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 by倾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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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薛姨,陈星烈他没和那白家小姐在一起过,也不喜欢她。”
涉及两家企业合作,他一直夹在中间?,也是迫不得已。
“但是他们有婚约,这事?儿我们有不对的地方。”翁怀杰抽了口烟,眼底疲倦。
他很少抽烟,少数的时间?也在吸烟室里,一向温和,所有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称他是个君子。
眼眶渐渐湿润,翁星回:“是,爸爸。”
“但这事儿陈星烈他也对不起你,让我闺女受这么大委屈,平白?夹在他们中间?。”
“囡囡,只要你愿意,说?一句不喜欢那小子了,爸爸能保你干干净净出来。”从这场舆论风波中脱身。
翁星垂下头?,掌心手腕全是指甲印,回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回忆,心底酸涩,她轻轻回:“他很好。”
很好很好很好,只是他们都太年轻,没有能力去对抗这污浊的世界。
沉默着抽完一根烟,翁怀杰叹了口气,“也怪我。”怪他在五年前选择了和陈津滕走一条截然不同的商业道路。
“如果能让我看见他的能力,爸爸还是同意你以后嫁他。”留下这句话,翁怀杰便起身进了屋内主卧。
暖风呼呼吹,空调热了,翁星躺靠进沙发里,看着自己和陈星烈的聊天界面发呆。
不知道他怎样了。
那两天假期过得浑浑噩噩的,联系不上?他,薛奶奶家的旗袍店也一直没开门。
翁星从班群里加陆行之好友问他的消息,打字还没发出,就收到他的回复。
lu:〖我也联系不上他。〗
〖他爸不让他出门,fx网站可能会被关停。〗
这几个?月他们之间?的事?,陆行之都看腻了,他烈哥那么宠她,结果她还是一言不发连一句商量也没就独自?和宋墨白去隔壁市参加奥数比赛。
一起比赛,一起拿奖,一起保送,还是怎么?
他有时候觉得这姑娘看着温温柔柔的,对所有人都友善,却唯独对他哥狠心。
是不是没有心,天生不会爱人。
他忘不掉这周一篮球场的场景,对峙,鲜血。
周佑天谋划已久还是找上来,或许是这样,从他们重逢的那一天起,这一且都注定了。
夕阳残红,映照着球场上的少年。
陈星烈单脚踩在椅凳上?,篮球搁在地上?,锋利眉眼极为冷淡,眼角微挑,看着篮球场另一边走来的周佑天。
他身边还跟着何惜玥,那个被他逼出一中的欺凌者。
她踮脚给他点烟,妆容浓烈,她笑得很妖,“陈星烈,你当初用你们家的权势逼我的时候有想过今天吗?”
“没想到你真是个痴情种,什?么都做了,地下男友当四个?月,人还是不拿你当回事?啊?”
嗤笑了声,陈星烈摁烟点火,“我们的事?儿,也轮得着你管了。”
“是轮不到,但是我们有你们恋爱的证据哎,你怎么背着陈总谈恋爱啊,你是嫌你们和白家的合作太稳定了吗?”何惜玥抛出那几张照片,丢在橡胶球场上?。
掀了掀眼皮,抬眸,陈星烈冷冷瞥了眼何惜玥,几乎瞬间何惜玥噤声不说了。
金乌西沉,半边天被火烧云染得如血色一般红,像打翻了的油彩画。
叼着烟,男生侧脸轮廓锋利,半落进一道斜阳,眉眼压下,看向周佑天,语气疏冷:“池升升家是你找人砸的?”
