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青梅—— by倾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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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间发酸,翁星伸手轻轻陈星烈的手,“我们帮他吧,帮他和嫣嫣。”
越野车停靠在路边,熄了油门,厚厚一层灰尘铺散在公路上,陈星烈垂了点眸,周身的冷淡气息渐渐散去抚平,大手回握住她手,她手很小?,手指纤细白皙,轻易就?握住,“我说过,带他赢。”
“好,我相信你。”翁星点点头,和他相接的手心出了层薄薄的汗。
站在冷气四溢的派出所大厅里,等?候着穿着制服的女警员一个一个念名字。
翁星站在他身边,高跟磨得脚痛,她弯腰揉了下。
“不舒服?”陈星烈低头,看见那高跟凉鞋细细的跟皱了皱眉,他牵她到旁边大厅的椅子上坐着,大手揉她脚踝,一点也不嫌弃。
“以后见我不用穿高跟。”他嗓音低,磁性好听,每一声都像踩在大提琴的c调上。
翁星看着他的眼睛,眼皮薄,偏凤眸,明明平时看什么人都冷拽的一副模样,却也有这么温柔耐心的时刻。
“我没事。”翁星对他笑了下,“穿高跟好看呀,应该是昨天回来?,走太久的路,站得有点久,酸痛是正常的。”
“陈星烈,你还会对其他人这么好吗?”不确定,试探,她问。
“不会。”没这种可能,他不会再对其他人?低头。
“哦。”翁星轻轻的,弯唇笑,她问:“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榆钱从树枝枝桠上断了一枚掉在大厅前的石阶上,清脆一声响,有风吹过,刘海扫过耳畔,她的眼眸亮晶晶的,澄澈而黑白分明。
第60章 炽情
空气中弥漫着浅淡的茉莉香气, 骄阳下榆树枝叶青翠,热烈的夏日?里,情绪刺激微妙变化气息都变得温暖明媚起来。
陈星烈挑眉笑?了下,还带着点恣傲的少年气, 慢慢坐直身子, 有些慵懒道:“想和我谈?”
低磁一声, 磨耳朵,大厅里等待的许多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来。
耳朵发热,应该是红了,翁星偏头,声音低低的,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只是问一句。”还把问题抛回给她了。
女警员念到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陆行之。
下一秒,陈星烈大手一把揽她到怀里, 低沉一声, “女朋友。”
隔着薄薄的衣料, 感受到他胸膛的坚硬和温度,一声回答, 似夏日?里海盐汽水里加了冰块,冒着气泡滋啦滋啦的响, 薄荷气息清冽, 掩着心动。
心跳很快,翁星任自己被他抱着,还没回答,就?听见他的声音。
“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低沉, 磁性,笃定。
脸颊发烫, 余光里那条只能有囚犯和警务人员通行的巷道有人出来,翁星坐正身体,一本正经,眼眸里藏着笑意,“我答应你了吗,就?乱叫。”
头发花白穿着制服的狱警带着陆行之从甬道里出来。
翁星和陈星烈起身,绕过大厅里等待的家属和警务人员走过去,暌违已久的一眼。
他高了也?瘦了,黑了很多,整个人的气息都往下沉,原本奶气稚嫩小奶狗可?爱的一张脸,现在也?变得凌厉,眉心有疤,阴沉着浑坏的模样。
他再也?不是七年前那个清朗如风的少年了。
手腕褪去了镣铐,脱下囚服,他穿的还是七年前他进来时穿的那件黑色牛仔衣,小了很多,也?紧,勒得手臂现出肌肉线条。
这一眼,真真切切地让翁星感受到七年时光横亘在他们中间,如一把锋利匕首,毫不留情地将一切美好的事物毁坏殆尽。
“哥。”低低一声,陆行之还是只认他。
陈星烈垂眸瞥了眼他走线的袖子,“脱了。”
陆行之拉开?拉链,脱掉那件牛仔外?套,只余一件深灰色T恤。
“扔掉。”低沉一声。
他照做,那件老旧得有些脱线的牛仔衣被扔进铁皮垃圾桶。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星烈单手插兜带着他径直往外走。
陆行之点了支黄鹤楼,笑?得有些洒脱,眉心有跟人打架落下的疤痕,他递给陈星烈一支烟,“出来时,超市里买的最后一批货。”
一包黄鹤楼,里面超市卖得很贵,拿着发剩的那点儿工资买的。
接过那支烟咬着,陈星烈摸打火机,拇指内折压在金属滑齿上。
“哥,路就?走到这儿吧。”陆行之吸了口烟,看?了眼远处枯黄遍布杂草的荒地,“这些年你帮我够多了,以后就?别联系了。”
“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他自嘲地笑?笑?,模样颓唐。
漆眸深晖,陈星烈冷冷看?着他,嗤笑:“你确定?”
