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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 by倾芜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7-19

张姨面带笑?容迎上来?,带他们往那边走:“少爷,您可算回来?了,祖母念叨你得紧,今晚,”她看?了眼翁星,神色变了下,不动?声色略过:“今晚人齐,一起?吃个家宴,也算全老爷夫人的挂念你的心了。”
手心出了点汗,翁星看?见白嵩明和蒲苇时心往下沉了点,但陈星烈牵她的手没松开。
往前走,走到堂厅,阳台玻璃门半开,些微凉风窜进。
蒲苇的声音温柔无比:“阿烈回来?了,这么些年,也长成?一表人?才的模样了。”
陈津滕商报翻了不过半页,明着贬暗里有些许夸赞:“混账这么多年,最近才算混出了点名堂,哪有自傲的道理。”
阳台上的女人红裙外套了件披肩,她裹了下,推开玻璃门进来?,看?了他一眼,红唇美目,却还是敌不过岁月,眼角有了鱼尾纹,清高劲仍在,“回来?了,还带了个人?呢。”
陈津滕脸色冷下来?,没去看?翁星,摊着?报纸,“既然回来就搬回家住。”
蒲薇脸上也挂不住,还在勉强笑?着?,“阿枳也该回来?了,就开餐吧。”
白嵩明始终端着茶杯没说话。
“一一,你去看?看?阿枳姐姐,让她回来。”蒲薇唤陈依伊。
“哦,好,蒲姨。”陈依伊往走廊一边走,还不忘时时回头来?看?陈星烈。
“奶奶呢?”陈星烈淡声问张姨,连屋内的几人?看?也不看?一眼。
张姨表情有点儿为难,轻声回:“老爷夫人他们都在这儿呢,留下来?吃完饭再问也不迟。”
陈津腾沉着?脸色,“进屋看见你白叔叔和蒲阿姨也不来?问好,连最基本的礼貌也不懂了吗?”
低笑?了声,陈星烈低眸扫了他们一眼,“对你们礼貌,没必要。”
“我只见奶奶,你们,”他轻嗤道,“别在我眼前演戏。”
在场一群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愣了愣,翁星听到高跟鞋跟磕在地板上轻崴了一下的声音,顺着?声音望过去,一眼看?见偏厅处酒柜下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人?,长发盘起?,露出脖颈,小香风外套搭配紧身裙,她背对着?这边,手里捧着?一瓶红酒,陈依伊站她身边,轻轻叫她:“白枳姐姐。”
脚崴了一下,她很快调整好站稳,转过身,恰好和翁星对上目光。
妆容明净温柔,颈间坠着?佛坠,纤细手腕上是一串黑色的古檀佛珠,她笑?得极温和,许是信佛原因,眼里倒透出些慈悲悲悯。
她轻轻柔柔开口:“阿烈,奶奶随后就来?。”
捧着红酒款款走来,她眼底含笑?,“今天是我的过错,我带父母来?叨扰你们,请你见谅。”
陈星烈冷冷瞥了眼她,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拇指微折,压了压她手心,安抚翁星。
白枳却没有急着回答他问题,而是对翁星温和地笑?了下,“翁星,好久不见,我带你认识一下陈叔叔和楚阿姨他们吧。”
她把?红酒瓶递给?张姨,踩着?高跟走过来?,熟稔自然地牵起翁星的手,“来?嘛,以后总归都要认识的。”
手腕相处的地方,翁星感觉到一块疤,没看?清楚,只看得见白枳笑意盈盈的眼神,坦诚,毫无恶意。
牵陈星烈的手松了,翁星示意他安心,任由自己被?白枳带走,站到陈津滕和楚凝云面前。
白枳先?弯腰给?他们敬茶,“祝叔叔阿姨恩爱日久。”
楚凝云坐在沙发上,陈津滕看见她在才笑了,耐心地剥橘子喂给?她。
女人?面上有嫌弃,却还是吃了,看?向他的眼眸也盛满爱意。
这些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还是彼此。
他们之间拿的剧本很狗血也很世俗,年轻时,男生对女生一见钟情,却由着?家里人?安排,在晚宴上与楚家千金醉酒后云雨一夜,此后奉子成?婚,在外人眼里倒也是恩爱的一对,幸福一家。
可婚后第八年,女人却发现当年风流韵事的真相,觉得自己是棋子是被?侵犯的人?,怒而离家,冷战后提出分手。
也交了新的男朋友,有了新的生活,可这些都不长久,最后还是分手的结局。
兜兜转转七年,误会争吵,回头看?,才发现自己喜欢的还是从前那个人?,于?是两人?复婚,女儿由他们共同抚养,一家人?其乐融融,他们彼此间也算恩爱和睦。
这误会与波折间,从没得到过爱,被?完全剖离出这个家的人只有那个幼时温润有礼爱自己妈妈胜过爱自己却被?母亲抛弃;少年时曾有万丈理想,想翱翔于?天地,却被?他们折断翅膀囚于?方寸之地;青年时离家,相隔万里得不到自己心爱女孩和父母爱的陈星烈。