周佑天笑笑,颇风流邪气:“是。”
“台球厅那场赌下来,我说?过陈星烈你惹到我了。”眉心一道断疤,周佑天眼底阴狠。
“我以为你能识相主动乖乖来给我磕头?认错。”
他笑了笑,一手揽住身旁何惜玥的腰,吐了口烟,“对了,带着只让你地下恋的女朋友一起过来,给爷的妞也磕个?头?,这事儿就算过去。”
掐了烟,陈星烈起身,随手拎起旁边铁丝网上?封口的木棍抬手就砸上去?,“你也配么。”
手臂被重重砸了下,几乎瞬间?肿起来,周佑天忍住,后退,周围那些小混混一拥而上。
陈星烈出招狠厉,没过五分钟那五六个混混都被放倒,痛苦地捂着肚子趴地上?□□,木棍也折了。
一手垂着,有鲜血顺着手背流出,指尖冷白?,黑色长T袖口有暗纹,男生眉眼间?的狠戾散不去?,眼神极冷,“还有人叫么,崽种。”
周佑天揉了揉手臂,“陈星烈,你是个?汉子。”
而何惜玥站在旁边,眼底肉眼可见的是恐惧。
这篮球场在旧滩岭附近,周佑天还能叫来很多兄弟,他笑了下,“能啊,但打赢你没意义。”
他挨了一棍,退了一步,自?己没上?,庙里眼旁边小路,“你朋友回来了。”
陆行之此时刚从上岭买水下来,看见这一幕,立刻大步跑过来。
他踢了身下一个混混一脚:“还不他妈滚起来。”
抬头对陈星烈笑,“今天我输了。”
目光和他的对上?,锋芒毕露,他走?到他身边,贴着他耳边说?了句话,轻飘飘的:“那翁星呢。”
几乎瞬间?,青筋崩起,陈星烈抬手提起他衣领,“你动她一下,老子弄死?你。”
扯着唇角他笑了下,恢复散漫淡漠,“周佑天你可以?试试,试试看,我能不能做到。”
周佑天轻拍他手,“你当然能啊,照庭集团独子,金字塔顶端的人,捏死?我这样的蚂蚁不是轻而易举。”
“但是你误会了,我只是送你一件礼物?而已,玩一个游戏。”他眼底的情绪有点疯,似乎准备好了摧毁他的手段。
松开他衣领,陈星烈低眸,叼烟点燃,低笑了声:“成啊。”
“游戏开始。”打火机金属机壁轻碰一声,咔嗒。
何?惜玥还是找人放了那组照片上论坛, 地下?恋事件曝光。
陈星烈被收了卡和手机,责令在别墅里反省。
打架落下的伤没好,伤口结痂又裂开,陈星烈待那房间里, 就那么?待了两天。
中间也找保姆借过手机, 他这女朋友是真没放他在心上, 和?一个喜欢她的男生独自在外参加两天竞赛,没给他发一条消息。
突然觉得自己蛮可笑的。
调出电视听着点人声,英俊脸庞陷入阴影里,脸色苍白?,强忍着腹部的疼, 手臂的伤口又裂开,有丝丝血腥味,铁锈一般。
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客厅待到晚上。
陈津滕处理公司的事一头乱麻, 回来得很晚。
刚进屋就看见他家这祸害靠着沙发, 眉眼冷淡, 微挑眉出言讽刺,“你认为找多少人能关住我?”
一个原因是他受伤, 一个原因是他实在是累了,就配合地待在这精心雕琢寸土寸金的亭溪苑。
强忍着怒气?, 陈津滕脱了大衣放衣帽架上, 走?过来,长指压了压眉心,“分手。”
“不可能。”眼皮淡淡掀开,锐利而薄情的一双眼睛, 陈星烈丝毫不退让地盯着他,“解除婚约。”
“照庭老子不继承。”
“逆子!”陈津滕起身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唰的响亮一声,瞬间男生苍白?的脸红肿起来,“外面那么?多股东等?说法,你妈公司的股价也跟着跌,你怎么对得起你白叔叔和白阿姨!”
“还和?你翁叔叔的女儿谈恋爱,从小受欺负,被欺负出感情来了?”陈津滕厉声训斥,“你让你奶奶怎么继续在那住下去?”
“你个不孝子!”