“确定。”陆行之回答得很平静,“我自由了,现在也?不需要你了。”
掐掉烟,陈星烈单手拎起他衣领,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气氛僵持,剑拔弩张,翁星在旁边看得焦急,好心过去劝他,“陆行之,你别这样说,你哥他是为了你好,我们会帮你……”
“你滚。”戾气极大,不耐烦的一声,陆行之对她没有好脸色。
手下力气加大,陈星烈冷冷道:“她是你嫂子,你放尊重点。”
“他妈的,我不认!她丢下你这七年有回过头吗,什么人都有资格当我嫂子,唯独她不可?以。”陆行之眼里发着狠,却也?没动手,有些自暴自弃道:“哥,打我这最后一次吧,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他妈再联系了。”
低嗤了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窜上?,陈星烈低头点烟,朝他吐了口烟,青白烟雾弥散,“我你可?以不认,但翁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言语中伤她。”
僵立在原地,翁星手脚出了一层冷汗,在这炎炎夏日里仍觉得冷,“抱歉,这七年……”
陈星烈没耐心了,冷冷逼问陆行之,“听见了吗?”
陆行之犟着,呛得咳,就是不肯回答。
“我tm在警告你陆行之,想好不联系,就?承担后果,爷会不遗余力整你,你休想在榆海过下去。”
深邃冷厉眉眼藏着戾气,嘲讽,不屑,他嗓音极低,“别以为差点杀了个人,就?能玩得过我。”
“陆行之,你别这样,你别犯浑。”翁星上前一步,还是想劝劝他,“出来了就?好好生活,我们还是好朋友。”
“还有嫣嫣,我们一起,好吗……”
突然提及这个名字,陆行之就像被戳中什么一样,眼睛立刻红了,发着狠劲,一拳锤在墙上?,也?带着自暴自弃,“我他妈烂人一个,你别提她了好吗!”
“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求求你们行吗?”他蹲下身,神色间尽是痛苦。
“你有什么用。”陈星烈直接踢了他一脚,睨了他一眼,带着嫌弃,“周维豪还在白氏呼风唤雨,你在这儿自怨自艾。”
“还是,你想司唯嫣重新再重蹈一次覆辙?”说完这句话,陈星烈也?不管他了,单手抄兜直接往外?走。
警局外的水泥公路旁栽种了一排榆树,烈日?下投下树影斑驳,灰尘燥热,路边的草都被晒焉,能听见远处狱警操练犯人吹的口哨声,铁丝围墙之内是另一个世界,遥远近在咫尺,却显得极不真实。
而陆行之蹲靠在警察局外面,缓慢而痛苦的抱住了头。
沉默着,喧嚣褪去。
翁星站在陈星烈身边,看?他一言不发躬身进越野,点火,起引擎,单手控方向?盘,“上?车。”
副驾车门开?着,翁星看?着他,锋利眉目下藏着冷戾,黑T黑裤,长腿敞着,坐姿没什么正形,但周身是掩不下的低气压,她知道他生气了。
回头看?陆行之,明明七年都过去了,该成长的都成长了,怎么他还这个时候犯浑起来。
看?见他们俩这样,翁星心底也?不好受,只是对陈星烈道:“再等等吧。”
捏了捏眉骨,陈星烈往后躺靠,没什么好语气:“你心疼他?”
“我心疼你,可?以吧。”翁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怎么这种飞醋也?吃,她接着问,“嫣嫣的消息呢?”