冷漠,埋怨,针对,他全?都承受,到头来不过成全他们恩爱一家。
他们永远有自己的“一一”,他们最为喜爱的小女儿。
他从不被?选择。
陈津滕神色缓和,对白枳开口,“阿枳,你起?来?。”
摆正茶盏,白枳起?身,她牵起身旁翁星的手,向陈津滕楚凝云介绍,“叔叔阿姨,这是翁星,她是我曾经的高中同学,她人?很好。”
“很久没见,今晚也算是小聚一下,望叔叔阿姨成?全?。”
陈津滕笑着点了下头:“嗯。”
楚凝云也没阻止。
“你和阿烈是同事?”陈津滕问她,言语间也带疏离。
楚凝云抚了抚披肩上的羊绒,似笑?非笑?,“跟我们阿烈就这种关系?”
翁星抿着唇角没说话,只淡淡朝她笑?了下。
冷眼看?着?他们,陈星烈往前走了几步,护她到自己身后,嗤笑?:“我们的关系,需要和你们汇报了?”
陈津滕气得捂住胸口拍桌,“逆子!别以为救活了照庭在这个家就可以肆意妄为目无尊长了!”
指骨冰凉,陈星烈摸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缓慢拨动?外壳,“还知道是我救活了照庭。
“那照庭沦落到现在这样是拜谁所赐。”他看?着白嵩明和蒲薇的方向。
陈津滕脸上也一阵古怪,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端着?茶水喝。
“从前种种,是我们的不对。”白嵩明缓缓开口,他看?过来?,“我们白氏拿出诚心,还是愿意与照庭站在一面的。”
白枳也温温柔柔附和,“阿烈,星星,我这些天长跪佛前也在思考,我与周文泽的许多治理公司的理念都不相符合,他为人?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天又?让一家小公司破产。”
“今天那家公司的人携妻儿来我们公司门前下跪,手掌心膝盖里都是泥,哭得悲惨,他们家也被?抵押了,无家可归,我看不得这样悲惨的场面。”
“周文泽却无动于衷,他这样真让我寒心,我想也是时候,让白氏与他割席。”
单眼皮割成?了双眼皮,此刻那双眼看上去温良无害,慈悲悯人?,她抛出筹码:“阿烈,我们愿意与照庭合作,和你们一切维护开发潮汐的功能。”
“我们想要扩容,为此,我们愿意分潮汐的一半股份给照庭。”
“很慷慨。”陈星烈评价,绕有兴致。
“当然,我们是真心的。”白枳笑意吟吟。
餐车入内,菜品上桌。
薛婉清被佣人搀扶着出来?,白枳迎上去,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见陈星烈和翁星时那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脸上才重新露出笑?容。
刚做了脑部手术,薛婉清状态并不好,说话也只是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不清楚。
只是一个劲的让陈星烈和翁星站一块。
一屋子的人都黑脸。
白枳仍表现大度,还在抛筹码:“我知道周维豪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当年我父亲车祸,白氏一团糟,只有他肯伸出援手,不得已我们家才会与他合作。”
“我原本以为他出狱后会重新做人?,他起?初也的确这样做了,和我一起?投身慈善,我真以为他改好了。”
她捻着?佛珠,眼底有惋惜,“可没想到,原来?都是伪装,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现在还那样对司唯嫣。”
“是我的错,星星,你不要怪我。”她握住翁星的手,耳坠轻晃,佛珠硌着?手骨。
“松开。”翁星心底情绪复杂,看?见白枳现在的模样,也说不出什么恶语了。
扯了纸帕,白枳掉了眼泪,“我是愿意用我们家的一切来帮照庭对抗周维豪的,可只怪我自己不争气,今年算命算出了个劫难。”
说是必须要嫁她喜欢的人才能化解。
陈津滕抚了她一把?,“小枳不怪你,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
楚凝云笑,“专情不改,挺好。”
“白家以后都是阿烈的,我退幕后也是甘愿的。”白枳擦了擦眼泪,模样楚楚可怜。
翁星在旁边挺得愈发心底不是滋味,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她抿了口红酒没说话。
陈星烈都听笑了,长指敲了下桌面,“说这么多。”
“不就是要我娶你?”
