终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道:“父亲,你放心,我与兄长,还有母亲定当?平安归来。”
萧斩石一言未发,只是点?了下头。
然后,他拍拍萧寻初的爱马寸刀,道:“去吧。”
不?久,马蹄声响起。
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萧寻初与姜凌骑马启程了。
行出一段路后,萧寻初又回了一次头,只见萧斩石还孤身一人立在?将军府后门,黎明?幽色蒙住了他的神情,但仍看得出魁梧高大的轮廓。他默默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座山一样。
萧寻初回过头,却见他母亲骑在?马上,却也?在?往身后看。
“娘。”
萧寻初出声唤道。
“你可还好??”
姜凌回过神来。
她多半是有点?担心萧斩石的,但听到萧寻初的话,她又笑笑,说:“没事,你爹这么大个人了,想来不?会有问题的。”
话完,她又开心地对?萧寻初道:“走吧,我们?去接上小知秋。可算可以带你们?都去雍州看看了,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那里有什么变化?没有。我跟你说,秋冬季正是羊生小羊羔的季节,等我们?到的时候,应该遍地都是小绵羊了,到时候找牧民买两只回来养着玩,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第一百九十章
“太?后娘娘, 那谢知秋似乎发现?了我们埋在谢家的眼线,不知何时?背着我等变卖了谢家大半财产,而且趁着今早家仆都?没注意的时?候, 她带着父母和?妹妹, 跟着萧家的马车,一起低调地出城了!”
清晨, 皇上尚未起床, 大太?监董寿已然避过众人, 悄悄来?到?慈宁殿。
董寿手?持拂尘,幽幽道:“若要奴才说,皇上对谢姑娘还是?太?心慈手?软, 既然已经知道谢姑娘手?上有突火.枪那样的东西, 一开始就不该放任谢姑娘活着离开朝廷。
“只可惜如今守卫之中?,已无人可听吾等调派,而皇上也没有戒心, 无知无觉就放任那谢知秋离开了梁城。”
太?后年事已高,起床时?辰比年轻人早得多,此刻卯时?未到?, 她早已清醒许久。
太?后已礼佛为借口,支开了慈宁殿中?其他人,好让董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见她。
此时?, 太?后正在一尊大佛前,闭着眼念佛经, 听到?董寿的话, 她板着佛珠的拇指方骤然一停。
太?后道:“泽儿天性善良, 谢知秋不仅是?救过他两次的恩人,我看泽儿宠幸的那几?个宫女的长相, 谢知秋说不定现?在还是?他的意中?人。
“泽儿没有他兄长那么勤奋好学,却是?宽和?之人,这虽是?他身上最大的优点,却也是?最大的弱点。他纵然对突火.枪有所顾忌,可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舍得伤害谢知秋?我想,应当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曾想过谢知秋有可能对他有异心吧。”
董寿说:“皇上宽容善良固然是?好事,只是?这一下,不知道会不会是?纵虎归山了。”
太?后静静地扳了两下佛珠,没有否认此言。
许久,她轻轻叹了一声,道:“罢了,走?就走?了罢。谢知秋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区区一个梁城,还不足以困住她。当初我将自己的心得传授给她,就想过,或许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董寿对太?后极为恭敬。
他尊重太?后的态度,可又不解道:“先帝死后,圣上可是?娘娘您唯一的孩子了。
“娘娘,您别怪奴才多话,奴才看得出您看重谢姑娘,但在谢姑娘与皇上之间,您肯定还是?更心疼亲生儿子吧?
“皇上或许没有想到?,但您一定想到?了,亦有所戒备。若不然,又如何会早早命人去监视谢家?
“可是?,您又为何没有对谢家姑娘痛下杀手?呢?”