捞了手机玩,陈星烈半翘着唇角,有些吊儿郎当,“快了。”
长指敲了敲方向?盘,他低低道:“超过五分钟爷不等了。”
“你喜欢等他,自己和他打车回去。”
这是郊区,公交车站都四十分钟一趟,更别提打出租了,根本没司机跑这地儿。
翁星都无语,“陈星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狗话。”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
点屏幕的手不停,陈星烈低笑着没说话。
室外?温度超过三十度,翁星站了一会就手心脚心都是汗,她脱了开?衫,只露出内里的白色抹胸吊带裙,长发虚虚的绑着,露出纤细的背和修长白皙的颈,她看?着陆行之的方向?,手里搭着开?衫。
时间分秒走过,越野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气滋滋往外?冒,一局游戏,青面獠牙的boss被他丝毫不客气地几刀砍死,血条掉到零,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堆掉落。
余光里是女人纤细的背和光滑细腻的肌肤,无端烦躁。
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扔手机,十指聚成尖塔,陈星烈嗓音有点哑,“翁星星。”
翁星听见了,但是没理?他,不但没理?他,还往陆行之在的方向走。
陆行之已经起身了,但他身旁多了位姑娘,瘦而纤细,头发剪得很短,只及锁骨的地方,她穿了一件颜色很素的长裙,平底凉鞋的带子磨损得很厉害。
低着头,手里捧着样东西,她正对着陆行之,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睛发酸,翁星一步一步靠她,那边的声音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行走,你收下吧,这么多年,你受累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滚啊,我们没关系,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司唯嫣,你总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在里面日?思?夜想想着你,还爱你吧,你挺可?笑?的。”
“滚开?。”
翁星走前去,抓住陆行之的手,“道歉。”
低眸看?了他一眼,陆行之掰开?她的手,嗤笑?:“翁星,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
“我就是这么混蛋。”陆行之笑?着,眼尾却是红的,他逼视司唯嫣,“这么混蛋,值得你爱吗,怎么样?七年了,司唯嫣,有没有后悔。”
“没有。”清晰而带着哽咽的一声,司唯嫣仰着头,泪流满面,“行之,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爱你。”
“我一直爱。”
“闭嘴,我让你滚。”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发着狠劲,恶语伤人,“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翁星回头,她拦在司唯嫣身前,护着她,“陆行之,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
“所以呢?”深邃眉心下,藏着颓败,陆行之提高音量,低吼出来,“你们他妈还指望一个坐了七年牢的废人怎样啊?”
“还求我飞黄腾达,给你富贵,给你爱吗?”
“司唯嫣,你记住,当年,就?是因为你,老子才进去的!……”
踩着碎石路过来,陈星烈冷冷看?着他,抬手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解腕表卡扣,取下来,走前去,对着陆行之的脸直接狠狠就是一拳。
瞬间,陆行之被打得偏过头去,弯下腰,侧脸传来剧痛,血腥味溢满口腔,他啐了口血出来。
尖叫声传来,司唯嫣哭着去扶陆行之,她颤巍巍地护着他,伸手轻轻拿纸擦他嘴角的血,带着哭腔,“行之,你没事吧,痛不痛。”
惊诧,翁星过去拉住陈星烈,尽量把他们两人分开。
“疯够了没?”冷冷一声,陈星烈低眸看?他,漆黑眸底带着极为冷静的逼视。
他嘲讽道:“陆行之,你以为你是谁,又想一个人去?”
抹了把嘴角的血,陆行之笑?了笑?,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像想通了,他看向陈星烈:“我跟你。”
“带我赢,哥。”狭长眼眸底栖息平静,双眼皮褶皱很深,他淡淡看?了眼身前的司唯嫣,“别喜欢我了嫣嫣。”
“我也?不喜欢你了,东西和衣服你都拿回去。”
“七年过去了,早不爱了。”
眼睛通红,司唯嫣抓住一个白色的礼品袋,怔怔的,眼泪从眼眶里直往下掉。
脖子上?贴的黄色绷带开了一角,隐隐可?见里面烫伤的疤痕。
“陆行之,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从七年前他入狱那天?起,他们就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探监的时候,他对她说了狠话,是认识她一来的第一次。
那次他让她滚,说根本不喜欢她,说以后别见面了。