白枳捏着?手帕,眼里还含着泪看他。
银戒轻磕搪瓷杯壁,陈星烈懒懒散散的,直了点要,后颈棘突,锋利而冷漠,“你也配?”
戒身和杯壁轻嗑一声,脆响,清晰。
白枳表情凝滞,捏着手帕一角松了,垂下眼睫,没说话。
白嵩明拍了下桌子,掩不住的愤怒:“陈兄,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你儿子就这么对待我的独女?”
“我看?这饭,也没必要吃了。”
“我们的潮汐,没必要与外人?共享,枳儿,我们回去。”他去牵白枳的手,另一手调整了轮椅转向就要走。
倒了杯红酒,轻晃了下,陈星烈嗓音低而凉,“不然呢?”
“白总想我怎样。”漆黑眼眸底碎光冷淡,捏酒杯的手指用力,他嗓音带着?散漫,嗤笑:“你的潮汐,你掂量掂量.”
白嵩明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空有一腔怒火发泄不出来?,额头绷起?青筋,“好啊,你果然是年轻有为,成长了。”
“你怎么跟你白叔叔说话的!”陈津滕低吼。
“你管得着!”陈星烈冷着?脸,丝毫不留情面,“照庭我单方面控股百分之四?十七,远柘是我的,父亲,你在这个家失去说话的资格了。”
“你……你……”陈津滕指着?他,气理不顺,往身后椅子靠躺。
楚凝云接过佣人手里的降血压药喂给?他,“陈星烈,你少说点。”
陈依伊在旁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抓着?一个牛油果动?也不动?。
“阿烈。”翁星心底也有点发怵,轻轻抓上他的手腕,怕他冲动?。
白枳怔怔的,手心转着一串佛珠转得飞快,眼里还带着?泪水。
白嵩明压下愤怒,回击:“曾经?是你的又?怎样,现在它完完全全属于白氏。”
“是吗?”陈星烈低笑,像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我清楚它源程序里每一个代码,每一处bug,扩容也是我设计的,你觉得我不能毁了它?又?或者做一个完胜它的ap吗。”
白嵩明手心出了一手冷汗,却还在放狠话:“这个时代,市场为王,资本为王,抢占先?机为王,你落队了,追不上的。”
“我们白氏还有周文泽先生……”
“爸,您别提他了。”白枳打断他说话,“我说了,女儿与他理念不合,我们早晚要分道扬镳的,难道您现在还没看?清吗,只有跟阿烈,我们才有未来?。”
“就算我今年的劫难过不去,与阿烈也没有关系。”她低下头去,语气里是卑微和怜弱,“他,不娶女儿也没关系。”
“白枳姐姐。”陈依伊有些于心不忍,抓她手腕,安抚她。
“你怎么想的?”楚凝云叹了口气,问陈星烈。
他懒得理了,带翁星到薛婉清面前去,取出了一对戒指,蒂凡尼的水母绿钻。
前段时间在巴黎拍卖行流拍价高达一点八亿的珍贵水绿宝石戒指。
男款低奢,银圈碎钻,沉稳而内敛,女款则由一块近十克拉极品绿钻切割而成?,在灯光下,光华璀璨,漂亮夺目。
他弯腰站在薛婉清身旁,“想请奶奶做个见证。”他把?那两枚戒指递给?薛婉清,耐心无比。
翁星都懵了,看?到这两枚戒指,她本来?以为他说着玩的。没想到是真的又?准备了戒指。
在场的人都看着这边,脸色或愤怨或嫉妒,总归都不是祝福。
白枳还捏着?佛珠,脸上情绪温和,眼底最深处却藏了悲伤,她轻轻唤:“阿烈。”
“我会娶的人?,只有翁星。”低沉一声,他望向她眼底,笃定无比。
“奶奶,您看?见了吗?我以后会和你面前这个姑娘结婚,你帮我把?戒指给?她戴上好吗。”他轻声哄道。
薛婉清苍老得有些迟钝,拿着?那枚祖母绿的戒指的手颤巍巍的,浑浊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她握住翁星的手,眼底尽是欣慰。
鼻尖泛酸,翁星看着薛婉清把戒指戴上她的中指,她的手掌皮肤干燥,手很瘦,早已不复年轻时的美丽,白发苍苍却仍祝福他们,“真好。”
她握住翁星和陈星烈的手,嗓音破碎而沙哑,说话声艰难,“你们,结婚,好。”
翁星哽咽,“奶奶,谢谢您,您一定要长命百岁。”
陈星烈弯腰,抱住他们,曾在这短暂一生中给予他温暖的唯二两个人?,他嗓音温柔,“奶奶,谢谢你,我以后会和我妻子好好生活下去。”
浑浊的眼泪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落下,灯光下,三人?气氛温馨而美好。
而一桌之隔的几人?脸色都冰冷,只有陈依伊仍天真为爱情而感动?:“哥哥,戒指好大好好看?呀。”
“你是真心喜欢翁姐姐的吗?”