墙壁上的挂钟滴答。
陈津滕慢慢缓和?下?来,点了支雪茄,“消息我会派人压,明天主动上门去给你白叔叔白?阿姨道歉。”
“这件事阿枳受的伤比你多多了!”吸了口雪茄烟,陈津滕慢慢放松下?来,最?后就两个字,“分手。”
脸色苍白?,陈星烈斜靠在椅子上,疼痛裹挟,手臂伤口又裂开,有血流出,他头很昏沉,觉得很累很累。
半夜发了高烧,那之后在医院住了两天。
出院那天是周日,他仍然没收到翁星的一条消息。
点进论坛,他直接把fx的源代码发了出来,找人追踪那贴主的最?后ip地址,把源代码泄露过去,随后关停了fx。
铺天盖地的讨论戛然而止,榆海日报上那些秘辛讨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仿佛没有发生过。
薛婉清带着陈汲一起来为他求商量。
年过七旬,陈汲头发花白?了一半,穿一件唐装,戴着老花镜,跟在薛婉清身后,凡事总谦让地听她的。
在白?家别墅里,陈津滕和?薛婉清陈汲分坐一边,白?嵩明和蒲薇坐在沙发另一侧。
室内点了香薰,散发着淡淡幽香。
薛婉清做主张,“这几天这场闹剧是我们家的错,嵩明薇薇,老身先在这里向你们赔不是。”
陈星烈坐在沙发旁,病后初愈的脸色仍显苍白,他垂着指尖,看着自己的奶奶这样,心里也难受,“白?叔叔白?阿姨,这件事是我的错。”
“打我,骂我,我接受。”他嗓音极淡,掷地有声,“唯独娶白?枳小姐,我不能做到。”
蒲薇在旁拿手帕擦了擦眼泪。
陈津滕手搭在膝盖上,冷着脸没出声。
薛婉清继续道:“婚约解除后,白?家和?照庭的合作当?然可以?继续,我们依然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因为这件事白?家股票跌的价格,我们拿出诚意,两倍赔付。”
“合作项目的亏损也全算在照庭头上,嵩明微微,你们看这样解决能不能满意?”
“不够,我和?我老伴存款里还有些数目,都一并给了你们,这老头子混迹书画圈也认识些人脉,到时候都能为白家的商场上提供助力。”
“薛姨,您和?陈老真是抬举我们了。”白嵩明按压眉心,姿态压得更低。
蒲薇在旁边小声道:“枳儿喜欢他好多年了。”
薛婉清继续找补;“单方面的喜欢这婚姻也走?不久,就像我这儿子,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中年事业正有成的时候被闹了离婚,现在过得,哎,一点不幸福。”
“微微,老身啊是真喜欢白?枳那姑娘,也不希望看见她以后过得不幸福。”
“儿女的婚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
“这样吧,现在这一个月正是两家合作最紧密的时间,我们先缓缓这事,等?一个月之后,再宣布婚约解除的事。”白嵩明最?后妥协。
离开白家别墅时,仿佛松下?一口气?,陈星烈没回头。
雪白?瓷砖铺就的别墅里二楼雕花缠绕的窗户内,白?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猝不及防滚落。
花园里的玫瑰吐露花苞,喷泉水流静悄悄流缓,一切压抑而低沉。
为了避嫌,避免纠纷,陈津滕给他续请了一周的假。
也是那一周,一切变故猝然降临。
周佑天送的礼物到了,陈星烈冷眼看着那则聊天记录,手指点在和?翁星微信的聊天框上,打好的字句逐字删除,将消息框也一并删除。
第?二天,情侣对戒的设计师派人把戒指成品送到别墅。
他记得翁星那他在出租车上说的话,说他的食指少了枚戒指,因此春节假期时除了设计舰艇模型,他还找设计师设计了这对情侣对戒,他想看她戴上,想宣示主权。
食指按压眉心,目光又在周佑天转发的那条记录上停了两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他拆下?那枚男士的戒指,女士的一眼也没看就扔到角落。
左手臂内侧纹了一块不超过两厘米的纹身,是她的名字,春节时最?非她不可的那段时间纹的。
青黑色,刺目。
是因为当?兵不能纹超过两厘米的纹身,他把梦想之下?的唯一给了她,可时间昭示他似乎是个笑话。
这女孩,从来没有过心
断联一般,翁星整整两周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听?见他的消息。
只是在周一回到学校后,那掀起轩然大波的舆论狂潮平息了,关于她,白枳和陈星烈三人的讨论终于停息。
教?室里位置空了两个,分别是班上的第一名和第三名,看得出来王定离很心痛,但他也没明说,只是继续加快复习进度。
小组换位置,前后交替轮换,翁星又一次坐到宋墨白的身边。
换位置的时候她沉默着没说话,司唯嫣抬眸看向她的眼底也是藏了很多话,她知道经过上一周那场风波后她们的感情之间生了一丝裂缝。
翁星无法确定,但她有这种感觉。