她离开?榆海,和宋柳一起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回来了,在法庭外?,因为高考,街道上的行人变得很少,机动车也?不允许鸣笛,一切都安静得过分,像为迎接一个既定的结局而谱写的曲调,低沉着向?下,平静里又蕴含悲伤。
她站在法院外的墙边,离审判庭只有一墙之隔,她陪听完整场,庭内的少年面对法官和原告律师的严厉控诉时没有一句澄清和推辞,最后在法槌敲下之前,法官问他是否承认上?数所供罪行时,他只冷冷回了一句:他该死。
司唯嫣站在墙外,捂着嘴,无声痛哭。
后面他被法警押离,她也?只能在那条深而不见底的漆黑过道里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
落魄,清瘦,坚韧,决绝,替她承担了这个世界的风雨。
铁链镣铐声撞击,清脆,清晰,清醒。
心脏蜷缩着疼痛,司唯嫣留在了榆海。
此后七年,她辗转各个城区工作,每一周都会去看?他,在监牢外?,铁丝网外?,没有通传,没有申请探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生活很规律,在教官的训诫下会走很齐的正步,还会高唱国歌,在那个只有不下几百平的长满枯黄杂草的放风地里活动。
司唯嫣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认得人群中他不羁的身影,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腿,认得他的颈侧,认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膝盖在训练中受伤,下雨天?就?会疼,风湿一样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会睡不着觉。
监狱里有拉帮结派的,看?不惯他,在午饭时踢了他的饭盒,陆行之没一点退缩,直接和那伙人打起来,玩命一样,把所有人都打服,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眉心挂伤,结了块疤,也?被记过扣分,减刑裁决上又少一笔。
后面没人敢惹他,他不怎么打架了,只是爱发呆,在牢笼里看?天?,铁丝网围成的世界里,要熬过数千个日?夜,永远看不见希望和尽头。
从前喜欢司唯嫣,和她玩笑?着嬉闹,讨论周末去哪玩,看?她骄矜又漂亮的面庞,听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喊他陆行之的时光仿佛成为一场泡影,被戳破后,再也?回不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唯嫣默默在墙外注视他,秋天?百草枯黄,快入冬了,她带了毛线来织,坐在围墙外?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听着围墙里的人声,开?始一针一线地给他织围巾,灰色的,正反织了两层,很暖和,在围巾右下角还绣了他的名字。
这七年来,每一周她都会过去,陪他一下午,织毛衣,或绣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小玩意,情侣包包,手工鲜花锦,断翅的蝴蝶和啤酒盖底刻的徽章。
她把本该是情侣一起做的手工都自己做了,她攒了好几个箱子的手工小物件,搬家很多地方也?不舍得丢弃,只为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送给他。
掰着手指头数他归来的时间,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才敢去见他,把自己亲手做的一套衣服和裤子递给他,她期望着那个曾爱慕她的少年,为她抵挡世界风雨的少年也?能穿上她为他织就的温暖躯壳。
他们还有一生可以浪费陪伴,时间夺走了很多,却留下了她对他的爱,日?益深刻,爱久弥坚。
在外人眼里,她孤僻,胆小,懦弱,不合群,作茧自缚,可?是没人知道,她爱一个人,也可以胆大热烈,无畏付出。
这一切,却只待着她爱的少年亲手击碎。
一句“七年过去,早不爱了。”碾灭她幸存所有温情和幻想,毫不手软,决绝如刀。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司唯嫣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捂住脸,心底好像起了一场海啸,摧毁曾搭建筑造好的一切美梦幻境,满无边际的海浪褪去,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转身,提着那白色的礼品带往外走,锁骨深凹,短发贴着耳廓,扫过脖颈处的纱布。
身形落魄伶仃,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夺目。
心底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疼,翁星追前去,牵她的手,叫住她:“嫣嫣。”
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司唯嫣转身看了眼她,笑?笑?:“我改名了,星星。”
“我不叫司唯嫣了。”清冷狐狸眼眼底光芒黯淡,她像一颗褪去色彩的石头,再不复从前的光芒,她轻轻开口:“我叫宋惟,竖心旁的惟。”