“那你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雨声淅沥打在石桥上,一行几人?往回走,蒲薇在前面哭哭啼啼的推着白嵩明,白枳手心里捻一串佛珠跟在身后不远处。
夜色凉如水,一切在雨雾里隐得模糊。
有佣人?帮白枳拿着?披帛,抚她肩怕她跌倒,“小姐日日抄的经今晚还继续吗?”
叩拜与寺庙内,蒲团上,佛祖前,她乞求日日夜夜,能与他白头。
捏佛珠的速度加快,白枳咬着?唇角,眼尾发红没说话。
石桥下有荷叶,莲花开败了,雨中一轮朦胧的月亮照着他们,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心最深处欲望。
“小姐,你和他或许没有缘分。”
“十年。”白枳咬牙切齿,眼底嫉妒疯狂恨意烧到最盛,假面撕破,她抡起佛珠对着石桥栏杆重重一砸,“我爱他整整十年!”
“啊,都去死吧!”佛珠链顷刻断裂,紫檀小珠碎开,瞬间四?分五散,女人?盘发散开,凌乱不堪。

第68章 星霜
月中, 气象台提前一周便预测了台风梅花号将登录榆海南部湾的讯息,每日孜孜不倦地提醒广大市民尽量避免出行,多待在室内,注意人身安全?。
天气总是阴沉, 刮很大的风,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气温陡然下降都又升高,反复数次,乐此不疲。
一周后,台风梅花却因另一大洋风向调转没能如约登陆榆海,转变路线, 延迟了登陆时?间。
气象台预测尚未到来,榆海连着放晴好几日,日日都是艳阳高照, 气温又逼近四十度。
网上热搜起了话题, 聊得最多的是, 台风都能推迟,你却没有了和你喜欢的人表白的机会。
起因是一位匿名女孩在网上发文说, 台风来临前夕那一秒,要和?自己喜欢了三年的男生表白?, 在海边, 在灯塔下?,海浪拍打?礁石,风雨交加,天昏地暗, 世?界仿佛末日来临的前一秒和他拥抱。
是迎接新生或是拥抱别离,毁灭与极致的爱恋的一瞬间, 至少在那一刻她完全拥有?他。
那位女孩在等宣判,将未诉诸于口的告白场景描绘得那样具有?悲剧色彩的浪漫,引一众人动容,都在期待猜测最后的结局。
可是台风延迟登陆,并?且没有?确定的日期,一切又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远去,没有?归期。
翁星静静想,她三年时?间都等过去了,暗恋里所有风暴她都承受,所有?不见天日的日日年年,她都熬过去了,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悲壮又带着哀伤的表白方式,她不明白?,但默默点了一个赞。
下?午去看司唯嫣时?,她已经撕下了脖子上的纱带,露出了那片疤痕,看着在一旁痛苦得捂着头打?了镇静剂昏过去的宋柳默不作声。
陆行之站在门外不远处,半倚靠着围墙,点了支烟,沉默地抽着。
他不说话,深色夹克,冷硬寡言的模样和高中时阳光开朗的少?年已经截然不同。
“刚刚给她打?了镇定剂和?杜冷丁。”司唯嫣双手垂下放在膝上,一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套粉色的舞蹈服,款式很俗气,很符合一般直男的审美。
“阿姨,还没有好转吗?”翁星放下包,坐到她旁边。
司唯嫣摇了摇头,看着陆行之的方?向,刻意加大了声音说:“没有好转,再怎么守着也?无济于事,就像台风都可能推迟,没什么能回到原点一样。”
“他经常来?”翁星低声问。
陆行之微垂着头,依旧一言不发,手里烟忘抽了,烟灰夹着火星落下?,烫到手背,他也?没感觉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翁星知道他,他现在在照庭治下?的安保队当保安,每天干的也净是些卖力气的打架活。
陈星烈有意让他学编程,或管理,他不接受,就爱那样散漫着颓废着,只有?在面对周维豪时才会露出无法掩藏的恨意,眼里有?把刀,恨不得生生剐了他。
其余时?间,人活着,能呼吸,却没什么精神气,整个人气息都往下沉。