董寿没有将话说明,但太?后与赵泽不同,她既然曾以女子之身临朝听政,定然杀伐果断,不会像赵泽那般天真。
太?后未答。
她道:“董寿,你一向谨言慎行,这回?可是?多话了。”
董寿可是?在宫中?活了三朝的人精,怎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尽管被太?后敲打了几?句,但他一点都?不紧张,只笑道:“奴才从?太?后娘娘还是?皇后时?,就一直效忠娘娘了,奴才的忠心,娘娘还不明白吗?娘娘的心思,没必要瞒着奴才,而奴才唯有弄明白娘娘的心意,才能想办法继续帮上娘娘。”
太?后不置可否。
半晌,她说:“也是?。”
太?后的眼睑低垂,浑浊的眼球越过袅袅仙烟,落在面前的香炉上。
她道:“我也不过是?,想再豪赌一场。”
董寿低头没有打断太?后。
太?后问:“董寿,你看我如今在朝堂中?,还说得上话吗?”
董寿言道:“依奴才看,娘娘虽远离朝政已久,不如往昔,但余威犹在。”
“哪儿还有什么余威。”
太?后自嘲地嗤笑一声。
“连给谢知秋保个官职,都?要搬出先帝托梦来?吓一吓他们才行。他们不过是?碍于我是?太?后,还有点怕我罢了。”
“现?在朝中?为首的变成史守成了,他那个老?顽固的样子,可比齐慕先冥顽不灵得多。”
“小事也罢,我若真再朝朝政出手?,史守成不煽动群臣抬出大把大道理?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才怪。过去与我亲近的人,早几?年也被齐慕先清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再要插手?,远比当年困难。”
说到?这里,太?后稍作停顿,又问:“董寿,那你再说说,你觉得现?在的朝堂如何?”
董寿低眉顺目,但在太?后面前,也没怎么客气,就道:“依奴才看,史大人才能大抵有限。如今的朝廷,不要说与谢大人为参知政事时?相较,便是?与齐慕先一手?遮天那时?相比,亦差之远矣。”
太?后静默,算是?默认。
她说:“我贵为一国之尊之母,已过了数十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我也从?未忘记,我曾是?经过颠沛流离之苦的百姓。”
“……”
“董寿,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是?为何会进宫来?的?”
董寿一贯沉着的眼神,难得晃动了一下。
“奴才……当然记得了。”
他面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语气舒缓。
“奴才父母死得早,家中?除了奴才,还有弟妹五人。”
“那一年饥荒严重,米缸中?一粒米也没有,连老?鼠都?被人捉去当口粮。”
“奴才的弟妹都?饿得皮包骨,眼看就要死了。”
“奴才是?家中?长子,理?应承担家计,不忍见弟妹受苦。”
“我去集市上,本想将自己卖去富人家当仆人,谁知便听到?消息称三皇子府中?缺一名内侍照料,若是?入选,一月便可拿到?三两银子,可谓十余倍于寻常人家,一下便可解奴才燃眉之急,今后也再不用担心弟妹口粮。”
“于是?奴才一狠心,便自己断了烦恼根,上三皇子府上应征。”
“那时?竞争可激烈了,为了这口矜贵饭,自己断了根的人不说上百,也有几?十,若是?正常,奴才可应征不上。”
“好在奴才灵机一动,先将家中?弟妹全押给钱庄,换了二?十两银子,全拿去贿赂王府管事,这才得了职务,从?王府换到?三十两卖身钱。”
“等奴才进了王府,马上就假借王府的势,找人将钱庄的人打了一顿,逼他们将弟妹还了回?来?,这才让弟妹都?过上不愁吃喝、无人欺辱的日子。”
“不过,奴才虽有了出路,却不知剩下那几?十个自己割了的,后来?又去了何处。”
太?后闻言,平淡道:“朱门歌舞几?时?歇,不见清月照寒骨。”
董寿含笑不言。
太?后说:“帝王所忌惮之物,却是?天下人所渴求的生机。哀家便是?赌一把,赌谢知秋真有拯救苍生、逆转乾坤之能,也赌她品性高洁,不会恩将仇报。
“若是?她心中?当哀家是?自己人,今后,她便是?哀家、是?天下的机会。”
言罢,太?后又问:“萧家和?谢家,可还有人留在梁城?”