名字里没有姹紫嫣然的嫣,她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也?不会成为谁的唯一选择。
惟慎,惟独,惟苦,终其一生为俗世生活奔波。
“嫣嫣。”翁星声音已经哽咽了,她往前一步,抱住她,“跟我走,好吗?你永远是我光芒万丈的好朋友。”
“别躲我了,好吗。”低低一声,带着恳求。
上?次一别,她在桥底,她在桥上?,司唯嫣早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们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还留存着丁点儿自尊和骄傲,不想让她昔日?最好的朋友看见她如今这样落魄悲惨的局面。
可?是,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咬着唇角,司唯嫣摇头:“对不起星星,我做不到了。”
“看?见他,我心底难受。”她用手指了指陆行之,哭泣无声。
心底蜷缩着难受,翁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看?见她沉默走远,瘦弱而孤寂,她去往尘土飞扬的公路边,在一块深绿色广告照片都斑驳缺角的站台下等公交。
眼泪不值钱一样往下掉,翁星回头看见陆行之已经擦干了嘴角血迹,脸还是红肿着,一言不发跟在陈星烈身后。
“陆行之,你去给嫣嫣道歉!”翁星声音哽咽,第一次克制不住情绪朝他低吼出来。
“你怎么,你怎么能说那样伤人的话,你说当年都是因为她,难道过去那些事都是我们逼你的吗?”手心拽着手链,开?衫都纽扣都要被她扯烂。
“我劝你想清楚,你犯浑骂走她,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像嫣嫣这么喜欢你的女孩儿了。”
垂下头,陆行之不说话,眼角却湿润了,掉了滴泪,他没让任何人看见,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冷漠混蛋样,“翁星,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人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
公交车经过,短暂的停留。
听到这声,司唯嫣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抬脚上?了车。
斑驳掉漆的黄色公交车,车身贴着一对男女相拥而笑的甜蜜奶茶广告,沾上?泥土的玻璃窗内的姑娘低下头,再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
脖颈的纱带因贴久了失去粘性而掉落,露出一片狰狞丑陋蔓延到耳侧的疤痕,她低头慌乱地找纱布,用手掩住那块地方,自卑到害怕别人多看她哪怕是一眼。
路旁的野花在车轮的碾压下碎成粉末,就?像她织了八年的梦,被倾刻碾碎,她本来还在想着,早上?来见他,应该带一束花的,紫色鸢尾就很好。
“你满意了?”翁星冷冷看?他,眼底神色是掩不住的失望。
“回去。”陈星烈上前来,单手牵起她手,指节相扣,安抚地压了压她手心。
一路无言。
翁星一直偏头看窗外的风景,荒草地到繁华都市,电线杆上?停留着麻雀,天?空很蓝,像倒映过来的海水,纯粹无暇。
想起司唯嫣,心底就泛着苦涩,她帮不了她,她最好的朋友。
越野驶进城区,陈星烈单手转方向?盘,开?进了附近一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熄火关引擎,他冷冷开口:“滚下去,陆行之。”
双手搭在后颈上的手松下,陆行之慢吞吞地研究开?车门,嘴角红肿得厉害,疼感一阵一阵的。
看他找了好几次都没找到开?关,翁星拉开?门阀,推开?副驾门直接下去了。
找到开?关,陆行之不发一言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皱了皱眉,陈星烈抬手将一袋子衣服扔到他身前,不耐烦道:“换上?。”
随即不客气地直接踢门下车。
站在空旷的停车区,翁星还是僵着不肯说话,也?不理?他。
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咬着,陈星烈眉心慵懒,痞痞的,唤她:“翁星星。”
翁星不理?他,胸中还郁结着气,转身看?其他地方,长发轻轻扫过他指尖。
蜷缩了下,陈星烈咬着烟点燃,低笑了声:“我惹你了?”
“陪你老公看病都这么委屈。”
“你在瞎说什么!”翁星气愤,转身瞪了他一眼,高跟踩在水泥地上?声音清脆,她迁怒与他,“你的好兄弟刚刚干的什么好事!你没点b数啊。”
“那要我怎么。”陈星烈挑眉,夹烟的手指指节折了折,姿势松散,骨子里有股坏劲,“我把他舌头割了喂狗吃。”
“你别瞎说好吧。”翁星气得去捂他嘴,“他那么气嫣嫣,说那么难听的话,他怎么能那么对嫣嫣,他太不是……”
“他不是东西。”陈星烈面无表情平静叙述补充说出口来,“嗯,有目共睹。”
翁星一时语塞,哽半天?,才回了句:“知道就好。”
“所以。”陈星烈垂了点眸,似乎有点委屈,低低道:“我受伤你真不管了?”
他露出右手手指骨节给她看。
食指中指无名指的指骨关节上都有血痕,已经结痂干涸了。
翁星伸手轻轻握住他手,有点心疼,问,“怎么受伤的?”
陈星烈淡定自若,低低道:“替你教训不是东西的人伤的。”
合着这是打陆行之太用力受伤了是吧?