这些天来帮司唯嫣照看宋柳也是沉默,沉默做事,家务拖地洗碗做饭,脏话累活他都做,就是不肯主动说一句话,面对宋柳发疯时?,冷静毫不留情用绳子捆住她,再给她注射镇定剂。
司唯嫣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他赌上未来帮她,这样一刻也?寸步不离的帮她,却不愿与她开口讲话,让她觉得他厌恶自己至极。
帮她应该只是一项任务。
静了静,司唯嫣轻轻回:“如果我是那个表白?的女孩,他拒绝我,我就从崖边跳下?去,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见他。”
香烟火星灼烧了指尖,陆行之垂着头,颓丧掩不住,他眼底看不见情绪,“轮不着你跳。”
“我来。”他嗓音极淡,掺着哑,“地狱我下?。”
“周维豪入狱后,我不来烦你。”
淡淡一声,司唯嫣心口酸痛,垂着手,低下?头去,短发贴在耳鬓两侧,锁骨深深凹陷下去。
为什么,永远这样,无形的距离阻隔着她。
她抱住翁星的肩膀,颈上的疤痕发黑,脸庞很瘦,脸色苍白?,像抓住梦境里残余的丁点幻想,“星星,一定让我看见你的婚礼。”
“我要你幸福,和?陈星烈。”
心情复杂而酸涩,翁星抱了下?她,在她耳边轻轻开口:“我希望你也是,嫣嫣。”
翌日凌晨,翁星手机连着进了数十个急救中心的电话,将她从睡梦中吵醒,迷糊中接听,听见消息时?,她的睡意一扫而空,一下?清醒了。
带着手包和手机赶到医院时,只看见陆行之垂靠在墙壁边,手背和?手指上沾了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血块,他低着头,眼底有一圈深青色眼圈,疲惫无比,皱着眉心,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行之,嫣嫣呢?”翁星喘气很急,一手扶着围墙,仍是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我问你,嫣嫣呢!说话啊。”翁星抓住他手臂,像溺水的人抓住岸边最后一株稻草。
她衣服都没穿得整齐,只是一件短袖白?T,踩着凉高跟,系带没系紧,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医院走廊冰冷,偶有?穿堂风拂过,细碎的刘海贴在她的脸上,显得急促而羸弱。
“我不知道。”陆行之痛苦地捂住头,声音沙哑至极,“我不知道。”
他闭上眼,眼角湿润了一块,有?温热流过。
太混乱了,一切都太混乱了。
“她脖子上的伤疤,原来也?是她打?的。”
怔怔的,翁星腿有?些?软,一下?子坐到石椅上,直直的看着走廊尽头手术室门上显示屏上亮着的“手术中”字样。
颈部受伤,几近割喉,简直荒谬。
宋柳酒精重度中毒,已经到影响神经的地步,这些?年她一直有?犯病起来就疯疯癫癫的毛病。
打?砸家具,在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租房里,拿着刀对她唯一的女儿哭吼,她受够这么痛苦折磨的生活了,头痛欲裂,她发了疯地一样弯腰摸过房间里每一个角落找酒喝。
司唯嫣独自一个人生活,制服不了她,在某一次和她起争执的时候,眼睁睁让她拿着开水壶砸过来,烫伤了脖子往下到锁骨的大片皮肤。
雪白的肌肤瞬间变红,然后起了一片血泡,灼伤的疼痛传来,皮肤黏腻一撕就开,能看得见内里的血肉,剧痛无比,司唯嫣偏着头,声带嘶哑得说不出话,她看着宋柳,不说话只是从眼睛里一直掉眼泪。
银色水壶砸落在地,玻璃内胆碎了一点,夹杂着血色,一摊一摊流散开来,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溢散开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血肉腐烂,沸腾冒泡,入骨髓一般的疼。
宋柳看见她这样,立刻慌了,理智渐渐回笼,又惊又怕哭着去拿冰水给她敷伤口。
软而流动的水流隔着脖颈烂掉的皮肤贴着血肉,凉,却消不下?去一丝灼烧的感觉,来回挪动,动与不动都疼。
“囡囡,囡囡……对不起,你疼吗?”