董寿回?答:“萧斩石还在,这么大个谢家,也不可能全部移走?。谢家一些女眷带着孩子走?了,但朝中?有官职的还大多留在梁城,另外谢知秋虽带走?了父母与妹妹,可是?其祖母年事已高,大抵不宜长途跋涉,被托给了谢家其他亲戚照料。”
太?后闻言,似略有放松。
她说:“敢留这么多把柄在梁城,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不会针对朝廷。”
董守道:“萧家也就罢了,这谢知秋究竟何等神通广大,竟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动谢家的人都?按她的意思行事?”
太?后说:“这不难。她不必说实话,只需分?析朝廷可能对谢家的忌惮,就足以说动谢家提高警觉,并让家人跟她走?。”
言罢,太?后又稍作停顿。
“只是?……”
她想了想,未将话说出口,只是?又摇了摇头。
太?后垂眸道:“但愿这回?哀家赌得没错,但愿即使哀家赌错,遇到?最坏的情况,将来?凭泽儿对她的提携之恩,还有哀家与她的师徒之情,仍足以救吾儿一命。”
原野之上。
马车离梁城已然有十余里之遥,远离城郭,周围已是?田园风景。
谢知秋见此处已人烟稀少,便取下帷帽,从?马车里出来?,骑上了马,在广阔的平原上狂奔。
自从?换回?女身,总觉得已许久没有这样做过。
秋季的清风刮过面颊,有些凉意,却令人畅快。
谢知秋前前后后跑了几?趟,确定没有人追着他们过来?,方才松了口气。
萧寻初跟着她一起,见谢知秋颇为谨慎,问:“你担心路上会有意外?”
谢知秋颔首。
她道:“赵泽多半不会觉察有意,不过太?后……”
说到?这里,她又稍有迟疑。
她对太?后颇为顾忌,但另一方面,她又直觉太?后这回?不会太?过阻挠她。
那个提点她“要找到?属于她的弓箭”的人,就是?太?后。
若是?太?后担心她与突火.枪有朝一日会威胁皇室,那又何必专门提醒她一点?
谢知秋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她隐约感?到?自己与太?后之间的某种默契。
她们可能互相都?还有忌惮,但某种意义上又可以合作,太?后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纵容了她的行为,以谋求将来?的回?报。
谢知秋敢于执行这样的计划,也有一定原因,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觉察了太?后的意图。
想到?这里,谢知秋摇了摇头,说:“到?这里都?没事,应该没事了。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骑着马,往北方行去。
正值秋收之际,放眼望去,眼前是?重重金色的麦浪,风一吹,累累稻穗便如海潮翻涌。
望着一望无垠的前路,还有远处的天际线,萧寻初看上去笑盈盈的。
谢知秋发觉他的情绪,看他道:“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是?啊。”
萧寻初笑言。
他问:“知秋,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我曾送你一朵干花,叫作‘琉璃草’?”
谢知秋一凝,眼底隐有怀念之色,淡淡道:“记得。”
“那个时?候,我们在书院中?隔着园墙通信。你在信中?说,你羡慕我父兄可以远行塞外,只是?女子限足,这样的愿望,或许一生都?无法实现?。”
萧寻初有些感?慨之意。
他说:“那个时?候,我其实很希望自己可以实现?你的心愿,希望我有一天能带你去看北方的黄沙大漠,只可惜我那时?年纪太?小,无法做到?这样的事。
“我本以为今生可能真的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但现?在……”
萧寻初望向远处,说:“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这个未说出口的约定,竟真能实现?。”
谢知秋闻言,亦恍惚了一下。
往事仍历历在目。
萧寻初不提也罢,这样一提,她才发觉,不知何时?,两人竟已走?了这么远的路,少年时?看来?不可能的事,如今也成了真。
但她说:“只是?这样一来?,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
萧寻初笑道:“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吧。既然你我第一回 ?能做得还算不错,那第二?回?又有何难?”
谢知秋浅浅一笑。
她道:“说得也是?。”
谢知秋的马原本走?在前面,但这时?,她略微让马慢了一点,与萧寻初并行。
“多谢你。”
她忽然道。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愿意陪在我身边,即使有时?我做出的是?看上去非常怪异的决定。”
萧寻初一愣,便意识到?谢知秋说的是?他支持她辞官去北方一事。
“这没什么。更何况我本来?自己也打算要去,虽说有些凑巧的因素,但你下这样的决心,我反而很高兴。”
他笑道。
“反倒是?你,弱水三千,尘世万万人,你当真愿意选我,做陪你白首之人?”