终于在放学前,司唯嫣叫住她。
停下?脚步,春意正盛,绕着花坛的牵牛花吐露新蕊,翁星回头,她穿着学生制服衬衫和短裙,胸口别着班牌,玛瑙红色的字体,背景是深黑色。
黑发绑成马尾,清冷明亮杏眼底有一尾朱红色的小痣,温温柔柔的,她没情绪,很清冷,仿佛前几天那场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的舆论不存在。
司唯嫣站在雪白墙壁边,她很瘦,漂亮眼底有难掩的倦容,她看着翁星的模样,这刻居然觉得心底很疼,很难受,像是一个木盒收闭的空间被不断压紧,氧气?一点一点被抽走?,沉闷得快不能呼吸。
对视了近十秒,她才问出那个问题。
“你和?陈星烈的事是真的吗?”风拂发丝,五点的晚阳显得有些凄美。
手指冰凉,翁星沉默了一会,点头回:“是。”
“为什么?,连我也不告诉?”司唯嫣偏头看着教?学楼外一颗正开花的梧桐树,花被前几天的雨摧残,掉了一地,开始发黄腐烂。
被一种无名的哀伤情绪裹挟,好像玻璃杯掉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她不理解翁星,也认为她绝情。
这么?多天,网络上关于陈星烈的讨伐和?辱骂数不胜数,而她作为他唯一要护着的女朋友没有任何表示。
甚至还接受了宋墨白的靠近。
Fx论坛被关闭,陈星烈曾研究一年的心血毁于谣言,关停的那一瞬界面黑掉,曾经历浏览的界面全都打不开,他唯独留了一块留言板,让心有忿怨的用户留言骂他。
一条一条翻过那些诅咒恶毒言语,食指点在他曾用的头像上又松开,最?后关掉网址。
闭了闭眼眸,司唯嫣抿着唇角不说话。
“我谁也没告诉。”
“对不起,嫣嫣。”翁星的声音轻轻的,如平常一般柔软。
手指轻扣墙皮,司唯嫣还是心软,让她牵了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问:“那他呢?”
翁星摇头,“我不知道。”
她家有更好的应对方法,否认她这个女朋友,接受白枳这个未来的儿媳。
陈星烈或许会反抗,但他没法斗争得过,所以?应该也还是会妥协的吧。
一切也如翁星所想进展。
第?二天,班里传来消息,白?枳远赴英国,准备提前开始留学生活,而陈星烈会和?她一起。
白?枳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po出一组图片,剑桥的建筑,和?提前穿学士服的她,夕阳下?的泰晤士河畔,教?堂尖顶处有白?鸽飞过,一切美好得好似一幅画。
班里的舆论转为羡慕,又开始流传起了白枳和陈星烈天生一对无比相配的戏码。
接水时沈晚晚凑过来,满眼羡慕地看着翁星道:“星星,你看班长在Instagram上发的最?新图片了嘛?”
“她竟然提前去英国了,好羡慕哦,她和陈星烈都不用参加高考了。”沈晚晚一手托腮,认真考虑,“他们和?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之前看到那女生的几张背影图片,真的快要以?为那个人是你了,还好我没信他们。”沈晚晚对她微笑着,脸颊雀斑淡淡的,圆眼肉乎乎的,该是很可爱。
可翁星看到只觉得反感。
她没有搭话,而是独自出校,给柏悦发了她要晚点回家的消息。
沿着柏油路一直向东走,走?了二十多分钟走?到海边,沿公路往下?走?,她站在沙滩上,抬头看向蔚蓝不见边际的大海。
心底压抑难受这么多天的情绪此刻才?仿佛决堤。
灯塔伫立在远处,海岸线绵长,沙滩上的贝类大都死掉只留下?一副空壳。
风很大,吹起短裙裙摆,长发被吹得凌乱,翁星沿着沙滩往偏僻处走了很远,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掉了眼泪。
不知过了多久,有渔船归岸,远处一个露天赛车基地传来轰隆的引擎声。
手脚冰冷,翁星沉默地流泪,微垂着头,没有声音。
沙砾被风吹着,在春日里有温暖的错觉。
阳光偏移,一道颀长的影子落下?,下?一瞬一只耳机被极温柔地戴到了翁星右耳。
英文歌声悠远苍惘,也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lovely》
“Never go away
So I guess I gotta stay now
Oh I hope some day I'll make it out of here
Even if it takes all night or a hundred years
Need a place to hide but I can't find one near
Wanna feel alive outside I can't fight my fear
Isn't it lovely all alone.”