“是妈妈的错……我……我控制不住,我难受……我想死……”咸湿的眼泪落在伤口上,疼痛更加一层。
“囡囡……”为什么他们永远要过这样穷困潦倒,东躲西藏,暗无天日的日子。
明明,明明曾经,她也?风光无两,带着自己比旁人漂亮千倍万倍的女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存在。
可因为,段幼曼和?周维豪,她们又重新坠回黑暗,过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酗酒更厉害,就算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死,可还是控制不住,就算自己已经成?为自己女儿的累赘,成?为了和?她曾经最讨厌的男人司建平一般的模样。
疼痛让人清醒,也?让人绝望。
司唯嫣睁着眼,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不敢触碰不敢去看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烫伤伤痕,她直勾勾的看着宋柳,声带嘶哑,“是不是要我把这副你给的身体还给你才?肯结束。”
“是不是?母亲!”
眼里流出滚烫的泪滴,每落在伤口上一次,疼痛就加剧一分。
宋柳惊惧着惊恐着,忍着病痛和?心痛,伸手想去抱她,手忙脚乱,找电话打?急救电话,她也?爱自己的女儿,曾希望她永远是一个小公主。
可,一切都改变了,无可挽回。
司唯嫣被送到医院,那次烫伤之后,脖子上留下一大块丑陋狰狞的烫伤疤痕,宋柳也?的确听话了一段时间,配合吃药,没怎么再犯病发过疯。
可自从近两年周维豪从东南亚回来,搭上了白?氏,又开始在榆海公众面前活动,登上商业杂志头版,成?为功成名就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后,宋柳又开始偷偷背着她喝酒。
等发现那天,司唯嫣已经劝不动她,也?救不了她,每次在她犯病时?,只能眼睁睁看她发疯,毁坏一切她曾不辞辛劳,精心细致搭建起来可以遮蔽一方风雨的简陋的家。
陷入泥沼,无法抽身。
而这一个月,周维豪砸店,她们搬进翁星找的公寓,宋柳犯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昨晚凌晨。
陆行之回去,他在这间公寓附近找了间廉租房,在潮湿得能闻见泥土腥臭味和?老鼠蜘蛛四处爬行的房间里,握着他曾收藏的唯一一张与她合照的照片发呆。
她求他放过她,求他别再找她,求他别打?扰她,求他别再进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变得这样糟。
而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年轻的面庞却永远鲜艳明媚。
那是她说让他请客吃饭,他笑着答应好一起在周末的饭店里拍了一张照片。
少?女穿着制服衬衫短裙,长发用明黄色的蝴蝶结绑起来,手里拿着一个香草味的甜筒在吃,在摄像师拿了镜头进来时惊讶又带着笑地看向镜头。
而她一只手正搭在他肩上,笑着叫他,问:“这摄像师是你叫的惊喜呀,陆行之。”
他拿着一罐百威啤酒喝,挑了眉,看过去,混不吝的回:“没啊,公主。”
那张照片是摄像师进错包间拍下的,只是一个乌龙,陆行之却在饭局散场后,鬼使神差的找到那位摄像师花钱买了底片。
他去照相馆把那张照片冲出来,看着照片里的司唯嫣,也?还是忍不住想,真好。
真好,他的公主,永远那么美好。
可没想到,这是他们这潦短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照。
尖叫声是陡然响起的,刺耳,尖厉,公寓楼道里声控灯零零散散亮了几盏,在黑暗里显得更幽静昏僻。
陆行之赶到现场的时?候,司唯嫣已经捂着脖子脸色苍白的斜靠在墙边,而宋柳挣扎着,躺在地上痛苦痉挛,手腕皮肤下成青黑色,有?一片片出血孔,手指抽动着,指缝间还捏着几块碎掉的瓷碗片。
眼睛外?凸,瞳孔无意识散开,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她好像真的濒临死亡。
只是仍偏着头,看向司唯嫣的方向。
鲜血顺着脖颈处的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司唯嫣单手捂着,喉间淌过一片温热,腥气在口中蔓延,她没有?力气了,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唇色也是。
唯有冷寂绝望的眼底在流泪。
她的母亲犯病发疯,朝她又一次扔碗,而这次不仅仅是烫伤的程度。
手术室外?走廊空旷得没有一丝风声,安静得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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