谢知秋一顿。
她忽而一夹马肚子,策马飞奔,一下又奔跃到?前面。
经过几?年的历练,谢知秋骑马已炉火纯青,十分?熟练。
日往西行,斜阳欲垂,谢知秋骑马在两岸麦浪中?狂奔,浅色衣袂飞扬而起,如风一般潇洒自由。
金色斜阳之下,她倏然从?马上回?眸一笑,乌眸含光,回?答道:“我从?未后悔过。”
言罢,她迅速回?头,又骑马跑走?了。
萧寻初被她笑得猝不及防,几?乎呆在原地,过了片刻,才连忙驱使寸刀去追。
夕光中?,两道马影前后飞奔,你追我赶,宛如嬉戏。

“前进!都给我前进!谁允许你们停下来的!按照布阵图, 我们必须在十日后抵达山后阵营,支援前线部?队,要是延误了?军情, 你们担待得起吗!”
寒冬腊月, 大雪封山,在陡峭的山路上, 一支九人组成的中队正在雪地中艰难前行。
冰天雪地中, 他们身?上的衣衫却较为单薄, 每个人都面?黄肌瘦,粗糙的手上满是裂纹和冻疮,鞋上亦有血迹。
料峭寒风刮过众人, 像是随时会将这群士兵吹下山去。
队头比剩下八个士兵好一些, 身?上的衣裳略厚,但他脸上满是焦虑,催促不停, 话语亦逐渐难听起来。
这时,落在最后面?的一个士兵忍不住开口道:“队头,不行, 真的不能?再往上走了?!
“我家乡离这里?不远,对这类地形很熟。
“这种?山越往上越冷,空气还会变得稀薄, 看现在这个风,今晚很可能?又?会下雪, 而且现在这个季节, 大雪一晚上是不会停的, 一下十几天都有可能?。而一旦下雪,我们很有可能?会被困在山上!
“这个季节, 这种?地形,凭我们身?上的东西,若是真被困在山上,那几乎必死无疑!”
队头显然也觉得这段路途过于艰难了?,听到士兵的话,表情有所动摇。
但他紧随着又?道:“朝廷的命令,岂容你一个小小士兵质疑!长?官先前下的指令,按照最为机密的布阵图,我们这支小队就是从这条路走的,时间也必须是十天之?内。
“我等?携带的军情情报何等?重要,不能?有任何耽误。你一句不能?往上走了?倒是轻松,但现在还有哪条路能?在十天内赶到前线?要是情报没有及时送到前线,导致前线失利战败,你以?为谁会被怪罪、谁会承担责任?
“更何况布阵图乃是天子亲自下的指令,若不按此执行,那可是抗旨!要是被人发现我自作主张,你以?为我们就能?活得成吗?!”
士兵们听了?这话,皆有苦难言。
方?国与辛国开战,已有三年有余。
这些年,辛国频繁骚扰方?国边境,行为越来越过分,也引得方?国民情激愤。
于是,三年多前,在以?史守成为首的主战派支持下,皇上下令出兵,既是不得不给辛国军队一个教训,也是想取回被辛国占据多年的北地十二州。
当时,百姓大多高兴,觉得朝廷终于要为他们做主,终于不用再怕辛国的抢掠了?。
然而,任谁都没想到,这一仗居然会打得这么困难!
在场的都是底层士兵,对这场战争的可怕之?处深有感?触。
首先是朝廷的军备给得相当苛刻,武器装备质量不佳、火器扣扣索索暂且不论,军队里?腐败的情况极为严重。
前些年不打仗的时候,由于将领时常更换,军队军纪不严,导致养出不少偷奸耍滑、手脚不干净的老兵痞!
他们大多借着中大队队头或者负责内务之?类的职务,私吞军饷,将军中补给挪为己用,甚至有人将本该给士兵的兵器盔甲当作铜铁拿去卖钱!