抬眸,海风迷乱沙砾,翁星看清身旁男生温柔面庞。
他取下了教室里那副近视眼镜,发丝碎短,轮廓利落干净,眼眸是琥珀色的。
他穿着刚和?渔民一样的白?T和?短裤,衣角沾湿了些,身上有淡淡的鱼腥味和海水的咸湿气?味。
原来这就是他最近找的新兼职,帮助渔民打捞搬鱼。
宋墨白?低头看着她,伸手轻轻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温和?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们站在那片僻静海滩吹了很久的海风,听?完了好多首歌。
赛车引擎声轰隆,从海滩上的公路飞驰而过。
一道弯桥作拐,赛车停下?,穿着赛车服的男生拉开车门?下?车,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不远处沙滩上的两人很久。
温翊君跑了一圈后过来,把车停在他身边,他取下?头盔,看着陈星烈瘦削挺直的背。
水泥灰公路上积满了一截烟灰,深邃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最?深的情绪也彷如深海掩藏,冷淡无比。
温翊君喊了声:“陈星烈,去吗。”
掐了烟,他低下?头,勾唇淡笑,嗓音极低:“回了。”
第37章 演出
那之后几天?, 翁星都会陪着宋墨白?一起去赊滩帮渔民收网分类渔种。渔民姓梁,是个人很好的老?爷爷,日出出海,日落时才会踩着潮涌的时机回来。
脸上皱纹深深浅浅, 梁爷爷的皮肤因长期日晒而显得黝黑, 每回?见到他们来, 都会笑着招呼他们喝茶,很普通的速溶红茶茶包放进铁嘴茶壶里煮好,用大?号保温瓶盛着,渴了就用纸杯倒一杯喝。
翁星捏着纸杯,缓慢地啜饮, 这茶的味道很浓很杂,只有茶叶干瘪的味道,跟柏悦平日里泡的龙井茶和乌龙茶味道完全比不上。
但她还是全都喝光了, 踩着沙砾往那艘渔船的方向走, 宋墨白?已经开始用竹篾编制的箩筐装鱼搬运。
他很瘦, 手臂T恤下是劲瘦的肌肉,脸色略显苍白?, 前些天刚因为营养不良进了一次医院,但搬运起重物来丝毫不矫情, 手掌有茧巴, 是一双常年握笔和劳作的手。
成堆的鱼因缺水在箩筐中濒死挣扎,溅出的水珠沾到他的鞋上。翁星注意到,是一双白?色帆布鞋,邦口处的胶已经裂开, 纵使洗得发白?也掩不住鞋面上毛躁的线丝,很拮据。
翁星走上前去?, 想和?他一起搬,宋墨白?却没让她挪动,只是温和道:“你去捡鱼吧,这些我来。”
他不退让,翁星只好作罢。
不远处收支渔网的梁爷爷笑着开口,“墨白?是个好娃子,干活利索,每天?来帮我搬两?次,我收工都快不少?咧。”
“闺女,找这小伙子做条仔,你不亏嘞。”
鱼被装箱搬上停靠在沙滩边公路上的小三轮上,宋墨白?微微停顿了下,耳廓漫了丝红晕。
看着他的背影,翁星摇摇头,“梁爷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弯下腰去?,她耐心地从尼龙线网上捡鱼出来,随之网起来的还有些贝类,五颜六色的斑斓,海星空壳里面还有活的肉芽,轻轻一触,就缩进去?了。
梁爷爷笑了声,端起纸杯喝粗茶,慈祥和?蔼道:“好好好,不说这事儿闺女。”他递了把小板凳过去?给她。
“嗯。”翁星朝他微笑地点了下头,接过板凳坐下,继续专心致志认鱼分鱼。
专注区分这些鱼类和?干活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忙起来,那些烦扰她这些天?的事?就显得没那么大?不了了,她也可以做到不去想他。
每天?在学校,就专心复习写卷子,方向和?宋墨白一起去海边分门别类地分装鱼和?虾。
宋墨白搬运总是很卖力,每次干完活,额间全都是汗。
梁爷爷会给他工钱,一天?五十。
翁星的分拣费也有二十块,她总是会找办法把那二十块花出去?,请他吃东西。
一杯奶茶,一顿路边的烤串,一颗早季的菠萝。
每次她请了他吃东西,第二天?几乎又会收到来自宋墨白同等价值的礼物,文?具,书籍,或是一套卷子。
终于在第五次翁星要请他吃虾仔面时?,他委婉提出了拒绝。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
宋墨白?脸色还有些发白?,衣服上也带着咸湿海水的气息,他回?:“我妈妈在住院星星,我要?去?照顾她。”
想起上次那个倒在血泊中淳朴善良的中年女人,翁星也心软了,专门抽了周六的一天?去?看望她。
那周五,翁星在手机上查去医院的路线图,司唯嫣喊她放学一起走,她看见她手机屏幕的内容,眼底掩藏着情绪,平静道:“翁星,你总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善良。”
唯独对陈星烈不是。
翁星没听出她话里的话,还在问:“看望病人我应该带点什么东西呢嫣嫣?”