翁星哽,“……走吧,上楼去涂点红药水。”
掐掉烟, 陈星烈跟她?上电梯,走?着?还不忘把那件浅色开衫给她披肩上穿好。
陆行之换完衣服在身后跟着,一直默不作声。
翁星也当没看见他?,一路上都当他不存在。
到医院, 随便找了个外伤科室, 护士拿酒精和棉签在给陆行之肿起来的脸颊消毒清洗。
翁星就在窗边, 看着陈星烈的手指指节被涂成红色,她?接过红药水,弯腰一根一根又给他?涂了一遍,颜色更深了。
涂着?涂着?,恶趣味就上来?了, 她?给他食指指甲盖也涂了一遍,捂着?嘴憋笑,眼睛亮晶晶的。
从手机上移开目光, 瞟了眼那被涂红的指甲, 陈星烈淡淡道:“好玩儿吗?”
“嗯。”翁星轻轻一声, 带着?狡黠的笑意,“给你十个指甲都涂满, 这是惩罚。”
“擦干净。”蜷了蜷手指,他?轻叩桌面。
翁星站着?欣赏就是不给他?擦, 越看越觉得他红红的指甲很妖娆很美, 笑着?开口?:“你以?后就这样涂,像电视剧里的反派,特别酷啊。”
站起身,揣了手机, 陈星烈走?到水龙头前,单手拧开, 一手慢条斯理地清洗指甲。
骨节修长冷白,动作不缓不慢,矜贵而斯文。
翁星拿了个苹果啃,还不忘叫他?,“你洗的时候别沾到伤口啊。”
反观一旁陆行之的上药就很惨,口?腔内壁有伤口?,护士小姐姐一点一点耐心地拿棉签给他?擦,还用镊子挑残肉出来。
他维持着防护往后退的姿势,伤口?巨疼也强忍着?没吭声,肿起脸像个熊猫,还是红的。
洗净了指甲,陈星烈掀开眼皮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上完药,就自己滚下来?。”
说完就带翁星下楼去了。
在电梯里,翁星神色才算缓和了些?,问:“他中午吃什么?”
目光在屏幕上快速跃动的开盘数据上扫过,陈星烈漫不经?心回:“本来?订了酒楼。”
“现在呢?”,翁星问。
滑出?屏幕,陈星烈嗓音低淡,“他自己滚回去吃外卖。”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出?气,这一段路对陆行之说话也不客气,用了多少个“滚”的字样了。
翁星忍不住笑了下,“你怎么那么凶。”
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陈星烈低低道:“那你要我怎么?翁星星。”
“他?还是吃外卖吧。”翁星替司唯嫣不值,愤愤道:“嫣嫣明显过得并不好?,他?还那样狠心伤害她?。”
“你还是要帮我查查嫣嫣住哪里,改天我去看她。”翁星轻抓着?他?手看,蹭了蹭那枚银色雕刻了图案的戒指。
“嗯,遵命。”他?惯她?,冷淡嗓音里带着宠溺的温柔。
一路回了市区,陈星烈先?送她?回公寓,把一串钥匙扔陆行之身上,拉开车门和她?一起下去。
公寓楼道里漆黑一片,灯泡似乎坏了一只,翁星往前走?,走到电梯的那面才看见光亮。
地砖是橘色调的,灯光也是,暖意泛滥,没有阳光照射,显得有些?冷,翁星缩了缩手臂,回头看他?。
男人身形颀长,一身黑,凛冽着?冷意,碎发漆黑,五官立体深邃,轮廓锋利,像携来?一池风雪,单手插兜,倦冷目光里看她也掺了些许温柔。
翁星站在电梯口?,顿了顿,轻轻开口:“就送到这儿,你回去吧。”
指骨的伤口裂开了点,有点儿疼,他?站直身体,眉心里藏着?疲惫,低低道:“叫了餐给你,照顾好?自己。”
他?转身,宽阔挺拔背影渐没入黑暗里。
翁星回身进了电梯。
那之后一段时间内都很平静,陈星烈工作似乎总是很忙,每次电话接通,他?都在电脑前敲键盘,指节修长,戴一副平光镜,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边咖啡冷掉也不让人换。
见面的时间也就少了,翁星空出很多时间干自己的事,和柏悦联系得频繁,她总爱让她拍一些榆海现在哪个地方的近照发给她?看,看看变化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