这导致朝廷明明拨了?钱,最后不少普通士兵竟赤手空拳上了?战场,凄惨地死在敌人手中。
另外,由于兵不识将、将不识兵,那些为首的将领对自己的士兵毫无感?情,只会为了?战绩让他们一味冲锋送死,死得多了?就随意从周围百姓中抓壮丁填上来,不过是人头凑数。
不少将领往往还会谎报战绩,杀了?五十个辛兵,就敢吹嘘军队杀了?五千,死了?一万士兵,就谎称只死了?几百。
打了?胜仗,夸大其词;打了?败仗,粉饰太平。
这导致朝廷对前线的真实情况完全?不了?解,军令更加混乱,士兵被困得不到支援,如果在战场上战死,家人也得不到抚恤,还可能?被抛作无名骨。
种?种?乱象,方?国军队自然毫无士气可言。
不过,最该死的,还是那个布阵图!
据说这是同平章事史守成向皇上献的计策,由朝中拟定?作战方?针,送达边关后,再由军队不折不扣地执行。
在场士兵都领会过这布阵图有多恶心。
朝中大臣大多从未亲临战场,对当地气候地形、人文习俗全?无了?解,看着并不十分精准的地图就敢纸上谈兵。有时士兵按照布阵图的指示过去,才发现前方?是一条死路,根本无法通过去。
更不要说敌军大多数时候根本不按布阵图出牌,布阵图就是废纸一张,而边关与梁城相隔千里?,就算快马加鞭也要耽搁数日,完全?不可能?跟上军情变动。
偏偏将领并无真正的领兵权,只能?僵在原地等?皇帝的指示,军队行动极为僵硬迟钝。
而由皇帝朱笔批下的布阵图,又?是不折不扣的圣旨,皇命难为,若是不依照上令行事,抗旨是重罪不说,一不小心就有谋反之?嫌。
今日就是个例子。
布阵图要求他们这支队伍翻山越岭传递军报。
若是正常,或许他们还真能?在十日内赶到前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刚到山脚下,就遇上了?天降暴雪,随之?山路被雪封绝。
天气这种?东西,是布阵图无论如何不可能?预测到的。
可是,他们这会儿?也不可能?联络到长?官重新要一张布阵图,而队头更不敢违抗命令,他们除了?硬着头皮上,似乎别无路径。
当夜,这支队伍驻扎在山腰上。
寒风愈发凌冽,似乎已有雪子混在风里?。
寒酸的营地,只有队头有一顶还算像样的帐篷,并且在里?面?生?了?火。
剩下八人守在外头,吃了?点被冻得几乎咬不动的干粮,红着眼遥遥望着那帐篷内的火焰。
“真的要下雪了?。”
先前试图劝队头的士兵用手感?受了?下愈来愈烈的风,开口道。
“今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若是现在还不下山,队头指不定?能?熬过,但我们一定?会冻死在山上!”
“依军令往前走也是个死,后退避寒违抗军令也是个死,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我堂堂一个男子汉,既然当了?兵,就没怕过死。可为国捐躯也就罢了?,若白白将自己的性命搭在这么愚蠢的命令上,我实在不甘心!”
另外七人闻言,皆抬头看向他。
其实未尝没有一样的想法,只是不敢反抗队头。
终于,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兵问他:“可……你想怎么办?”
那士兵望了?眼营帐:“队头不过一个人,我们足有八个,难道还真打不过他不成?”
一个瘦弱士兵略显胆怯:“可是谋害长?官,是重罪啊!”
那士兵道:“光脚从来不惧穿鞋的,前后都是个死,还有什么好怕的,不如拼一把!”
萧萧冰风中,众人对视几眼。
一刻钟后,队伍队头刚蜷缩着躺下,忽而听到夜色中似有骚动。
他颇为警惕,便要睁眼,谁知下一刻,就感?到自己四肢被一群人死死摁住,令他动弹不得。
队头睁眼看到自己队伍中的士兵,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急急喊:“我也是被迫无——”
他话未喊完,只见一把银刃自上狠狠落下,一瞬就扎穿了?他的咽喉!