“随便吧。”平静无波的一声,司唯嫣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
宋墨白抱了批改完的作业回?来,翁星连忙把手机藏在桌柜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和?他去?梁爷爷那搬了一下午鱼。
残阳落尽,晚霞铺陈在有海的那边,粉色渐变橙黄,海面波光粼粼,宋墨白弯腰蹲在旁边的沙滩上,好像在捡什么东西。
翁星没多?想,挂了柏悦的电话,她对他们笑笑,“梁爷爷我妈妈来接我了,拜拜。”
“明天?见,宋墨白?。”说完这句话翁星便转身离开,上了路边公路上停靠的那辆蓝色保时?捷。
柏悦戴着墨镜,没化妆,脸色有说不出的疲惫,她看了眼车窗外那个一直目送她上车的男生,随口一提:“你同学?”
“嗯。”翁星点点头。
“喜欢你?”柏悦声音有点有气无力,夹杂着淡淡的审视意味。
翁星否认,“没有,我们只是朋友。”
摇上车窗,柏悦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搭着披肩斜靠在座椅上睡了。
这些天?她总闷闷不乐,平时?会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天真灿烂地笑,最近却没胃口吃东西。
翁星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事?,她局限于自己的了解里,母亲是个没心思也没心机的人,什么情绪都写脸上,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遭受过什么挫折。
所以她也琢磨不透刚刚柏悦的意思,只得不再去?想。
翌日。她提果篮去看杨素兰的时?候,正巧与外出买饭的宋墨白?错开。
查询值班护士后得知病房在八楼,电梯里还有水泥灰,这家医院是新修建起来的,地处近郊,外墙还在装修贴瓷砖,医院里经常能听见咚咚咚的敲墙声,伴随着一种沉闷的共振冲击耳膜。
到了八楼医生所指的病房,门大?开着,她走进去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惊愕了下。
装潢很简陋,十来平的房间里就摆满了八张病床,中间有蓝色的帘子相隔,但没人拉上。
病人年龄大都很大,半靠着床,鼻子里插着呼吸管,时?不时?咳嗽。
空气?沉闷,药的苦涩气息弥漫。
这群人中只有杨素兰一个较为年轻的病人,她侧躺在床上,手骨嶙峋的手上插着针管,脸色苍白?,瘦得伶仃,正闭着眼睡觉。
点滴一滴一滴往下滴,杨素兰的模样跟半年前相比完全像变了个人般,瘦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翁星轻手轻脚走近,手中果篮和蛋糕还未放上去?,杨素兰就醒了,下意识地叫,“小白?。”
眼神渐渐聚焦,在看清眼前姑娘的脸时?,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她,试探地叫了声:“翁星?”
女人手掌皮肤下有红色的出血点,翁星学过生物,知道那是血管破裂,和?感染交织导致。
这已经是极严重的再生障碍性贫血,心底酸涩,翁星轻轻回?:“杨阿姨,是我。”
灰顿眼珠有一点黯淡的光,杨素兰对她笑笑,“墨白有没有照我说的对你好?”
翁星点点头:“嗯,他对我很好,他是很好的同桌。”
“来,这儿坐。”杨素兰腾了自己身边的一小块地方给她坐,难得有精神头,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
翁星都认真听着,时?不时?温声回?应。
她知道了宋墨白?最近那么卖力工作的原因,不仅有餐厅海边打渔搬重物的兼职,他还没完搬完重物后去?给同年级段的学生家里家教到十点钟,就为了给杨素兰攒钱看病。
杨素兰年前被那辆无德汽车撞了后,一直腿有点瘸,为了维持生计,她还是起早贪黑地去?守着水果摊卖水果,结果晚上收工回来时不慎摔了一跤,大?腿大?片淤青流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病情急剧恶化,她在医院已经住了一个月,过年万家灯火团圆绚烂时她也是守在这一成不变的白?墙蓝帘连电视都没有的冰冷病房度过。
可用药这么多?天?,花钱如流水,却情况日益恶化下去?,每天都在比之前更消瘦。
她心疼儿子为她受苦,想早早去?了也好,可宋墨白?一直坚持用药,要?让她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