血溅三尺。
众人死死摁着队头,直到他完全?不动,亦没了?气息。
动手的士兵喘着粗气,余惊未消。
他以?前与辛国兵动过手,并非从没杀过人,但这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同胞下杀手。
剩下八人比想象中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们扒下队头身?上的棉袄衣物,分着裹在自己身?上,又?从仗中翻出些许食粮,勉强果腹。
队头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分完了?。
这时,才有人问:“以?后怎么办?我们杀了?队头,也不可能?再去送军报,只怕也不能?再用以?前的身?份了?……难道唯有落草为寇吗?”
重要的军报无法按时送到前线,前线的军队不知要面?对怎样的困境,不知又?有多少士兵会白白送死。
然而他们自身?亦自顾不暇,从布阵图逼他们从这座山走开始,这军报就绝无可能?送到了?。
那为首的士兵想了?半晌,说:“要不然,我们下山以?后,往十二州的方?向去吧。”
“十二州?”
“对。”
士兵颔首。
“先前,我听另外一支队伍的兄弟说,现在十二州那一带有一支非常强悍的民间义军。”
“这支义军似乎是站在方?国这边的,有时候会忽然出现,协助朝廷军队抗辛。”
“也是正因如此,有不少上过前线士兵都知道义军的存在。”
“只是将领通常为了?向朝廷邀功,会将义军的功绩揽到自己身?上,并向朝廷和普通百姓都瞒着这个消息,倒弄得像个隐秘传说似的。”
“那兄弟说,那义军的装备武器都极为精良,甚至远胜朝廷的正规军,他们手上还有常人从未见过的强大火器,一瞬便可相隔数丈、取人性命,战力强大,宛如天降神兵。”
“而且,那义军的军师,似乎是个仙女一样的女子。”
“——女子?”
“对。”
士兵道。
“据说有数次义军出现时,都曾有人瞧见一个文人打扮的女子在军中现身?,被许多护卫严格守卫,地位很不一般的样子。”
“另外,义军之?中似乎也有会冲锋的女将,与他们的大将像是母子兵。”
女人出现在军中,怎么听都像是神话故事。
不过绝境之?中,不妨碍这些人对这种?美好的幻想心怀向往。
亦有人喃喃道:“最近这是怎么了?,先是什么李太后顾太后的,后面?又?是那个谢知秋,现在又?有义军女军师女将,这年头厉害的女人还真是多啊。”
若是平常,大抵人人都会对这种?话题有兴趣,但在这种?生?死关头,八人中弥漫着严肃的气氛,人人都在担忧自己的前程。
那士兵定?了?定?神,又?继续道——
“虽然朝廷这里?被打得节节败退,但义军那里?却节节胜利,甚至有传闻说,义军已经实际掌控了?十二州中的几州,十分令辛国忌惮。”
“辛国迟迟未能?攻进方?国境内,便是因为义军阻拦,若是只有朝廷,只怕早败了?,然后又?要向辛国赔款上供。”
“相传义军治理?之?地,繁荣富饶,安定?泰平,由于军纪严明、治安极佳,街上随处都可以?见到外出做活的女子,其太平可想而知。”
他稍作停顿,又?往后说——
“既是义军,多半会接纳没有去处的流民。”
“我们反正已经走投无路,无论真假,不如去碰碰运气。”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姐, 上个月从各地寻来投奔我们?的人,都已经安置妥当。不过,从各地逃难来的人比起半年前, 好像又增多了, 因?为种种原因?从朝廷军脱离出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楼台之上, 雀儿怀里抱着大?捧文书, 一本正经地向面前的女子汇报。
五年过去, 雀儿的模样变化不小?。
她已经过了二?十,由于常年在外奔波,皮肤略微黑了一些, 眼神也褪去当年的懵懂稚气, 稳重起来。
雀儿是自小?跟在谢知?秋身边的小?丫鬟,也是识些字的,只是过去不以此为业, 学业便不大?精。
而?她跟谢知?秋来到北方后?,起先谢知?秋身边很缺信得过的人,雀儿急于为小?姐分忧, 便拼命动脑筋学习,小?姐让她读的书,她纵然读得吃力, 还是使劲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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